風暴荒野

尼莫跑到任務地點不遠處已經有點微喘，他停下來調整氣息，同時隔著一段距離觀察新疆魔女專屬的單人監獄，兩名隊友則在他身畔默不作聲。

像一座緊貼懸崖建起的高塔，由厚重石材砌成，細小狹長的窗戶更像武器用的垛口，塔身與周遭融為一體，儼然標準的地景藝術建築－－意思是衛星和空拍很難辨識的那種，卻在其中一層裝設大片採光玻璃，該層離地仍有約二十公尺高，晨曦照在玻璃牆上閃閃發光，使石造高塔完全沒了擬態效果。

馬修用私人飛機將尼莫為首的三人超英小隊載往菲律賓美軍基地，縮短這段行程對超英的壓迫感，同時也讓他們在更安全舒適的機上環境中互相培養臨時默契，畢竟其中一名上位超英「沉默」對尼莫和黑杉來說只是在超英榜與網路影片上驚鴻一瞥的傳說，若能趁這段不得不黏在一起的任務交通時間多點認識也不錯。

至於馬修並未同乘該架私人客機，從這時開始，世界首富行蹤已成謎題，尼莫只知道利維坦和米迦勒會負責整個團隊行動護衛工作，那將是非常可怕的消耗戰，關於長距離移動與能力持續時間。

馬修忽然走到沙發處坐下，尼莫沒和他窩一塊的興趣，仍站在辦公桌邊研究任務路線周邊地形，至少得記住幾個關鍵地名，通知的確來得太突然了，如果他還必須加入三人小隊像拍喪屍電影那樣搭直升機逃跑，就得做好任務局部失敗野外求生的心理準備。

一旦米迦勒成功將新疆魔女帶到美國，他們就算達成任務核心目標了，其他成員如何撤退只是次要問題。

尼莫不知救援新疆魔女的高級團隊任務何時開始，只能抓緊時間研究目標。

以他對馬修的理解，只要團隊成員敲定檔期，又沒有怪獸登陸或外星艦隊入侵等大型突發事件，任務可能隨時展開，畢竟說不準國家級災難何時發生，上位超英們都很忙，趁有空檔就快點把人救一救。因此還必須同時做好健康管理，以免出現熬完夜正要睡覺結果來了緊急通知即刻出發的窘境。

「你說特種兵王沒有幾乎沒有弱點，結果最後一句馬上就指出他的最大弱點是同性戀。」尼莫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這種弱點可以靠技術克服，沒錢沒背景才真的是不用玩。」馬修說。

世界首富顯然對這個長期被關在新疆的「惡魔」興致勃勃。

「為了對美國政府提供宗教方面的精準情報，梵諦岡有隱瞞事情的傳統，可以請問正教會對羅馬那邊的實力有何看法？身為惡魔專家的你們沒派人去對這個惡魔灑灑聖水挑戰降伏之類嗎？既然中國人無計可施了。」馬修的問題很正經，也是非常典型正常人會好奇的部分－－都說惡魔存在了，你們到底會不會法術，十字架和咒語有沒有用？

梵諦岡教宗訪美不稀奇，俄羅斯東正教等級與身分都相當神祕崇高的都主教私下訪美就不同了，堪比天下紅雨，媒體都猜測俄烏戰爭將出現關鍵變化，或者俄國領導人出大事，大多數美國人都對東正教挺陌生，只知道那是俄國人在信的東西。

「這位中國的頂尖超英巨龍之眼有介紹他的所屬組織嗎？」尼莫問。

馬修點點頭回答：「他們自稱『龍的傳人』，屬於中國地下反抗軍裡最特殊的一支，全員超能力者，被滲透策反的機率相對低。大家都清楚在中國當超能力者比搞革命還慘，也不可能給你官當，總之就是不被當人看。加上那些超能力者終於找到組織時哪個不是身世悽慘孓然一身？保證不怕剮，就是要搞死中共，團結意識超強！很多內部機敏情報同樣靠遭官方控制的超能力者透過龍的傳人流出來，他們也指望龍的傳人能聯繫上西方大國幫忙讓自己解脫。」

「在你告訴我超能力者案例前，我想先確認幾件事。從你開場說的話，化合物實驗主導者是中共官方，地點在中國，受害對象是超能力者，我這個假設前提沒錯吧？」尼莫語氣強硬地提問，任何曖昧的偏移理解都是他不想要的，譬如實行者是代理組織或共同作惡的外國勢力，地點可能在中國以外。

尼莫要的是明確目標，倘若屬官方實驗，那就是不分派系的國家戰略共識了。

不知不覺春天到了，草木冒出新芽，孤星市難得有個冬春特別明顯的季節更迭，三月初，短短一個月間的變化恍若隔世，無論是在人際關係或力量上，對於尼莫的感受皆是如此。

與室友決裂，和舊人變得更加緊密，打敗新敵人，認識新朋友，受傷又痊癒，疤痕漸漸形成了鎧甲，超英的必經之路。

那是一個某中共代表團高官旁邊的隨從，略顯老式但看得出是私人裁縫的合身西裝，已經穿了好幾年的日常正式服裝，並非出席餐會特地訂製，合乎禮儀而低調，微躬的站姿使他比尼莫矮了約半個頭，咖啡色傳統鏡框與四六分且蓋到眉毛的略長攙灰黑髮讓他看來至少有四十歲。

尼莫一眼就看出那人必定是醫療人員而非翻譯，他非常安靜，一直乖乖跟著長官沒開口。

尼莫為這趟華盛頓之行提早上網做過功課，中共大使館真是醜得一言難盡，他難得看到能打敗國民黨美學的建築物，像是用小畫家拉完線，直接背景填色，再插根小紅旗。

資料上是說大師之作，貝律銘大名連穿越前的尼莫也曾聽說過，其他建築作品都挺好的，唯獨離世前幾年設計的中共大使館，在尼莫看來真的傷眼睛，是因為缺乏玻璃採光或反射景物的透明感招牌元素嗎？還是大師也擋不住官方的腦殘美感強迫指定設計？

一輛黑色跑車行駛在華盛頓特區夜晚通暢無阻的大街上。

夜晚盡量不出門成了全美平民共識，除了許多無家可歸的遊民本來就吃住都在街上，入夜後還會經常在外活動的人通常擁有某種背景，好的方面是軍警或民團組織，不好的就是幫派或更難以言喻的反派或危險人物－－例如怪獸病感染者，就連性工作者拉客都不會獨自在夜裡行動，這年頭開膛手傑克可不會只有一個。

就結果而論，燕臨和葉慈生神奇地從那不靠譜的落魄作家那邊得到機會進入奧爾菲俱樂部。

江所謂的機會原來是指Z小姐拜託他幫忙找年輕男性伴遊的事，這種苦差事，難怪他想撇掉，一來江沒有這類人脈，二來江勸告Z小姐若找專業公關仲介伴遊人選，祕密集會極可能因此走漏消息，到時她想調查內幕的成功機會就更渺茫了。

穿著高級訂製西裝的壯年男子正面對一場狂宴的挑戰。

王伏羲盯著日本餐館招牌，彷彿再瞪下去木頭招牌就要發熱冒煙了，饒是如此，依然改變不了玻璃門上掛著「暫停營業」牌子的現實。

三個月前王伏羲也從報案系統中得知隔壁轄區出現一起失蹤案，高中女生在巴黎留學時失蹤，他調出報案者的資料，長谷川康雄，二十五年前就因為和台藉妻子結婚歸化中華民國，依賴料理手藝開店維生，十年前妻子因病去世，和女兒相依為命迄今。

「Orphian，希臘時代自東方傳入的神秘信仰，崇拜酒神Dionysus，流傳至後世也成了基督教中惡魔崇拜的源頭。」燕臨隨口簡短解釋，再多的葉慈生有手自己會搜尋資料。

葉慈生曾經在楊教授課堂上學過崇拜戴奧尼索斯和獵巫風潮的歷史淵源，還做過期中報告，但他已經印象模糊了，畢竟大學生都把楊教授的課當成營養學分，葉慈生已經是最認真的那個，但他的注意力還是在本科系成績與神祕學姊身上。

燕臨持續一次次徒勞無功的嘗試，時間分秒流逝，期間長谷川康雄感到擔心，上樓詢問是否需要幫忙，被燕臨婉拒了，小小的高中女生房間擠了兩個大男人已經夠多了，況且近距離淹沒在被害者父親的情緒壓力中只是讓人更不舒服。

實地調查長谷川繪美的電腦耗費時間比預期要長，雙擎集團已經將她的主機搬去徹底檢查過，什麼也沒發現，因此燕臨不打算重蹈覆轍，他可能認為待在少女生活空間裡更容易激發靈感，正如他在許琳房間找到便條紙痕跡上的奇特帳密，葉慈生認為他的戰術不錯，就是辛苦了一點。

第二天清晨六點多，燕臨去敲葉慈生房門，做好雇主賴床的心理準備，出乎意料這個多少帶點嬌氣的男人卻馬上應門，儘管模樣看似剛從床上爬起來，相比之下燕臨已經整裝待發，葉慈生毫無怨言用最快速度跟上指示，兩人都不能說是充分休息的樣子。

「要是吃安眠藥我會很難醒。真是折騰人，等等換你開車。別說沒駕照啊！」葉慈生用指腹按著眼眶，帶著濃濃鼻音道。

「關於我們的過夜住處，秋繁的房間和私人物品全保持在失蹤時的狀態，還有一點我希望你知道，我委託你，而雙擎不計物力在背後支援的目的，不在於解謎，而是找出秋繁下落。你要把她當成優先尋找對象，不只是那些失蹤者之一！在調查失蹤現象背後因素時，我希望你牢記這些。」燕臨接二連三的任性行為，讓葉慈生決定先下手為強警告他。

「我知道你想利用雙擎，若能互蒙其利我也不在乎彼此利用，只是如果你的態度和我的目的過度偏離導致互相衝突，要知道雙擎也不是好惹的。」語調一轉，葉慈生握著方向盤愉快地說：「明早我們就去長谷川的店，你也是這麼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