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呢?」韻真問起落單的玄武,然後瞪了一下將徒孫扔在風水陣裡的司徒燭華。

 

虧她和師尊還期待天心五傑會拖住明虛子,結果這男人撇得還真痛快!

 

「風水陣太恐怖了!還好我們手牽得夠緊,後來幻象破掉,遇到一個黑家學姊要我們快點離開學校,我們就順勢跟她出校,結果差點捲進暴動,因為被附身還有中蠱的人太多了,我們就說好分開來救人。」玄武趕緊報告情況,當時情況之混亂,天心五傑已經對追上太師父的事死心,而且韻真學姊他們也不在大樓上了。

 

「其他人好像都帶病家到親戚診所去,我車鑰匙剛好不見,想說留在附近看情況多轉介幾個病人,結果後來遇到鬼擋牆一直困在附近巷子,好不容易遇到一個人想問路,他就在我面前發作了。」

 

玄武驚魂未定指著一息尚存的蠱人,太師父沒當場擊殺蠱人,考量到蠱人與被精魅寄生的活死人在斷氣之前都是不幸的受害者,即使復原希望渺茫,司徒燭華和韻真還是無法直接了斷對方生命。

 

「現在這個該怎麼辦?」臉部腐爛發臭的蠱人簡直跟活屍一樣。

 

「這裡馬上會有道士趕來,讓他們處理,其中或許有人擅長治蠱,還能循跡逮住遁逃的金龍真人。」司徒燭華剛破解附近的結界,很快便會驚動設下陷阱想攔住殭屍或妖怪的道門。

 

「那我們該撤了嗎?」太師父又和韻真學姊一起行動了,玄武高興歸高興,仍然五味雜陳,他忍不住希望與韻真學姊並肩作戰的是自己。

 

「天快亮了,那個……晏君學姊他們還好嗎?」風水陣裡什麼都看不清楚,海水裡還打雷閃電,3D電影也沒這麼刺激。

 

「你們還是量力而為吧!」韻真對玄武說完準備抽身離去。

 

玄武正要開口,後方伸出兩隻白皙有力的手臂,緊緊鎖住他的脖子,他臉色煞白拚命掙扎。

 

一張難分性別的妖嬈五官浮出黑暗,貼著玄武頭顱後方吐氣。

 

「別亂動,跟我來,你們全部。」

 

那聲音是──

 

啊啊!這個動不動就被勒脖子威脅的觸感也很熟悉。

 

「大、大學長!」

 

無聲無息出現的人竟是多日音訊不明的宋星平!

 

「星平?這是怎麼回事!」他如何躲過她和司徒燭華的耳目偷襲玄武?韻真不知這個遭遇坎坷的傲氣男孩會法術。

 

簡直就像黑太爺出現離開時的迅疾無蹤。

 

宋星平只是諷刺地看了看司徒燭華和韻真,將玄武拖進他身後的黑暗,這下兩人只能追上去。

 

司徒燭華與韻真追著宋星平跨過那層與周遭陰影完美融合的黑暗,下意識屏息,他們來到一處巨大無光的洞窟中,空氣溼冷,有如身在深深地底,異樣的安靜死寂。

 

宋星平用小金棒敲響懸掛虛空中的玉磬,頓時從玉磬內冒出一團紅光,懸在眾人頭頂上方,方丈之外仍然伸手不見五指。

 

「別離開光線外,哪怕一根手指,在『泉路』裡會遇到什麼我也無法保證,但沒有『路引』的人絕對出不去。」宋星平說完逕自提著小金棒往前走。

 

韻真看著身旁墨塊似的濃暗,忽然飛快朝司徒燭華挪近半步,紅光在她手肘旁一尺外就消失了,那光與暗的界線處竟有黑線如蟲群,貼近紅光鑽動,發現無法突入後又貼著光暈游開。

 

不需言語,韻真就知道絕不能讓黑線沾身。

 

司徒燭華也發現遠處有些別種顏色的光點一閃而滅,多為青色或黃綠色,擁有紅光的僅他們這組,有的光暈企圖逼近,卻在宋星平不急不徐的帶領下,馬上又離得遠遠的看不見了。

 

這處神祕洞窟四通八達,而且無從測定邊界。

 

「泉路是指黃泉?」玄武聽了那個詞彙很難不產生這種聯想,但大學長把他拖進來後就鬆手改揪他的耳朵,防止玄武亂跑,然後敲響玉磬,玄武不覺得宋星平有敵意,只是舉止讓人一頭霧水。

 

最討厭大家玩夜教召鬼遊戲的星平學長忽然露這一手,還是在道門與黑家大戰的長夜將盡時,不止玄武好奇,司徒燭華和韻真也必須弄清原因。

 

「非也,是比黃泉還深沉古老的通道,為天下萬萬泉通往『尾閭』之路,也可以說我們在人間和陰間的下方。」宋星平冷靜的說。

 

玄武發現今天的學長話裡都是他聽不懂但隱約覺得很可怕的專有名詞。

 

「尾閭是哪裡?地獄嗎?」

 

「比地獄更遠,聽說是天界人界魔界等等和各方世界相連的盡頭深淵,所有海水漏盡的幽冥國度,裡面有座長寬各四萬里的燃燒火石,被稱作沃焦山。從泉路流到沃焦山的一切都會被銷毀,地獄安全多了。」

 

一旦你在從未有人煙經過的深山荒林發現流水忽然逆行打轉並出現漩渦,便要小心那裡可能是泉路的出入口。

 

「現在不是說神話故事的時候啦!……該不會是真的?」一股不能稱為風的無形推力從背後湧來,魂魄彷彿要被吹出去,玄武嚇得馬上抓住學長手臂。

 

「星平,這段日子你到底在哪裡?」韻真開口。

 

「調查。」

 

「查到什麼?」這句是司徒燭華問的。

 

「你們瞞著的事情。」

 

「星平,你到底是誰?……你是人嗎?」韻真死了這麼多年都不知有個來頭很大的跟蹤狂看上自己,忽然覺得黑家的低調只是相對活人還瞞得過去而已,她不懂的非人情況太多了。

 

宋星平以小金棒指著紅光,光芒落在金棒上變為一盞琉璃燈,燈內懸著拇指長的蠟燭。

 

「這就是用來打開出入口的路引,蠟燭燃盡前必須離開泉路,否則被困在黑暗裡,神仙也救不了我們。」

 

「路引顏色不同代表何義?」

 

「青色為死人,黃綠為妖精,白色為天仙,紅色為地祇,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你是地祇?」比殭屍更高級的神明的確可以裝得讓韻真完全認不出來,其實別說地祇,有點修為的道士就能裝凡人裝得很逼真了,例如明虛子。說到底,黑家殭屍不過就是比普通道士厲害一些些的妖怪而已,跟神明完全不能比。

 

宋星平發出一聲短笑。

 

「當然不是,只是給我路引的人說VIP路引有障眼法效果,這讓同時間使用泉路的客人比較不會找我麻煩。」

 

「你要帶我們去哪兒?給你路引的人那裡?」

 

「對。」

 

「他是誰?」

 

「一位黑先生,他自我介紹是校董事,但外表很年輕就是。」

 

「黑太爺?」韻真強忍不露出驚喜口氣,生恐又是另一個陷阱。

 

「他為什麼要給你路引?」韻真根本沒聽說過有泉路這種通道,更遑論就在她居住的土地下方。

 

「因為他知道學校會有一場大戰,阻止我進入校內,順道拜託我救一些學校裡的人,他沒說救誰,還同意我可以帶認識的人去避難所,但我猜想捲進今夜的混亂,又會讓我想救的人,大概都跟韻真學姊你們有關係,難道不是嗎?以往特別照顧我的同學或系上師長?」星平回頭灼灼看著韻真。

 

韻真吞了口口水,又感到出櫃的壓力。

 

她和星平相處時間比天心五傑和司徒燭華都長,跟相熟的活人朋友坦白殭屍身分不亞於要韻真當眾裸奔,她恨不得將這個話題吃下去。

 

「黑太爺沒告訴你們,黑家人可以利用這條泉路逃命?」司徒燭華向韻真求證。

 

韻真搖頭。

 

「但他似乎自己便用了這招。」

 

「也許泉路有禁忌,搞不好路引只有一個,可能他用別的法術,太爺的實力深不可測,就算是金光大陣也攔不住他,當年廣州大戰,你們不也被打得落花流水?」韻真不喜歡司徒燭華把黑太爺說得像是獨善其身的自私鬼。

 

韻真一提起廣州,司徒燭華眼神暗了暗,神色有些複雜,她才剛起疑,他就轉開臉。

 

「這些通道由黑太爺朋友所鑿,嚴格說來,只能算是連接泉路與泉路間的產業道路,特別避開官方注意的走私通道,就已經危險成這樣,真正的泉路連神仙都不敢走。這路引,他說用一次就欠一次人情,這麼稀罕,我自然要趁機體驗了。」宋星平道。

 

「就算對方真的是黑太爺,你答應他做這種事也太危險了!除非你同我們一樣,有些自保的本領。」韻真擔心的說。

 

「可惜,我只是普通人,但凡人通常最不怕死。」宋星平領著身後的三人,燭火開始閃爍,昭告著停留時間所剩無幾。

 

「我只是不喜歡被瞞在鼓裡,黑太爺明白告知我泉路的風險,如何使用路引,聽上去倒乾脆,害怕也可以拒絕。快走,時間不多。」

 

以她對宋星平的認識,他百分之百會因不服輸而選擇見識不尋常的事物。

 

宋星平腳步加快,空曠洞窟隱約收縮為充滿壓迫感的甬道,儘管如此,無人敢伸手觸摸,他們仍走在前後四方都不見輪廓的黑暗中,未曾擦碰任何實體,紅光之外或許連地面是否存在都有待商榷。

 

「避難所在哪裡?」難道是研究院?但韻真還是興起與師尊碰面的期待。

 

宋星平又敲響玉磬,眾人像是被黑暗巨獸用厚重舌頭推出泉路小徑。

 

眼前是一間打烊的早餐店,卻非一般常見的半開放連鎖店面,而是裝潢得較為時尚的歐式簡餐風格。

 

韻真遲疑地看著青銅招牌。

 

「歡迎來到我的店。」宋星平說。

 

宋星平和朋友合租下學校附近的一樓店面經營早午餐店,靠著學生創意和帥哥店長的魅力創造不錯的營收,在中理大學不是新聞。韻真知道宋星平高中畢業就獨立生活,很有骨氣不向家裡伸手,但這跟黑太爺選他的店當避難所哪裡有關?

 

韻真當然也常常到星平的早餐店消費,因此她很清楚店內空間配置,營業空間以外除了廁所只剩一間不到三坪大的小房間,擺了簡單的床鋪書桌,宋星平不打算浪費時間開銷在租房上,便和朋友輪流在此休息過夜,他就像一隻孤鳥居無定所,先前說要調查失蹤案件也是說走就走了。

 

總而言之,韻真想不出這麼小的店面要怎麼當避難所?整整半面玻璃牆和大門透明得很!從外面經過就可以一覽無遺。

 

而且他們還是沒脫離原本金光大陣包圍的範圍,隨時可能有道士經過發現他們,不過從校外這一側轉移到那一側而已。

 

果然泉路只是創造類似瞬間移動的效果嗎?走了半天就這樣,他們還是在敵人的陣列裡,黑家卻已潰不成軍。韻真在心裡歎氣。

 

宋星平掏出鑰匙,身後天空已然泛白。

 

「慢著,這間房子可能有問題。」司徒燭華看著一張不起眼的紅紙貼在門上,鄰近家家戶戶也都貼有相同的紅紙,民間司空見慣辦法事的避邪習俗。

 

「你打算引我們進去這棟建築物,然後困住黑家人嗎?」

 

玄武倒抽一口氣,看著語出驚人的司徒燭華,又看著停止開門動作的宋星平,一個是他的太師父,一個是他景仰的學長,都是不可能害自己的人。

 

「韻真,妳信我還是信他?」宋星平卻在這時向韻真提出了測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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