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無一人的歷史系系館樓頂,幾叢雜草隨著暴雨搖動,雨水氤氳中隱約有個匍匐在地的身影,更正確地形容,是一名被鍊在水泥地上的女孩。

 

淑清只知她懷恨跳樓自殺,屬於厲鬼無疑,但她不知自己是否還算不算地縛靈?死亡後,世界一片昏暗模糊,她只能留在唯一具體的學校空間裡。

 

只有一次例外,強烈的恨讓她殺出校外去追捕脫逃的羅治斌,這個同樣作鬼的混蛋從一開始會淫穢嘲笑她被侵犯時的無助反應,到見了淑清就害怕求饒,畢竟全身被反覆用指甲一片片撕碎的感覺鐵定很深刻,無所事事的淑清可以專心復仇。

 

然而不管怎麼凌虐仇人,羅治斌就是沒有悔意,後來淑清也不想看見他,只是鎮著羅治斌不讓他作亂而已,已經從被狗咬一口,變成懶得掃蟑螂蛋的膩煩。

 

她甚至有點羨慕住在中理大學裡的殭屍,起碼他們不是一個人,爽快地放棄投胎後也將死後生活過得有聲有色,不像她,既不知下一步怎麼走,也沒人在乎她何去何從。

 

當初自殺時,淑清沒想到變成鬼竟是這種情況,她好不容易適應鬼魂生活,難保被超渡後又是一個不能回頭的處境,長辮子道士還解釋過輪迴有許多困難,光是投胎和下地獄贖罪就不是人人都有的待遇,反而現在她還是以鬼的身分留在人間。

 

孤魂野鬼聽起來不怎樣,但是跟轉生成蒼蠅相比,貌似當鬼也沒那麼糟。

 

她曾有過一次機會,那群好心道士想超渡她,淑清回答需要考慮,起碼要親眼看到羅治斌被地府收押。不久學校爆發一場大戰,好心道士消失了,來的又是替天行道喊得像跳樓大拍賣的道士集團,派系林立吵得跟立法院沒兩樣,連丟鞋子都不輸人。

 

原本學生數量就不多的三峽新校區,自從爆發疑似傳染病爆發的戒嚴風波,更是人人自危,儘管後來新聞以恐怖攻擊和非新型傳染病帶過,校內氣氛仍未恢復正常。只有淑清知道,師生和工作人員消失的數量比想像中還多,還有些就像她一樣,被法術困在角落等候發落的妖鬼。

 

現在的學校像是集中營,道士們進駐未啟用的新教室,並把抓到的黑家人和其他非人用法術道器施工中的建築物或地下室,派人輪班看守。淑清想到這裡已經精疲力竭,以魂魄之身被困在露天樓頂,雨滴落在身上就像石子重擊。

 

「看什麼看?」她有氣無力地啐了一口。

 

黑霧凝聚成衣衫襤褸的男子形體,彎腰拉了拉她的頭髮。

 

「現在的厲鬼都這麼沒用嗎?」黑衣疫鬼故意問。

 

「滾,你運氣好沒被捉到罷了。」與其說淑清跑得不夠快,不如說她不知還能躲去哪,風水陣被破壞後,見她未反抗,負責清掃校內精怪的道士索性將淑清羈押在屋頂上了事。

 

「運氣好?被捉?」疫鬼彷彿淑清說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笑得肩膀抖動起來,帶動披滿一身以細鍊串起的小黑棺玲琅作響。

 

「我說過妳這種雜鬼沒有資格與我相提並論,怎麼辦呢?沒用的厲鬼被更加沒用的道士捉住了,求我的話,或許我會考慮幫妳?」他鬆手,淑清又無力倒回地面。

 

學校的入侵者愈來愈多時,淑清發現這隻黑衣鬼在女宿附近鬼鬼祟祟,決定予以驅逐,豈料不管淑清怎麼攻擊這隻外來鬼都像打在輕飄飄的棉絮裡。

 

「別裝睡了,我有用得著妳的地方。妳知道我是誰嗎?」疫鬼拍拍淑清,她閉著眼睛忍受痛苦,不想理人。

 

「不認識,偷窺狂嗎?還是想偷女生內衣的變態?」

 

「道士殭屍打成一團那時妳到底在幹什麼?」也上場表現過的疫鬼問。

 

學校裡一下子出現許多鬼兵,外頭又是密密麻麻的道士,淑清躲進池塘底下消極逃避現實,她不屬於任何一邊,只是一隻孤魂野鬼,學校是她唯一的寄託。

 

「就這點膽子,當初在我背後又踢又抓,連本人名字都不知道就敢動手的氣勢呢?」疫鬼是真的有點感到不爽了,想他控制如此多貪暴瘋狂的魙,本身還是瘟疫化身,連天界都對他束手無策,結果被有眼不識泰山的雜碎女鬼當成偷窺女宿的色狼。

 

吞掉她顯得氣量不足,就這麼走人疫鬼又不甘心,起碼也要叫這個小女鬼哭著賠罪求饒,應該不難,反正他也有點無聊,就當打發時間,加上他有個實驗計劃,正好需要死掉的女人幫忙測試。

 

「我是顓頊之子,也有人當我是瘟神,名為窮蟬,這是我本來的模樣,可別太吃驚了。」疫鬼一揮袖,淑清眼前一花,多出大片雪白。

 

她揉揉眼睛,想要確定那個一身大袖白衣、長直黑髮垂腰,五官深刻如混血兒的男子和先前那名羸弱骯髒的野鬼是同一人。火紅發亮的重瞳子不似鬼魂那飄忽的螢火,是垂死病軀正焚燒的高熱,席捲大地的病疫災火,連厲鬼看了也不由自主觳觫。

 

「怎麼,瞧傻了嗎?」窮蟬勾起一抹嘲諷的微笑。

 

「說說感想吧!妳們這些死去的女子對吾人這副皮相滿不滿意?還是我的眼睛也得變得普通點?」先找個女鬼測試可行,再用原本的形象出現在沈韻真面前似乎比較保險。

 

顓頊之子看上的女人當然不是以貌取人之輩,但窮蟬自認不是聖人君子,內在美可以省了。

 

「你以為變得像布袋戲還是線上遊戲人物就是有品味?還把眼睛搞成紅色,中二嗎?生前有錢買毒品吸到腦子壞掉,不會多看點書?」淑清自己藏起噁心的死相也就夠了,沒想過也沒能力變化成模特兒,一個自戀的男鬼變得跟古裝劇明星沒兩樣,光看就替他感到羞愧。

 

「看來是選錯人問了。」窮蟬用手指將一把長髮抓梳到肩後。

 

淑清也不理他,逕自閉目養神,半晌窮蟬又拍了一下她的頭問:「西裝怎麼樣?」

 

「你煩不煩?」

 

「好好回答的話,我就替妳解開道士的禁制。」但窮蟬可沒說他不會接手折磨這個傲慢的小女鬼。

 

「先把頭髮剪掉,那麼長留著養跳蚤?」

 

「要我學賤民斷髮?免談。」疫鬼立刻否定。

 

「算了,就穿白西裝,最好再拿一束紫玫瑰,好像也挺襯你的。」淑清正巧心情非常糟糕,又有一個混蛋過來雪上加霜,她帶著惡意如此建議。

 

※※※

 

荒涼不見人煙的深山密林,頭頂響起幾聲鳥叫,冷風吹過相對無言的一對男女之間。

 

韻真毫無預警蹲下來抱著膝蓋,彷彿司徒燭華這聲拒絕將殭屍的關節也打斷了。

 

即使被拒絕很正常,但她卻是豁出所有尊嚴提出請道士當義子的邀約,只有極少數人知道,韻真非常、非常地在意面子問題,才會熱中成為大家的師姊,最讓韻真受傷的是,司徒燭華連假裝考慮一下也沒有,斬釘截鐵敲碎韻真的希望。

 

「抱歉,先起來吧!妳的提議真的有些嚇到我了。」司徒燭華意外她居然做出這麼幼稚的動作。

 

「同情我就說Yes。」她嚮往黑太爺和師尊那樣的羈絆幾百年了,好不容易出現一線曙光,韻真甚至連逢年過節的酬答都具體幻想了一次。

 

「不可。」

 

韻真再次受到打擊。

 

「為什麼要問我這件事?」司徒燭華還是對她伸手,她有些不情願,但還是捉著他的手起身,仍然垂著頭顱。

 

韻真在金丹造成的昏倦中想了許多事,大多是些破碎片段的思考,直到身體和金丹暫時妥協的危險平衡出現,瞬間返回的清明也帶來一個結論。

 

她該怎麼利用司徒燭華救回來的這個「沈韻真」繼續戰鬥下去?如果她還能活不只數天、數個月,而是數年──甚至數十年,誰說真魔在人間掀起的戰役會很快結束?

 

變革已經發生了。黑太爺將《歸藏易》傳給韻真,即使他囑咐韻真不必費心保管這份珍貴的筆記,不願給她太大壓力,但太爺的確是為了他自己與人間興亡,在冒險前往神霄宮位於大陸的根據地調查真魔來歷前,做出了傳承的動作,表示太爺希望還有後人能持續參戰,也意味著這次災難並非一朝一夕能結束。

 

韻真在司徒燭華竟能凝出金丹時,赫然發現她的眼界太過渺小,殭屍中有太爺那樣堪比神仙的存在,人類道士裡難道就沒有可能和真魔對抗的人物?但目前是沒有的,因為現代環境無法培育出那樣的人才,但期待渺茫不可測的可疑天界,還不如靠自己。

 

她想起師尊對司徒燭華的評語:『良質美玉不遇卞和,日後進境有限。』同時黑家人也不可能收活人為徒。黑太爺選了韻真傳授《歸藏易》,也是他一生知識精髓,更是神魔大戰的對敵機密,但韻真的法術天賦甚至比不上蘭渚。

 

如果她能活得比想像中久,同時守住《歸藏易》,她的使命就是替《歸藏易》找到正確的傳人,目前可能人選已經出現,連「有限的進境」都如此駭人的道士,人間還找得到第二個嗎?

 

「如果黑家人都死光了,你還會繼續與真魔打下去,現在所有道士中,我只信你,但我還不能完全相信你,有個名義會比較方便相處,我想盡我所能幫你提升戰力,這不違背誡律。」韻真沒有隱瞞,但也不宜說得太白,她現在不動打開《歸藏易》的念頭,至少在黑太爺死前她都不準備研究《歸藏易》或將《歸藏易》的祕密和他人分享。

 

但要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創造可行性微乎極微的後路,現在就得開始打算,這是韻真想收司徒燭華為義子的重要理由,他不必拜師,韻真也能名正言順教他一些知識。

 

她多麼焦急想把這些利害關係分析給司徒燭華聽,但這也是考驗的一部分,她現在吃了他的金丹,拿人手短,考量泰半不夠客觀,同時司徒燭華決絕地說他不會成仙這件事也太過可疑,不能透露她有意讓司徒燭華繼承《歸藏易》,一開始就亮出底牌有害無利。

 

即使他現在很好,說不定知道有望不違背原則得到祕訣,反而將本心都貪壞了,那樣的例子韻真看過的還嫌少嗎?到頭來,如果不能確定傳人百分之百值得託付,《歸藏易》還不如毀了得好,太爺的說法也沒錯,不必將這本紙書看得太重。

 

「如果是這樣,燭華心領,我還有其他策略未用。」司徒燭華認真地看著她說。

 

她還是沒抬起頭,司徒燭華又補充一句解釋:「並非看不起黑家,我可與妳以私人情誼往來,但當義子實在是沒必要,再怎麼說,彼此都是大人了。」

 

韻真總算抬起小臉,轉嗔為喜。

 

她怎忘了,要一個老道士喊外表還是女孩兒的殭屍「娘」,叫他去死還比較容易。但司徒燭華也算有心,不但沒生氣,還回得很有禮貌,韻真更扼腕她不能擁有這樣為人著想的好兒子。

 

如果能將他收為義子,那些白目行為和司徒燭華的原則資質比起來又不算什麼了,好好調教總能追上幾分太爺的瀟灑霸氣,韻真有這個自信。

 

「我們先趕一段路,確認沐霖沒追上來,沿途順便採集食物,妳意下如何?」司徒燭華提議。

 

「如果你認為負擔不會太大,就依你說的辦。」

 

韻真帶著甜甜的笑,好似又變回普通的大學女生,司徒燭華更不自在了,他拉拉衣領問:「妳沒生氣吧?」

 

「當然!你說得有道理,我真是昏頭了才會那樣問。」韻真的笑容愈發無懈可擊。

 

不必急在一時,潛移默化,總有一天司徒燭華會點頭答應,在這之前韻真也得做出讓他信服的表現才行,萬事起頭難,韻真不缺耐心。

 

司徒燭華是被道士收留的孤兒,順其自然出家修道,無怨無悔,也許師代父職鍛鍊他成才,但他卻沒有機會了解被母親疼寵的感覺,韻真想給他這部分的補償,正如她從黑家和師尊身上得到的安慰一樣。

 

她的小少爺,槐兒有時也會不顧韻真的抗拒,硬拿糕點逼韻真吃,司徒燭華強迫她吃金丹這件事想想不也很相似嗎?韻真摸摸自己光滑的臉蛋,這時又遺憾她沒有師弟那張年高德劭的臉,感覺欠缺說服力。總之就從不跟小孩子嘔氣這點來展現包容,畢竟他們開誠布公後已經不需要對立了。

 

韻真慈愛地看著司徒燭華,他則用一張莫測高深的平靜臉龐和她討論起可食的野菜。

 

###

 

在那之後韻真與司徒燭華持續誘敵兼趕路,出乎預料幾乎沒遭遇到道門的攻擊,經過市區時僅有的一次探測也讓司徒燭華輕鬆打發掉了,雖能遠遠感覺到戾氣的存在,卻總能千鈞一髮避開短兵交接,同時,吃過虧的沐霖與金龍真人也不敢再肆無忌憚地接近他們。

 

走在臨海魚塭小路間,兩人交換目前關於真魔的心得。

 

「總之不能掉以輕心,雖然你說甩開他們了,這幾日起碼有兩次戾氣急起直追的情況,不過上次交手我們應該也給了金龍真人和真魔的傀儡身體不小損害。」韻真道。

 

「黑太爺那邊有消息嗎?」司徒燭華問。

 

韻真搖頭,掩不住眉眼間的憂思,此外自從被真魔攻擊那天收到一次天心五傑的訊息,之後一直沒有新通知,雖然她和司徒燭華遊走的路線經常收訊不良也是原因之一。

 

看這個初代掌門沒額外提起門內情況,可推知天心五傑尚且平安,那麼和他們一起行動的師尊應無大礙。

 

司徒燭華在對話間自然地往海岸邊走,韻真也隨他前進。

 

「怎麼了?」她的腳步停了,司徒燭華問。

 

「你也差不多要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吧?」韻真能感覺出就在今天,就是現在,司徒燭華即將離開,她搞不懂的是他為何遲遲不提告別。

 

是擔心她一個人應付不來嗎?總不可能是捨不得走。

 

韻真繞到司徒燭華前面擋住他,伸手,該死,這傢伙怎麼長這麼高?她不墊腳尖只能摸到髮線。道士不避不躲,氣定神閒的模樣讓韻真微微不悅。

 

單手抓住司徒燭華衣領往下一扯,對方果然立刻矮了一截,司徒燭華總算露出吃驚的表情,大腿用力撐住才沒跪下去,韻真趁機摸摸他的頭。

 

「看,我力氣恢復了。」

 

正當韻真以為他會抱怨兩聲掙開,他卻順勢單膝跪地,抓住韻真腳踝撈起她曾被魔種重創的右小腿,韻真及時抓住司徒燭華肩頭穩住平衡才沒變成後腦勺著地。

 

這混蛋果然有仇必報。

 

包容……韻真深呼吸。

 

「你抓我的腳幹嘛?」還揭她褲管,韻真正要抽腳,司徒燭華又說:「看看妳傷勢是否真的癒合?」

 

他好奇金丹對殭屍的療效嗎?果然是明虛子的作風。韻真雖然不太樂意,但不配合金丹的提供者道義上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好吧,只准看,不准摸。」

 

司徒燭華檢視傷口的同時,韻真也冒出複雜的感受,這個人作為道士已經走得太遠了,簡直驚世駭俗,居然還在乎殭屍的傷口?

 

他們的未來如水中葉,風中燭,只有一件事韻真很確定,她絕對不讓司徒燭華遭遇黑太爺的意外,被心懷不軌的修道者做成殭屍或奪舍,甚至變成妖魔鬼怪的盤中飧,她祈禱司徒燭華不會有加入黑家的任何可能。

 

「還沒全好。」他不滿意的說。

 

拳頭大的紫黑傷口仍然相當駭人,表面下陷,結了厚厚一層血痂。

 

「比我離開中理大學時的情況好很多了。」起碼韻真現在是往痊癒的方向走,原本她以為戰鬥力會飛快喪失,現在卻有望恢復正常狀態。

 

「只要你給我的金丹不胡亂發作,接下來抽空繼續運功消化,沒多久就能完全恢復了。」

 

司徒燭華就著仰望的角度放下她的小腿,韻真拍拍司徒燭華肩頭要他起來,這姿勢太詭異。

 

肩膀傳來一股壓力,韻真以為他要搭著她起身,不以為意,豈料下一秒他卻吻上她的唇瓣。

 

一開始,韻真其實不太能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好像做了個白日夢,一頭黃金獵犬撲上來舔了她的臉,韻真幾乎要相信這個夢是真的了。

 

她抓住黃金獵犬的尾巴用力一拉。

 

「唔。」男人悶哼,長辮子的弱點在近身戰中暴露無遺。

 

「你瘋了嗎?」韻真忽然丟開辮子,有如她握著的是一把熾炭,猛然跳離兩大步。

 

司徒燭華只是呆呆站在原地無辜地看著她,彷彿剛剛發生的一切全是幻覺。

 

「慢著,難道是蠱毒發作?你沒把蠱毒去乾淨?金龍真人給你下了淫蠱之類?這個卑鄙小人!」韻真想到這個可能性,立刻衝回去抓起司徒燭華的手腕把脈。

 

她怎麼號脈都找不到中蠱的跡象,但光是這個防備心重得要命的道士脈門卻讓她隨便抓這點,韻真就相信司徒燭華有哪裡壞掉了。

 

「我沒有中蠱。」

 

「那好,解釋你剛剛不自重的行為。」

 

「不明白,忽然很想就這麼做了。」

 

啪嘰。韻真聽見青筋爆裂的聲音。

 

「你是個處子,在這之前你是個道士,沒事你會去親一個殭屍?給我合理的答案!」

 

「真的不知道。」他盯著韻真皺起眉頭思索還是無解。

 

「……」上帝啊!不,師尊快來救她!

 

「會不會跟我吃了你的金丹有關?」或許司徒燭華本能想把損失的金丹吸回來?但這聽起來比較像妖怪會做的事。

 

「有可能,又好像不是。無論如何,我不會討回送出去的金丹。」司徒燭華好像也跟韻真聯想到同一本《聊齋誌異》。

 

「這事太古怪了,你給我好好想清楚,記得不要再犯,小心是走火入魔的前兆。」韻真餘悸猶存。

 

「嗯。」

 

司徒燭華默默無言看了她一會兒,韻真當他有反省了,決定不能自亂陣腳,用盡全力擺出若無其事的模樣。

 

「此行回加拿大,順利的話最快一個月後能趕回臺灣,如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要請妳稍等了。」

 

「我會不抱希望地期待的。」韻真隱約感覺司徒燭華不只是回老家拿道具這麼簡單,他的語氣聽起來倒有幾分自身難保的味道。

 

司徒燭華點頭,朝大海邁步。

 

「明虛子,你該不會要去做什麼危險的事?」所以才會舉止失常。刻不容緩的人間危機中,他居然得暫離一個月?若不是韻真知道他絕非膽小之輩,還真像準備逃跑到孤島隱居裝死。

 

「只是回去,做些準備。再見,韻真。」他避重就輕的說。

 

既然他不說,韻真也不願強問,目送司徒燭華的背影走出一段距離後消失無蹤。

 

「糟了!不該叫他想清楚,應該要他馬上忘掉,當沒這回事才對!」海邊有個殭屍發出懊悔的怒吼聲。

 

手機鈴聲響起,韻真暫時丟掉司徒燭華莫名其妙的行為帶來的困窘,專心應對新狀況。

 

打來的是公共電話,響了五聲後掛斷,韻真心下有底,屏息等待手機再度接通。

 

『韻真學姊,你們那邊沒事嗎?』王大德擔心的聲音傳來。

 

懂得用公共電話避免竊聽,天心五傑在細節上一直很機靈,如果這個門派不要連掌門都腦袋有洞,也許前途不可限量。韻真遺憾地想。

 

「我很好,師尊呢?」

 

對面陡然沉默,正當韻真感覺不妙時,毫無預警迎來天心五傑重重的道歉:『對不起!』

 

「怎麼回事?」

 

『快回到老家時,晏君學姊忽然消失了,只留下一張字條要我們別再管黑家的事,我們找了好久、好久,就是找不到她!』

 

韻真閉上眼睛,彷彿能清楚看到天心五傑慌亂焦急的樣子。

 

「冷靜,師尊是自己離開,不是被人擄走,我只要確定這點就好,你們途中沒遭遇敵人對否?」

 

天心五傑直線返回台東老家容易被監視,加上阿鐘還有傷在身,韻真只知他們也用了些計策避開注意,並非六人一同行動,有師尊指揮應該不成問題。

 

『晏君學姊為什麼要走?不是說好到天心派裡養傷避難嗎?』王大德激動地問。

 

韻真原本就有些訝異師尊居然會答應天心五傑的邀約,進入道門養傷,如今獲知師尊在進入山門前自行離去,她反而不意外。

 

如今看來,師尊只是方向上不衝突,順道陪天心五傑走最後一程而已。

 

「我想師尊應該更屬意自行尋找安全的養傷地點,我們到底是殭屍,和道士在一起有許多不便,懂嗎?你們的好意,黑家充分領會了。」韻真聽著手機彼方竭力控制情緒的粗重呼吸,吞下歎息的衝動。

 

『太師父還跟學姊一起嗎?』換了王鏡元拿起話筒。

 

「他剛剛離開,回加拿大去了。」

 

『剩下韻真學姊一個人要怎麼辦?』

 

「走一步算一步吧!」韻真看著海浪,不可思議地,心情反而沒想像中沉重。

 

『妳能來我們這邊嗎?我們真的很歡迎學姊,有些情報不方便在公共電話裡說,我們還是很擔心晏君學姊,最後看到她時,晏君學姊精神不太好。萬一她在沒人知道的地方倒下……』

 

天心五傑的確說中韻真的擔憂,起碼到師尊最後失蹤的地方調查,方便師尊就近號令,或臨機應變引開最危險的敵人都比互相不知下落要有利。

 

不求能像過去一樣待在師尊左右,但是,她得確保師尊沒有意外落入敵手才行,若找到暗號留言還能得知進一步的指示。

 

可想而知,沐霖也不會放過師尊,她不能悶頭誘敵卻不知變通。

 

韻真掬起一把海水,望著潮溼的手心,回覆天心五傑:「我不保證何時會到,你們在方便與我接頭的地方做好準備,我會找到你們。」

 

『太好了!』

 

但願她這個決定是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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