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受創太深,回竅時影響到肉體,氣血全斷,我無處下針,這具肉體留不住魂魄了。」晏君說。

 

阿鐘、鏡元和小西不願相信事實,紛紛撲上去幫王大德急救,他仍然沒有反應。

 

「為什麼太師父和玄爺爺不在這裡?他們明明修煉得那麼強,為什麼……」王鏡元一拳揍向地面,指節流血。

 

「別說了,我們自己選的路,大德只是運氣太好先出風頭。」阿鐘抹掉眼淚努力想表現堅強。

 

韻真原本同樣哀傷,隱約覺得疏忽了什麼,腦海中閃過天心五傑整理裝備時的細節,她抓住王鏡元問:「別慌,你們把針筒放在哪了?」

 

「針筒?」王鏡元愣了愣才恍然大悟,連忙從置物腰帶裡拿出針筒,他們被斷氣的好友嚇壞了,渾然忘記他們沙盤推演時有為最壞的情況做過準備。

 

韻真接過腎上腺素注射器,想也不想刺進王大德心臟。

 

「你們繼續急救,先把肉體救回來,之後的事再說。」

 

眾人聽了她的話,跟著拿出自己那份急救針筒備用,千鈞一髮讓眼前的好友身體恢復生命跡象。

 

「學姊,這樣算可以了嗎?老爸是內科退休醫師,我要叫他回來!」阿鐘焦急地問。

 

「幸好你們準備齊全,撐一陣子應該沒問題,我可以試著招魂,但必須確認情況安全。鐘掌門那邊先不用太著急,純論醫術我可以應付,只是必須有藥物和設備。」晏君語氣和緩地說。

 

韻真看著師尊雪白的臉龐,憂心她原本傷勢就一再反覆加重,方才神力鎖鏈定然也造成不小的損害。

 

「原本庫存的西藥加上臨時此番應戰緊急籌備的量還是不夠,大部分都在老爸那邊,他要顧大多數人,急救藥物我們只有一人一份,必要時用在自己身上或者支援重傷患。我家有病房和開刀設備,只是沒很高級。」阿鐘連忙報告。

 

「堪用即可,現代工具都比古時好太多了。滿地傷患也得處理,才方便作為籌碼。方才那些押貴派長輩離開的修道者現在也該被制伏了。」黑家監院說。

 

晏君這樣安排後,手足無措的青年們才稍微安心。

 

「大德的魂魄是回來了,但不齊全,待會可以用這個招魂。」小西捏了捏像是睡覺牙疼的王大德臉頰,拿出毛筆打開,拔了幾根他的頭髮塞進筆管。

 

阿鐘看著驚魂未定的玄武,其他人則著手整理現場,並和方才離開道館的長輩們取得聯絡,果然如晏君的預料,雙方同樣帶傷的情況下,天心派道士反擊成功,正準備殺回道館,聽聞王大德的惡耗和戰鬥告一段落的消息,強忍悲痛改為幫忙取來擔架。

 

至於入侵者方的傷患收留,道館地板夠寬敞了,傷痕累累的眾人索性將對手留在原地繳械監視,晚點有餘力再治療。

 

韻真固定好矮小道士脖子和軀幹準備將他移去隔離審問時,矮小道士像是從內部被捅了一刀痛醒似,恍惚地張開眼睛,照理他不該這麼快就醒來,韻真按住他的喉嚨提防。

 

「敬酒不吃吃罰酒。」矮小道士原本嗓音尖銳,此時卻低沉許多。

 

玄武發出抽氣聲,害怕又厭惡地瞪了過來,韻真立刻知道說話者是控制法獄的道士,矮小道士的師父,他被晏君強迫斷開神識連結,受到的精神衝擊應該不小,恢復速度卻出乎意料。

 

「躲躲藏藏的下流鼠輩,除了神符和鎖鏈還有什麼陰招儘管使出來!」韻真暗自喊糟,這個入侵者的師父充分掌握要領,不與黑家人短兵相接就能立於不敗之地。

 

沐霖靠著藏身幕後帶給黑家許多傷害,這些修道者居然有樣學樣對付天心派,韻真既不齒又生氣。

 

矮小道士再度昏迷,晏君檢查他的狀態後道:「看來他和其他人都被當成棄子,不意外。將來我們面對的敵人大多會是此人師父這種知曉利害的傢伙。這場戰鬥還沒結束,不如說,因為我來了,才剛要開始。」

 

雷電交加,韻真打從心底冒出寒意,對手確實已逼師尊出面,也掌握了《歸藏易》的下落,天心派一片混亂,但韻真與晏君這兩個黑家殭屍卻未受重創。

 

「離開大樑!」晏君猛然握住銀槍喊道。

 

落雷擊破屋頂,燈泡應聲粉碎,頭頂破洞不停灌入風雨,一團團奇異亮光取代了原本的照明,空氣中瀰漫著焦味與傷患的呻吟聲。

 

一個青面獠牙的神將自破洞降落,空中隱約還能看見許多蓄勢待發的身影。

 

「奉命捉拿屍妖關晏君、沈韻真,還不速速束手就擒。」神將聲若洪鐘,虛弱受傷的道士們光是聽聞聲音便喘不過氣。

 

「看樣子是雷部其中一位將軍,不知是哪位神明下令捉拿我等,又將繳送何處?」晏君問。

 

「住嘴,無爾等發言餘地。」神將呵斥道。

 

「既然如此,恕晏君無法奉陪。」黑家監院冷笑。

 

「師尊,咱們該如何應付?」韻真靠近她問。

 

「雷部雖直屬天庭,但有定期輪值人間協助降妖伏魔的部隊,相較上回在中理大學降駕的天兵天將層次要低些,但地位又比地府兵將要高,儘管如此,光靠我們兩人還是打不過。」晏君一語道破神將的來歷。

 

黑家監院看了看天心五傑和不分敵我都已東倒西歪的傷患,倏然以銀槍劃地,裂痕湧出黑霧吞沒神光,晏君牽起韻真的手竄出道館。

 

「隨我來,韻真。」晏君說完躍上其中一間民房屋頂。

 

韻真驚險地閃過一記落雷,勉強跟上黑家監院,神將仍留在道館上空守護著發雷的神器,另讓數名兵士追擊晏君與韻真,晏君回身打掉環繞火焰的劍刃,銀槍刃邊立刻多了道缺口。

 

颱風將一棵大龍眼樹吹得半倒,韻真和晏君躲在枝葉下,天心派內沒有路燈,人去樓空的房子融化在黑暗裡,電光偶爾照出景物輪廓,除此之外只有神兵迅捷移動的光輝。

 

每過一分鐘,追捕她們的兵士也跟著增多,落雷次數也變得更頻繁,卻未命中晏君或韻真,晏君望著風雨若有所思,馬不停蹄的戰鬥使兩人漸漸力不從心。

 

韻真不知師尊為何堅持要近身對打,眼看長槍快撐不下神兵的攻擊,她逮住一個呼吸空隙問:「就這麼逃離天心派嗎?」

 

「以現在的情況判斷,我們似乎逃不掉了,有步險棋或許可以賭一賭。」晏君說。

 

「請師尊儘管吩咐。」和師尊並肩作戰,韻真反而感覺前所未有的寧定。

 

「妳什麼都不必做,好好等著。」晏君帶著追兵在天心派的聚落內東奔西竄繞了一圈,竟回到道館自投羅網。

 

面無表情的雷部將軍手持畫戟等待著,小西和王鏡元則在門外空地與長輩僵持不下,天心派道士不欲子弟捲入神將的圍捕行動中,實際上他們也無力插手,但明知陰謀涉及神明階層,勉強還能行動的小西和王鏡元無法悶聲退讓。

 

「如果祢們是剛才那個設置法獄的道士召來的,他可是謀殺好人的變態!不要抓學姊!你們會後悔!」王鏡元大叫,神將不為所動。

 

晏君拿出方才戰鬥時挑斷某個兵士的帽纓丟給雷部將軍,神將總算轉動目光俯瞰黑家監院:「炫耀雕蟲小技嗎?」

 

比起來時更加狼狽的晏君摘下髮間沾黏的落葉,拈著葉片笑了笑,即使外表不再如仙女般出塵,在黑暗中卻更令人難以移開視線。

 

「想向將軍大人討筆債。」

 

「吾何時欠了妖怪?」

 

「若我與韻真當真該死,雷電便無劈不中的道理,人間有句老話:『不是怨家不聚頭』,晏君碰巧想起,有位怨家就在將軍大人旗下,您是長官,便向您要個公道。」

 

神將轉向缺了帽纓的兵士,他的頭盔壓得特別低,彷彿想隱藏容貌般沉默不語。

 

「吾的部屬已將功贖罪,了卻前塵,妖孽休得胡說。」神將道。

 

「彼之功勞與我何干?此人前生為道士,血海深仇豈容將軍大人一句『將功贖罪』便宜行事?」晏君沉聲說。

 

「韻真,為師似乎從來沒與妳提過,我因何而死,太爺為何同意將我變為殭屍?原因便是那名雷部兵士,他本應飛升成仙,卻因生時德行有虧,被貶為普通神兵,千年來無論長官更替多少次,仍然奔走人間,聽令行事。」

 

遙遠的過去,晏君還是荳蔻年華的少女,黑太爺救了險被親生父母推入火坑的少女,憐她天資聰慧,將她帶在身邊教養,好讓晏君習些自保謀食的技藝再放她獨立。

 

道門將黑太爺身邊的美麗少女視為他的軟肋,伺機擄走晏君軟禁,負責看守她的道士動了色心,竟企圖奸汙晏君,她當下摔碎茶碗劃破頸子自盡,黑守鱗趕到時晏君早已斷氣多時。

 

黑太爺曾歎禮教吃人,問晏君是否願讓他替她報仇,並送她投胎,晏君拒絕了。

 

她說:『並非在意婦人貞潔,但不願失了學生的氣節,令恩公蒙羞。』


這個少女太頑固,太狂狷,就像同樣含冤而死的黑守鱗,死後仍然不悔。

 

晏君拒絕喝孟婆湯渾渾噩噩投胎,她想效仿黑太爺用另一種方式存在下去。黑太爺的失誤與惡名間接導致少女香消玉殞,他最後決定收晏君為義女,同意讓她追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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