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民社區中,韻真沒遭遇真魔,卻被一群沼澤喪屍包圍。

 

實在不想承認那些被切割縫合並長出怪物組織的屍體在妖怪分類上和她同一區,有些沼澤喪屍可由殘留裝扮辨認出修道者身分,大多還是不幸的社區住民,韻真看到幾名滴著血淚的小孩子不禁心痛。

 

眼眶剩下血肉模糊的空洞,口中咿咿呀呀地呻吟著,沼澤喪屍有時冷不防從水中冒出,抓向韻真腳踝想將她拖進水裡,她冷靜地避開。怪物們是粗糙的實驗失敗品,遭真魔控制困在廢墟無止盡徘徊,地府也無法引魂審判使其安息。

 

韻真射出鉤索輕而易舉越過崩落堆積物與水面,她在移動速度上還是佔有絕對優勢。

 

看來並非致命攻擊,沼澤喪屍動作有氣無力,而且沐霖應該沒打算殺她,畢竟真魔還打著《歸藏易》的主意,沐霖也習慣徹底利用人質,往好處想,或許望朔已經牽制住沐霖的意識了。

 

但她不能拿司徒燭華的命冒險,白癡都知道他所謂偵查根本就是送死。

 

「這種拚命的壞習慣遲早會出事,按照機率來說他也該膝蓋中箭了……」韻真煩躁地抓下一塊磚頭擊落擋在行進路線上的沼澤喪屍。

 

比如這次偵查真魔巢穴,他唯一的活路就是自行撤退,如果沐霖不在社區內或玉女遲遲無覺醒,司徒燭華說不定有自覺要快點撤退,反之玉女若能揮動春斧,司徒燭華為了讓封印成功必定延長誘敵時間。

 

司徒燭華比韻真想像中敏銳很多,否則早該回頭和她們會合再議對策,他感受到春斧的力量了嗎?

 

「咦?」世界瞬間安靜無聲,韻真毛骨悚然,趕緊繼續拋出鋼索,卻在半空中失去平衡摔在一大塊破碎地板上,四周皆為水面。

 

身體不聽使喚。

 

某種真魔無聲無息的攻擊?

 

下一秒噪音宛若怒吼海潮湧進耳廓,韻真猛然理解,不是沐霖使出啥邪術,而是她剛剛喪失聽覺,並且連其他肢體感覺也沒了。現在一群沼澤喪屍正朝獵物爬過來,她卻連彎彎手指也做不到,經絡消失無蹤,韻真只覺得自己是被困在陶瓷人偶裡的幽魂,胸口埋著一團躁動不安的熔岩。

 

因為金丹的緣故失去飢餓本能,又無法有效吸收金丹的力量,造成魂力透支,身體僵化恢復亡者狀態,金丹警告過她,但之後繼續投入戰鬥的韻真還是忘乎所以。

 

她不想死在這裡,哪兒都好,只要是師尊找得到的地方。沼澤喪屍拍著水花包圍韻真,一切又彷彿回到亂葬崗那個垂死的夜晚。

 

不想投胎轉世的她,其實並不把魂飛魄散當成代價,但一路走來奪取生命始終得付出代價,所以她無法得到被黑家首領送到沃焦山銷毀魂魄的美好葬禮,落得和真魔一起被關在斷域裡的報應。

 

韻真在心裡苦笑。因果循環,不容人鑽漏洞逃避。

 

她應該認命,卻害怕得想尖叫。她明白師弟為何要求一個結局,就像黑太爺說的,比起形神俱毀,她更恐懼身不由己。

 

不想變得像沐琳那樣,不想自己的魂魄被真魔那樣汙穢的存在吃掉。

 

太爺……師尊……誰來救救她……

 

左臂傳來一陣劇痛,她居然還能感到痛,透過魔氣被排開的朦朧形體,韻真發現貫穿她手臂的是司徒燭華的飛劍,飛劍呈柳葉狀透明薄刃,正在變形勾咬住她的骨頭,害韻真痛得要命。

 

手腳被沼澤喪屍抓住,下一秒韻真被強大的拉力扯到半空中,哪怕她會因此支離破碎也要搶回去,飛劍動作簡單明瞭傳達主人的意志。

 

韻真第一次真正感覺到司徒燭華是個危險人物,他太執著又讓人捉摸不清。

 

斷域在各種植物反常開花中正式完成,鮮花飛快凋謝,留下一片普通的雜樹林,半昏迷的韻真跌落乾燥落葉堆中,風勢略強,頭頂枝枒獵獵作響,陽光早已隱沒,夜晚的樹林飄著若有似無的細小亮光。

 

這些異象韻真無從目睹,除了聽覺和痛覺以外她現在什麼都不剩下。

 

片刻之後林子又多出一道沙沙的腳步聲。

 

「韻真,妳還好嗎?」

 

司徒燭華沒死,他也逃出來了,還用飛劍將她扯出來。韻真心下大寬,但此時她最想知道的是,他們到底有無成功封印沐霖。

 

視野還是一片漆黑。

 

過了一會兒,液體挨著嘴唇流下韻真的喉嚨,她本能地吞嚥後驚覺那是司徒燭華的血!

 

「你這混蛋快住手!」她大吼。

 

可以說話,看得見了,韻真卻陷入恐慌,這次不是金丹,是貨真價實的鮮血!司徒燭華又亂餵她!

 

「不吃!拿走!」韻真用力甩頭挪開司徒燭華擱在她嘴上的沉重手臂。

 

他的傷口好深!怎麼回事?

 

「頭有點暈……」他咕噥著盤坐,重新紮緊劍傷。

 

「廢話!你到底流了多少血?」韻真瞪著半身血色的道士逼問。

 

「本來沒流那麼多,玉女那個天人擅自困住我,害我掙扎時傷口又裂了。」司徒燭華抱怨。

 

他抓起韻真左手也為她緊急包紮,愉快地說:「我留了一條袖子給妳。」

 

「我該說謝謝嗎?」這種友愛精神有點詭異啊!

 

「不用客氣。」司徒燭華當她道謝了。

 

韻真見他兩條袖子都撕下來了,一口怒氣堵在胸口,罵也不是不罵也不是!

 

「誰傷了你?」

 

「我自己。」司徒燭華像是逃避般草草裹起女孩血肉模糊的手臂,「一時情急顧不得手段,妳的手臂等安全撤退後再仔細診療,黑家監院總有辦法治好。」

 

「那些等等再說,你進入社區後發生什麼事了?」

 

「沐霖捉住我的手,我得脫身。玉女及時幫忙,否則我本來想捨了右腕。妳為何闖進真魔巢穴窮攪和?」司徒燭華反問。

 

韻真目瞪口呆,這傢伙都讓真魔抓住手還溜得掉?一定是望朔也在那時壓制沐霖,道士又一次撿回小命。

 

她匆匆解釋在社區外遇到望朔的怪事。

 

「倘若妳的遭遇屬實,等璇璣回來我必須和他好好討論此事。」

 

這兩個男人現在變成戰友了?韻真有點不是滋味。

 

「封印算是成功了吧?玉女呢?」既然奇蹟發生讓他們順利完成任務,韻真只想先遠離這處令人不愉快的閃光樹林再說。

 

「我讓人先帶她回去休息了。」

 

韻真瞪大眼睛,難以置信:「這麼說來她又恢復凡人狀態,我們不是她的保鑣嗎?你怎麼可以不負責任?萬一魔親盯上她半路劫人該如何是好?」

 

「她方才想將妳丟在真魔巢穴裡等死。」

 

「當時玉女是天人,又沒有義務幫一個殭屍,她可以當場順便殺我,不過最後還是沒有動手!」

 

「『最後沒有』,那她最初覺醒時有攻擊妳?」

 

「別抓我語病啦!我自願進去社區找你,別搞得好像我像衝動笨蛋一樣,我今天會跟你來就是有覺悟了。」韻真罵到最後有點心虛,死也不會承認險些死在廢墟沼澤那時,也不爭氣地想過跟司徒燭華求救。

 

「妳就是個衝動笨蛋。」

 

「你說什麼?等我能動了就來較量!你又害我破誡!跟你說了幾次黑家人不能吃處子肉!」韻真覺得腦血管快爆了。

 

「現在人間大劫,妳還計較枝微末節。」長辮男子用完好的一手撐壓在韻真頭側,俯身盯著她,辮尾垂在她胸膛上,這個動作讓女殭屍渾身寒毛直豎。

 

「管、管你怎樣,誡律就是誡律。」韻真硬著頭皮說完試著起身,奈何她還是任人魚肉的狀態。

 

「那我們就來做個約定如何?既然妳吃過我的金丹更飲過我的血,倘若妳違誡,我也可以處決妳。」司徒燭華提議。

 

韻真愣了愣反問:「但我已然違誡。你的意思是幾時想殺我,我得乖乖讓你殺?」

 

「不是這個意思,但也可以這麼說。」他頓了頓回答。

 

「好吧!既然我這條命是你救回來,但我必須先向黑家報恩,至少處決資格也該算你一份。」韻真爽快地答應。

 

「我讓靈寶派掌門親自送李玉女回租屋處打包行李,再轉移到安全據點,至少比兩個傷兵強。」司徒燭華說出他的考量,韻真也不好意思再挑剔下去。

 

下一秒,他打橫抱起韻真。

 

「你幹什麼?傷口!傷口!」韻真結結巴巴地嚷著。

 

「我用符封住了,雖然不能再生,撐一會兒還沒問題。像上次一樣,妳可以開始睡了。」

 

「可是……」這個姿勢好丟臉呀!

 

「任務成功,該回去治傷報告,還有什麼可是?」司徒燭華莫名其妙。

 

公主抱對習慣獨立自主的女殭屍來說簡直是鞭屍的公開處刑,男生抱男生例外,除非反串,否則韻真從來都不覺得浪漫。這種掛一條巨大臘腸在身上,導致雙方都不能戰鬥的姿勢光想就覺得蠢。

 

一天到晚吐槽少女漫畫主人公出包無腦不合理的韻真在心中羞得淚流滿面,最後阿Q的安慰自己,好歹她今天不是穿會露出小褲褲的短裙。

 

「我現在又不會失控咬人,不睡了!」

 

司徒燭華長長地歎了口氣,韻真忽然湧出一股溫暖的睏意。

 

「你用金丹影響我?」不敢置信,這要拿去做壞事怎麼辦?去他的金丹!

 

「妳睡著比較好,韻真。」

 

待她不甘心地陷入沉睡後,司徒燭華專心御劍飛行趕路。

 

沒說出口的是,韻真咬唇忍痛的模樣和害怕無法行動的驚慌眼神讓他看了難受,寧可她沉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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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賾流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