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真倒在床上動彈不得時,地球彷彿加速旋轉,令她頭暈目眩。

 

沐琪臭著臉來幫忙了,出乎意外的是沒有任何惡言惡語,她安靜地幫昔日的仇人淨身,有時司徒燭華非得外出,也讓她守著韻真一會兒,但大多時候司徒燭華不讓沐琪待在韻真的租屋處,只差沒在門口掛著「內有惡犬」的牌子。

 

望朔也是天人轉世的事讓沐琪很驚訝,但韻真觀察出她更在意璇璣去調查仙陣的安危,或許這些因果太龐大了,沐琪也只是默默地吞下意見。

 

第三天時,她只有手能動,司徒燭華已將一大堆道門聯盟調查報告發到韻真手機中,讓她也能跟進事態發展。

 

第一次在人間封印真魔,不知封印有效性能持續多久,沐霖製造了一大堆毒性循環,每天都陸續發酵,如鬼蠱和潛伏魔種,道士們隨即又在屏東查獲一座屍池。

 

「這個『太陰教』是啥鬼玩意?」韻真冒出想將手機砸到牆上的衝動,太蠢了,這些人。

 

「看樣子是神霄宮沒被沐霖吃光的殘黨,被清算的旁門左道餘孽,還有在道門內部肅清重組失勢的修道者,附以望朔之名成立的新組織,主要目標是反對璇璣子所統整的道門聯盟和奪回神霄宮。」司徒燭華索然地說。

 

大戰總是免不了派系鬥爭政治問題,明虛子討厭被當成神主牌,只是這回他亮相太多次,保持低調已成為不可能的任務。

 

就算他經常跟黑家殭屍狎混也無法阻止這波造神運動,支持璇璣子的修道者大多認為司徒燭華和沈韻真的關係(?)在可以接受,或說至少能忍受的範圍內,正值救亡圖存之際,再公然吵種族歧視就太掉漆了,新一波道門聯盟主要勢力都是務實派和入世高手,隱約還收納了親善人類的妖怪鬼靈助力。

 

反之太陰教堅持妖人不兩立,望朔為真仙下凡,為救民犧牲,並非一連串命案主謀,同樣是受害者的立場,認為不具神力的璇璣子只是江湖騙子,與黑家殭屍和解,還對魔族們在凡間活動之事不聞不問的道門聯盟則是抹黑望朔的投機主義者。

 

至於司徒燭華則因喚來魔族,被太陰教質疑明虛子才是真魔附身的罪人,最近已對他發出狙殺令。韻真看他不痛不癢的樣子,莫名地更加無力。

 

「現在各大山頭又在搶著負責每個異變現場好爭取政府資源了,另外也有些異教組織想越權干涉,人事問題不亞於魔類危機。我方將太陰教視為對手,原因是這派人馬打算利用國家力量強行打開目前被仙陣守護的神霄宮,這會死很多人,目前道門聯盟影響力仍以臺灣為主,太陰教恐轉往中國下功夫。」司徒燭華以抱傷為由推掉許多委托,打定主意在璇璣回來前落跑,就等韻真能站起來走路。

 

「腦殘沒有極限。」韻真無語望天。

 

「總之,中國那邊目前我管不上也懶得插手,商引能當我的代言人,不趁早走難道還要被這些人磨到累死不成?」司徒燭華理所當然道。

 

鐘商引是現任天心派掌門,也是阿鐘的父親,韻真私底下覺得這個風雅恬淡的中年人城府很深,搞不好不亞於蘭渚師弟。

 

「放著不管他們能處理魔槍和鬼蠱這些問題嗎?還有調查西城隍的行動和你找來的魔族,雖然他們目前還算安分。」韻真也覺得當下要做的事多到讓人頭痛。

 

「集合這些人難不成是來吃白飯?湊合著用總能辦事,萬一情勢告急,還能順藤摸瓜釣出其他捨不得後輩遭難的隱世高人。」

 

「這倒也是。」

 

一場場戰鬥下來,司徒燭華的耗損情況恐怕到了不得不靜養的迫切程度,表面上現代道門再度整合,前景一片風光,其實哪家不是元氣大傷?借將求援的戲碼日日上演。

 

理應返老還童的司徒燭華卻出現白髮,韻真很怕這是生氣枯竭的徵兆,倘若他只靠金丹力量強撐,遲早肉體也會跟著崩潰。

 

韻真花了七天左右重新站起來,比起第一次剛吃下金丹失控那時,這回韻真取回更多自主權,但精神仍像困在昏暗火獄中,魂魄和金丹互相砥礪是件相當吃力的事。

 

她痛定思痛反省,得到司徒燭華的金丹的確是她走了好運,換成其他高道的金丹,說不定韻真馬上就被燒成灰燼。司徒燭華的金丹正如他所說是道士的一部分,透過金丹,她與司徒燭華之間產生某種神祕連結,韻真隱隱約約有種被護衛的感覺,金丹警告過她外來危險,也用癱瘓反應強制韻真在魂力乾涸前停止行動。

 

她不準備徹底消化金丹的想法被司徒燭華看穿了,一來敵人前仆後繼難以專心修煉,二來韻真多少有種打算,捱過傷重飢饉的關卡,說不定還能把剩下的金丹還給司徒燭華,但司徒燭華反過來鼓勵她徹底利用這份機會修行變強。

 

體驗過被司徒燭華當鬧鐘說關就關的自尊刺激,韻真決定接下這份挑戰,無論未來多麼困難,都比她過去期待的要好太多了,沒有理由不戰而逃。身為女人這樣想會很怪嗎?但沈韻真也是號人物了。

 

幸好師尊同樣得療傷,為了三年後搶救出太爺,加上黑家人數大幅減少,倖存者都得以一擋百,晏君索性命令韻真大局為重,沒事就專心閉關修行。

 

至於要在哪閉關隨意,有練習對手能磨練戰鬥技術更好。

 

韻真最近有點懷疑師尊好像不像過去那麼需要她了,不能常常見面的事實立刻就讓韻真動搖,其實她也能跟師尊商量就在她身邊閉關,遇到瓶頸還能直接請教。

 

直覺告訴她,如果繼續依賴師尊,三年後還是不會進步。韻真咬牙承諾她願獨自修煉,這還是她成為殭屍後第一次實質上脫離黑家的生活圈。

 

「我還是擔任黑家對外聯繫的代表,說到底璇璣子統帥的道門聯盟遲早也會內鬥,這邊我們可不想蹚渾水。」兩人偕行溜出三峽時,韻真這樣對司徒燭華說。

 

「嗯,我也不想被璇璣拖下水擔任領導職。」司徒燭華戰場義氣十分充沛,但行政工作又是另一回事,長辮道士擁有根深蒂固的自保觀念,被一群爭權奪利的笨蛋扯後腿乃是智者不為。

 

本事愈強,自尊愈高,有時野心更是不小,諸道門高手誰也不服誰,開會總是吵得不可開交,司徒燭華是唯一一個眾人在技術上挑不出毛病的存在,情況不知不覺變成看誰不順眼就抬出明虛子的名號評比一番,還搞出鬥魔榜計算DKP(擊殺點數)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

 

這時司徒燭華手機響了,他一看來電號碼,本想照舊直接切斷,誰知韻真冷不防撲過去捉住他的手,司徒燭華一時不察被她拿住手腕,手機登時易主。

 

還好他沒有非搶回來的堅持,也就由韻真接聽那通來電。

 

『司……司徒先生……我可以找韻真說話嗎?聽說她受傷了,有好些了沒?』彼方傳來怯怯的聲音。

 

「玉女,是我,我在聽!妳在哪兒?旅館?那些怪人沒嚇著妳吧?」

 

兩人熱情敘舊,韻真在趕路途中不方便聊太久,和玉女約好會回電才依依不捨地告別。

 

韻真直接將手機塞回司徒燭華胸前口袋,劈頭就問:「你把玉女找我的電話都攔下來是怎樣?」

 

她的手機有保密需求,約定以司徒燭華做聯繫窗口,封印沐霖的任務檯面上由司徒燭華負責,因此李玉女想找韻真也得透過司徒燭華。

 

「沒什麼,只是想讓妳專心恢復體力。」

 

「李玉女口氣聽起來很怕招我討厭似的,你是恐嚇她嗎?」韻真瞇起眼睛。

 

司徒燭華搖頭回道:「她變回凡人時就不記得覺醒時的事了。」

 

「犯不著對封印沐霖的大功臣這副態度。」她看司徒燭華對其他人從沒這樣挑剔。

 

「現在李玉女需要的是錢和新工作,難道要讓她攪和進我們的世界?」

 

這句話聽起來有道理,但總覺得哪兒不太對勁。

 

「的確讓一般人捲進來太危險了,如果只是普通朋友聊天應該還好?她不像天心五傑老愛插一腳,我也很少有機會交到黑家人以外的朋友。」韻真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個電波如此合得來的同好,還是天人轉世的稀有品種,說沒有虛榮心那是騙人。

 

「妳不是有我了嗎?」

 

「抱歉,有些話題不太方便跟男生聊。」

 

司徒燭華沉默了一會兒,認真地說:「如果妳要和李玉女來往,就得確定她清楚妳的情況和風險,否則保持距離對雙方都安全,還不知天界打算如何處理這些轉世天人,包含望朔在內,我們知道的天人有三個。三名轉世天人就有三種截然不同的覺醒狀況,我很在意這點。」

 

「我知道要小心,只是……算了,這部分我會好好處理,下一步你有何計劃,不需要我幫忙的話,我要找地方閉關修煉了。」和黑家人一起活動時韻真總得守住師姊面子,一個不小心話題就跨入殭屍的血腥領域,和李玉女相處反而可以愉快地放縱興趣。

 

「想找妳陪我去一處地方,還有其他活兒沒做。」

 

「好吧,反正我答應要幫忙了。」

 

韻真無法從他那張撲克臉上看出端倪,但她承諾在先,加上得確保司徒燭華有好好療傷,更別提她還欠他錢,司徒燭華沒主動拆夥前,韻真只能跟著他走。

 

他揚起一個莫測高深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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