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你們這處臨時總部打算擺爛,沒想到後來還是花了不少錢建設,雖然都是蓋圍牆和大門,怎麼?要防禦喪屍襲擊嗎?」

 

丹絲和一位休閒西裝打扮的修道者在抗魔聯盟信步考核硬體設施,來了數天後,她已經充分適應狀況,每天捉著修道者和本地妖怪核心幹部開會,另外遠端連線處理黑家財務也不含糊。

 

「韻真小姐在封印沐霖時提過翠民社區裡有許多疑似喪屍的活動死人,再者從蠱人、肉傀儡和改造活人,甚至是鬼蠱,都表示這批魔眾有將人類改造成武器的傾向,因此大夥討論過後,還是決定利用這處禁區。」梅友仁道。

 

「這邊就算要當成要塞,容納量也有限。」丹絲認同抗魔聯盟一開始就拋棄在臺灣建要塞的徒勞之舉,不過他們後來還是將臨時總部修築得更堅固了。

 

「視喪屍或毒人的數量,要是不多就關進來,倘若整座城市都被荼毒了,那就收留少數倖存者吧!有處封閉場所總比沒有好。」梅友仁這邊解釋的還是現實考量,再怎麼著重抗魔,修道者也不能見死不救。

 

「魔眾真的聚集形成規模後,全球市場的貨幣經濟便要崩潰,雖然現在就已經岌岌可危了,你們那奉獻點數系統也會因為獎品來源的生產力消失,變成一個封閉的小市場,能幫上的平民會比現在還少。舉例來說:當非人也要光明正大爭取資源,人類的地契和法律就沒甚麼用處了。」丹絲說這句話時還必須仰頭看梅友仁,她順手抓住他的西裝外套下襬。

 

梅友仁頂頂眼鏡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若能封住真魔,以後的事以後再說。順帶一提,妳要牽衣服就牽,我不會想太多。」

 

「是我的錯覺嗎?總覺得你們這些道士好像挺知道怎麼應付我?」丹絲奇問。

 

那是當然,韻真在離開前還特地將所有屬於高危險群的修道者聚集起來進行防身教學,一一分析葛丹絲的危險程度、習性和弱點。覺得韻真忒看輕他們定力的男子們聽說葛丹絲至少吃掉二十個百歲狐狸精,光是在場修道者的叔伯輩加起來就有六個遭過她毒手,紛紛決定小心為上。

 

最佳預防方法就是讓著她,敷衍她,最好別落單,逼不得已就犧牲一個定力不夠的倒楣鬼讓她吃到飽,葛丹絲習慣一對一,尊重男伴也是她的優點。雖然韻真讓她答應禁色令,但丹絲的恐怖之處,就是她往往有辦法讓男子主動,就算身為修道者,明知她是殭屍也一樣。

 

「妳太多心了。」梅友仁嫻熟商場應酬,和丹絲算是氣場最合的奸商同類,即使如此這個向來對女色油鹽不進的修道者也覺得和她相處相當輕鬆,不禁暗歎變色龍般的人格魅力才是葛丹絲的致命之處。

 

換了個較耿直或羞澀內向的人,不被她捉在掌心玩弄才怪。

 

這個黑家殭屍一開始就敞開心胸交朋友,非常不合邏輯,但也難以令人討厭。

 

「韻真很擔心我會對你們做壞事,要我答應不能對修道者下手。不過司徒燭華說我可以不用客氣,讓你們對魔障更有危機意識,唉呀呀,我該聽誰的才好?」留著長馬尾的嬌小少女摸著嘴唇貌似苦惱道。

 

瞧,就是這種毫無隔閡的語氣,乍看將所有陰謀都攤開來讓你防備,但你卻不見得逃得過她的算計,甚至那股防備還可能轉為暗暗的期待。

 

「若這是對道門的挑戰,還請葛小姐隨意,只要不影響正事就好。」

 

「我喜歡你的回答。」那雙碧綠貓眸笑得彎彎。

 

「那我要去欺負河問先生,看誰先見義勇為,我就放過那個英雄!」

 

這招還是出乎梅友仁意料,果然小看黑家人必會吃虧,為了不吃虧,他只好說道:「妳打算幾點幾分去欺負河問先生,發個符訊我要去排第一個。」

 

「呔,怎能先說?那就不好玩了。」她轉頭看向右側大樓廢墟某處窗洞,洞口探出司徒燭華的身影。

 

下一秒,葛丹絲拋下西裝道士,衝向那棟被魔族破壞得相當厲害的建築物,四肢並用爬上牆壁,三兩下就跳到司徒燭華面前。

 

「好香的酒呀!明虛子。饞死我了。」

 

「妳能品酒?」

 

「只有酒的話,可以,畢竟也是穀物之精,大概是我生前沒有仇人,最執著的還是吃飯這回事。」丹絲伸手就要討。

 

「慢著,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司徒燭華當然不是碰巧經過丹絲視線範圍。

 

「你在打什麼壞主意?說來聽聽。」丹絲坐在一堵七零八落的矮牆上,伸手抽出一根鋼筋開始拗成球。

 

「殭屍可以敦倫嗎?」

 

「你在明知故問吧?都可以蹦蹦跳跳了怎麼做不到?」丹絲非常鄙夷地看著他。

 

「翻雲覆雨時開心嗎?」

 

「我是挺開心的,就是為了開心才做那回事嘛!」

 

丹絲暢快的口吻讓司徒燭華開始起疑,其中果然有問題,才會導致兩個黑家殭屍對親密行為的看法截然不同。

 

「和人類女子比之哪裡不同?」

 

「對我來說生前死後都一樣,只是不用再負擔業績壓力,可以單純和人切磋技術很開心呀!」

 

「……」

 

葛丹絲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論戰鬥技術我不及你,但交接代表那天我不過小試一下,你閃開也就算了,用飛劍防住全身還真是給我面子呀!對韻真賊心不死居然有膽子來問我這個二老公。」

 

司徒燭華只是將揭封的酒甕挪到丹絲面前晃晃,她渴望的伸出手,又是冷瞪長辮道士一眼。

 

「你想確定黑家殭屍還有沒有情慾,深怕韻真一朝讓你得手,也只是寵著讓著你,不是真心想和你做是不?」丹絲把手伸得更長,司徒燭華也把酒甕舉得更高。

 

「很遺憾,殭屍沒有情慾是真的,我只是喜歡赤條條的戰鬥方式,畢竟這是我從小就被訓練的生存之道,變成殭屍以後一些沒犯大罪的道士打殺不得,看了又討厭,不過抱到床上欣賞他們惹人憐愛的脆弱樣子又逗得我心生歡喜了。」丹絲攤手說。

 

「或許黑家人也有個體差異,如妳就能愛酒。」

 

「執念能讓一些鬼魂保留感官能力,何況殭屍還有肉身。比如說當我還是人時,只有吃飯時才有活著的感覺,但最後,我是行刺目標時被逮住,活活餓死的。你希望殭屍能保留情慾,行,找個生前對魚水之歡執念大過一切的女人。」

 

司徒燭華閉唇不語。

 

「處子有啥了不起?許多女人終其一生都不能體會情慾的快樂,甚至想都不敢想,或本來就沒什麼需求,精神層面活得比你們這些處子更處子,憑什麼你覺得韻真生前就沒有的東西,變成殭屍以後會有?」丹絲猛然撲向前抓住酒甕,立刻塞入懷裡,這才不客氣的說。

 

「要是不牽扯那些情情愛愛,這種事也可以當作打桌球或下棋,不須分勝負,大家都開心。啊,可惜你不想『沒有牽扯』。」

 

丹絲以口就著酒罈,咕嚕咕嚕灌了兩口,瞇著眼滿足地哈了口氣。

 

「黑家人執著龍陽之癖難道不是某種情慾所致?」司徒燭華犀利地質詢。

 

她張大眼睛,咧開一道詭異的笑容。

 

「這個已經有黑家男人私下寫論文批判了,需要的話,晚點有空我寄e-mail給你看,我還寫了一篇戰小褲褲魔法少女的論文回敬呢!簡單地說,這個新世界讓女人對男人出了口氣,充分欣賞男人的美,又好玩,不用煩惱殭屍的缺陷問題,投入幻想就能享受,每季都有新主題可以和姊妹一起研究。」

 

丹絲慵懶地起身,甩了甩長馬尾伸伸懶腰:「只不過你們修道者孜孜矻矻妄想成仙,我們則是妄想男人們在床上騰雲駕霧,偶爾幻化劇中人充當票友,哎,這種戲棚子下的樂趣不懂的人就是不懂。」

 

「葛丹絲,道不同不相為謀,但燭華謝妳知無不言。」司徒燭華仍是很有風度的拱手致謝。

 

「那就再給我五十罈。這什麼酒?超讚的。」

 

「侯老釀的百物酒第四十七號,只能用貢獻點數兌換的高級獎品,努力點就換得起了,只不過限量提供,先換先得。」

 

「算你狠。」對方言下之意,不認真做事就沒得喝。

 

丹絲決定立刻去獎品部調查還剩幾罈,然後一口氣換光它們。她似是想起什麼,轉頭對司徒燭華說:「你故意公開要我別客氣,便是算準男人死要面子,這下他們防我更緊。這筆帳我記住了。」

 

「妳不也是來臨時總部訓練抵禦魔障的誘惑嗎?」司徒燭華反將一軍。

 

「你們憋一憋就沒事了,我這可是沒辦法控制的殭屍生理反應!又餓又不能舔,我會死掉的!不管!先再給我五罈酒!」丹絲討價還價。

 

「想不到黑家財務總管耐力不過如此……」

 

丹絲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末了指著司徒燭華叫道:「就你這副不解風情的死德性,活該去撸自己!祝你鐵杵磨成繡花針!強撸灰飛煙滅!」

 

完全沒辦法將葛丹絲當成女子看待。司徒燭華這麼想。

 

讓人最感驚悚的是,葛丹絲天天閒暇都往魔槍區跑,甚至連分配給她的房間也不住,就抱著酒甕在魔槍區角落過夜,那兒有著比處子道士還珍貴的入流聖者,人家正準備解脫人間最後因果當阿羅漢,妳對聖者流口水是想怎樣~

 

這讓梅友仁、宋恆、璇璣、河問先生、悟心師父等一干駐守在臨時總部的高階修道者當真興起將葛丹絲綁起來強制拖離的衝動。

 

寧靜的夜晚,插在陷坑裡的黑鐵魔槍隱隱反射著銀光。

 

魔槍區到處可見荒蕪與殘忍的痕跡,即使釀造鬼蠱的屍塊已清除,不復見中理大學奪還戰時的傷者與屍體,當時驚心動魄的氛圍卻隨著黑雲暗月又從縫隙中滲了出來,化為淡淡妖氛縈繞著廢墟。

 

魔槍散發的強烈業力與誘惑不斷考驗聖者、前來接力遞補的修道者與護法高手,來了個惡名昭彰的黑家殭屍不啻更加雪上加霜。

 

自發性組成宵夜慰問團的一群高階修道者以醫療部主席嘉木為首,定時檢查留首魔槍區眾人的身心健康,眾人來到魔槍區時正巧目睹葛丹絲和一名印度聖者親密地靠在一起用泰米爾語交談。

 

正當劍宗掌門要衝過分開這兩人的瞬間,葛丹絲貓樣的大眼睛忽然撲簌滾落淚珠,印度聖者往身上東摸西摸掏不出一條手帕,於是朝成群結隊的來探班的修道者求救。

 

「請問誰有手帕或乾淨的布巾可以給丹絲姑娘擦眼淚。」

 

「你們聊什麼,她怎會哭了?」嘉木好奇的問。

 

眾修道者仍懷疑淚水是這個黑家殭屍獻媚的手段,不敢大意。

 

「丹絲姑娘對我說,這兒過去是她和同伴一起開心生活的地方,後來有些人就死在這塊土地上,她想來悼念他們。」

 

「原來如此。」河問先生訕訕應道。

 

黑家殭屍的潰敗與成員減少和修道者脫離不了關係,原本他們討伐殭屍是天經地義,但這次卻是被真魔沐霖操控,就在他們眼皮下還發生了許多駭人聽聞的齷齪事,黑家殭屍幾乎還是為了保護普通人甚至道門子弟才受傷或逃脫不及,這讓是非黑白失去了明顯的定義。

 

「手帕……」印度聖者仍不肯放棄。

 

眾人互相推拖,不是身上沒帶類似物件就是不想將私人物品借給葛丹絲於是推說沒帶,又不想讓印度聖者拿著手帕和葛丹絲多一次互動,最後劍宗掌門宋恆被推舉接下這個任務。

 

誰叫這個愛劍成痴的修道者可以一兩週不洗澡,卻不能不時時保持愛劍雪亮如新,用來擦劍的布條還是用酒或茶水洗過晾乾,說有多講究就有多講究。

 

「給,擦臉。」

 

丹絲抬起頭,一名劍眉星目、長髮及肩,嘴角正往下拉的偉岸男子向她遞出乾淨白布。

 

她接下白布,吸吸鼻子,歪著頭打量他。

 

「你的氣聞起來又苦又辣,不是我的菜。不過身材不錯,想要的話我們不妨約在禁區外的飯店,雖然明虛子說我可以不用客氣,但我還是會賣你們抗魔聯盟這點面子的。」葛丹絲接下來唸出一串手機號碼。

 

「多謝,我沒興趣。」劍宗掌門僵著臉說完立刻快步走回修道者圈子裡。

 

眾人專心打量這一幕,表情散發出微微的愉悅感,年僅百歲的宋恆不禁懷疑,莫非他剛剛是被這群平均年齡高過自己的傢伙聯合起來調戲了嗎?

 

劍宗掌門的懷疑被接下來的現實問題打斷了,嘉木又問印度聖者,葛丹絲夜夜在魔槍區逗留是否有被魔氣與業力造成不好影響?

 

印度聖者答道:「這也是我相當佩服丹絲小姐的一點,她幾乎不受魔槍干擾,我好奇先向她搭話,問她是否有祕訣?她回答,和生前遭遇相比這種考驗不算什麼,臨時總部到處都是看得到吃不著的致命誘惑,魔槍區清淨多了。」

 

做夢也想不到,居然也有這麼豁達的殭屍。

 

放下心來的修道者紛紛退去,接下來的幾天葛丹絲莫名其妙收到不少好酒,她跟璇璣炫耀有一批不具名愛慕者,璇璣毫不留情捅穿真相:「那些人只是同情妳餓得眼睛發綠,卻不想以身飼虎,只好送酒解渴。」

 

「我有西域血統,這是天生的眸色。」丹絲不爽道。

 

「是是是,關於神霄宮之役的後勤計劃,請務必出席今晚半夜的會議。」

 

其中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理虧和欠下的人情,偏偏無處報答黑家人,才變成這種委婉的示好反應。

 

無論如何,丹絲變成第二個在抗魔聯盟混得風生水起的黑家人,同時也讓高階修道者們個個神經緊繃。

 

幸好這種風聲鶴唳的日子沒持續太久,兩週後有個叫陰離的高中少年找上抗魔聯盟,表示要找手機照片裡的仙女姊姊。

 

當天大門警衛剛好是被葛丹絲以法拉利急煞留下深刻印象的同一批,立刻出賣她,少年歡天喜地進入這處神祕基地,被幾名好心的叔叔帶到朝思暮想的仙女姊姊面前,正在喝酒的仙女姊姊不小心將杯子握碎了。

 

據說葛丹絲在校園大戰時受了重傷,不但和黑家失聯,為了躲避修道者追殺也不敢輕易露面,就是這個平凡的孤兒少年收留她,葛丹絲傷癒後留下一筆錢給陰離隨即離開,但她在少年心中種下的影響卻已無法拔除。

 

葛丹絲在陰離面前款款解釋她必須留在抗魔聯盟裡和大家一起同心協力對付邪惡,態度之端莊,語調之慈愛,讓好幾個道士紛紛私下問河問先生是否用符成功控制她,簡直精神分裂。

 

總之,所有人都能看出葛丹絲在陰離面前竭力模仿關晏君和沈韻真,既是慈師又是大姊,美好得不像話。

 

陰離要求加入抗魔聯盟,還要住在葛丹絲附近,好幫她做事。

 

葛丹絲正想拒絕,眾修道者搶在她之前同聲歡迎,從此多了一個盯梢的萬能小哨兵,比給貓繫鈴鐺還有效,問題總算順利解決。

 

俗話說,一物降一物,愛面子大概是黑家人的通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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