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只能透過每天十分鐘的公關線路特權進行聯絡,司徒燭華仍然不曾錯過這個小小的幸福。

 

加密衛星電話裡,沈韻真的聲音有些不確定,聽起來也是十分歡喜。

 

「妳有想我嗎?」

 

『……有。』韻真不甘願地回答。

 

六個點點的刪節號,每一秒都在燒錢,葛丹絲使用的當然不是人類發射的衛星,加密法還樂勝美軍,黑家財務總管購買昂貴黑市通訊與運輸服務的條件之一就是不能被科技強權美國探測到資訊。

 

抗魔聯盟還買不起這種服務,但這些衛星還不知能存在多久?司徒燭華不負責任的想。

 

「那就好。」

 

『你在霸氣什麼啦!』彼方飄來吐槽。

 

「我也很想妳。」

 

韻真這回沉默更久,丹絲早就知道他們會把寶貴的通訊時間拿來做這種腦殘戀愛對話,但還是貫徹「師妹有錢就是挺妳」的大方態度,這讓韻真每次和司徒燭華連線都很不好意思。

 

『抱歉,以我的能力還沒辦法離那麼遠發符訊給你。』韻真也想過開遊艇短暫離開小島結界和司徒燭華以法術對談,符訊顯然比電波還受地形距離影響,能夠隔海對話那是地祇程度的神通和精神力。

 

地球上隱藏的超自然力量比想像中多樣化,許多非人反科技的態度反而讓妖怪祕密通訊這一行冒出極端利潤。

 

修道者通常是拜請神明幫忙傳訊,結果不是降乩就是托夢,而且韻真死也不想看見認識的福德正神和某個新任城隍的下屬出現在面前,這只會讓韻真想揍扁這些莫名其妙的神明和道士,幸好司徒燭華的常識還沒死光。

 

「那座小島如何?」司徒燭華按掉璇璣的緊急插播,反正又是無關緊要的廢話,真的有事他會直接用法寶聯絡。

 

『囤財避世不是黑家宗旨,師尊過往不曾考慮讓黑家人進駐小島畜人而食,那不符合太爺和師尊的懲惡精神,我們必須冒著被修道者討伐的風險處世求存,情非得已才讓宗家和分家在丹絲的島共同避難訓練。這兒很安全,更是舒適。』韻真款款解釋。

 

「知道妳過得好我就安心了。」他知道她心心念念不過就是和黑家人團聚。

 

『你那邊還好嗎?』

 

「老樣子,忙。但一些不是非我不可的事我打算讓別人接手了。」司徒燭華瀏覽著手機裡的戀人照片說。

 

『好好蓄力,別忘了主戰場在神霄宮。』韻真照例孜孜不倦提醒。『對了,丹絲沒給你們添麻煩吧?』

 

「還好,目前尚未被她拐到處子。」

 

『我這師妹就是貪財好色,其實她挺講義氣的,請大家擔待點。』

 

「說到這個,葛丹絲有位仰慕者,似乎是她被修道者追殺躲藏時的救命恩人,她和妳提過一名叫陰離的少年嗎?」司徒燭華在葛丹絲對待陰離的態度上發現微妙的既視感。

 

倘若黑家人對待特殊存在的方式就是抽離曖昧,作為長輩和朋友相處,司徒燭華覺得他有必要幫助陰離這個不知前途險惡的孩子,葛丹絲愈是表現溫柔,饕餮本性曝露且無心情愛的真相對追逐她來到抗魔聯盟的陰離就愈殘酷。

 

連他這個資深修道者面對黑家人的精神鐵壁都吃不消了,何況是還在思春期的凡人青少年?絕對會被葛丹絲的詐欺外表和手段玩弄得找不著北,幸好黑家財務總管當陰離是救命恩人,表現得相當客氣。

 

韻真語氣一奇:『沒聽丹絲提過,這可真是有趣。』

 

司徒燭華於是猜測,韻真並未主動將兩人的事告訴黑家人,黑家人對他倆在一起的反應大概就像現在的韻真,對葛丹絲與陰離之事津津有味,早在發現黑家人居然在大學組奇怪社團時就該知道,這群殭屍非常喜歡獵奇。

 

他暗暗慶幸自己提早公開表現的決定正確無誤。

 

『聯盟裡還有其他我應該知道的事嗎?』

 

「沐琪似乎和包綺印、藏瓔交上朋友了。」司徒燭華和璇璣約定好,當璇璣有個萬一,會代替他成為沐琪的監護人,對一度迷失過、個性又偏激的年輕女道有時間也會稍加留心。

 

『嗯?』韻真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沉吟。

 

抗魔聯盟臨時總部裡到處都是門派團體與散修,非修道者又和指揮核心有關係的外人,如包綺印和藏瓔,就算在改善生活機能上做出巨大奉獻而得到眾人的依賴友好,依然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格格不入。

 

喜歡出主意的包綺印在貢獻點數系統實裝上路後莫名其妙變成獎品部主席,藏瓔則是她的行政祕書兼保鑣,兩名年輕女子配合得有聲有色,雖然領的還是死薪水,但因為工作內容太有趣了,儼然開啟某種新事業。

 

為了發揮貢獻點數系統的實用性,包綺印天天都得外出和獎品提供者談合約,傾聽對方願意支持抗魔聯盟的理由與需求,並決定和哪些人長期合作給予獎勵點數,換取也提供物資。

 

一般情況下,藏瓔擔任包綺印的保鑣可說綽綽有餘,但她們還是遇到許多危險;一群仇視抗魔團體的妖怪偽裝成需要幫助的可憐農民襲擊兩人,尾隨監視的沐琪及時出手狠揍妖怪一頓。

 

原來前一天沐琪就發現兩人身上沾有妖氣,於是跟上去了解情況。

 

沐琪和妖怪誓不兩立,毆打雜碎妖怪簡直是她的天職。畢竟是有資格成為神霄宮宗門弟子的年輕女道,更別提孤身一人行刺黑太爺的勇氣,沐琪絕對是新世代修道者中的頂尖菁英。

 

包綺印不明白,那股揍妖怪跟打蟑螂沒兩樣的狠勁到底是從哪來的?但她由衷感謝沐琪見義勇為,包綺印也明白,其他修道者實在太忙了,藏瓔的實力連保護國賓都沒問題,她已經算是得到高規格的安全待遇,沒想到還是不夠。

 

「妳們兩個在非人和邪門外道眼裡簡直是兩顆剝了皮的水果。」據說沐琪這樣評論。

 

「這些妖怪攻擊我們有何好處呢?」包綺印不解。

 

「好處可多了,拷問情報,偽裝或操控妳們打入抗魔聯盟內部。就算為了利益把妳們兩個弄下小主管位置好方便自己人爭取上位機會撈油水也不奇怪。」沐琪先前為了擊垮黑家人,和其他受真魔控制誤導的修道者就是在做類似的事,這類找出突破口攻擊組織弱點的工作沐琪熟到不能再熟。

 

後來相關協商全數改在臨時總部內進行,非得要外出,包綺印也盡量挑沐琪有空時邀她一起行動,幸好沐琪經常只是鬱鬱寡歡待在飯店,提到有機會打妖怪總能讓她眼神發亮,於是成為包綺印身邊第二個專門應對非人襲擊的保鑣。

 

觀察到這個奇特小圈圈感情愈來愈好的宋星平曾給出中肯的形容,藏瓔是大膽,包綺印是傻膽,去藏地接送過他的沐琪……根本是把膽子拿去餵狗。

 

和經歷想法截然不同的兩個女孩外出工作,活動筋骨發洩滿腹牢騷,分享彼此的遭遇和身處末法亂世的種種意見,還有英國饅頭(應該是指司康)配紅茶的好吃點心讓沐琪眉心舒展不少。

 

當時包綺印將襲擊事件上報,獲得璇璣重視,基於下駟對下駟的戰略也有必要,他立刻發下大量討伐惡人妖孽任務,讓無法參加高階任務卻有意賺取點數的人自由行動,各路修道者和妖怪開始密集整頓全島治安,針對抗魔聯盟一般雇員的攻擊目前尚屬罕見。

 

即使她們不曾放鬆戒備,也有些意外無論如何都難以避免,那股理所當然出門活動的信心已經一去不復返。知道超自然生物存在的事實,不表示人們願意放棄渾渾噩噩的方便生活,回歸被狩獵的弱勢身分,受過衝擊洗禮後,像包綺印和藏瓔這類的非修道者終於認真理解並積極防範非人開始在街頭走動的時代變化。

 

司徒燭華描述完女孩子們的友誼變化,韻真表示羨慕,但她有自知之明,就算有些開明人士概念上願意接受她的真實身分,也不表示能夠毫無芥蒂相處。

 

目前回到黑家團體裡的韻真其實過得相當愉快,這份放鬆主要也是來自同類的歸屬感。

 

「我想去找妳。」司徒燭華天外飛來一筆。

 

『明虛子!』

 

「抗魔聯盟並非真的不知葛丹絲的島嶼位置,至少有一小撮人明白妳們在哪,只是裝作不知道罷了。」司徒燭華當然屬於這群特權分子之一,「如果我不是以副指揮的身分前去,只是偷偷和妳見面呢?」

 

『也許你能躲過哨兵偵察和封鎖結界,但現在我一天到晚都要處理同伴的事,沒有私人時間,小島也不大,我去哪兒都瞞不了別人。』韻真合理地分析此舉不可行。

 

司徒燭華拂過韻真辭行前最後一次為他編的髮辮,長辮隨著指尖動作鬆開,彎彎繞繞似瓜藤披在身上,彷彿還殘留著那女子的撫觸。

 

「真的沒有需要我為妳做的事?」

 

『我不是討厭你來作客,但現在許多傷殘忿鬱的黑家人都聚集在島上,誡律對他們的束縛已經很低了,是靠著對太爺和師尊的信仰才撐下來,這是專屬黑家人的地方,我不希望有外人刺激到他們,啊,不是說你是外人,那個……我們終究不太一樣。』她有些慌亂的解釋。

 

「我明白。」所以司徒燭華才會是在電話裡說說而已,終究不願讓韻真為難。

 

『我還以為得在岸邊攔截你再曉以大義,明虛子,謝謝你,我很高興你這麼為我著想。』韻真說。

 

他勾起嘴角,沒意識到自己的表情有些譏刺。

 

如此小心翼翼啊!

 

活了大半輩子,從沒想過他會如此在乎一個妖怪……一個女子的心情喜惡,這份焦灼更勝求道。

 

「妳什麼時候回來?」

 

彼方又停頓了一陣。『我們說不定約在歐洲見面更方便,接下來我不會一直待在島上。』

 

窗口敞開,月色晦暗,寒夜露水染得他前襟微溼,司徒燭華靜靜吞下更加冰冷的酒,聲音聽上去仍是那樣低沉溫文,以至韻真並無發現任何異狀。

 

「那就約在歐洲碰面。」

 

雖然璇璣統帥的抗魔聯盟為了方便作業,早就習慣線上會議和有必要時直接將各國代表召來臺灣,身為副指揮的司徒燭華也不太能夠出國作戰了。

 

這份糾結難解的心思到底會在某日戛然而止,還是蔓延到他無法預期的程度?司徒燭華如今也懶得去擔心,他要做的事太多,太多需要他的人,沈韻真也一樣。

 

『距離線路自動關閉還剩十秒,保重,照顧好自己,下次見面要帥一點唷!』韻真刻意輕快的說。

 

「會的。」

 

男人籠罩在一陣淡淡寧靜中,這夜的通話又結束了。

 

然而兩人一直沒能順利在國外碰頭,不是抽不開身,就是毫釐之差錯失機會,竟過了三個月才再度見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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