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大利吸血鬼族長阿爾斯蘭約在午夜時離去,心情不佳的韻真約司徒燭華一個時辰後到老猴開的小酒鋪吃宵夜。

 

藉著這段梳洗休息的短暫空檔,司徒燭華飛快聯絡上正在末日要塞工地觀摩的黑家財務總管葛丹絲,打聽阿爾斯蘭個人情報。

 

『都分手了你還這麼多小動作,不怕韻真討厭?』葛丹絲在衛星通訊中頻頻發出「企鵝好可愛」的尖叫聲,看來拋卻了不少煩惱。

 

「那個吸血鬼族長來臺灣的真正動機還未浮現,不只是和抗魔聯盟合作這麼簡單,資訊過少我無從推測,但一定和韻真有關。」道士只有這一點最為篤定。

 

先前他與韻真交往的事鬧得沸沸揚揚,不僅抗魔聯盟與臺灣妖怪界人盡皆知,國際代表那邊也展示過,吸血鬼來臺前更對抗魔聯盟做了不少功課,連個人戰力都非常清楚的阿爾斯蘭,見面時卻對司徒燭華和韻真的關係一無所知?

 

只能說阿爾斯蘭故意裝作不知情,根本不承認韻真與司徒燭華之間的過去,同時主動親密的肢體動作更是挑釁,明顯上對下的態度,司徒燭華躲閃就輸了。

 

再說,怎能在韻真與這個居心不良的傢伙面前表現得孩子氣?

 

因此道士同樣淡定友好地回應,此舉反而能對阿爾斯蘭施壓。

 

在女主角毫無感覺時,道士與吸血鬼族長已經暗中較勁一回,表面上還是談笑風生。

 

『也是時候讓你明白了,修道者眼中的殭屍再強再有靈性都是怪物,但在非人世界裡,韻真的人氣是很高的,別忘了她是師尊的直屬弟子,相當於黑太爺跟前人物。』葛丹絲意猶未盡的補刀:「你好像一直覺得除了自己以外不會有人追求真正的她,黑家殭屍沈韻真,想得太簡單了吧?」

 

「……」司徒燭華想否認又不知該說什麼。

 

『回到阿爾斯蘭的問題上,告訴你情報我有啥好處?』

 

「等等要去老猴那邊喝酒,他的鋪子禁止外帶。」侯老會在抗魔聯盟裡租了個攤位,相中某處廢墟一樓搭起只有木造屋頂的寮子賣酒,起因就是葛丹絲企圖壟斷新酒惹的禍,為了平息眾怒,侯老增加了現場販售管道,每天門庭若市。

 

「如果妳能說些有用的東西,等等我們就不從庫存最少的酒開始叫,妳也知道韻真不會品酒,只是想喝個氣氛,她今夜的消費我全包了。」司徒燭華言下之意,沒拿出倉庫的酒,販售方式就還有討論空間,憑副指揮的交情手段,侯老當然會賣司徒燭華這個面子。

 

『你卑鄙無恥!都要!都給我保留!』葛丹絲貼著衛星電話大叫,生怕司徒燭華聽不清楚。

 

「記得,真正有用的……」

 

『他們兩個是青梅竹馬,夠有用了吧!』葛丹絲嚷道。

 

「青梅竹馬,怎麼會?」司徒燭華明明聽過韻真的過去,她只是一個南方鄉下漢人女孩,阿爾斯蘭再怎麼拉近算都是西域人種。

 

『當然是指韻真剛破棺成為正式殭屍,而阿爾斯蘭也成為比較像樣的吸血鬼,他們在大人帶領下相遇,認識過程就像青梅竹馬,那時韻真才剛開始探索世界,阿爾斯蘭尚未當上族長,就是個公子哥兒。』

 

「他們之間情誼一樣是青梅竹馬?」他單刀直入問。

 

『算你運氣好,我也討厭阿爾斯蘭那個混蛋,免費送你重點提示。』葛丹絲邊抓企鵝邊講電話,衛星訊號因此變得斷斷續續,司徒燭華只好再次威脅她專心對話,不然就要把酒喝光。

 

『那個吸血鬼少爺對所有見過面的黑家女人調情求愛,獨獨跳過韻真,引用阿爾斯蘭的原話就是:「韻真幼稚又沒女人味,令人發笑。」我若是你,就會將他列為首要敵人。』葛丹絲說。

 

「我已經這麼做了。」

 

『恭喜你還沒笨到無藥可救。』

 

「既然聯絡上了也順便說一聲,陰離很希望見到妳。」

 

葛丹絲直接掛掉衛星電話。

 

 

※※※

 

侯老的木造酒鋪雖然簡陋,因蓋在廢墟一樓,尚能遮風避雨,四面無牆,柱上攀爬著牽牛花與藤川七,野趣橫生,井字型吧檯加上磨得黑潤的老板凳就是全部,店員在吧檯內燉著一鍋滷味當配菜,另擺了炭爐冰桶按照客人指定溫酒或冰酒。

 

吧檯上放著一桶竹籤,籤上寫著編號酒名,籤背則標明該酒的成份與特色,足足有幾十支。

 

司徒燭華和韻真剛落座,五分鐘之內,原本高朋滿座的酒鋪人去樓空,負責賣酒的猴臉老人捧著一疊現金甚至來不及找錢。

 

「看來殭屍還是不受歡迎。」韻真幽幽一歎。

 

「韻真小姐多心了。」侯老怎麼看都是她旁邊那個道士的問題,非但眼神不善,甚至連瞳孔都放大了,真是有夠恐怖。

 

「侯老你怎麼還親自賣酒,不會太勞累嗎?」韻真關心的問。

 

「咱家的酒廠量產化以後都丟給小的負責了,閒著沒事來輪個班,在這裡做生意挺有趣。兩位別顧忌俺,請隨意。」猴臉老人說完轉身拿著抹布東擦擦西擦擦,識相得很。

 

「侯老釀酒之術極為精妙,說不定妳這次能嘗到不同的味道。」司徒燭華對韻真說。

 

萬一真讓韻真喝出酒意,他豈能讓她薄醺的模樣被人瞧去?

 

「欸,是可以試試。不過我不可能醉的,話說回來,你們修道者喝酒應該也很難醉了,怎麼一個個還喝得那麼開心?」韻真好奇問。

 

「習慣了也沒辦法,加上酒多少有點除穢功用。喝酒和喝茶的確差不多。」司徒燭華在她身邊坐定,抽了六支酒籤交給侯老。

 

今夜韻真編了條俐落的短辮子,惋惜地看著司徒燭華空空的後腦勺,儘管他剪短髮後看上去更加年輕,但長辮具有特殊審美價值,好比貓咪的尾巴,不見了就是遺憾。

 

司徒燭華並未將白髮染黑,短髮也沒真的短到緊貼頭皮,大約是蓋住眉毛的長度,因此腮畔還是有著兩片飛白,韻真不知該如何形容,就是覺得挺好看。

 

想到了!像小鳥一樣。

 

她舉杯抿了第一口酒,以免笑出聲音。

 

想起迫在眉睫的麻煩,韻真又笑不出來了,從口袋掏出阿爾斯蘭那張該死的生日晚宴邀請函拍在吧檯上。

 

「都丑時了,今天晚上八點的宴會,好煩。」

 

低頭,一個藍色包裝禮物躍入眼前。

 

「生日快樂。」

 

韻真瞪大眼睛,司徒燭華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準備了給她的生日禮物,既感動又不好意思。「哎,不必這樣啦!並非刻意瞞著你,只是我們黑家人本來就沒有慶祝生日的習慣,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

 

「打開看看。」司徒燭華耐心地鼓勵她。

 

「謝謝。」韻真只能誠心道謝然後拆禮物。

 

躺在蠶絲紙下的是一把和韻真手掌一樣大的古銀匕首,刃身刻有神祕符文,細心雕磨的骨製握柄保留原色,沉甸結實,屬於某種獸骨,整體鋒利而小巧。

 

「時間緊湊,我和宋恆換來的北歐法器,出處他說前人轉手太多次已記不清楚,他的收藏來自世界各地。」

 

「好匕首,不愧是劍宗掌門,精益求精。」韻真讚道。

 

「妳喜歡就好。」司徒燭華道。

 

韻真一口飲盡杯中物,就著燈籠光鑑賞銀匕首,測試其平衡度與重心手感,只見美麗致命的武器不斷翻轉跳躍,有如棲息在她手上的一隻大白蝶。

 

末了她慎重地將銀匕首置回木盒中妥善收藏。

 

侯老又為他們上了另一款調酒,水蜜桃香氣撲鼻而來,笑嘻嘻道:「籤上沒有的口味,私家配方。」

 

兩人道謝後同時啜飲一口。韻真雖喝不出明顯滋味,卻感覺侯老的酒讓她心情舒暢,想必是品質純淨的上佳之物。

 

「有酒有菜,可以開始聊天了。你可能會在意阿爾斯蘭的事情,今夜隨你問,關於這個吸血鬼的事我知無不答。」韻真答應過幫助司徒燭華適應他們之間的朋友關係,便不是讓司徒燭華單方面忍受分手的不快樂。

 

雖然是道士,但也是男人,這一點韻真已經有痛切的體悟了。

 

司徒燭華沒想到韻真不但留意他的心情,而且快速提出解決辦法,一時間竟有些痴了。

 

「殭屍和吸血鬼之間處得來嗎?」道士忽然對他稍早找韻真姊妹淘打聽吸血鬼族長有些赧然,早知韻真的宵夜約會是為了替他釋疑,司徒燭華會隔個幾天才行動。

 

當場目睹韻真與阿爾斯蘭極其自然地用某種非中原人的古老方言對話,司徒燭華猛然意識到一個衝擊事實:對韻真具有特殊意義的男子不限於黑家人。

 

既然她都死蠢地撲在黑家身上,怎有時間認識一個吸血鬼族長?還熟到連對方的母語也會講?不可諱言,當時道士心中瞬間飄過這個不以為然的想法。

 

「呃,普遍處不來,因為一般吸血鬼生活方式會牴觸黑家誡律,就是指可以幹掉的意思啦!」韻真沒料到司徒燭華一上來問的卻是學術問題。「既然都談到這個,順便考你一個問題,吸血鬼屬於何種妖怪?簡單回答你的分類就行了。」

 

「屍妖。」

 

韻真發出輕笑聲,像是高興她成功拐到一個老道士:「我就知道這條陷阱題十個道士有九個都會答錯,對的那個一定是操屍派。正派道士大多刷刷地打怪封印了事,不會去研究細節,要不然就是囫圇吞棗。」

 

「答案如下──吸血鬼不是妖怪,而是嚴重妖化的人類,簡稱妖人,卻沒有變成妖怪,就此停滯在瀕死狀態還能行動自如。操屍派絕不會笨到去操控吸血鬼,因為他們還沒死透。這邊的吸血鬼是指統計上數量最多還有傳染性的品種,有些也被算進吸血鬼群的食血怪物就真的是妖怪了,不過他們在人類世界沒什麼知名度。」

 

「韻真小姐,老猴不是故意要偷聽你們對話,只是妳把曬太陽就會燒起來外加僅能喝血的生物算成人類是否有點太牽強?好歹也該是殭屍族群?」侯老忍不住插嘴。

 

「這是有根據的,第一,妖怪和吸血鬼肉質吃起來差很多。第二,吸血鬼和殭屍完全不同,他們有性慾。」韻真不假思索說。

 

「俺還是不偷聽了,兩位請慢慢聊。」妖怪還是有那啥啥的生理需求,聽起來多健康,明明會吃會動卻完全沒有繁衍本能才奇怪好嗎?

 

侯老立刻敗下陣來,臺灣獼猴精有好長一陣子都要糾結「肉質」和「性慾」這兩個恐怖名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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