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盟友代表的韻真一定得出席阿爾斯蘭的生日宴會,所以並不存在去不去的問題,她苦惱的無非是得浪費一個晚上和吸血鬼交際應酬,這段時間拿來找失蹤的沐琪或處理黑家人的報告都要划算多了。

 

目前阿爾斯蘭尚未和抗魔聯盟簽下任何協定,在璇璣回來前司徒燭華也不好自作主張,預定雙方會互相觀望一段時間,但不會太久。

 

早上十點時吸血鬼族長派人送來給司徒燭華的生日晚宴邀請函,出其不意加上時間緊迫,擺明想給司徒燭華一個下馬威、哥兒們的聚會,或兩者兼具。

 

司徒燭華爽快地答應了,韻真只好緊急帶他去採買一套合身的燕尾服。

 

雖然不是不能穿唐裝或抗魔聯盟制服,而且司徒燭華覺得他那套白色中山裝還很新,韻真還是堅持他必須遵守國際禮儀。

 

自從司徒燭華剪短髮後也留了一口短髭,韻真很好奇他的鬍子配上燕尾服裝束效果如何?反正司徒燭華不是奶油小生,只要有好好打理儀容別變成流浪漢,韻真支持他改變造型。

 

司徒燭華很配合地穿上燕尾服,韻真換好低胸露肩小禮服後他故意待在房間一角欣賞她化妝兼談論公事,等韻真準備作業完成才忽然表示她不換高領長尾旗袍他就要改穿制服出席晚宴,而且他拿在手上威脅用的抗魔聯盟制服根本超過一個禮拜沒燙!

 

被擺了一道的韻真只好翻出她之前代表黑家領袖遊走歐陸妖怪圈的晚禮服,雖然不是多想露,一想到司徒燭華表露無遺的佔有心態還是叛逆地選了件背部挖空的冰白色絲質旗袍,意外地,司徒燭華沒再囉唆,果然男人還是希望眼睛能吃點冰淇淋。

 

「妳不是有一雙水晶玻璃高跟鞋嗎?那雙鞋配白色好看。」

 

「你怎麼知道!」韻真不穿是因為玻璃鞋實在太假掰了,而且不方便戰鬥。

 

「葛丹絲說她送妳的,還寄照片給我看。」

 

「那個叛徒!」

 

其實葛丹絲目的是炫耀司徒燭華看得到吃不到,但黑家財務總管的挑釁影響不大,而韻真穿著睡裙試鞋的照片已經變成他的待機畫面。

 

白絲長尾旗袍前端略縮露出小腿,的確很適合韻真穿上高跟鞋展示纖細腳踝,和玻璃鞋一起被韻真合稱為冰雪公主裝,但她通常只敢偷偷在房間裡穿來自我陶醉,真要去交際應酬也會把高跟鞋換成其他顏色的鞋款,沒想到司徒燭華老實不客氣指定他就要那雙玻璃鞋。

 

「穿就穿!誰怕誰!條件是你要拿手杖。」

 

「可以!」

 

兩人不知不覺進入奇怪的軍備競賽。

 

韻真最後甚至在司徒燭華的鼓吹下重新化了一次妝,改描上鮮紅口紅、玫瑰色眼影,還魅惑地在眼尾加深色彩。本來只想隨便穿件黑色小禮服應付了事,結果卻變成阿爾斯蘭喜歡的風格,她現在看上去簡直就像邪惡的反派中國吸血鬼女王。

 

無論如何,阿爾斯蘭是隻該死的黑孔雀,而韻真不希望司徒燭華因為實用主義的穿衣風格讓阿爾斯蘭的男性虛榮心得到膨脹。她不明白那是什麼心情,總之司徒燭華必須比阿爾斯蘭帥氣才行。

 

燕尾服加上道士習慣性的筆直站姿讓他顯得威嚴成熟,凜然不可侵犯。這樣想著的韻真將司徒燭華的短髮稍微梳到一邊用髮膠固定,不會太過死板,這個造型凸顯他的俊挺五官,敏銳明亮的眼眸和性感的鬍鬚,必要時刻還能露出一抹孩子氣笑容電暈在場的飢餓女士們。

 

「要是燕尾服事先手工量身訂作就更好了。」韻真沿路碎碎唸。

 

「已經買到很貴的牌子了。」司徒燭華沒情調的說。

 

「你又不是沒錢。」

 

「這種衣服拘束更不實用。」

 

「西裝可是男人的戰鬥服,燕尾服是終極版本,人家賽巴斯丁都可以穿燕尾服戰鬥了,你才穿一下下又不會死。」韻真不以為然說。

 

「賽巴斯丁是誰?」司徒燭華立刻問。

 

「一個惡魔。雖然是惡魔,也是執事。」

 

「惡魔已經混進臺灣教會了嗎?是哪個地區的惡魔?歐洲?南美?」執事一詞也指教會神職,司徒燭華完全沒想到其他可能。

 

「是漫畫人物啦!」韻真翻了個白眼。「總之,你的形象會影響抗魔聯盟在吸血鬼裡的評價,你有必要證明自己能夠駕馭他們的社交文化,這也是阿爾斯蘭為何親自來到聯盟總部的原因。打贏沒什麼,但你能不能讓他們心服口服?如果不行,就算是利益結合也很難長久,反而增加被背後捅刀的風險。俗話說:『見面三分情。』就是這個道理。」

 

「真麻煩。」道士說。

 

「這是政治的起手式。你和太爺比還差得遠了,他就有本事穿唐裝到處逛場子,還讓其他洋人爭先恐後模仿。」

 

司徒燭華咕噥一聲不敢爭辯。

 

「女人穿高跟鞋也是一樣的意思,我也不喜歡,而且這種鞋子不好戰鬥。」

 

「有我在。」他立刻挺胸道。

 

「謝謝。我的意思赤腳戰鬥不夠優雅,最好避免,不過情況緊急時我還是會用冰雪公主小釘鎚敲進對手的頸動脈或眼窩。」韻真露出牲畜無害的笑容。

 

一進入宴會現場,司徒燭華忽然很紳士地伸手扶住她的背,深怕韻真跌倒,韻真終於了解他為何不反對她露背了,考慮到兩人的身高差,扶背比扶腰更合理,旗袍禮服露的地方剛好方便他按個手印,最好手還能一直黏在上面。

 

好吧!凡事總有過渡期,韻真答應要給他適應時間,再者她也聽說男人就算對女性朋友也會產生不小的佔有慾,更別說是知己了。她忍到拿起第一杯香檳喝了兩口,把杯子塞進司徒燭華手裡要他替她拿,兩人這才解除膠著狀態。

 

「阿爾斯蘭不會直接了當說出他要什麼,更會試圖找到你或璇璣的把柄好得到更多議價空間,當然你也可以反過來對他這麼做。」杯觥交錯間,主人還未露面,韻真和司徒燭華低聲聊天打發時間。

 

「我想揍璇璣。」結果抗魔聯盟總指揮還是沒出現。

 

「我也是。」韻真被一個又一個來裝熟攀談的吸血鬼貴族名流迅速削掉耐性。

 

「好俊俏的男伴,是韻真小姐最近的寵愛對象嗎?」一個金髮在頭頂盤成捲的歐洲美女靠向韻真以德語稱讚,場內賓客互動熱絡的通常是吸血鬼,俊美或靓麗的人類則是私有財產,只能謹慎地跟在各自的主人身邊。

 

「不,這位是明虛子,抗魔聯盟副指揮,阿爾斯蘭先生的貴賓,我只是幫忙翻譯。」韻真回以流利的德文,這是跟著師尊和黑太爺磨鍊的好處,她精通包括希臘文和拉丁文在內的十種語言,還有更多種是偶爾接觸卻已具備簡單溝通程度,韻真喜歡只要下苦功就能紮實獲得進步的學問,例如武功和語言能力。

 

「啊!失禮了。」金髮美女精緻臉孔有點僵硬,可能是想到抗魔聯盟對付非人的可怕戰績,擔心這股「黃禍」撲向目前還未被修道者撬起來的吸血鬼地盤。

 

金髮美女匆匆找了個藉口結束攀談,過了一會兒,來搭話的吸血鬼明顯減少,取而代之的是被許多警戒目光包圍,大概司徒燭華的身分已經傳開了。

 

又過了一會兒,阿爾斯蘭終於在萬眾矚目中現身,今天他穿著一身白袍,宛若阿拉伯王子。

 

「更正,白孔雀。」韻真咕噥。

 

阿爾斯蘭直直走向韻真,上下打量她和司徒燭華的盛裝,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晚安,兩位的裝扮真是令我大開眼界,當然,是驚喜的那一種。」接著他就將韻真帶向雙主座,阿爾斯蘭和韻真同為晚宴主角的習慣已經是大多賓客的默契。

 

司徒燭華目送著她的背影,那兩人均是一身潔白,顯得無比和諧,直到他們停在兩張款式相同的高背主人椅前,就像寶座一樣。

 

韻真入座後立刻朝司徒燭華投了一抹莫可奈何的微笑,他則保持挺直的站姿與她視線相連。

 

阿爾斯蘭說出一段氣勢恢宏的祝酒詞,場內歡聲雷動,室內樂開始演奏各種舞曲,人影翩翩起舞並享受場內大廚烹飪秀陸續上桌的各種美食,吸血鬼們不吃一般食物,這只是阿爾斯蘭招待人類陪客並表明不會對食物動手腳的做法。

 

司徒燭華發現場內時時可見某個男吸血鬼或女吸血鬼主動餵食他們帶來的伴侶。

 

親密,獨佔,有些人類甚至已經露出渴望哺血給這些凶惡怪物的柔軟誘惑表情。人類透過餵食來馴服各式各樣的野獸,說不定,這種不對等關係正是某些人需要的。

 

但一定不是沈韻真的喜好,打從晚宴開始,她的目光總是帶著輕蔑,司徒燭華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強硬傲慢的模樣,無論韻真是否刻意模仿關晏君,都有一部分是他不曾見過的她。

 

吸血鬼魚貫走向阿爾斯蘭族長與黑家代理領袖恭賀生辰並獻上禮物,此景頗有封建貴族對國王皇后上貢的風味。

 

司徒燭華直到隊伍終了都沒有移動,連韻真都不知道他到底準備何種禮物,最後司徒燭華雙手空空就出發了。

 

「真好奇道士會送我什麼禮物?」阿爾斯蘭轉過上半身傾向韻真低語。

 

「你臨時才邀他,沒準備你的禮物正常啦!人到就是給你面子了,這份賀禮算黑家跟明虛子合送的。」韻真將一張紙遞給他。

 

阿爾斯蘭打開一看,是一處位於臺中的房地產所有權狀。

 

「哦,好一份大禮。」

 

「讓你以後多來臺灣觀光,不過嘗鮮可以免了。」韻真把準備脫手的黑家資產拿來環保利用,相信師尊不會見怪。

 

韻真沒打算一整晚都坐著當中國娃娃,例行手續一結束就準備起身和司徒燭華會合,找個禮貌的時機告辭,阿爾斯蘭卻搶先一步走到道士面前,讓穿著旗袍禮服與高跟鞋下意識收斂動作的韻真皺起眉頭。

 

腿長好超車啊!混蛋!

 

司徒燭華轉身面對阿爾斯蘭:「生日快樂,阿爾斯蘭先生。」

 

「你打算送什麼賀禮?我已期待多時。」吸血鬼族長笑嘻嘻的說。

 

這傢伙──韻真都特地要他別為難司徒燭華了!

 

司徒燭華點頭,右手深入禮服外套拿取禮物。

 

所以他真的有為阿爾斯蘭準備生日禮物?韻真鬆了口氣,其實根本不意外,司徒燭華既然答應參加宴會就不會失禮,但他能在燕尾服裡藏什麼生日禮物?想來想去只有鑲銀木樁了。

 

道士拿出一張金卡交給阿爾斯蘭。「我在裡面存了點數,不介意的話請自行去獎品部挑喜歡的東西。」

 

「外賓卡?」阿爾斯蘭笑意不變。

 

「明虛子,貢獻點數不是不能交易嗎?」韻真瞇眼。

 

「新制容許先換成可移動點數再轉入其他帳號,只是匯率會打對折,而且有額度上限和獎品等級限制。」司徒燭華說。

 

「你到底有多少點數!」

 

「反正用不完。」所有高難度任務幾乎都有司徒燭華一份,他想不累積點數也難。

 

「好了好了,後面還有精彩節目,你們倆別急著走人。」阿爾斯蘭封殺韻真打算提早落跑的心思。

 

接下來樂團退場,餐桌被搬開清出一塊空地,賓客們全退到牆邊,兩名穿著皮革的半裸男子走進中央空地,朝阿爾斯蘭鞠躬。

 

阿爾斯蘭慵懶地拋出一枚銀幣,清脆的落地聲中,兩名活人展開激烈打鬥,戰鬥不到五分鐘就分出勝負,勝者撿起銀幣含入嘴裡,再度向阿爾斯蘭鞠躬退下。

 

第二隊是一組手持軍用短刀的女子,等待銀幣閃爍落地便無聲糾結廝殺。

 

「怎麼回事?以前慶生會上可沒有這種表演。」韻真質問。

 

「自從黑家婉拒到義大利作客後,我總得為自己的生日晚宴找點樂子。」阿爾斯蘭一邊拋著銀幣說。「安心好了,這些都是和主人簽約的戰士,不是送死用的奴隸,雖然大部分家族還是習慣讓奴隸進行死亡戰鬥,但在我場子裡比賽就要依我的規矩,阿爾斯蘭家並未忘記與黑家的同盟。」

 

吸血鬼推出人類代表進行男女分組無差別格鬥戰,選擇徒手或使用武器,賓客觀賞戰鬥同時競標下注,最終冠軍的吸血鬼主人可以得到一筆豐厚獎賞,按照習慣,他必須將一半獎賞賜給鬥士,以彰顯主人的慷慨,由阿爾斯蘭開的先例,因此目前還沒有吸血鬼獨吞獎金的情況發生。

 

「獲勝標準為對手認輸,失去意識十秒或重傷,合約保證這些戰士不管輸贏都能得到良好的醫療和退休金,若是主人來年願意讓他們繼續出戰亦無不可。」阿爾斯蘭說。

 

「但他們的打法是真的不要命。」韻真無法不指出這點。

 

「那當然,這些戰士比奧運選手優秀多了,一旦退休就和腐爛沒兩樣,贏得冠軍就能獲取超乎想像的財富,每個充滿野心的戰士至少都想賺到一座城市,為了養育拯救同胞,創造屬於自己的階級,沒人想放棄冠軍,與再度獲得冠軍。」宴會主人又接受了一位勝利者的鞠躬。

 

「從你舉辦這項遊戲以來,死了多少人?」她凝視漸漸灑滿鮮血變得溼滑的空地擂台。

 

「兩名,全部都是上場前偷打禁藥過量害死自己。場內這麼多名吸血鬼要及時阻止過度殺傷綽綽有餘,這種格鬥有趣的地方就在極限控制戰鬥而非死亡,考驗著我們的眼力和品味。戰士一旦殺人,其所屬吸血鬼主人會被剝奪參賽資格,吸血鬼比選手還怕自家戰士私自用藥或失控。」

 

「聰明的設計。」韻真喃喃道。

 

並非基於人道主義訂定的規則,而是這些觀眾本性遠比人類噬血,見識過各種屠殺,活人一對一打鬥中最極端的暴力已無法取悅這些吸血鬼,他們想要看見更多智略、偶然和意外精彩表現。

 

贏得一次總冠軍就能拯救自家財務危機,一些吸血鬼不自覺露出走投無路的狂熱眼神,希望在阿爾斯蘭的勇士比武中扭轉乾坤,獎賞具有「一座城市」的價值,這就是阿爾斯蘭家族的影響力。

 

阿爾斯蘭丟完三十枚銀幣後立刻宣布亂數抽籤的複賽名單,從這裡開始就是男女混合戰,打鬥的步調變慢了,也出現更多傷口和慘叫聲,仍然無人死亡,吸血鬼們張著玻璃珠似的眼睛凝神觀戰,獲得首勝的戰士們不得不使出各種祕藏必殺技,如此反覆淘汰,終於產生一位冠軍。

 

「哎呀,今年冠軍由男人拿走了。」阿爾斯蘭趁冠軍下去梳洗準備領獎,僕役忙著整理場地,撫摸著綢墊上的金桂冠道。總決戰的落敗戰士是女子,的確如阿爾斯蘭所言,這些跨越性別與年齡的戰鬥都相當凶殘精彩。

 

韻真一看手錶,凌晨三點。

 

「近年有不少女性獲得冠軍,馬拉松戰鬥中女人的耐力不能小覷,當然籤運也很重要。令人暢快不是嗎?這種不帶仇恨的頂尖戰鬥專家對決。」阿爾斯蘭對司徒燭華說。

 

「我對打架沒興趣,不懂得欣賞這方面的比賽。」道士回答。

 

「我聽說你是抗魔聯盟有名的戰鬥高手,真是太過謙虛了,明虛子。」阿爾斯蘭的語調滲入一點壓力。

 

韻真按住額頭,用力瞪著吸血鬼族長:「阿爾斯蘭!」

 

吸血鬼族長索性走到司徒燭華面前抱胸直接挑釁:「來一場男士的舞蹈吧!徒手肉搏,不用武器或法術,點到為止友誼交流,如何?」

 

「行。」司徒燭華應道。

 

你們這些笨蛋男人──韻真快要抓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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