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真隨阿爾斯蘭來到他的書房,暗自嘀咕吸血鬼族長不過只是來臺灣過個商務旅行,竟也要將別墅改裝成古堡風格,到底是有多戀家?

 

「有話快說,我還有其他行程。」韻真已分出一半心思琢磨沐淇可能下落與璇璣外出未歸之間的關聯性。

 

阿爾斯蘭從抽屜裡拿出年代古舊的黃金珠寶盒,走到韻真面前,將生日禮物交給她。

 

又一個違和之處,在韻真記憶中,阿爾斯蘭要拿什麼東西給她一律用丟的,就連每年被迫互送生日禮物也不例外,雖然韻真總是接得住,這樣正正經經地遞給她還是第一次。

 

「我可以打開嗎?」如果是整人玩具,成本可不低,光外盒就價值連城。正如阿爾斯蘭家的貴族頭銜,這個黃金盒貌似是來自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家骨董。

 

「開。我想聽聽妳的感想。」阿爾斯蘭垂眸凝視著她。

 

韻真小心翼翼打開黃金盒,深怕裡面裝滿了黑漆漆又會動的「那個」,以阿爾斯蘭的卑鄙與揮霍成性,他絕對幹得出骨董裝小強的垃圾事。

 

一頂鑲著紅寶石蓓蕾的玫瑰銀冠靜靜躺在白天鵝絨墊上。

 

「這……」韻真遲疑道。

 

「妳不怕銀,可以戴吧?」吸血鬼族長在昏暗書房中異樣明亮的深藍眸子映著兩點燦金燭火,火焰在他眼中猶如鬼魂般虛幻飄忽。

 

韻真立刻關上盒蓋,她正被罩進某個陷阱。「問題不是這個!我在凡妮莎阿姨的肖像畫上看過一模一樣的銀冠,這該不會是同一頂?」

 

赤尼思‧阿爾斯蘭的人類妻子凡妮莎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去世了,韻真只見過上一代阿爾斯蘭家女主人的肖像畫,一個如邱比特的戀人賽姬般的金髮美女,赤尼思便是為了她才定居義大利。

 

「你是開玩笑還是發神經?」這個生日禮物的暗示意味實在太明顯了,韻真一瞬覺得手上拿著熊熊燃燒的骷髏頭。

 

「都不是。」

 

「那送這種像是告白的貴重禮物是想幹嘛?」

 

「不是告白,是要求聯姻。」

 

阿爾斯蘭扔出一捆炸藥。

 

「好的,我知道了。為了節省彼此時間,我直接講結論:不可能。」韻真伸長手臂要阿爾斯蘭收回黃金盒,然而他不為所動。

 

「凡妮莎的盛裝永遠只是一襲雪白希臘長袍,然後由赤尼思親手為她戴上銀冠。他說,這會提醒他,愛上她就像為火所觸。」阿爾斯蘭說。

 

「我聽赤尼思伯伯說過這個故事,很浪漫。」韻真不自在地挪開目光。

 

「如果你被某個白痴從物理上『熱烈焚燒』過,只會覺得這段話蠢到極點。」阿爾斯蘭冷笑。

 

他照舊帶刺的語氣立刻讓韻真感到安心,不甘示弱道:「你才是白痴。沒事幹嘛送這頂銀冠?聯姻又是啥鬼?」

 

「我希望黑家和阿爾斯蘭家能締結更明確的同盟證據,出於對黑太爺的敬意,我會延續這項傳統,親手為妳戴上銀冠。」

 

「黑家不需要也不會用聯姻的方式,將自己人交易出去當抵押品,太爺沒說要取消與赤尼思伯伯的同盟關係,我可以保證延續太爺的既有方針。剩下只能靠你自己爭取。」韻真不用一秒鐘就理解阿爾斯蘭為何不安。

 

赤尼思一死,黑家領袖對阿爾斯蘭家族態度立刻冷淡許多,雖然那時黑家剛搬離上個棲息地,忙著在臺灣紮根也是原因之一,但黑太爺不再出席義大利生日會,的確讓阿爾斯蘭家族聲望大減,甚至有不少吸血鬼認為兩方早已私下割席絕交。

 

「我能理解,也沒打算靠黑太爺的力量在血族圈子裡往上爬,感謝他那時候疏遠義大利,讓我重新建立自己的地位。正因為想混出名堂,黑家是不能不爭取的盟友,我會認真經營妳我的穩固關係。」阿爾斯蘭朝韻真走近一步。

 

「笨蛋!你聽不懂重點嗎?聯姻沒有任何效果!不會有任何財產、子嗣和地位的轉移,黑家要和哪方保持穩固關係由太爺和師尊決定,撇開這點不說,為何找我?」阿爾斯蘭竟會對她求婚!實在太讓人毛骨悚然了,韻真等等搞不好會看見一群豬在天上飛。

 

「關晏君女士的直屬弟子只剩兩名,妳和鵬炎,鵬炎是男人,不考慮,再說妳在黑家的影響力與地位遠勝過他。」阿爾斯蘭表示他純粹基於功利考量。

 

「廢話,鵬炎師弟那個終極宅男,要他拋頭露面藉口一堆,若是可以聯姻,拿去和親也不錯!」韻真顧左右而言他。

 

「沈韻真,妳想離題?」阿爾斯蘭發現她有些緊張混亂,立刻趁勝追擊。

 

「沒有!你繼續說啊!」被識破的韻真嘴硬回道。

 

「原本就不冀望妳會立刻答應聯姻要求,這次我來臺灣並非為了參加抗魔聯盟,而是找妳談判。是時候談談中國道士以外的現實世界,黑家的沈韻真。」

 

倘若以為遠在南歐的阿爾斯蘭不了解最近一年來臺灣與中國的重大變化,那就太低估吸血鬼族長了,情報自古便是血族的命脈。

 

「首先,是正在改變人類國家形勢的抗魔聯盟,簡單地說,他們想統一全球人類,並有計畫的和非人開啟交流,也企圖做出相對的制衡。然而,這個聯盟真的有效嗎?一旦抗魔聯盟垮台,制衡力量消失,只會導致掌握實力的國家代表們掀起新型戰爭。而這個聯盟的消散幾乎是必然,並且就在不遠的未來。」阿爾斯蘭追加一句補充:「具體的時間點大概就是與真魔的總決戰之前或之後不久。」

 

「確實有這樣的可能,但不這麼做就連一搏的機會也沒有了。」韻真回應。

 

「沈韻真,這邊有個弔詭的問題,第一波交戰後會剩下多少人?現在掌控大權的戰鬥菁英與理想主義者想必會先死,剩下的垃圾則無法控制叛亂火種蔓延,也無法保證取得戰功的承諾。非人參加第一波戰役等於是為人類賣命,但抗魔聯盟很可能跳票,剩下的人忙著搶奪聯盟資源。」

 

抗魔聯盟目前的對頭太陰教提出的攻訐並非毫無道理,權力高度集中一小群人的抗魔聯盟,只要領航者消失便可能變成載著大量貨物的多頭馬車。

 

「我不否認這種可能性存在。」甚至韻真和關晏君一開始就是這麼想,才不願加入抗魔聯盟而是另起勢力。「換言之,非人也想讓修道者在第一波交戰中為你們賣命,因此開戰籌備期我們才在這邊交流談判喬好彼此同意的做法不是嗎?」

 

阿爾斯蘭嘲諷的拍了幾下手。「非常好,直接了當,也沒有替人類說話。」

 

「第二,是抗魔聯盟主張人類與非人和解的浪漫作風,如此一來,目前人類佔據的資源又怎麼說?就像妳送我的生日禮物,嚴格說來只是廢紙一張。和解需要公平,人類的產權證明書可不公平。」

 

韻真直視阿爾斯蘭道:「你的意思是當大量人類死去,以及,非人中願意參戰的好人戰死,剩下的妖魔鬼怪就會開始圈地搶糧?」

 

「血族不會錯過這場饗宴,事實上,我很想走在隊伍第一個。」

 

「這個論點又是一把雙面刃,牙翼,」她笑了。「你們吸血鬼不就是非人之中利用人類的銀行法律制度合法擁有最多資源的族群嗎?」

 

「這就是我站在這裡考慮參加抗魔聯盟的原因,事情不是表面看去那麼簡單。」

 

阿爾斯蘭低頭看著韻真,那張邪氣又瀟灑的臉孔懸在上方,帶著不容分說的命令意味,每當他這麼做,韻真就很想跳起來朝他方正的下巴踢上一腳。

 

「若在一切七零八落後,黑家仍是我的同盟,那麼我就願意冒險一試。」

 

「就和你說過聯姻沒意義了!重聽嗎?」

 

「沈韻真,我指的是當黑太爺與關晏君去世後的殘餘勢力,妳真的以為我笨到不知道神霄宮之戰有很大機率會失去目前兩個黑家領袖?」

 

韻真咬著嘴唇沒作聲,阿爾斯蘭於是說下去:「當然,剩下的黑家人也很有價值,在吸血鬼社會裡,光是普通的黑家人就夠稀罕了,黑家幹部地位更等於血族長老。我是在建議妳安排後路,妳那邊不是所有人都會參戰,難道不是這樣?」

 

這段日子黑家人被追逐獵殺的經歷在韻真心中形成巨大陰影,丹絲的小島或者抗魔聯盟的末日要塞都不夠安全,她必須把想要保護的棋子放在類似顏色的陣營中,讓他們能自由活動。

 

吸血鬼與殭屍,到底比殭屍和修道者之間歧異要小,而吸血鬼也算是黑家人能夠駕馭的同盟對象。

 

關鍵在第一波戰鬥之後,阿爾斯蘭著眼點該死的精確。

 

「牙翼,你得知道,目前抗魔聯盟這些後患無窮的安排,正是為了確保與真魔的第一波戰鬥結束時,還有『之後』。黑家勢必不會缺席。」

 

「如果黑家就此滅絕,那的確不必多說,倘若還有剩餘,阿爾斯蘭配偶之名可以提供足夠庇護。」

 

「我不會陣前逃跑,要政治聯姻的話你隨便選個研究部門的黑家人,不會吐在你棺材上便行,我會擢升她的黑家地位。其實丹絲是個不錯的人選,她負責指揮黑家後勤,不過丹絲大概會叫你去吃屎。」

 

目前代理黑家首領的韻真沒孩子氣拒絕思考救援失敗的可能,不如說,倘若能將一些不擅戰鬥的黑家人退路安排妥當更有利她全心追隨師尊去救太爺,即使戰死也不用擔心同伴了。

 

「不,妳也有被救出來的倖存可能,我可不想浪費這個機會,《歸藏易》的傳人說不定往後會知道讓吸血鬼重見日光的方法。」阿爾斯蘭篤定就是要韻真成為他的新娘。

 

「哈!我得說《歸藏易》欠缺檢索功能。」韻真對他提起《歸藏易》既不意外也不生氣,倒不如說阿爾斯蘭若沒有這種程度的智商,她還懶得浪費時間和他談判,具體的利益交換反而較讓人相信。

 

「就當是一個希望吧!目前我需要的是有說服力的婚約對象,血族彼此蠢蠢欲動,隨時可能內亂,但也希望有人能代表吸血鬼應付真魔和修道者的麻煩。基於和黑家的淵源,我是目前最有可能脫穎而出的人選。」阿爾斯蘭說。

 

「無論如何,我不會和任何人結婚,即使是政治聯姻。你的好意我心領了。」韻真越過阿爾斯蘭將黃金盒放回桌面,一轉身卻被阿爾斯蘭困在書桌與他之間。

 

「因為那個道士?」

 

※※※

 

大得不合理的大理石浴室裡只擺了一個四腳陶瓷長浴缸,裝設在牆上的電燈投下柔和明亮的光線,角落一覽無遺,浴缸旁的矮石桌放置薰香與一盤水果,空氣中飄散著乳香與橙花香氣。

 

寬敞的浴缸尺寸即使是司徒燭華來使用也不會感到侷促,顯然是為了讓某個男人躺在裡面接受各種服務所設計的享樂家具。

 

管家請司徒燭華將髒衣物放進門邊的籃子,隨即退去。司徒燭華遲疑片刻,眼下的確有清理必要,於是開始用肥皂搓洗身體,最後將浴缸放滿熱水進入泡澡。

 

匆匆忙忙洗完也只能乾坐著等韻真和阿爾斯蘭談完,這是司徒燭華乾脆放寬心泡澡的考量,就算有吸血鬼想對他不利,司徒燭華完全能夠自保,方才與阿爾斯蘭的戰鬥並不影響他使用道術和飛劍禦敵。就算目前相安無事,他也不想再挑起任何會讓韻真遠離自己的暴食衝動,一點風險都不能冒。

 

正當司徒燭華凝神推敲韻真與阿爾斯蘭的私下談話內容,一道黑影迅速逼近,他不做二想,抓住一顆棗子擲出,正中紅心!裸女仰天摔倒又立刻爬起。

 

「主人吩咐我們前來服侍貴客。」被砸中臉的裸體美女未曾生氣,還大方地展示凹凸有致的胴體,浴室入口則陸續走入十來名燕瘦環肥的佳麗,每個都一絲不掛。

 

象牙白、巧克力、褐色、牛奶、蜂蜜,擁有各種美麗肌膚的裸身女子立刻將空蕩蕩的豪華浴室變成多彩繽紛的人間天堂。

 

「再前進一步,休怪我不客氣。」這些女人全部都是吸血鬼。

 

「那可不行,您若嫌棄這份服務,小奴們會被阿爾斯蘭主人處罰。」領頭的那名中東美女說。

 

女吸血鬼們走進同時飛快收走司徒燭華的破褲與浴袍,整個浴室裡只剩下浴缸、赤裸的道士與一群擋住出入口虎視眈眈的吸血鬼美女。

 

「姊妹們,難得的福利,先搶先贏。」

 

眾女一哄而上,司徒燭華撥起一捧水灑開,水珠打在吸血鬼美女們身上猶如燒熔銀彈,女吸血鬼們不由自主往後退,後來發現沒受致命傷,企圖再度包圍司徒燭華,卻無法踏入方才水滴落下的範圍之內。

 

原來司徒燭華出聲警告同時在水面畫符,用最快速度以符水布出結界。

 

見司徒燭華毫無享用軟玉溫香的打算,中東美女緊靠著結界邊緣以胸部磨蹭空氣,誘惑地嬌笑數聲:「主人說您可能會用隱身術逃跑,要我們擋住入口,我們打是打不過您,但摸到就算賺到。除非您一口氣殺了我們,否則休想輕易脫身。」

 

「姑娘,在下的手段不僅於此,不殺而制伏妳們亦非不可能。」但司徒燭華布下結界後便按兵不動,正是察覺到這場埋伏打與不打都是陷阱。

 

道士首先留意到這些女吸血鬼發起佯攻,真正目的是趁機收走他的遮身衣物,換言之,就是要讓司徒燭華全裸,增加他的行動困難。

 

眼下非生死關頭,根本沒必要離開浴缸裸體迎戰,只需通知韻真來支援即可,司徒燭華選擇不武斷行動。

 

「因此我們會盡全力提高明虛先生反擊的難度,相信您是位紳士,應該不願意傷害這些渴望為您帶來歡愉的女孩?」

 

「阿爾斯蘭派妳們來到底目的為何?」

 

「我們都是自願前來,這機會實在是太難得了,主人打得那麼辛苦,好不容易才讓高手如您不得不沐浴更衣,既然有幸欣賞這麼美味的身體,這叫我們怎能忍耐下去!」

 

「說重點。」

 

「如果能與您在日出前銷魂片刻當然最好,可惜您百分之百不會答應,退而求其次,主人宣布只要我們能鉅細靡遺向他報告您被褲子遮住的部分,他就重重有賞。這樣子好了,您慢慢從浴缸裡出來,我們就把浴袍遞給你,然後保證安靜離開。」

 

隱身術在吸血鬼視力穿透下有效幾分尚且是未知數,但司徒燭華不想在這時候測試隱身術效果,何況她們說不定藏了些可以破隱身術的異國符咒,打碎燈具同樣沒用,就算有塊布落在司徒燭華腳前,只要零點幾秒就夠這群女吸血鬼將他遍覽無遺。

 

磁磚和黑色大理石牆面反射效果該死的好。

 

「珍妮姊姊,我爬到天花板去看。」有個女吸血鬼靈機一動,就要改變高低視角,豈料才剛接觸牆面,一滴水珠打中手背,她痛叫一聲趕緊縮手。

 

「請諸位姑娘勿要為難在下。」

 

「被看看又不會少塊肉,還是您不是男人?」名叫珍妮的女吸血鬼舔了舔嘴唇。「我敢肯定您藏了一柄又長……又硬……漂亮的中國劍。」

 

阿爾斯蘭使的是連環計,真正的捕獸夾結果是放在浴室裡。

 

「非禮勿視,請尊重在下的名節。」

 

「傳聞果真不假,多麼純潔的男人,簡直是上天賜給女人的奇蹟。瞧瞧他的背肌、手臂、胸膛與咽喉的線條,天哪!還有那兩隻結實小腿和奶油肌膚,性感的白色疤痕,處女一樣的戒備表情,光是一直凝視也值了。」女吸血鬼們發出真心讚美。

 

「要是能夠騎在他的小腹上,我一輩子都不想起來!」

 

「屁股!拜託給我們看看那麼翹的屁股沾滿水珠的樣子!讓你砍幾下也無所謂!」

 

「阿爾斯蘭主人真是太慷慨了!」

 

司徒燭華終於了解為何韻真會控制不住差點殺了那個吸血鬼族長,他現在非常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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