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荒野

「琪小姐，妳吃這樣不會太少了嗎？」阿德正準備大吃大喝，結果琪小姐才喝茶配餅乾而已，他有點擔心的問。

 

「其實我從昨天熬夜到中午，沒什麼胃口，再晚點我就吃得下了。」琪小姐啜了一口水說。

 

「欸？為什麼？」

 

「工作太多，期限又撞在一起。」

 

「那是什麼工作。」

 

「翻譯，國內大展前，有時候已經排好工作計劃了，還是要礙於人情接一些相熟編輯的緊急Case，當然時間少的話報酬也會比較高。」

 

「原來如此，真是辛苦。」順便解開琪小姐的行動自由之謎了，她好像是蠻有名的翻譯家，從小說翻譯到專業書籍的領域都頗受好評。

 

「要保重身體哩！」阿德憂慮地說。

 

「再過不久就不用煩惱這麼多了。」琪小姐吐出謎樣話語，然後笑著帶過話題。

 

阿德就覺得奇怪，店長都命令這禮拜要去陪琪小姐，結果琪小姐卻很少需要阿德出現，只請阿德跟他一起去「Mad Tea Party」，然後逛逛書店和創意市集而已，不管怎麼說也太過淡定。

 

因為客戶至上，阿德也沒敢多問，他能感覺出琪小姐其實不是真的需要自己，畢竟她過去就這樣獨來獨往也很自在，阿德反而覺得是他跟琪小姐相處非常愉快，雖然愉快，分開時卻不會捨不得，怎麼說呢……琪小姐太獨立了，不會給人添任何麻煩，也沒有任何熱情，反而沒辦法深交或有期待。

 

因為這種感覺，阿德在網路上看到琪小姐被抹黑才會那麼生氣，或許就是阿德清楚沒有人會為她挺身而出，他忍不下這口氣。

 

但是，執事喫茶店卻是體會被細心呵護的地方，阿德一直覺得琪小姐會喜歡來這

裡有點奇妙，離開以後不會更空虛嗎？

 

「不會呀！現實社會就算真的大小姐也不是過這種生活，換句話說，這只是現實也不可能存在的大小姐和執事的世界而已。」

 

在阿德委婉地跟琪小姐探討人們來這種店消費的話題後，琪小姐大方的說。

 

「天天來的話？不會膩嗎？」

 

「因為穿這樣的衣服去一般餐廳有點不好意思呢！」琪小姐的害羞標準與眾不同。

 

「阿德，誰都有喜歡的事情和討厭的事情，我只是非常非常任性而已。」她似乎看穿阿德心中的疑慮，輕聲說道。

 

「我……」阿德聽了她的話，欲言又止。

 

「我想上廁所。」阿德開始東張西望尋找洗手間的可能方向。

 

生理衝動還是比較強大。

 

「我請執事帶你去。」琪小姐拿起小金鈴搖晃。

 

「不能自己去嗎？」阿德有記憶以後沒被人帶去上廁所過，這種玩法太考驗男人了！

 

「有什麼不好？既然來了，就當一次經驗。」琪小姐說完，他們這桌的專屬執事藍就機敏地小跑過來。

 

「請問小姐少爺有何吩咐？」

 

「這位少爺想要去溪邊釣魚，請協助他。」

 

「好的，阿德少爺，請放心地跟我來。」藍笑容可掬說。

 

阿德對自己竟然能聽得懂他們的黑話而絕望了。

 

順利離開廁所空間後，阿德發現執事竟然站在廁所外等他，又是嚇了一跳，像母雞帶小雞一樣被帶回座位。

 

兩人又用餐了一會兒，阿德總算發現哪裡不對勁，好幾個大小姐搖鈴之後過了許久都沒有執事過來服務，怠慢到了連阿德都覺得情況不妙的時候，阿德見過一面叫做淺的黑長髮執事跟著藍一起出來謝罪。

 

「各位大小姐和少爺非常對不起，MOYA（靄）君在路上發生車禍，涼先生和水色君臨時離家去處理。」淺這樣說完後果然引起軒然大波。

 

接著他們開始處理一桌桌大小姐的要求，但幾乎每桌都在關切那個實習執事的情況，阿德他們也不例外。

 

「其實不希望小姐和少爺們擔心，只是事出突然，家裡的服務可能無法盡善盡美。」因為店裡似乎只剩下兩個執事在撐場，也沒有專屬不專屬的問題，因此阿德逮到經過的淺，他便停下來解釋。

 

「人要緊嗎？」阿德緊張的問。

 

「性命沒有大礙，不過得住院一陣子。」淺回答。

 

「希望他早日康復。」這種意外太恐怖了，阿德真心的說。

 

結帳時帳單背面附了一張小紙條，指名給琪小姐，阿德便在離開「Mad Tea Party」時交給她，琪小姐打開紙條看完，露出沉思的表情。

 

「今天可以繼續陪我嗎？」

 

「當然！到天亮都沒問題！」阿德拍拍胸脯保證，後知後覺發現那句話太天兵。「呃，沒有其他特別意思。」

 

「視乎情況，可能會忙到天亮，『Mad Tea Party』的事……我們先去書店逛逛，晚點再回來這裡。」琪小姐說。

 

「好。」阿德二話不說答應。

 

看來「Mad Tea Party」的人似乎拜託琪小姐一些事情，阿德靜觀其變。

 

 

※※※

 

「為什麼是我演愛麗絲！」夢想交易所店員大叫。

 

從頭說起事發經過，約莫十一點時，琪小姐與阿德偕同回到大樓裡的執事喫茶店，發現店裡燈光還在，似乎很忙碌的樣子，店門雖然鎖住了，但不一會兒涼總管前來開門。

 

「琪小姐，感謝你們答應幫忙，快請進。」

 

看來一個成員出了車禍，加上一個執事又被外借，今天對「Mad Tea Party」真是悲劇性的一天。

 

除了出車禍的實習執事和水色，所有執事都到齊了，裡面也有阿德沒看過的外國人，不過已經換回便服，看上去還是充滿衝擊性的畫面，他們剛打掃完店裡，空氣裡飄著烘培香味，廚房裡還在烤明天要賣的餅乾蛋糕。

 

阿德跟著琪小姐走入歇業後的「Mad Tea Party」，心情又回到初次踏入的緊張。

 

涼為琪小姐端上一杯特調的蘋果奶茶，其他人則關心且意味不明地看著他們，帶著評估打量的視線讓阿德很不自在。

 

方才逛書店等執事們善後工作完畢的空檔，琪小姐解釋會收到字條的原因，原來琪小姐專業的大小姐知識加上她死忠的支持態度，過去也有數次被「Mad Tea Party」私下諮詢過關於新菜單和服務禮儀以及相關執事知識的經驗。

 

畢竟這是臺灣人開的執事喫茶店，成本有限，而且總不可能讓每個來打工的執事都出國受訓，這時候琪小姐就幫上忙了。

 

「阿德少爺，這位是我們的家主。」涼幫狀況外的阿德介紹，琪小姐應該早已認識「Mad Tea Party」的幕後老闆。

 

「既然下班了就不要再加少爺了啦！我聽得很彆扭。」阿德說。

 

涼和幾位執事笑著點頭。

 

「星期六就是朗讀會了，偏偏這個節骨眼上MOYA出了事，我要他別騎太快，這小子還是大學生，老是跟我打迷糊仗。」老闆按著臉歎息。

 

「水色今晚留在醫院照顧他了，本來涼也要留下，我請他先回來開會。偏偏是主角摔車。」

 

「主角是？」阿德問。

 

「星期六，也是四天後這裡要舉辦一場朗讀會活動，主題是《愛麗絲夢遊仙境》，我們的執事大都會變裝表演。」老闆說。

 

「我懂了，配合店名『瘋狂茶會』所以才是愛麗絲吧？」還好阿德有看過迪士尼卡通，自作聰明的說。

 

「不，因為MOYA是美術系的學生，他們系上剛演過愛麗絲的話劇，剩下不少布景道具準備丟掉，不用可惜。」

 

哇咧！這也太省了。

 

「不過這的確是個很幸運的巧合，這陣子我們也各自又製作了一些配合朗誦會演出的小道具，如你所見，店裡的工作很忙，關店後還不能馬上回家，光是排練時間就很驚險了，實在沒空打造布景，除了MOYA以外其他人也不會畫畫。」涼說。

 

「所以那位叫MOYA的人是演愛麗絲？」那不就是男扮女裝了？阿德為那位老兄祈福。

 

「MOYA老弟扮愛麗絲好得意啊！」金髮碧眼的TINLONG原來會說中文，問題他說的是廣東話，有點微妙的爆點。

 

「他的意思是很可愛。這次TINLONG為了用國語朗讀小說練習很久，每個字都標了拼音，可惜不能讓他一個人念英文，怕大小姐聽不懂。」涼補充道。

 

「我了。」還好阿德身上穿著萬能的制服。

 

「問題是，明天無患就會帶著愛麗絲的訂製服從香港回來了，那是按照MOYA的尺寸製作的，我們沒人穿得下。」墨鏡老闆滄桑的開口，貌似他還曾經打算為了事業而獻身。

 

不不，老闆你真的不適合，而且阿德也不想看一個虎背熊腰的工頭大哥出演愛麗絲。

 

「可是，阿德，他們說你的身材和MOYA很像，或許沒問題。」琪小姐忽然轉向阿德說。

 

「蛤？」

 

「我們知道不應該麻煩客人，可是這樣下去朗誦會只好取消，對期待這麼久的客人非常不好意思，剛好看到琪小姐的朋友很適合，所以還是厚著臉皮問看看。」涼代替已經在害羞的老闆說。

 

「朗誦會並不是話劇，也不用背臺詞，只是看書念出內容，加上一些小動作而已，只要多排練幾次就能成功。」

 

「阿德……」琪小姐和一群執事瞅著瞬間被鎂光燈籠罩的阿德，無言地懇求他。

 

「可是，我不適合扮女生……」阿德乾笑，開始想理由推拖。

 

「你們看我這張臉穿裙子能看嗎？」

 

「不會的，阿德少爺，你要對自己有自信，我覺得會很棒！事實上，我已經開始想象『阿德小姐』的模樣了！」藍忽然走過來深情款款的看著他。

 

為何他要對扮女裝有自信啊！不要！還是不幹！這太超過了！阿德警戒地退後一步。

 

「AOI，閉嘴。」涼瞪了一眼完全出錯招式的藍，別提說服對方還是徹底反效果，他吐吐舌頭靠回書櫃，露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阿德，如果你真的討厭，我們也不能勉強，但不能考慮看看嗎？」琪小姐低頭掙扎了很久，這樣拜託別人可能是她出生以來屈指可數的經驗。

 

「我們」，表示琪小姐已經站在執事那一邊了，而且她也想看阿德扮女裝，這是什麼世界──

 

但是，如果主角缺席，朗誦會失敗，不就等於在交易最後一天給琪小姐留下最大的遺憾嗎？那樣店長也會生氣，夢想交易所的商譽就有了汙點，阿德的生命受到威脅，起碼存款一定會被扣個幾百萬。

 

「請那個什麼『裏夢城』的女僕過來應援不行嗎？既然是男生都能穿的愛麗絲洋裝，一定有女孩子穿得下！」阿德佩服自己的急中生智。

 

「那是不行的，『Mad Tea Party』做的是女性的生意，把一個真正的女生放在眾星拱月的位置裡，會對執事喫茶的市場產生負面影響。因為一直以來，我們強調公平對待來店裡的大小姐，大小姐和執事絕不可以有身體接觸也是保護工作人員的規定。」一直都沒開口的淺忽然發話。

 

「沒辦法，因為『Mad Tea Party』的賣點之一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距離。」代號橘的執事雙手插在褲袋裡說。「但朗誦會上難免會跟愛麗絲有親密的互動，說真的，如果對方是女生，我們也比較不容易放開。」

 

看來執事們都很了解商業規則。

 

「所以本來預定由MOYA扮演愛麗絲的角色，聽說大學裡的美術系常常有些奇怪的活動和扮裝遊行，MOYA司空見慣，也蠻能演的，可惜出了意外。」涼說。

 

「哈哈，原來如此，可是我不會演戲耶！」阿德笑出冷汗。

 

「可是阿德先生對執事的服裝扮演非常用心專業，連我們都自愧不如。」涼指著阿德那身被天使惡魔加持過的行頭道。

 

「呃。」這就是傳說中的搬磚頭砸自己的腳。

 

「阿德先生……」

 

「阿德……」

 

「可以拜託你嗎？」

 

店員回到夢想交易所，適逢店長剛送走墮落侯爵，正用三枚爪子摀著血盆大口打呵欠的瞬間。

 

那是一個可以咬掉半個人頭的大呵欠。

 

「店長，我回來了。」店長在的話就一定要打招呼。

 

「嗯，這次的任務進行得如何？」哥布林開始修起硬度不明的指甲，順口提問，

 

「當然非常順利！」店員露出燦爛的笑容。

 

開什麼玩笑！當初阿德不小心大嘴巴說出琪小姐的陪伴工作很輕鬆這種豪語，還跟店長誇口絕對會讓琪小姐開開心心地完成交易，事到臨頭才反悔絕對會被這頭哥布林放血倒吊做成人乾。

 

「是嗎？」幻想商人用火眼金睛掃描著店員。

 

「聽燈說你的確有用心在討好顧客。」

 

「沒錯，我還有繼續做功課！」阿德趕緊從紙袋中拿出店長交給他的《愛麗斯夢遊仙境》小說，證明店員如何努力投入任務，全心給予客戶最好的服務。

 

「那就好，我去其他分店巡巡。搞得那什麼模樣，花花綠綠的，哼！」店長不忘批評完阿德的裝飾表現才消失。

 

「王八哥布林！」店員也只敢在店長離開後偷罵幾聲。

 

回到房間後，店員立刻用棉被蒙住頭鑽進枕頭下偷偷哭泣。

 

男人為何這麼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