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荒野

中理大學三峽校區星期五的傍晚，部分學生選擇在小週末回家，部分還在外面覓食活動，霞苑看來有些冷清，一群女孩談笑風生走進感應式玻璃門，交誼廳有人抬頭隨意望了望，沒有多加注意。

其中一個身材嬌小的大學女生留著妹妹頭，穿著粉色合身針織毛衣和繡花牛仔褲，搭配運動鞋，神情茫然不安，身邊女孩們說笑著，一轉眼這群人就進了電梯，直奔九樓。

「瞧，我就說很簡單吧？」丹絲拍了下阿德的背。

「嗯，喔。」阿德可是嚇到快要閃尿了。

阿德本來就不是那種大剌剌闖關的海盜性格，這兩天因為有潛入女宿的需要，凡事怕死的阿德決定上網預作功課，沒想到一查就是好幾樁社會新聞，還有男生為了社會學作業強闖女宿測試大眾反應，一分鐘就被敵方團團包圍，讓阿德看了都胃疼起來。

不過這是為了幫助別人，加上女生們都打包票會幫忙了。

按照眾人議定的計劃，核心小組到一位在外租屋的學姊住處集合，先幫阿德變裝，稚茗果然有義氣，他也跟著換好女裝，還能熟練地幫忙阿德換衣服，免了左手不便的店員被異性看見和碰觸裸體的尷尬。

第一次摸到現代的魔法發明──調整型女性內衣居然就是要穿在自己身上，阿德真的鼻酸了。

忽然覺得愛麗絲那次算還好了，畢竟只是遊戲扮裝，仿傚一般女生日常生活的穿著才是真正考驗男人的自尊。

「放心好了，我看新聞說混進女宿偷內衣褲的歹徒也都是成功好幾次才被逮到。」稚茗樂觀地勉勵阿德。

「換個例子好嗎？」阿德想用剩下的那隻手狂揍已經變身成麻花辮眼鏡娘的稚茗。

「總之，一起前進吧！鄉民是無敵的，把握一生難得的機會，創造我們的烈火青春。」這句咒語般的喊話，讓稚茗和阿德多少有點飄飄然，忽略其他現實危機。

話說，不忽略現實也幹不下去了。

化妝與髮型部分的細活由女生包辦，阿德被噴了一堆香香的保溼護髮噴霧，頭上還多了支水鑽蜻蜓髮夾，大功告成時女生們都很興奮。

看著穿衣鏡裡的倒影，阿德多少懂了點為什麼有的漫畫會描寫男生愛上女性裝扮的自己或者被偽娘吸引的心理，也許真的有一種微妙的倒錯快感，外加被注目崇拜的得意。

不行，這是邪道！

特洛伊木馬已經建造完畢。

回到位於轉角處的910寢，原來住這一寢的女生拿鑰匙為他們開門，房門一開，阿德只聞到用漂白水消毒過，什麼味道也不剩下的乾淨空氣撲鼻而來。

她匆匆看了阿德一眼，有些羞澀地把鑰匙交給他就走了。

阿德打量房間的配置，四人一寢，全部睡上鋪，下鋪改裝成置物櫃和學生桌椅，有窗戶和冷氣，感覺相當舒適。

「其實，寒假時有一位學妹回到這間寢室穿紅衣跳樓自殺，在那之後大家都傳說這裡鬧鬼，同寢的企管系女生可能比較敏感，一開學就出現奇怪症狀，然後精神分裂休學了，剩下韻真和她的室友都到別寢借住。」晏君學姊道。

妳的「其實」為何不早點說？阿德要是知道實情有這麼恐怖，起碼會找個幫手。

「還有哪些乾脆一起說比較快。」阿德拉了張椅子坐下，無力地按著額頭。

早該猜到她們把精華都保留了。

但也怪不得這些大學女生，看剛剛那位快閃的同學反應，大概知道丹絲她們也是萬不得已被推派來處理的代表。

「其他大致上就是跟你說的那些，還有東西不見或被移動過。」韻真蹙眉道。

「關於那位自殺的女生有線索嗎？」阿德又問。

韻真看看晏君學姊，遲疑地說出真相。

「報紙上寫感情因素，我們也是從淑清的好朋友那邊才聽說她自殺的原因，好像是……受到性侵害，那個朋友也不太清楚，但淑清誰也沒說就離開了，她的家人為了淑清的名譽也沒有報警，畢竟人都去世了。」韻真省略證據也沒有被保留的難處。

「我也不知道有這種事。」稚茗聞言震撼。

「這種事能亂傳嗎？不過宿舍女生多少知道一些。」丹絲薄責地看了眼學弟。

「為什麼要這麼傻呢？」阿德心痛惋惜的說。

「不是每個女生都堅強到能透過法律途徑討公道，或者之後忍受指指點點過日子，何況法律還不見得能還妳公道。」晏君學姊淡淡地說。

「但我這樣說不表示淑清的作法是對的，只能說她真的很痛苦，絕望到不相信任何人，十分怨恨那個凶手，想要親手復仇才穿紅衣自盡。」

「那麼怪談應該就是淑清化成的女鬼幹的？那樣找道士來化解不是比較快？」阿德又問。

「那倒不見得，不是每個人死了都會變成鬼，在中國信仰裡，鬼是有攻擊性的邪惡存在，一般人死是化為『魂魄』，再者如果淑清成功變成厲鬼，她也應該去找欺負她的壞蛋報仇，為何要驚嚇住這裡的女生呢？」晏君學姊說。

「嗯……」這樣一講還真是疑雲重重。阿德抓著頭髮。

「所以才需要請你來調查看看。」

「反正都混進來了，好啦！」阿德認命回答。

晏君學姊微微一笑。

「真的非常謝謝你。」被女生們一再地道謝，又這樣柔情拜託，誰還能生閒氣？加上聽了跳樓女生的悲劇，阿德也油然起一股義憤，如果他真的遇到淑清的鬼魂，再怕也要好好找她溝通，看能不能和平解決，起碼也要問出凶手的身分。

大不了找天使來護航或幫忙安慰女鬼，既然已經自殺了，魂魄再這麼痛苦徘徊下去不是更划不來嗎？

為了讓阿德能夠專心感應，幫阿德買來晚餐，確定他能專心待在910寢室等待第三類接觸，眾人暫時撤退了。

用湯匙吃完什錦炒飯才驚覺不對勁的阿德趕緊抓來手機撥通一組號碼。

手機接通，背景音樂是線上遊戲音效與男聲對話。

「該死的！你不是說要陪我嗎？居然給我龜回男宿！我今天還請了半天假來支援！」阿德震怒。

『我不能留在女宿過夜呀！被抓到我就毀了……唉唷！男宿就在旁邊而已，我有穿女裝陪你進去過。』稚茗跟著撈起手機跑到陽臺外跟阿德講悄悄話。

還真的是一起「前進」，提早開溜。稚茗不算說謊。

「幹！連你也婊我！你乾脆切掉當女生算了！縮在宿舍裡上PTT烈火青春個屁！」雖然是被鑽了文字漏洞，阿德還是覺得遭到背叛，尤其他一個人待在危險的女生宿舍深處，又是曾有人自殺的房間等待女鬼或怪物現身，愈想愈毛。

『對不起啦！我沒說清楚！我待在那邊也派不上用場，還不如幫你們注意其他情報。韻真學姊就在隔壁寢，她們都會保護你。』稚茗放軟身段安撫抓狂的店員。

雖然他說的有道理，阿德還是強烈不滿。

「那你到上次我們去過有怪聲的那棟樓待命，我們用手機保持聯絡。」店員此時是漢摩拉比法典的信奉者。

『……好吧！我換一下衣服就去。』手機傳出稚茗不太甘願的聲音。

「不高興哦？你還可以順便保護雪寧，看我多替你著想！」阿德說。

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傳來，有人手忙腳亂。

『歹謝啦！你人真的很好，不好意思給你惹那麼多麻煩，我知道了，繫星樓那邊就我去巡邏好了，你上次說過要帶武器，我臨時找不到武器怎麼辦？』稚茗也是毫無經驗一團亂麻，將阿德當成導師求助。

「你拍的Cosplay照片不是有把武士刀嗎？不然我記得畫油畫好像也是用鐵片刀來抹顏料，反正隨便弄點可以防身的工具就好。」阿德隨口建議。

『武士刀放在社團倉庫，我先過去拿。』稚茗倒也說話算話，馬上行動。

才提到雪寧的名字那傢伙的發條立刻上到最緊，男人果然現實。

派完稚茗新任務後，阿德總算解氣，收拾好便當垃圾，沉澱心情，房間裡還有先前室友匆匆撤離的痕跡，擺滿生活用品，唯獨靠窗一處收拾得格外乾淨空蕩的床位，現在阿德知道是誰的位置了。

四小時後，什麼也沒發生，阿德雖然做好不洗澡的打算，卻不能不上廁所。

總不能去敲隔壁房門跟同年齡的年輕女生報告他要噓噓，請大姐姐帶他去，阿德勉強壯起膽子走過長長的走廊，到另一側的公共廁所解決生理需求。

成功解放後頭腦變得清楚的店員再度反應過來，他不只入侵了女宿，還入侵了女廁。

愈來愈多東西一去不回了，阿德趴著牆壁悲哀地想。

中央走廊上，阿德不期然和一名戴著粉紅髮箍的女孩擦肩而過，被她叫住。

「妳不是我們這樓的人，等等，我有在宿舍看過妳嗎？」髮箍女孩覺得阿德有些鬼祟，愈看愈奇怪，妹妹頭倒是個不容易被忘記的髮型。

阿德才想開口照計劃解釋他只是來討論報告的女同學，想起他這一開口不就破功了？只能點頭就走，豈料髮箍女孩擋在他前面。

「我是九樓樓長，哪一樓的也不說清楚嗎？如果不住這裡是誰領妳進來？再不解釋的話我要帶妳去找舍監。」典型的風紀股長。

噩夢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