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第一千萬次後悔他不該沒報備就跑出來上廁所,還把手機忘在桌上,附近不但沒有學姊派的人馬,反而因髮箍女孩的高聲質問,聚集了幾名竊竊私語的女生。

 

「為什麼不說話?我在問妳呀!」她用火眼金睛打量阿德,阿德慌得連手腳怎麼擺都忘了。

 

「妳真的是女的嗎?該不會有男生混進來?」髮箍女孩好死不死猜中了。

 

「真的嗎?」

 

「我覺得不太像吧?」

 

「她比我還矮耶!」

 

「現在男生都長得很矮啦!搞不好是真的?最近總覺得這裡有變態出沒。」

 

「我們的樓長是全宿舍最認真的,她不會開玩笑。這個人一定有問題。」

 

「好噁心!人家只穿一件小可愛。」有女生馬上舉起雙臂護胸。

 

走廊上路過的女學生紛紛停下來包圍住阿德,不少人在溫暖的室內只穿著小短褲,但「女宿裡有男生」的炸彈讓女生們瞬間裝備黃金聖衣,磨刀霍霍向阿德。

 

天吶!快救救他,學姊她們人呢?不會在玩撲克牌吧?

 

奈何只有迅速增加的帶刺目光攻擊著阿德。

 

可惡,眼睛好像起霧了。阿德委屈的想。

 

「妳們怎麼圍在那裡?」韻真的聲音,他有救了!

 

「宿舍裡有陌生人。」髮箍女孩指著阿德。

 

晏君學姊沒出現,但韻真和丹絲還有一小群女生迅速趕到。

 

「對不起,她是我的高中同學,來臺北找我玩沒地方住,角落那間寢室是空的,我才想讓她借住一晚,那邊是我的床位,反正都是女生,大家有時候也這樣呀!」韻真柔柔地懇求。

 

「違規就是不對!再說,妳們亂散布謠言,還跑到別寢去睡本來就有問題,是舍監人太好睜隻眼閉隻眼,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鬼!」髮箍女孩扠腰說。

 

太好了,還是個無神論者。

 

但髮箍女孩的發言馬上就刺到絕大多數都因鬧鬼傳聞不安的圍觀者,不少寢室都收留過離910寢太近,或剛好因室友不在得一個人過夜的害怕女生,覺得樓長未免也太不通情理。

 

「還有,我懷疑這個人是男的!除非她是啞巴,我看到她好像有喉結!」

 

這下真的麻煩了,韻真也手足無措看著阿德又望望四周,被騷動吸引過來的人分成兩派,一派覺得應該找舍監秉公處理,另一派覺得只要是女生的話幫個忙偷住一晚沒差,但共識都是要阿德當下立刻提出女性證明。

 

現在放棄的話,比賽就結束了。

 

但是阿德好想長痛不如短痛,目前就夠悲慘了。

 

見阿德烏龜似不吭一聲,髮箍女孩更認為他默認了,冷不防箭步上前抓住阿德的頭髮用力一扯。

 

「我看他一定是戴假髮啦!」

 

「嗚!」阿德悲鳴一聲,痛得掉出眼淚。

 

「呃,好像是真的頭髮。」旁人指著髮箍女孩手裡的幾根斷髮說。

 

「可是……她的樣子就很有嫌疑啊!都是女生幹嘛不敢說話!」髮箍女孩對她的攻擊有些心虛,迅速武裝回來指著阿德鼻子質問。

 

「怎麼啦?吵吵鬧鬧,有事請跟宿舍長報告。」一道輕柔飄逸的嗓音響起,不同於韻真那種傳統小女人似的嬌柔聲線,卻瞬間抓住眾人心神,一言以蔽之,聖母光環全開。

 

阿德跟著轉頭,見到一個不認識的矮胖女生旁邊伴隨著一張熟悉的笑顏。

 

無孔不入的吳樂樂,她是蟑螂嗎?

 

夢想交易所的店員百感交集,又被侜張發現如此狼狽的自己,阿德羞氣難當。

 

「吳樂樂,妳怎麼也來了?」髮箍女孩的聲音忽然變小,眨眼睛的速度也變快了,仔細一看,身邊出現類似反應的不只是她而已,大家都想把這名不可思議的美麗少女看得更仔細,又不敢表現得太直接。

 

「我是五樓樓長,本來就和宿舍長住同一層,她請我一起上來關切情況。」吳樂樂排開人潮,走入阿德與髮箍女孩的對峙,立刻有人七嘴八舌地把紛爭由來描述給吳樂樂聽。

 

大夥好像都覺得吳樂樂比舍監還舍監似,屏息等待她的意見,連宿舍長都主動退到旁邊期盼吳樂樂代為處理。

 

「情況我明白了,美美妳認為韻真的高中同學是男人,所以妳覺得韻真和這位新朋友都在說謊?甚至韻真還偷渡男生進來不知想要兩個人偷偷做什麼?妳擔心女宿的神聖安全被破壞才生氣對不對?」

 

髮箍女孩用力點頭。

 

「但我覺得她怎麼看都像女生呀!妳看她都被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可是……喉結……」髮箍女孩忿忿指著阿德的脖子,他正努力縮下巴想遮掩。

 

「嗯,我瞧瞧,的確好像有點突出,但女生也會長喉結,這在醫學上也不是罕見的情況。」吳樂樂托著下巴說。

 

「真的嗎?」髮箍女孩和好幾個人異口同聲問。

 

「沒錯,主要是內分泌失調,雄性荷爾蒙偏多,便容易出現異性特徵,再來是太瘦了,脖子沒有肉,喉結明顯。可能是遺傳造成,另外甲狀腺腫大也容易被看錯是喉結。」吳樂樂行雲流水的解釋。

 

「還在發育的女生都可能發生這種情況,有些人發育比較慢,這不能怪她,仔細想想我們應該都遇過類似的女孩子吧?」

 

吳樂樂說完立刻有幾名女學生點頭稱是。

 

「就算開口說話還是會被誤會,久了就更容易自卑了。她不是我們宿舍的人,被嚇到不知道怎麼回答也很正常,但妳們看她不是很細心地化好妝了嗎?女孩子都是愛美的,被人那樣指責又怎麼有臉為自己辯護呢?」

 

吳樂樂的一番話輕易扭轉了情勢。

 

美美還是不服氣。

 

「至少讓幾個女生來檢查她,不然她也可以把身分證給大家看!」

 

「憲法保障人民的人身自由和隱私權,通常人就算沒做壞事也不喜歡被攤開來檢查吧?脫衣服看證件什麼的不覺得也算冒犯了?」吳樂樂歪著頭問。

 

「再說,韻真也是一番好意想照顧朋友,雖然觸犯宿舍規定,但我們都還年輕,總是有破例或偷偷幫忙的時候,至少這位外來的朋友沒有惡意,也已經被罵還扯了頭髮,我們犯不著對她這麼嚴苛,起碼讓她住一晚當補償如何?」

 

吳樂樂托起阿德的左手,讓眾人看見那隻手無力垂下的樣子。

 

「看來這位朋友實在是不方便,韻真和她的室友才會想幫忙,宿舍長,我也知道不好意思,但樂樂覺得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因為一個女孩子長相或表現不像傳統女生就說她是男人,豈能規定每個人都像外表一樣沒有難言之隱的部分?」

 

吳樂樂緩緩看過周遭眾人,視線停在美美臉上,髮箍女孩轉開視線。

 

「但這還是不能證明她是女生,她從頭到尾什麼反應都沒有!搞不好就是心虛!」美美困獸猶鬥。

 

吳樂樂冷不防攔腰把阿德公主抱起來,眾女驚呼。

 

那動作實在太帥氣又太輕鬆了,連女生都心頭小鹿亂跳。

 

阿德嚇得勾住吳樂樂纖細的肩膀。

 

「那麼這樣呢?難道我其實也是男扮女裝?」吳樂樂笑著問大家。

 

你就是啊!阿德在內心狂叫,但熟悉的懷抱讓他想起被變成小狐狸時,侜張也是這樣義無反顧幫他坦怪,現在的情況就跟薄姬那時候一樣恐怖!

 

阿德聞到吳樂樂身上淡淡的桃花香,下意識回到小狐狸那時的避難反應,將臉埋在吳樂樂肩窩裡,女生好可怕!

 

「瞧!連我都抱得動怎麼可能是男生!而且男生有可能乖乖讓我這樣抱嗎?她真的嚇壞了。」平常的阿德也不可能,但心智空白只剩下恐懼的店員屈服了。

 

「美美,算了啦!我們也有不對,應該先問清楚的。只有借住一個晚上,大家別跟舍監說,對不起唷!我們很歡迎妳。」幾個女生七嘴八舌地圓場,並向阿德道歉。光是那下拉頭髮就可以去告人了,換成一般人應該早就生氣才是,大概真的是極端害羞的女生。

 

吳樂樂的正義形象加上阿德的畏縮,終於讓眾人打消所有懷疑,訕訕地作鳥獸散。

 

阿德被放下來時還有點站不穩,韻真和丹絲這邊的人馬連忙接收六神無主的阿德,並謝過吳樂樂仗義相助,照例在天狐的強大洗腦下,她們根本沒發現五樓樓長已經被取代了。

 

「要不要我們輪流陪你?」韻真和丹絲急著彌補防守漏洞帶給阿德的傷害。

 

「沒關係,我沒事。只是想一個人靜一靜。」阿德走進910寢室,對她們苦笑著關起房門。

 

委託阿德調查怪事的女孩們都覺得他可能要哭了,跟著愧疚起來。

 

她們無從得知,其實阿德本身也沒有意識到,但可能很久以前在學校裡被輕視的回憶,希華高中時再度被獵捕羞辱的痛苦,還有薄姬將他的人格與生命完全否定的殘酷打擊,的確給阿德留下難以磨滅的精神創傷。

 

唯一懂的人只有侜張,天狐看見阿德一瞬間忘了他原本就是人類的事實,逃向被變成小狐狸時的自己:人類的李明德最好消失不見。

 

所謂的「業」,不管暗雪怎麼淨化,都會從相同的地方再度長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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