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荒野

風雨打在玻璃窗上，不知不覺天色完全暗下。店長賣力調查，阿德站在一旁不時探頭探腦插嘴，但店長過濾資訊的速度太誇張，阿德根本還沒看幾個字他又切換其他網頁，阿德懷疑他還用了一些卑鄙的駭客技術。

「警察在捷運廁所裡發現臺北開膛手的訊息，『有本事來抓我，哈哈哈』，正在分析指紋。」店長報告他調查的結果。

「還真的是模仿犯罪，這麼瘋狂的壞事也做得出來，真希望凶手早點被抓。」阿德忿忿咒罵。

要不是店長失憶，審判日和幻影旅團又來了，說不定阿德可以利用制服到命案現場通靈找出臺北開膛手真面目，他雖然很怕鬼，但更肚爛殺人凶手逍遙法外繼續犯案。

「關於『末日方舟共濟會』有線索了，那不太算宗教團體，只是一群喜歡研究世界末日的同好會，跟飛碟學會有點像，也是定期集會，做的事情有討論世界末日的傳說新聞，模擬臺灣發生重大災難的求生計劃，由成員裡具有專業技能的人上課，醫療或武術，其他還有野外求生或建立基地這些。」店長繼續扳著手指說。

「聽說成員從高中生到老人都有，醫生、工程師、水電工、編輯、軍事狂、小混混，還有一些不知道職業的人。裡面有人真的很狂熱，也有只是好奇去過一下水的閒人。除非一直有參加活動，當到榮譽幹部，不然不可能知道這個方舟會所有人身分。」

「短短時間裡你就查到這麼多？在哪裡查到的，我也要去看！」阿德躍躍欲試，朧月老人也目瞪口呆。

「剛剛去上廁所的時候打電話問泰哥，他剛好知道就跟我說了。」銀髮青年拿出阿德的手機，阿德趕緊檢查口袋，何時被扒走居然沒發現！

「靠！那你在電腦前面裝忙做啥？」阿德感覺血壓上升中。

「誰裝忙？我在看『全部』的臺北開膛手討論資料還有外星人什麼時候會來。」店長瞪阿德，打從心底覺得弟弟的腦袋笨得無法期待。

「好了好了，我們先回到重點，那位『泰哥』又是什麼人物？難道是私家偵探嗎？」朧月老人被挑起興致。

阿德怕店長說出不該說的情報，把夢想交易所的存在也洩漏出去，立刻搶白道：「像是遊民國王一樣的人，但不是黑道啦！整天自由自在，很少需要花錢那種。」

店長歪著頭想了想，覺得阿德說得也沒錯。

「泰哥說臺北有很多遊民都知道方舟會，他們會拿錢或食物跟遊民打聽一些私人避難場所或生活方法，有時候還一起混個幾天。泰哥也遇過，他覺得很有趣，就開玩笑地布置了一個末日基地邀他們去看，結果方舟會還積極拉泰哥也加入他們。」

「那他們的總部和首腦呢？」既然有認識的人混入內部就好辦了。

「誰曉得？裡面很多人都不是用真實資料往來，就跟國外有那種在後院或公園玩戰爭遊戲的團體一樣，被現實生活中的親友知道會很丟臉。」店長說。

「不過泰哥說方舟會本來就不是很正式的團體，大多是由裡面年紀比較大或有收入的人提供場所和資金不定期活動，至於入會方式是推薦自己認識的人，幹部討論通過以後就會邀請對方來參加活動。」

「感覺不出哪裡不好，頂多就是像辦家家酒，但光是成員來歷複雜又用化名就不太安全了。」阿德說出感想。

「好像到一定信任度就可以打入內部的小圈圈，他們有個叫方舟計劃的宗旨。」店長抓抓頭整理他從電話中聽來的重點。

「方舟計劃？」朧月老人問。

「世界末日或地震、海嘯之類忽然降臨，你可能剛好出外或住處被毀了，災難時治安不好，挨餓受傷生病就慘了，不如平常就在家做好準備，然後在全臺都有小基地，只對同伴開放，那樣不管末日何時到來，都可以最近到同伴的小基地求援，還能組隊求生。」

聽店長這麼說，本來就有這方面興趣的人應該會很嚮往末日方舟共濟會這種幻想冒險團體，而且祕密結社感覺也很刺激。

「還有呢？」

「就這樣了。」

阿德吁了口氣，原來不是一群崇拜邪神會在末日降臨的狂信者抓無辜的人當祭品，電影漫畫都喜歡那樣搞。

「開膛手就混在這個團體裡？」阿德覺得會加入這種奇特團體的人，性格應該也比較孤僻悲觀或喜歡幻想，難道開膛手就是看上這一點從裡面挑選好得手的被害人？

現在已經知道，被害者都有某種引人注目的身體特徵，換句話說也很容易被排擠，同病相憐的情況下加入奇特的小團體並非完全不可能。

「現在還不能肯定，但也有可能是這樣。」朧月老人說。

「泰哥一聽新聞報出末日方舟共濟會的名字也嚇到了，我請他幫我查下去，有消息就打這支手機告訴我，他說好。」店長說得好像他只是打電話叫份披薩。

「拜託的人是你，他當然說好。沒想到臺灣居然有這種神奇的團體。」阿德有感而發。

「泰哥說更奇怪的神祕團體都有，喜歡在廢墟打野炮還有在公共廁所調教寵物的……」店長開始離題。

「喂！那種就不用現在提了。」

「小綠，想不到你還有『貝克街游擊隊』（註二）幫忙，你有沒有想過親手抓住這個臺北開膛手？」朧月老人問。

「還好，出外靠朋友。沒想過，那是警察的工作。」店長一板一眼的回答。

很好，哥布林那不愛做白工的本能還在，阿德暗自慶幸。他們現在不能再捲入殺人事件了。

結果因為下午茶和點心太飽，加上朧月老人與他們一直待在書房討論臺北開膛手事件，晚餐也順勢推遲了，吃飽以後阿德眼皮像灌了鉛，這次睡意真的不受理智控制，朧月老人本想拉銀髮青年徹夜長談，見阿德幾乎歪在椅子上睡著，改變主意催他們休息。

「對不起，不然哥～你繼續在朧月老師書房用電腦好了，反正我們的客房在隔壁而已。」阿德呵欠連連，用力揉著眼睛，視野還是矇矓一片。

「你睡我也要睡，可是我還沒看推理小說，不然我去床上看書好了。」店長還沒忘記貫徹紳士之道的初衷。

「這樣也很好，阿德，小綠，書房還有客廳的書隨便你們看，有什麼需要就跟我們說一聲。」朧月老人殷勤道。

「謝謝，朧月老師你對我們太好了。」阿德發自內心說。

「你們兩兄弟年紀輕輕的父母卻已經過世，想必吃了不少苦，別這麼客氣，我的孩子如果還在也像你這麼大了，就當老頭子有點移情吧！」

「咦？您的小孩怎麼了？」

「很久以前，也是摔落的意外。」朧月老人笑笑帶過。

阿德不知該怎麼回，只好低頭沉默表示哀悼。

難道這才是老評論家邀請他們的真正原因？阿德胡謅的身世卻勾起老人傷感的回憶？他有些良心不安，但至少自己的部分是真話。

「對了，你們有誰已經知道『入門作業』的答案嗎？」朧月老人冷不防問起牆上畫作反掛的謎題。

「瑪莉‧貝洛克‧朗蒂絲的《神祕房客》。」店長不假思索回答。

「經典作品果然難不倒小綠。」朧月老人讚許道。

「這是小說裡寫過的擺設嗎？」阿德沒看過那本書，只好這樣問。

「因為是愛好者，平常總是忍不住想遊戲致敬一番，其實《神祕房客》也是以開膛手傑克為題材創作的小說。」

「那住我們隔壁的客人該不會是扮演主角？」《神祕房客》的書名聽起來就讓人好奇，而且現在他們旁邊還真的住了一個藏鏡人。

朧月老人露出一個不置可否的曖昧笑容。

「難不成是扮演凶手？」阿德大膽猜測。

「那是懸疑小說，神祕房客最後落跑了，作者沒有說他是凶手或不是，我本來猜他是偵探的！嘖！」店長毫無情調地破梗。

「我還沒有看耶！」阿德抗議。他正打算若有時間想把那本書找出來讀一讀，反正店長在虐待鍵盤時他也無事可做。

「這就是小綠不對了，推理小說就跟魔術一樣，對沒讀過的讀者說破結局是大忌呀！希望明天那位叫泰哥的朋友能夠為我們帶來更多突破性的消息。反正我們只是在家推理，又不妨礙調查對不對？」

「不過好像也有很多謀殺案發生在交通不便的度假別墅裡？這樣想住在這邊就很有FU哩！」阿德不想被排除在話題外，他也不討厭推理呀！《名偵探柯南》和《金田一少年之事件簿》他都很喜歡。

「這在推理術語裡叫做『暴風雨山莊』的類型題材，指主角剛好被困在與世隔絕的地方，現代科技力和警察都無法介入事件，必須靠在場的人以推理能力解謎，也是非常經典。有的作者乾脆把角色的輪胎戳破和剪斷電話線，哈哈哈！」朧月老人笑了三聲。

老人的笑聲無來由讓阿德想到臺北開膛手的模仿留言，他用體溫較高的右手去搓揉冬天總是容易冷到發僵的左手。

「被阿德看穿了，我就是喜歡這種調調，才刻意把家裡蓋成這樣，好像自己就是小說人物。」

「朧月老師真的很喜歡推理小說。今天真的打擾了，晚安。」阿德說。

「晚安。」朧月老人一一關掉網頁，打算等他們離開後繼續進行一些文書工作。

店長抱了一堆書回到客房，阿德特地要店長讀完小說後不准關燈，保持房間最大照明到天亮，雖不知這樣做防不防得了幻影旅團，至少阿德比較有安全感，黑暗彷彿會為幻影旅團和他們想獵捕的靈魂之間搭起橋梁。

連續兩天處於精神緊繃的阿德幾乎頭一沾枕就陷入熟睡。

太陽和惡夢並沒有來夢裡給他提示線索。

※※※

註二：貝克街游擊隊（Baker street Irregulars），指被福爾摩斯雇用的一群負責蒐集情報的街頭流浪兒，因偵探住於貝克街故得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