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修斯直接將阿德與店長載到苗栗火車站,也許是都市的關係,凌晨還是有零星店家及便利商店營業,告別惡魔管家後,阿德顧不得擾人清夢,立刻撥電去惡夢與太陽寄宿的人類老師家,卻是無人接聽。

 

也許太陽與惡夢明言在先不涉入人類店長問題,才拐彎婉拒夢想交易所店員,但阿德決定不惜殺回臺北也要從惡夢口中問出無先生的下落。

 

正要進車站裡買票,走在前面的店長忽然將背包塞給阿德,並輕輕推了他一把。

 

「跑!」

 

不推得過重,是因為阿德左手殘廢,平衡能力不好,但也足夠讓阿德知道出事了,要他快逃。

 

抬頭看去,店長只是一腳踩進車站開放式入口,但視野一閃,有著列柱走廊的氣派車站卻變成漆黑的盒子。

 

陷阱。阿德不知怎麼形容,車站雖然燈光明亮,但旅客心中的黑盒子都被打開了,這些黑暗內心世界也變成捕捉靈魂的鳥籠。

 

怎麼回事?這和他之前遇過的幻影旅團攻擊完全不一樣,店長被黑暗的群眾情緒纏住了,這個白痴某種意義上又很單純。

 

阿德頭也不回抱著包包逃跑,他得去找救兵才行!

 

天使、惡魔、妖怪還是異世界大神誰來都好!快點救救他們!

 

店員衝過凌晨空蕩蕩的寬廣馬路,卻迎面遭遇一個高大的金髮男人,對方連眸子都是金色,散發出一股陽光的味道,在寒冷冬夜裡顯得格外異常。

 

「你是太陽國度的人?」如果太陽有叔叔大概就是長這副模樣,那種超自然的暖意。

 

金髮男子搖頭,伸手罩住阿德的臉。

 

明明那麼溫暖,但他手中的黑暗卻像是宇宙深淵。

 

夢想交易所店員只驚詫了一瞬便徹底失去意識。

 

※※※

 

渾身失去知覺,他用力眨了眨眼睛,那團光暈才變成一盞煤油燈。

 

房子窄小昏暗,還充滿野獸的臭味,阿德慢慢明白他為何沒感覺,超乎想像讓人尖叫的冷!就算是室內說不定氣溫還不到零度。

 

原本打瞌睡的店長發現阿德甦醒,壁爐裡的火也快熄了,立刻抓起木頭塞進爐子裡,將更多毛皮堆到阿德身上。

 

「這是哪裡?」阿德用口水潤了好幾次舌頭才能說話。

 

「在西伯利亞北極圈裡面,好像是某個獵人的過冬小屋,抓我們來的人說的。」

 

身上壓著小山堆的毛皮,阿德動彈不得,驚慌的他只能轉頭盯著店長。

 

「眼睛!你的眼睛怎麼了?」店長右眼綁著一圈厚厚的繃帶。

 

「有個幻影旅團的人一直問我把靈魂藏在哪裡,我說不知道,他就把我身上最像靈魂碎片的部位挖走了。」

 

阿德一聽拚命掙扎爬起來,又被店長按回去。

 

「別亂動,好不容易好一點了。」

 

「眼睛被挖走了還裝酷,很痛嗎?」阿德不敢想像繃帶下的恐怖傷口,無意識伸出右手想摸店長的臉,卻虛弱得舉不起來。

 

「當然很痛啊!」店長皺眉,「還能怎樣?」

 

這個簡單的問題卻讓阿德啞口無言。

 

雖然不知道原本的幻想商人如何還手,但絕對不會搞到現在這樣悲慘。

 

「反正我好像很難死掉,不像你。」店長瞟了阿德一眼。

 

「我怎麼了?」阿德仔細審視身體情況,隱隱約約明白他好像活不久了。

 

就是那種大限將至的感覺,很久以前也有過一次經驗。

 

「你一直發燒昏睡,還有凍傷,我跟幻影旅團那些人說去找醫生來治好你,準備暖氣設備,不然我就什麼都不說,反正他們死都不放我們走就是了。」

 

「他們答應了,也搞了個醫生來幫你打針,可是你還是沒醒來。」

 

「那你跟他們說了什麼?」阿德急問。

 

「就說『我忘記了』。」銀髮青年揚起狡猾又欠扁的笑容。

 

「你這王八豬頭,都被綁架了不能低調一點嗎?」阿德又氣又急。

 

失憶的店長坦白說待阿德很好,不是那種客氣的好,而是親兄弟般不計較的關心,為何哥布林失憶以後真的變成了人類?甚至比一般人還要講義氣。阿德有點後悔他撒了這種謊,不然哥布林說不定還能自己逃跑,阿德也不會變成他的累贅。

 

一恢復意識阿德就明白了,他沒辦法在這種冰天雪地的地方撐太久,店長抓起阿德的左手按摩,其實現在不只是左手,手腳血液循環都很差,稍微不小心就會加重凍傷進而壞死。

 

但恢復感覺的肢體又刺痛得讓阿德想死。

 

「為什麼我就是這麼弱?」阿德勉強舉起右手蓋住眼睛說。根本不用敵人刑求他就已經奄奄一息。

 

「啊栽?你就這塊料還奢望有多厲害?」店長誠實的回答讓阿德想踢他。

 

「現在幾點了?」距離燈先生維持夢想交易所的倒數計時不到四天,他不知昏迷多久?

 

「你那個懷錶缺少時針,手機沒電了。」言下之意店長也不確定時刻。「今天早上發電機壞了,還好小屋裡有備用木柴。」

 

在永夜世界裡連基本的日出日落也沒了,只剩煤油燈靜謐的火焰,時間呈現靜止狀態。

 

「可惡!還剩下四天而已。」這頭哥布林該死的連屑屑都沒想起來。

 

「嗯……」店長看著阿德欲言又止。

 

「你想說就快說!便祕喔?」阿德只能惡聲惡氣掩飾他害店長失去單眼的不安。

 

「沒有剩下了。」

 

「什麼意思?」

 

「你昏迷了四天。」店長有點同情地看著阿德。

 

突如其來的致命打擊讓阿德呆住了,過了好久他忽然迸出一串猛咳,劇烈得像是要把肺臟咳出來。

 

原本以為一星期已經夠短了,沒想到他也才努力了一事無成的三天而已。

 

「趕不上就趕不上,人還活著就好啦!」店長抓起阿德拍背順氣。

 

好不容易能呼吸,阿德聲音發顫:「說什麼風涼話,那是你的店和你的人生耶!燈先生還在裡面!」

 

「不然咧?我根本不知道怎麼做才好。」店長語調還是沒有起伏。

 

「你愛上寧靜海陛下,想要跟她一樣體驗當人類的感覺,你是……你是幻想商人啊!」阿德抓住店長的前襟低吼。

 

阿德抬起頭注意店長的反應,卻看見繃帶滲出微微的暗紅,他會流血,血還是紅色。

 

哥布林是玩真的。

 

「你先吃點東西,不餓也要吃。」店長顧左右而言他,拿起長柄鍋倒了些牛奶放到火上加熱,又撕了一些乾麵包丟進去。

 

阿德只覺得胃裡像有一團冷火亂竄。

 

「自己用,不然我灌你。」店長將一碗熱騰騰的牛奶麵包糊推到他嘴邊。

 

阿德只好慢慢動作,幾乎是折磨地將流質食物送進嘴裡,最後只吃了半碗不到就搖頭推拒,店長雖然不滿意,但看他再吃就要吐了,只好暫且打住。

 

阿德才剛把碗放下,那個弄暈他的金髮男人就從黑暗裡走出來。

 

「你到底是誰?」阿德立刻被激怒了。

 

「你似乎給我的海盜們取了個代號,叫幻影旅團之類?」金髮男人開口。

 

「他好像是帶頭的人。」店長說。

 

「怎麼,還沒恢復原狀嗎?還是我模仿人類處刑的手法切割這具身體,你的靈魂才會甦醒?」海盜頭子看著店長。

 

「媽的!如果那樣做有用,我第一個劈了他給你看!你以為誰跟他最熟!」阿德怒吼完,喉嚨像是要撕裂般劇痛。

 

「確實,在幻想商人迷失本性時,你是跟原本的他最接近的存在了,『夢想交易所店員』,如果不是透過你定位,還不知要怎麼找到這個男人的影子,他的影子全是假象。」海盜頭子索性在地上坐下來。

 

竟然是他害店長被幻影旅團攻擊?阿德又感到呼吸困難,潛藏在左手的汙穢業力蠢蠢欲動,想要攫住他的心臟。

 

冷靜點,李明德,做壞事的又不是你,與其怪罪自己還不如想辦法逃出去!

 

「這間小屋在我的戰艦裡,你們不管逃多久都無法踏入現實,而且這裡被我標誌為不可進入的囚牢,一旦亂跑,我有些手下沒有智能或無法辨識人類這個物種,只會拆了你,不只靈魂碎片,還有把一切構成你的元素都嚼食一遍。你對我還有用處,人類。」海盜頭子冷冷的警告。

 

海盜頭子認為他是讓店長恢復記憶的關鍵,真要這麼行阿德早就蓋牌結束這回合了,哪容得著這些影怪如此唱秋。

 

店長解開封印的話,這些海盜不是沒勝算嗎?但目前幻影旅團似乎也沒法從失憶的店長身上拿到寶藏,想讓店長恢復記憶這點可以說目標一致,但其中必定有古怪。

 

難道是轉換的那一瞬店長會毫無防備?電腦也是開機時最脆弱,既然夢想交易所地球分店已經沒救了,他得小心不能再讓店長在海盜面前變回原形。

 

知道幻影旅團暫時吃不了店長的靈魂,阿德多少有些幸災樂禍。

 

「為啥跑到西伯利亞?」其實阿德大概猜得出,地方不是重點,幻影旅團要的是暫時的永夜。

 

「那條『無恥之口』幼體傷了我的戰艦,只是找個方便修補傷口的地方。」海盜頭子隨手爬梳金髮,狩獵小屋頓時充滿陽光的味道,阿德驚詫地看著他。

 

「你是太陽國度的叛徒對吧?為何不承認!你跟太陽還長得很像!」四周真的變溫暖了。

 

海盜頭子面無表情,不回答阿德的指控。

 

阿德以為他會生氣,結果沒有,但阿德愈來愈清楚不是海盜頭子脾氣好,而是他根本不擁有憤怒的感情能力,這股熟悉感是怎麼回事?

 

他不認識海盜頭子,但阿德一定有接觸過對方的同類,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海盜頭子拿出一顆紅寶石吞下去,阿德險些以為他吞的是店長的眼球,不對,那是不知哪來的靈魂碎片,並非地球出產。

 

他手裡的黑暗以及抓住店長的手法,說話時虛無的語氣讓阿德想到一個人。

 

「不是太陽就一定是太陰國度對不對?他們是光與影,你是誰的影子?」

 

「說了又如何?」海盜頭子反問。

 

「我想知道!」阿德忿忿的說。「為何你長得和太陽很像,能力又像寧靜海陛下?」

 

「因為這個世界的文明通常將太陽神想像為男性。竟將太陰的寧靜海名字刻在心裡,你不害怕我們嗎?」海盜頭子死寂的金眼盯向阿德。

 

小海是太陽的影子,太陽卻是最純粹的光明,各種意義上都是。那麼,海盜頭子可能是地位較低的光之國住民影子,他就像是烈日下被曬得灼熱的陰影,靠近他居然也能感到溫暖。

 

「你是『日影』!」跟生命有關的「陽光」的相反。

 

「沒錯,我的光之敵也是國度王族,我不喜歡地球,你明白原因嗎?阿德?」日影獰笑。

 

阿德有種錯覺,自從日影吞下靈魂碎片,眼神也變得比較明亮有生氣。

 

「為什麼?」

 

「因為我的手足寧靜海也在這裡,同樣沒有征服命定的光之敵,她卻成為太陰國度的領導者,支配了法則,而我只能流亡。」

 

「你是女王陛下的哥哥?」阿德再度訝異。

 

「女王?哼,我的確比她年長,你看過太陰國民最原始的樣子嗎?」日影注視阿德,又掃過銀髮青年。

 

「太陰國度的人一出生就擁有相對應本尊的力量,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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