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荒野

「我有兩個老公？」阿德呆若木雞，口角牽絲（來不及擦乾淨的桃花茶）。

「噢，這在我們妖怪來說是很正常的風俗，不用緊張，我的卿卿，這是完全合法的，只要真心誠意就好。」侜張歪著頭斜眸朝阿德曖昧地一笑。

「原來我是花心又劈腿的女生嗎──」阿德猛然站起來漲紅了臉說。「不可能！這一定有哪裡出問題。」

「阿德，妳不能每次失憶就鬧著要在我們之間選一個，這當初都說好了，我們三個人要在一起生活啊！因為，我不想退讓，也不想看我弟弟失戀痛苦，他很可能會上吊自盡，我想讓我愛的人都幸福快樂。」侜張深情地說。

「那我呢？我到底愛上你們之中的哪一個？我記不起來了。」阿德無法接受這種事，她覺得婚姻要一對一的兩情相悅才正常。

「我想妳喜歡我們兩個人，但是更愛我一點。」侜張不正經地朝她擠擠眼睛。

「這樣是不對的……」阿德結結巴巴。

「愛情從沒有對錯可言。」侜張將她拉回貴妃椅上，靜靜地看著阿德說，頓時，她覺得舌頭就像鐵鑄的一樣，無法辯駁。

「相信我，青都絕對不會因為哪一次妳選了他而開心，只要下一次妳又忘了，對他就會是致命的打擊，至少，我可以保證妳一直都會在我們身邊。」

「為什麼？」阿德問。

「青都和我長得不像，我們兩兄弟性情很不一樣。」侜張微笑。「妳不去挑剔好壞，將我們論斤秤兩，懂得欣賞不同的美，我也不可能嫉妒青都。」

阿德眉頭深鎖，侜張的深情讓她既感動又覺得太過霸道。

同時，她又發現一個很嚴重的新問題。

「侜張……我問你，既然你和青都都是我的丈夫，那……」阿德愈說愈小聲。

「妳想問什麼呢？為夫知無不答，言無不盡。」侜張似要聽清楚阿德像蚊子般的問題，故意湊得很近。

「我第一次是跟誰……」阿德說完羞到連頭髮都要燒起來了。

她沒等到侜張的回答，卻有一隻手挑起她的下巴，隨即落下羽毛般的吻，帶著甜甜的桃花香氣，她的確記得有過這樣的親密接觸……

阿德慢慢張開雙眼，眼前的侜張看起來有些模糊，男人笑得像隻偷了腥的狐狸般得意滿足。

「妳想起來了嗎？」

「不知道啦！」阿德口氣很壞，匆匆撇開臉掩飾不自在，卻聽到東西掉到地上的聲音，一個白衣青年呆立在客廳入口，原本捧在手裡的竹籃滾在一旁，藥草灑了滿地。

白衣青年似乎不知所措，遲疑了一下，決定蹲下去開始撿拾藥草。

覺得十分丟臉的阿德用力踢了侜張一腳，打從心底認為三人行根本是個爛主意。

青都只顧著低頭收拾自己好不容易採來的藥草，卻看見一隻手笨拙地陪他撿拾。

「青都，是青都嗎？我好像又發作了，不過不要緊，侜張已經都告訴我了，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說也奇怪，對眼前這個臉孔都還來不及看清楚的白衣青年，阿德卻不像面對侜張時感到強烈的緊張焦慮，為了那個不知道下一秒會做出什麼舉動的男人七上八下。

這個名為青都的男人身上有股寧靜的溫柔氣質，也許跟他身上的藥草與露水香味也有關係，跟像冰又像火的侜張相比，靠近青都一點都不會感到彆扭，阿德簡直如沐春風。

她很自然地就能對青都開口說話，青都卻因聽見阿德主動接近自己驚訝地抬頭，兩人因此直直對上眼。

一張平凡到過目即忘的臉，和他老哥相比毫無半點特色，也難怪青都會感到自卑。

但是阿德卻感動地凝視青都的五官，並在心中讚歎這才是正常男人該有的長相，像侜張那種過度妖孽到犯規的美貌不知為何讓人十分火大，更何況青都的氣質完全就是神仙一般，那雙濕潤的黑眼睛彷彿隨時都會滴出水來……呃，好像是真的快哭了？

青都忽然舉起長長的衣袖遮住臉孔轉開，阿德不明所以時，又被侜張從旁邊扶起來。

「妳不能一直盯著青都的臉看，他非常容易害羞，完全不敢和女人來往，妳是第一個。」侜張說。「阿德，現在妳知道我為何放不下青都了吧？」

「大哥，求你別讓她感到為難，一切都是我不好。」簡直就像尚未變聲的少年一樣，乾淨到不可思議的嗓音。

聽到青都這麼說，阿德感到強烈的歉疚，雖然沒有相愛過的印象，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討厭青都，而且直覺上她和青都還比較合；阿德很喜歡讓她有安全感的人，溫柔的、比起強硬的爭取選擇完全退讓的人，害怕讓人受傷寧願獨自難過的人……

為什麼她會知道青都就是這樣的人？難道就像侜張所說，有些事雖然想不起來，但冥冥之中卻會明白？

但是阿德卻無法忍受目睹青都自卑膽怯的模樣，還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於是用力拉下青都的袖子。

「你的臉一點都沒問題，這樣多好！青都！」阿德怒說。「比侜張那種招蜂引蝶的臉好多了！我比較喜歡你這種！」

激情地嗆聲完，阿德心虛地瞥了一下身後笑得莫測高深的花心臉，侜張不知道是習慣了還是準備秋後算帳，完全沒因為這句話露出半點不愉快。

這讓阿德如坐針氈，更加肯定不管失憶前、失憶後還是失憶中，她肯定都被侜張欺負得很慘。

「不，不是這樣的，阿德，妳誤會了，大哥是非常潔身自愛又專情的好人。」青都帶著因為阿德那句無心告白而變得紅彤彤的雙頰，但是出乎意料大聲激動的說。

「因為妳不記得了，不能怪妳。大哥總是這樣，不把對自己有利的話說清楚。是我介入你們，大哥只是不忍心，都是我的錯。」

說完青都真的哭了，如此自然地落淚的男人阿德還是第一次見到，阿德卻不覺得難看，反而擔憂像這樣的玻璃心該如何在五濁惡世裡生存？幸好有侜張這個大哥保護他。

阿德只好卡在中間等白衣青年恢復平靜，前有青都，後有侜張，阿德覺得自己像是某種水果。

「你們切莫顧忌我，現在這樣我就已經十分滿足了，不敢再要得更多……」

有句成語稱為「孔融讓梨」，講的是兄友弟恭的故事，一盤梨子分給大家，唯獨孔融自己甘願吃虧，拿了那個最小的梨子就滿足了。

問題來了，當梨子不是一盤而是只有一顆時，再怎麼讓都免不了有一個人要落空，侜張於是決定用釜底抽薪的辦法解決，看起來是皆大歡喜了，但是阿德發現他們讓來讓去的結果還不是自己被一口一口吃掉，這真是一件讓人不爽的事實。

「夠了，我不跟你們玩了！」阿德覺得光是問問題聽答案根本於事無補，她肚子餓左手又不能動，根本也無法靠自己謀生，而且雖然一開始要求了解情況的人是她自己，但是一直聽這種事情還不如去吃飯。

「阿德，妳真的還好嗎？有無覺得哪裡不適？」青都的醫生本性發作，回過神來第一件事還是診察阿德的情況。

「妳還記得哪些事呢？」

他的表情是真的很擔心阿德，阿德只好努力擠出一些她勉強記得的回憶。

「我有養一隻很大的貓，牠會替我攻擊敵人。」

「在我受傷以前，我好像會射箭。」阿德眨了眨眼睛。

「到處都有怪物，會攻擊人類……是這樣嗎？」

青都和侜張對望一眼。

「最後一句差不多是這樣沒錯。」

阿德不敢說出自己記得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孩，但她記得男孩的不少事情，反而對自己幾乎一無所知。

「總之，還好妳沒有出現『那種病』的顯著症狀，是不幸中的大幸，那種病不會反覆失憶，只是很危險。」侜張道。

「什麼病？」阿德想自己莫名其妙受傷失憶還多了兩個老公已經夠不幸了，她可不想再染上怪病。

「最近山下流行一種瘟疫，一戶通常只有一個人會感染，病患某一天醒來，就會問『這裡是哪裡？』有的人相信自己在皇宮貴族人家裡，有人會很興奮地大笑，有些則說自己什麼都不記得，偏偏話多得要命，還會唱一些符咒歌……」青都解釋。

「這些人最後都變成瘋子，因為別人和他們說什麼都沒用，只沉醉在自己的世界，稍微想教他們寫字讀書以及熟悉生活習慣和法律規矩，就露出激烈的排斥反應。這種神祕的瘟疫只有透過滅神湯才能治好，讓他們完全遺忘過去重新再來。」

侜張多此一舉地補上讓阿德表情扭曲的細節。

「許多人相信那是一種亡靈瘟疫，通常發生在俊男美女身上，所以妳應該還算安全，不過為了驅逐附在人身上的惡靈，滅神湯有些成分我連說都不想說出來。」

「但我們不想讓妳喝那種湯，因為妳看起來沒什麼問題。阿德，妳已經夠健忘了。我不介意妳說些怪話，只要妳還記得我和青都，好好地活著。」侜張有點無奈地說，他沒用那副耀武揚威的得意表情捉弄阿德，認真的態度讓她稍微有點小鹿亂跳。

「外面的世界怎麼那麼恐怖？」阿德愣愣地說，頓時可以理解青都不想拋頭露面的困難。

阿德感覺她也應該不常和人來往，倒是對房子蓋在偏僻的山上沒意見，只要不餓死冷死就好。

「碰！」這個時候屋外傳來一聲巨響，三人立刻走到庭院觀看發生何事，只見大門被某種詭異的力量完全轟飛，但門口卻趴著一個銀色長髮的綠袍人，根據現場情況判斷，似乎是被門檻絆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