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荒野

崩──潰──

這是阿德統合好前因後果的第一個反應。

「我睡了多久？」阿德背心都溼了，感覺精疲力竭。

「兩個多小時左右吧？」侜張回答。「阿德睡著的樣子如果參加奧林匹克表情大賽，說不定能獲得冠軍呢！」

「吶吶，他吃的那顆金色巧克力代表什麼效果呢？」天狐非常有興趣知道。

聞言，惡夢立刻從阿德背上滑下來，繞到店員面前感動地牽起他的雙手。

「我們真是心有靈犀，當時從地球上無數人類的祈禱內我選中了你，在這個糖果罐中的諸國度大手作品，你又慎重地挑選了我的創意成果，這是何等的有緣啊！」

趁店員因那句「有緣」的過度衝擊還無法說話前，惡夢又繼續解釋他自己設計的試用品觸發的影響。

「我親手製作的金色巧克力是『刻骨銘心之夢』，大家也知道，除了人類以外大多數存在其實是很少做夢的，比如說太陽殿下就幾乎不做夢。退一步說，就算能做夢，常常也是微不足道的夢境而已，為了讓大家有機會沉醉在夢境之中，我才特別設計這個哦！」黑髮紫眼的男孩握著阿德的手說。

「假作真時真亦假，如何呢？對我們來說，要讓自己相信不存在的夢並不容易，可惜真愛殿下還是不受影響，他很遺憾不能感受一下虛幻的樂趣呢！」

「樂趣？我寧願中兩個小時月讀（註）也不要這種樂趣！」店員嚴重表達不滿。

「可是阿德哥哥真是不可思議啊！我沒想過你居然能夠做出那種程度的夢呢！」

「什麼什麼？阿德到底做了何種連惡夢大人都覺得有趣的夢呢？請不吝與我們分享。」侜張果然馬上就開口問。

「哼！你也會作夢啊？我還以為無恥之口吃的垃圾妄想夠多了。」店長繼續看守他的糖果罐，用一種有點酸但絕大多數是不屑的語氣說。

「真的，阿德哥哥這次做的夢，我惡夢敢打包票，具有極高的娛樂價值，店長如果要和他購買可不能馬虎估價呢！」

聽惡夢這樣說，夢想交易所店長刺在店員身上的視線更用力了。

簡而言之，人類店員應該永遠都是店裡的無用代表，雖然幻想商人一天到晚數落阿德辦事不力反應遲鈍，但是一朝阿德也有特殊表現帶來建樹的時候，哥布林半點都不會高興，阿德接下來幾天只會得到店長更用力的挑剔而已。

「好吧！你做了什麼夢，快點拿出來看看！」

店長沒想過店員身上也有生產他想收藏的商品的時候，因此很自然地伸出只有三根爪子的手掌要求。

冷汗滴下店員的下巴，但他卻奇異地湧起想要微笑的衝動。

太好了！目前好像只有能夠偷窺別人夢境的惡夢使者和自己知道，店員因為嘴饞做了那個天殺的怪夢，阿德死都不會讓那個恥度突破天際的內容曝光的！

「我拒絕，我不想要交易那個夢，這是個人隱私！」

按照規矩，阿德明確地表達不願意交易的態度後，夢想交易所就不能過問他擁有的東西，所以店長只好敗在他自己的原則之下，對阿德露出兩排鯊魚牙，出現怒紋的哥布林已經超越了人類想像的極限。

然而，接替店長難得因店員的神風精神落於下風的，卻是我行我素的天狐侜張，他仍用那副甜美少女的吳樂樂外表貼近阿德，吐氣如蘭地說：「可是人家還是很想知道呀！阿德說的夢話真是太讓我們驚奇了！店長和我一共組合出了超過兩千種可能性呢，可是如果不知道細節，那就無法確定是哪一個答案了。」

店員背脊一僵，他還說了夢話？

「你夢到了我還有青都，真是不好意思～可是這樣一來叫我怎麼可以不調查呢？這樣人家會煩惱到睡不著覺！你也知道我的作風吧？阿德。」天狐朝他聳聳肩。

沒錯！既然天狐都這樣發言了，剩下的只是阿德的城牆能撐多久的問題。

「我不管！你和店長要是敢查我那個夢，我就要辭職然後自殺──」

阿德用高八度的聲音尖叫，吼得侜張都退了一步變回白衣青年的通常外表，表情有點意外。

「怎麼回事？阿德你剛剛的說話感覺好像女生，你還好嗎？」侜張語氣一肅問。「人類很容易離魂，要是魂不守舍就麻煩了。」

阿德也懵了，搞不懂自己為何會那樣說話，好像一瞬間身在別的世界一樣，他真的對目前到底是醒還是夢沒有把握，不如說那種理所當然相信睡醒就是現實的秩序已經消失了。

因為不小心露出破綻，店員被天狐毫不客氣地環抱住肩膀，並且利用阿德左手不能動的優勢，用手捏著他的左臉頰，就像無聊長輩最喜歡趁著過年調戲親戚家小孩的專業手法。

「這樣好了，要是阿德回答我一個簡單的小問題，我就保證不問整個夢也不調查。」

阿德癟著嘴，開始感到強烈的委屈，他又沒做錯事，為何卻要被這些怪物欺負？不能哭，哭出來一點都沒用，還會讓人覺得他就是好欺負的小鬼。

「我在你的夢裡到底是什麼樣子呢？我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好。」侜張說。

「會飛的黑山豬啦！」阿德說完立刻掙脫，衝離危險人物五六步才轉身指著侜張的鼻頭。

「你也吃了那個玻璃罐裡的東西，為什麼沒事？」

「哎呀？我有被影響啊！我吃到的糖果會造成性別改變呢！可是我穿的服裝太寬鬆了，店長看不出效果，我還特地換成高中制服給店長看得更清楚囉！」

噢，侜張吃到會變性的糖果啊……還好不是只有自己倒楣。阿德在那一秒覺得有點釋然。

──慢著！這對天狐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就算他吃到變成毛毛蟲的糖果，又沒說他不能變成其他模樣掩飾，所以這傢伙馬上就變成吳樂樂混過去！

「那罐子裡的東西到底還會造成什麼效果？藥效只有兩小時嗎？」阿德震怒後趕緊追問。

「不是哦！好像是因人而異的，阿德，我的效果大概持續了五十分鐘。」

換句話說剛剛的吳樂樂根本就是個人興趣？

不行了，他好想殺人……店員扶著吧檯邊角低頭顫抖。

「我倒是沒想過持續時間的問題耶！」一直在旁邊看好戲的惡夢忽然大聲說，並且用他白皙優雅的小手在手掌上敲了一下。

「我的『刻骨銘心之夢』是設計成作夢者發現這是夢境，並且擁有強烈想要回到現實的意願，這個夢才會破裂。阿德哥哥竟然只花了兩個多小時就醒來，我真的要說你是天生神力了。」惡夢使者張大霧紫色的眸子，驚訝感歎。

頓時，侜張與店長先是對望了一眼，然後不約而同看向阿德。

「等等，你的意思是，那個金色巧克力有讓人變成植物人的危險？因為要是一輩子都不想醒來或沒發現自己在作夢不就……」後面的話因為太恐怖了，阿德說不出來。

「沒那麼難吧？因為是試用品，雖然我還不知道效果啦！因為剛好只找得到真愛殿下和太陽殿下願意陪我試吃嘛！但是他們都說沒有味道，我只好把唯一的希望寄託在店長這邊啦！阿德哥哥也花了兩小時就破關，說實話我還覺得太快了！」惡夢嘟著花瓣小嘴說。

「哼，區區一個笨蛋人類都能這麼快醒來，哪有什麼危險！」

店長剛說完，店員立刻在心裡詛咒他最好夢到被太陰國度女王甩掉加上永遠破產的夢，看哥布林要花多久才能醒過來！

「回答阿德哥哥剛才的問題，這個玻璃罐裡裝了很多有趣的點心，除了作夢或轉換性別的效果，還有跟附近的人交換屬性啦！改變外表啦！我剛剛說過去找真愛殿下的事吧！就是因為愛之國的王族太捧場了，他們給了惡夢我好多精彩作品呢！比如會愛上最痛恨的對象，變得多愁善感，使人變得博愛或專一，再度愛上曾經愛過的存在，或對原本愛戀的對象失去感覺，也有產生無法預期的愛的效果……」

惡夢口若懸河地介紹著，阿德愈聽愈是冷汗直流。

「當然，也有和我的夢很類似的，會改造你對世界的認知，以為自己活在某個國度的效果，比如說，以為自己是活在異世界這種，還有時空穿梭等等。」

「嗯，我選到比較無聊的了。」侜張遺憾地說。

阿德猛然瞪著侜張，他發誓絕對不要再跟這個不可理喻的存在說話了。

「店長！這種東西絕對不能擺在店裡當試用品！太危險了！你心愛的商譽會在今天被摧毀！我這是忠告！」阿德撲過去趴在店長腳邊的高腳椅上抬頭對著綠色利齒小矮人說。

店長此刻抱在懷裡的玻璃罐不知比氫彈還要危險多少倍，但是他完全聽不進阿德的建議，不如說阿德開口還造成了反效果。

「閉嘴！阿德，你懂什麼！」被拒絕過一次的店長，整個喜氣洋洋的心情都遭到破壞了，他堅持原本的做法就是對的。

要不是怕自己被波及，阿德才懶得警告即將主動引起連環恐怖事件的店長。

「啊！」阿德忽然大叫一聲。

「幹嘛鬼叫？等我忙完你就死定了！」店長不懷好意地說，但幻想商人還是決定先打起精神來接待客人，他事先宣傳好的拜年時刻要到了。

「店長？你怎麼沒事？你吃的是哪一種？我是說惡夢帶來的試用品！」阿德急急逼問，他忽然很介意。

「看什麼看？我沒吃啊！萬一我因為試用品的影響無法做生意怎麼辦？」店長輕蔑地瞟了阿德一眼。

阿德能夠睡上兩個小時也是店長看目前還沒什麼客人，才放任店員休息順便替惡夢觀察試用品的效果。

侜張好心地幫阿德闔上下巴，然後拍了拍店員的背。

「你這個殺千刀的死哥布林──」被天狐從後面抓住肩膀才沒有成功撲過去的店員悲憤地吼到一半，門鈴響了。

經過這段時間的訓練，阿德下意識就跑去迎接客人，侜張看著店員的背影歎氣搖頭，門扉一開果然川流不息，店長和侜張很自然地退到角落，把現場丟給阿德去忙。

因為記恨的緣故，店長打算等到阿德二度崩潰再伸出援手，坐在他的專用扶手椅上休息，貌似讓角落成了隱形結界狀態，連帶侜張和惡夢也分到了一小塊寧靜淨土。

客人們都帶著賀禮過來，阿德又是忙著問候又得立刻登記禮單，然後把禮物堆到吧檯上，轉頭，店員帶著悲劇女高音的表情發現惡魔領主和他的管家，以及好幾個問題人物都進來了，玻璃罐旁邊則站著他們之前交易認識的天使，這只是第一輪的考驗而已。

看著忙得團團轉，暫時沒空煩惱那個刻骨銘心之夢的店員，侜張托著臉頰露出微笑。

「夢飲酒者，旦而哭泣；夢哭泣者，旦而田獵。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夢之中又占其夢焉，覺而後知其夢也。」

天狐施施然地道出感想，隔著居中的陰沉幻想商人戲謔地詢問另一邊的黑髮男孩。

「愚者自以為覺。惡夢大人，您認為呢？」

天狐惑人無數的眼中帶著自嘲與懶散的神采，最後都歸於如露如電的輕盈無常。

惡夢坐在店長另一邊的椅子扶手上，笑嘻嘻地看著難得熱鬧到擠滿客人的夢想交易所。

「我喜歡阿德哥哥，他的夢或他在各種夢裡時的模樣，像他那樣的靈魂，永遠都不會膩呢……」

「是呀，男乎，女乎，固哉！」侜張聳聳肩，和店長及惡夢使者告別後穿過一片喧囂聲悄然離去，正是阿德忙得焦頭爛額之時。

店員偶然抬頭警戒侜張是否又有小動作，卻遍尋不著天狐身影，聽見門鈴輕響，只來得及捕捉一抹白袖飄飛穿過夢想交易所的大門，某人就這樣瀟灑離開了。

那一天對阿德來說完全是張開眼睛的噩夢，惡夢帶來的實驗品充分證明了沒有最過分只有更過分的真理。

而且侜張還給他提早落跑，王八蛋！

※※※

註：《火影忍者》中擁有萬花筒血輪眼的鼬的精神攻擊忍術，故事中忍者卡卡西光中這一招，就在一瞬間體會到被刀刺進身體凌虐七十二小時的極限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