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ep會長,我們公會團後面來了兩個外國人,走在隊伍邊緣,本來以為是同輝教會的人走散,連絡那邊的糾察員注意後,確定不是他們的教友,可能是自行購買活動T恤來聲援的遊客。」遊行開始已經快三小時,隊伍不像一開始那麼整齊,阿德他們的公會團也不是走在最前面的隊伍。

 

Monkeyking找柳汀和謝蘊來助陣,歌聲的好處是柔和氣氛,壞處則是他們動輒被粉絲包圍,只好讓其他隊伍先過,其他組織的隊伍也因參加者體力差異,可能散開一陣子又重新集結。

 

「本來以為人數要遞減了,卻愈晚愈多人。」Deep搔搔腦袋。

 

「聽說很多人是看到遊行新聞立刻包車從外縣市來,不惜在凱道上過夜!鄉民說珍愛聯盟也在緊急烙人,都上國際媒體了耶!」阿德立刻發揮鄉民的情報通,轉播第一手網友消息。

 

「難怪隊伍裡似乎多了不少外國人。」Deep四處張望。

 

不……其實那些不一定是人類。阿德乾笑,沒有點破。

 

「今天的遊行一定會創造歷史紀錄,雖然我們只是小小的釘子而已,或許這次能夠扎痛這個昏沉的世界。」Deep牽起阿德的手往後退。

 

「對手開始出奧步了,假裝成同志性騷擾或強行拉人,現在這種情況,警察看不到的地方太多了,我們去警告那兩個外國朋友小心點。」

 

「好啊!」阿德也感覺情況愈來愈複雜,有人就地演講批評政府,流動攤販在寒夜中貼心地提供多樣化補給,靜坐抗議的環保團體,政治人物與明星紛紛現身。

 

「奇怪,我以為大家會比較喜歡窩在家裡慶祝聖誕?」現在反而是家家戶戶傾巢而出的感覺。

 

「我也有種很不可思議的感覺,飄飄然的,又非常激昂。像是有人在對我:『來吧!繼續前進。』」Deep說完,阿德用力點頭。

 

阿德和Deep挪了半天位置還是沒發現同伴報告的外國人,正以為目標離開了,阿德被人猛力一拖,Deep一時反應不及,沒能抓緊他的手,隨即有兩三個白衣人將他們隔開。

 

阿德嚇了一跳,冷不防被人從後面推了一把跌跪在地,他的左手不能動,平衡感本來就不好,忍痛正要站起來,卻又被壓住肩膀。

 

「不要太過分喔!」阿德冷聲警告。

 

黑鴉鴉的人影不停晃動,阿德彷彿聽見Deep在喊他的名字。

 

美其名是拯救,但鄙視的目光阿德遇得夠多了,是不是真的關心你一看就知道。

 

喧鬧聲中出現了一道不協調的細小噪音,喀,喀,喀。阿德猛然扭身,眼角餘光看見一隻拿著美工刀的手,正是刀片的反光驚起他的注意,那隻手藏在人群中,很快地縮回。

 

阿德既害怕又憤怒,他敢露臉,這些人卻要遮住他,也不讓別人看見他,然後趁機對他做些卑鄙的事,離開這裡拿下口罩,換身衣服後,又可以在陽光下正常生活。

 

那一瞬阿德懂了,Deep和許多處境類似的人一直像驚弓之鳥般活著,或者有相同的傾向,為了不被貶成賤民,搶先這樣對待別人。

 

「雜交!吸毒犯!變態!愛滋病!」好幾道壓得低低的聲音交錯罵道。

 

他還以為會聽到傳說中的驅魔咒文,這麼直接一點都不好玩!阿德哼笑。

 

除了性向,並沒有哪裡不同,不像肢體殘障一眼就看得出來,從這邊到那邊只是一瞬間的事,異性戀與同性戀的社會地位卻是天堂地獄,還有些連同性戀也不是的少數,最初就被當成不存在。

 

「滾開!」

 

倒不是擔心被打被殺,但阿德對這些欺負人還會害怕留下把柄的懦夫,總要嗆死對方才解氣,要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同性戀,這種人鐵定還是會找別的對象欺負,窮人?女人?小孩?醜人?隨便,只要不會還手就好。

 

時代不同了,現場友方人數也夠多,這些人才只是圍著他,害怕被法律追究人肉搜索,倘若是更早以前,大家都覺得同性戀病態該死的社會風氣,他鐵定會被鐵錘敲爛。

 

揍人咬人就換成他犯法了,但有禮貌的忍耐,這座無恥的牢籠會打開嗎?不會!

 

阿德伸手探入外套內袋,拿出一根棒棒糖叼在嘴裡,單手撕開包裝,接著把棒棒糖放入嘴裡,飛快地進進出出,眾人眼神更加鄙夷,有如阿德當眾脫褲自慰。

 

「客人您最喜歡的愛滋病來了!」阿德隨便找了個最看不順眼的傢伙將沾滿口水的棒棒糖湊過去,對方果然往後退開。

 

但這幾個人還是堅持包圍不放,阿德更氣了,索性將口水抹在最高大的那人口罩上,那人震怒,立刻掄起拳頭朝阿德揮來。

 

阿德本能縮起脖子,舉手擋住臉想減輕傷害,身子忽然騰空被抱了起來,那柔軟突起的胸部觸感,抱他的是個女生?沒穿內衣?阿德放下右手,正好搭在對方肩上,好寬厚的肩膀。

 

「對不起,謝謝,可以放我下來了。」阿德來不及看清抱他的人長相為何,被一個豪放女子拯救已經夠他害羞啦!

 

對方也從善如流放下他,腳尖一落地,阿德立刻轉身繼續和那群孤立他企圖恐嚇的傢伙對峙,可惜那幾個人見苗頭不對,又化整為零鑽進人群不見蹤影。

 

「笨蛋!愛滋病又不會靠口水傳染。」阿德繼續含著棒棒糖恥笑。

 

「沒想到在閻浮提世界的現在,可以遇到和他結緣的人,他明明很少與人類接觸,說不定我們也特別有緣。」超乎想像的柔和嗓音想起,既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

 

阿德這才正眼看向救命恩人,好高,說不定有兩百公分,但身材細長,線條優雅,穿著「上帝愛我」與彩虹圖案的教會白T恤,一點都不怕冷,長髮及腰,慈眉善目,看起來像混血兒,本來以為恩人是女生,但阿德突然又不確定了。

 

如果對方沒說出那句話,又拿著楊柳枝,阿德說不定還會猜是天使,但這個外國人給的線索相當明顯,制服很快傳來正確解答。

 

「觀觀觀觀觀……」阿德口吃了。

 

「觀世音,你別瞬間移動啦!我差點跟丟。」身後冒出另一道清朗溫和的男聲,完全被遮住了。

 

「抱歉抱歉,約書亞,我居然在遊行裡遇到大焰肩佛結緣的人類孩子,要不是看到他身體裡的火焰,險些就錯過了。」觀世音讓了讓,又一個穿著彩虹白T恤的猶太男子現身。

 

阿德直接僵硬石化。

 

柔順的披肩長髮,短鬚,深邃的眼睛,瘦弱的軀體,頭上戴著荊棘冠,肩膀上棲息著一隻白鴿,馴服得簡直像標本道具。

 

不用猜也知道是耶──(嗶)。阿德連忙摀住嘴,在這裡指名道姓搞不好會被瘋狂信徒打死。

 

應該不是真的吧?這個形象也不太正統,不如說有抄襲漫畫之嫌。

 

『阿德!想辦法把那兩位高貴客戶邀來店裡!這是命令!』幻想商人直接心電感應在阿德腦海轟炸一輪煙火。

 

──會啦會啦!我盡量!

 

阿德苦著臉應付回去,都不知凱達格蘭大道等等會不會變戰場,他現在真的沒心情考慮店裡的生意。

 

「夢想交易所?」荊棘冠男子好奇地問。

 

都是會讀心的大客戶就方便多了,阿德羞澀地點點頭。

 

「兩位是好朋友嗎?真想不到。」但阿德現在最在意的是荊棘冠男子肩膀上的白鴿,制服沒說是「祂」,但也沒說不是。阿德內心狂風巨浪,表面力持鎮定。

 

「江戶時代在日本遇到,一見如故,對吧?觀世音。」荊棘冠男子仰頭說,他比阿德高,但跟友伴並列又顯得嬌小了。

 

「沒錯,約書亞,那時你真不容易呀!還特地跑到陌生的島嶼來學習新知。」觀世音慈祥地回應。

 

「你說要當我的學長時我好高興,兩千多年來第一次有存在願意當我學長。」

 

「我們一直在恆河沙數世界旅行化身交朋友呀!有緣結交的話,大家都很樂意交流心得,尤其是人類話題,這真是兩千年也談不盡。」觀世音理所當然的說。

 

和平!溫馨!太殊聖了!阿德簡直被閃得張不開眼睛。

 

「說到人類,真是不好意思,我的信徒這樣對待你。」荊棘冠男子拍了拍阿德的肩膀安慰。

 

這個榮耀讓阿德先前所有不快委屈瞬間蒸發。

 

「這樣說不知會不會太僭越?有個疑問我想不通。」

 

「那就問吧!」荊棘冠男子躍躍欲試地看著阿德,店員感受到了壓力。

 

「你讓約書亞熱血沸騰了,他後來在路上想和人說話,卻吃了好多白眼,特地打扮得讓信徒容易辨識,還被當成瘋子。」觀世音同情地說。

 

「剛剛我遇到的人,還有反對這場遊行的一些教會,怎麼說,我會覺得是邪教啦!可是您卻承認是自己的信徒,那……」阿德不知該怎麼問下去。

 

「你想問,那他們的主張也變成正確的嗎?」荊棘冠男子微笑。

 

「嗯。」阿德憂慮地低頭。

 

「怎麼可能!而且書上有些話我明明就沒那麼說過,不知道為什麼就寫進去了,再者,有的話字面上可能很接近沒錯,但意思完全不是那樣!」荊棘冠男子揉揉眉心。

 

「那可以給我一些解釋回去幫助朋友嗎?好多人都拿聖經攻擊他們,我覺得不公平!」阿德急切的問。

 

「當然,我很樂意,不如說拜託幫我澄清。父親以前就是沒把話說清楚,只規定『不可以吃那個』,結果你也知道了。」

 

荊棘冠男子再這樣對著鴿子說話,他真的會想到二次元那一邊去。

 

阿德繼續陪笑,問出他曾經以為理所當然,如今質疑的問題。

 

「為什麼男人不能和男人談戀愛?」

 

「可以啊!正直專一的愛是件好事!」荊棘冠男子果斷應允。

 

「結婚呢?」

 

「結婚是人類之間的約定,過度干涉好像不太好,只是人們不知道怎麼辦時,我曾經給過一些建議,是『建議』喔!地上的生命有很多辛苦的事,人類OK我就OK!像我們旁邊那些互許婚誓彼此扶持的男子,這樣忠誠的愛我看了也很高興呢!」荊棘冠男子特地加重語氣,有些誤會好像也不是他願意的。

 

阿德聽了放心許多,但還有一道最尷尬的關卡沒過,為了消除Deep悲憤的歧視來源,阿德硬著頭皮問了。

 

「那個,您不支持男男性行為吧?」阿德直接看著觀世音,不敢面對荊棘冠男子。

 

「啊哈哈哈……」荊棘冠男子看起來有些害羞。

 

「兄弟呀!如果是指用男子軀體來享樂,無視對方的尊嚴與感覺,囚禁無辜者的自由,剝削奴隸或僕人的子女,這等人做的事在我看來是可厭的,我希望他們潔淨自己的行為,不表示被這等人欺負的對象骯髒。」

 

阿德似懂非懂。

 

「但當時的時代背景,有些話直說也沒有幫助,所以我才禁止信徒作一些行為,好減少弱者被迫以此維生,甚至世代相傳的情況發生,可惜未能杜絕,同樣的罪惡現在依然存在,那麼我現在仍然反對這類傷害。」

 

「所以兩個大人互相喜歡就沒關係囉?」

 

「正如我說過的,上帝的物當歸給上帝,凱撒的物就歸凱撒。戀人之間的專屬之事,就歸給你的戀人。當然,公平也很重要,不要強迫或欺騙。另外我覺得一對一比較好,因為父親還是有說兩人合為一體,假使有例外,應該是尚未找到適合對象。」荊棘冠男子溫柔地說。

 

「我也這麼認為。」阿德非常同意。

 

「約書亞很了不起,雖然沒親身經驗,但想得很深哩!」觀世音讚道。

 

「我的真主,天上的父親相信真愛不會破壞和諧,自私和仇恨才會,證據就是,女人還沒造出來前,亞當和動物不也好端端的?」荊棘冠男子吻了吻鴿子。

 

聽荊棘冠男子這麼說,阿德恍然大悟,要是按照珍愛聯盟的邏輯,男人跟動物放在一起超危險,搞不好連蘋果樹也不安全。

 

「謝謝您的回答,我聽了輕鬆很多!」阿德誠心誠意地說。

 

「我也是,可以當面回答問題,真是愉快。」荊棘冠男子和觀世音相視一笑。

 

但夢想交易所店員馬上又覺得不滿足了,結婚的部分好歹制度上暫時通過了,今晚的遊行主題是家庭,珍愛聯盟為了守住一男一女的壁壘,簡直是卯起來抓狂抗戰。

 

「那不想結婚,就真的不能有一個自己的家?」像阿德這樣左手殘廢的男生,連女朋友都交不到了。

 

不過他早就覺得,沒有血緣或種族不同也可以一起成家,像侜張的狐閣規模還不小哩!有能力的人互相照顧哪裡不好了?擔心小孩子被虐待,就從現在開始更努力把那些欺負小孩的大人抓出來重罰再教育,盡量讓被拋棄的小孩或孤兒有機會遇到愛他的人。

 

難道只要不完整的破布,就該被當成垃圾拋棄腐爛,或乾脆燒掉眼不見為淨嗎?

 

就像拼布一樣,這一塊碎布說不定剛好適合縫進另一片圖案裡,那朵花兒就完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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