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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青年還是屈服了,偉大的處刑者奧古斯都.蘭德爾,因為敗退在女僕——還是很蹩腳的女僕哀求下,帶她去幫松樹綁緞帶,只是為了獲得一棵市政府贈送的免費聖誕樹。

 

奧古斯都禮貌性地邀約邦妮和尼德蘭同行,希冀他們其中之一可以變成盾牌幫他稍微抵擋這個小女孩的煩人依賴,還有蘇菲亞自以為是的女僕遊戲,天曉得蘇菲亞知道邦妮一星期要幫他做多少事,而奧古斯都又必須多努力賺錢好支付管家薪水?

 

管家與主人之間的雇傭關係是嚴肅實際的,這發育尚未完全的小鬼就這樣擠進來給人添麻煩。

 

別告訴他少女心該如何呵護,那麼博愛他乾脆變性去當聖母瑪莉亞算了,偏偏身邊的人還有這種過度氾濫的同情心。

 

邦妮推說要去採購日用品,之後要參加巴黎市管家工會茶敘,新年期間管家都會很忙,這是主人該體諒的正當理由,尼德蘭更是忽然有許多大量case要處理,聖誕節快到了凶手也很開心這點奧古斯都可以理解……

 

但這兩個人就是透出一種陰謀味,想讓奧古斯都和蘇菲亞獨處的嫌疑始終無法剔除,證據就是這個都快笑出桃花坐在身邊的小女孩。

 

「主人,你喜歡高一點還是矮一點的聖誕樹呢?」蘇菲亞開始運用十五歲少女特有的天分,無意義但是樂在其中的談話。

 

「隨便。」奧古斯都真心覺得聖誕樹可有可無。

 

「那蘇菲亞想挑高一點的喔!」蘇菲亞又自顧自說下去。

 

奧古斯都在街邊隨便喊了輛出租馬車,車伕大概接待過不少想去指定聖誕樹的客人,熟練地把兩人載到卡德萊實驗造林地的林道邊,奧古斯都吩咐車伕原地等他們挑選完畢,他預計不會耗費太多時間,蘇菲亞迫不及待硬是挽著青年手臂往前衝。

 

即使讓市民自由挑選聖誕樹,也不是所有樹都可供砍伐,能當聖誕樹的次等木材都已釘上卡片供人挑選,離道路較近而鬱鬱青青的松杉樹大都被綁上緞帶了,蘇菲亞懊惱地跺腳也無法改變先來者的優勢。

 

由於工業文明輝煌不再,人們對木材的消耗劇增,但現代和二十世紀時提倡綠化環保的觀念不同,從第一波深淵天災衝擊地球後,各地植被率顯著上升。

 

特別是城市附近,總是悄悄不注意就冒出一棵樹、一片樹林,倘若繼續忽略,森林就來了,這些樹芽甚至光明正大從房屋夾縫或地面牆腳鑽出,相當令人困擾。

 

大量砍伐和種植指定樹種目的不是獲得資源,而是要保障城市附近的視野和區域安全,不少奇特生物──或非生物會藏匿在森林中,它們距離城市生活圈愈近,人類受到的威脅就愈大。

 

不緊密監控森林的發展情況,一座小城市十年內就會被吞沒,居民如果不及時撤離,就是永遠出不來了。被森林吞沒仍堅守家園的人變成什麼模樣,或者說變成「什麼」,那是機密資料,恕他無法回答,只能說奧古斯都絕對不想進入該地執行任務。

 

新巴黎市附近林地還算安全,植物生長規模尚稱不上真正的森林,加上武裝護林員天天巡邏,奧古斯都和蘇菲亞就算來到這裡也不怕被怪物襲擊,只不過沒事最好也不要太深入林地。

 

可惜處刑者的理智不管怎麼運轉,和女僕的行動卻完全打不著關係,蘇菲亞就像隻聞到燻鮭魚味的小獵犬衝了出去,而一個正常的紳士並不會給他家女僕鎖上項圈和牽繩,奧古斯都萬分無奈地跟在後面追。

 

「哈哈哈……好漂亮的森林喔!主人,你聞到芬多精的香味嗎?對了!您有看過今年秋天的電影《妖精與博士》嗎?有一幕場景就好像我們現在這樣呢!」

 

「導演的名字?」黑髮青年笑得很溫和。

 

「人家沒記起來啦!不過主人如果想看的話……蘇菲亞有收藏影片檔案……」少女雙頰泛起紅暈。

 

不,處刑者只是想要從根源清除灌輸少女低級浪漫的文化凶手。

 

接著,奧古斯都有幸體會了雌性動物特有的吹毛求疵,除了在過濾雄性伴侶以外,也適用挑選聖誕樹。

 

「隨便哪棵都好。」女人!難道就不能稍微察言觀色嗎?

 

每個都是這種自我中心的任性生物!不!也許這就是肋骨化成的怪物狡滑之處,明明很清楚男人的觀感,卻故意裝傻測試對方能夠讓步到哪個極限,不管哪個年齡層的女性似乎都俱備這種本能。

 

「不能隨便!」蘇菲亞很快轉過頭回答,強烈的表情出乎奧古斯都意料。「因為這是蘇菲亞和主人要過的第一個聖誕節!」

 

奧古斯都頭皮發麻,那句話的言下之意是,不只是第一個,還有往後第二第三個聖誕節她也要賴在青年身邊。可憐這個愚蠢的小女孩還不知道,再過幾天奧古斯都就要把她打包丟回家,讓她去陪老爸盡盡孝道,而他也終於可以從這場麻煩中解脫了。

 

也罷,至少現在還不能讓她起疑,這樣到時候閃電作業才方便,但要按下性子招待一個討厭小鬼並非易事,奧古斯都還是忍不住喝斥幾聲跟在她後方。

 

歷經褲管濺滿雪水泥巴,皮膚快凍傷種種理智考驗,奧古斯都欣慰地看見蘇菲亞站在一處微微隆起的地面上,陶醉地摸著一棵還未被佔領的「蘇菲亞之樹」。

 

這下子苦差事終於可以結束了,他從懷裡拿出事先寫好地址與收件人的緞帶,正要遞給她完成這個愚蠢遊戲的最終儀式時,一股緊張竄過頸背!

 

被盯上了!

 

「呀!」蘇菲亞發出尖叫聲,青年撲倒她後在地上滾了幾圈,兩人身上都是泥漬樹葉。

 

樹幹上釘了一支十字弓專用的短箭。

 

「發生什麼事了?」蘇菲亞跪在他身畔簌簌發抖,髮型不復美好。

 

「有敵人來了,對手是職業級。」奧古斯都低聲回答她。

 

這種膽小如鼠的作風是賞金殺手特色,先用遠程武器傷害目標的行動能力,等到對手無法逃跑或者無力反擊後才近距離給予致命一擊。

 

是暗殺公爵那次行動,有心者採取報復嗎?不,早在雷克斯事件那時組織內部就已經出現問題,誰也不清楚老鼠到底抓乾淨了沒有。

 

用箭的殺手不多,奧古斯都馬上就可以縮小範圍到兩三個名字,別笑,對殺手來說使用稱手工具比常人以為方便的自動武器要更能提高成功率,弓箭至少沒有槍支容易追蹤,一旦傷到要害也是同樣致命。

 

「看樣子終於輪到我被『獵人』看上了。」

 

「獵人是誰?」蘇菲亞不像先前那樣大剌剌地嚷嚷刺激,心上人冷酷的神情語氣正昭告著真正的危險到來。

 

她下意識緊抓著他的袖子。

 

「一個只用弓箭的有名賞金殺手。」

 

作為處刑者,奧古斯都不是沒防範過身分洩露被人買凶還手的風險,只是要請到獵人出手不容易,黑色紳士聯盟也會為處刑者做好萬無一失的善後處理。

 

奧古斯都有自信比自己更神經質的人並不多,因此對歐洲黑道中排名第一的殺手獵人有點惺惺相惜的印象,相信對方也這麼認為,是以迄今他們未曾交手過,或許獵人還是女人?天曉得。

 

總而言之,倘若處刑者當到三天兩頭被追殺,只說明他是連冠上這個代號都不配的三腳貓,因此奧古斯都以他能貫徹普通市民生活為傲,蘇菲亞是迄今唯一非預期的敗筆。

 

像是東方人說的禪,還是什麼奧古斯都聽過但不記得的字眼,總之是關於死亡的哲學,獵人厭惡過度殺傷到一種潔癖的境界,他也許會讓獵物感受極度恐懼,卻會讓他們死得很乾脆,這種做法在獵人成為傳奇以後還引發了一波跟風,有些還不到頂尖卻算得進排名的好手也喜歡標榜這種復古手法。

 

「殺手屬於競爭激烈的行業,個人風格是重要賣點。站得起來嗎?我們要逃跑了。」奧古斯都對蘇菲亞細語。

 

「我是不是變成你的負擔?」蘇菲亞難過地問。

 

「沒這回事。」女孩若在此時崩潰大哭會是更大的災難,奧古斯都給予鼓勵。

 

奧古斯都不信獵人遇上他還能保持零敗紀錄,儘管剛剛那一箭射得不錯,但還不到神乎其技的地步。

 

他望著身邊的女孩,眉心微蹙,感到一股混濁的惡意如影隨形。

 

方才那一箭確定衝著蘇菲亞來,不但試探出女孩對奧古斯都的重要性也確定處刑者沒帶槍還擊,聰明的作法。

 

奧古斯都立刻拉起蘇菲亞跑步,透過移動好逼出伏擊者的動向。獵人惜箭如金,相對地,據說這名殺手的埋伏耐性非常好,完全就像是狩獵野獸的過程,充分調查,一絲不茍的準備,溫柔無聲的接近等待,追趕負傷野獸直到獵物倒地不起。

 

現在只能肯定勝利女神不想對他微笑了,因為奧古斯都身邊還有個笨蛋女僕。

 

「主人……」他在想什麼呢?

 

蘇菲亞被拉著跑,步履不穩,心跳如雷。

 

身旁青年表情平靜,彷彿在腦海中拉扯一團繁複思慮,氣氛險惡,她不敢再開口。

 

奧古斯都主人說有殺手在追他們,蘇菲亞卻無看見任何壞人尾隨,她願意就這樣跟奧古斯都奔跑到天涯海角,但心臟卻快受不了了。

 

少女眼眶中含著淚水,至少沒有歇斯底里,只是緊緊抿著雙唇,奧古斯都決定還是對她好一點,畢竟蘇菲亞只是被嬌慣的花朵,她不懂死亡和暴力對無還手之力的弱者可以多殘酷。

 

「妳還好吧?」奧古斯都還未覺得累,少女已經快要暈過去,整個人褪成雪白。

 

保護平民對奧古斯都來說是嚴苛負擔,加上蘇菲亞的腳扭到了,不可能帶著她跑太遠,對方正有計畫地將他們往荒涼區域驅趕。

 

「我記得穿過樹林不遠處是湖泊,湖邊有棟避難小屋,就算遇不到人也能拿那裡的聯絡設備求救。蘇菲亞,再撐一會兒就能得救了。」其實奧古斯都毫無把握,獵人可能早就在小屋裡設下陷阱,但他們現在兩手空空,情況無法更糟了,至少多個掩體也好。

 

「我不怕,可是這雙腳不聽話,你先走吧!不用管我。」蘇菲亞雙腿顫抖,胸口喘得快燃燒。

 

「傻女孩,妳想害我被尼德蘭碎屍萬段嗎?上來,我揹妳。」他大概是瘋了才作出這種提議。

 

感到背上一重,奧古斯都咬緊牙根開始跑,蘇菲亞在顫抖,畢竟只是個普通女孩子,大言不慚想當蘭德爾家的傭人,也不清楚他是什麼人,奧古斯都可負擔不起第二個傭人的保險費了。

 

獵人愈享受這種狩獵快感,他們的存活機會就愈大。奧古斯都逃跑同時也構思著反擊計劃,腳下不留神踢到土塊險些跌倒,蘇菲亞跟著僵了一下,所幸青年千鈞一髮穩住了,他揹著少女繼續跑著,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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