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紀中葉,第一條深淵出現在中國東南方的臺灣海峽與沿海地區,兩百年之間,深淵增加了四條,距今四十年前第五深淵「普尼歐」毀滅西、葡、法三國,大不列顛聯合王國閉關自守,兩個世紀以來文明世界不斷洗牌重組,經歷前所未有的混亂。

 

「普尼歐(Punio)……我們將這條深淵取名為『懲罰』真是貼切,她可是搗毀了西歐文明的右半身。」奧古斯都隔著五十公尺距離望著雕刻出深淵風景的大門。

 

「深淵物種研究學會的惡趣味,光是這扇門就不知吸引了多少無聊人士進去探險。」全副武裝的驗屍官低哼。

 

「你在六十公升的背包裡到底塞了哪些東西?」奧古斯都望著儼然石龜馱碑的驗屍官好奇問。

 

「補給啊!你就別餓死在裡面!」尼德蘭怒瞪依然一身輕便的處刑者。

 

「倘若一進門就因動作遲緩被幹掉,帶再多食物也是徒勞。」奧古斯都流利地回敬。

 

「以前警方還能進吞噬之屋搜索,現在建築含街道被一層無形力場隔絕,只接受生物單向進入。」尼德蘭今天出門前甚至冒出辭職隱居鄉下的衝動,結果因為太不甘心,他最後還是決定奮力一搏。

 

平民固然能苟安一時,卻和國家機械毫無聯繫,一旦政局翻覆就只能任憑命運捉弄,這種漂流無奈的恐怖比死還難捱。他不像奧古斯都還有最基本的家世門票,組織賦予個人自由的窄門一旦關閉,想再打開就難如登天了。

 

「你不用太悲觀,我不是沒有情報就無法辦事的人。」奧古斯都挽起袖子開始熱身。

 

「為何不再多準備兩天才行動?」

 

接到任務指令才過了第三天,嚴格說來只有不到四十小時的有效準備時間,驗屍官只能待在處刑者家裡惡補行前計劃,結果卻看到奧古斯都吃飯、打坐還有下單人棋的驚人畫面,這王八蛋都居然還堅持睡足八小時才出門。

 

「距離上一批失蹤者進入吞噬之屋馬上就要滿七十二小時了,即使是受過訓練的專業人員,在出現未知力量的危險區域超過三天行蹤不明同樣希望渺茫。我向組織申請讓你加入當助手的理由是透過驗屍官直接檢查屍體還原現場情況,有助於我即時判斷,但能找到活口最好,這個時間點還能說有些希望。」

 

「那……那是自然,能救的還是要救。」他真的完全沒料到奧古斯都會在乎困在裡面的人。

 

「有些情形假設受害者死掉對我和你反而安全,退而求其次,祈禱別是病原體或寄生生物吧!」奧古斯都故意這麼說,負責戒備掩護的人群臉色果然青了不少。

 

「哼!」這時反倒慶幸同伴是討厭的處刑者,就算賭一口氣尼德蘭也豁出去了。

 

「若整屋都是喪屍就簡單輕鬆了。」奧古斯都揮了下手杖,獵獵有聲。「順帶一提,補給的話隨時都能讓家畜運進來。」

 

「你不早說!」

 

「有點訝異你居然沒想到。反正我也不討厭第一天就野餐。萬一門廳都是屍體,剛開始也不會有食欲。」

 

這下揹著大背包的驗屍官真的成為處刑者的男僕了,氣得他險些咬碎銀牙。

 

在歐洲聯盟軍區域分隊嚴密戒護下,處刑者與驗屍官脫離封鎖線保護迎向吞噬之屋。

 

「最後統整現場最新情報,科學儀器解析失敗,含地道突入與穿甲彈在內的物理破壞方式失敗,派遣訓練動物攜帶通訊設備進入無回應,推估內外無法通訊,超能力造成的人為異常現象持續時間有限,因此暫且予以排除。」奧古斯都流暢地複誦調查報告。

 

「有哪些可能原因造成目前這種不明狀況?」若非尼德蘭精通部分僅限於屍體情報,他死也不想求教這個陰險的矮子。

 

「唔,我想想,大概有五六種可能,不管哪一種都不是你我能應付的,乾脆想成未知答案較無負擔。」

 

「該死!」

 

「兩位……請給我們確定的開始訊號。」現場指揮官期待又不抱希望地插話。

 

「全員對時,四月十八日十四點十五分,蘭德爾與法蘭德斯現在進入教堂街一一六號實地調查不明失蹤現象,七十二小時後若無回覆可判定為任務失敗。」奧古斯都拿出懷錶低頭看了看如此宣布。

 

尼德蘭猛一打跌,回過神來奧古斯都已經抓住背包帶子拖著他穿過力場。

 

「幹嘛!放手!我自己會走!等等,你要正面突破?」尼德蘭下意識回頭,眾人正為奧古斯都乾脆的突入動作感到驚訝,卻沒人回應尼德蘭的揮手信號。

 

「穿過遮罩力場後他們就看不到我們了,話說回來,這個情況讓動物開門破窗運送補給貌似有困難,門口也沒發現之前投放的救援證據,好像真的被『吞噬』了。」奧古斯都搓著下巴。

 

「你剛剛說得煞有其事的補給聯絡是搞笑嗎?」尼德蘭感覺血液開始沸騰了。

 

「沒,讓你安心上路的魔法而已。外勤本來就要有三天不吃不喝不睡的心理準備,有機會就徵用別人的物資,這不是常識嗎?放心,我有帶興奮劑、麻醉藥和強心針,剩下就交給老天了。」奧古斯都拍拍啞口無言的驗屍官。

 

「你這個騙子!詐欺犯!」

 

「再廢話就你去開門,或我開門然後踢你進去。」

 

一陣沉默過後,處刑者大無畏地上前敲門。

 

※※※

 

無人回應,奧古斯都收回敲門的手,轉動門把,吞噬之屋大門上了鎖。

 

「先前派進來的人到底怎麼進去?又或者這處入口會自動維持原樣?從外面似乎也聽不見求救聲。」

 

奧古斯都忽然對著肩膀上的空氣說:「喂!你看見了嗎?」

 

「看見什麼?」驗屍官一頭霧水。

 

「我不是和你說話。」

 

「哈?」

 

「真是的,需要那個來解釋時反而沒有聲音。既然事先給過暗示,應該可以視作內部不會立即致命的意思吧?」奧古斯都從門燈燈罩後找出大門鑰匙,挾在指上對驗屍官搖了搖。

 

「你到底在自言自語什麼?」驗屍官堅持要個說法。

 

「我有個幽靈朋友,本來以為他會給我更多情報,看來還是得靠自己。」奧古斯都將鑰匙伸入鎖孔,喀嚓一聲打開大門。

 

驗屍官一臉不敢苟同,奧古斯都輕笑:「走了!老母雞。」

 

尼德蘭嚇得發抖還是只能乖乖跟上的模樣無論何時都能消除煩惱。奧古斯都舔舔嘴角這樣想。

 

「閉嘴!」

 

門框後一片黑暗,兩人先後邁進吞噬之屋,沒想到一樓大廳光潔明亮,奧古斯都放下蓄勢待發的手杖,眼前既無屍體也無怪物,更沒半條人影。

 

「這間屋子應該早就切斷水電了,再說外面是下午,陽光卻照不進門內,屋裡感覺像深夜。」驗屍官皺眉,襯衫下的身軀狂冒雞皮疙瘩。

 

「嗯,總覺得這種乾淨無人的狀態更恐怖。」奧古斯都抱胸點頭。

 

「你這種人也會覺得恐怖?」

 

「隨口說說而已。」

 

「去你的!接下來要怎麼辦?」尼德蘭卸下背包搥搥肩膀。

 

「先搜尋失蹤者,無論倖存者或屍體都好,至少能判斷吞噬之屋裡發生何種超自然現象。」奧古斯都以杖尖頓頓地板道。

 

「太乾淨了,簡直像有條舌頭將屋內舔過一遍,廢棄五年的地方怎麼可能連顆灰塵都沒有?」檢查完所有房間卻一無所獲,尼德蘭愈發毛骨悚然。

 

「地下室和密道要不要也找找?」驗屍官不爽地看向自動使用他的熱水瓶喝茶的處刑者。

 

「沒有後援時,直覺和快速反應很重要,這時候應該停下來檢討已知線索才不會浪費時間,只有兩個人不適合地毯式搜索,話說回來,不找也不行,繞一圈都沒發現失蹤者大致可以換個方向了。」奧古斯都托腮沉思,大廳中央以彩色花崗岩地板拼出一顆美麗的藍色星球,兩人坐在地球圖案上小憩。

 

「我還以為你只會爆頭。」

 

「彼此彼此,我也以為你只會切死人,沒想到醫術不錯。」上次還在羅德鎮充當處刑者的家庭醫生,診斷奧古斯都無大礙,只是過勞需要休息。

 

「哼,想合法碰到屍體只好去考醫學院了。」

 

「你後來的紀錄也不甚合法,法蘭德斯先生。」奧古斯都指出大家都是在墓園被逮到行為不端才遭黑色紳士聯盟發掘的事實。

 

「我十八歲時還很老實,不過忍耐六年後終於受不了了。再說墓園還得碰運氣,樣本不是腐爛就是做完防腐處理,研究起來沒意思。」大概是隨時可能遭遇不測,自暴自棄的驗屍官罕見地敞開心胸和死敵閒聊起來。

 

「你這傢伙有處女情結一點都不教人意外呢!」奧古斯都沒問他為何有喜愛屍體這種古怪的偏好。

 

「你那張嘴就不能吐些好話,真是對不起『紳士』這個頭銜。」驗屍官伸手搶回熱水瓶,將茶水倒進鋼杯裡一飲而盡。

 

「我還以為你討厭貴族階級,羨慕嗎?」

 

「無聊。話說回來,既然已經無法回頭,我想知道你出發前說過的那幾種廢屋失蹤的可能性,具體是指什麼情形?我可信不過只靠你來決定作戰方針。」

 

懷錶發出細微的齒輪運作聲,只要談話稍有中斷,暫時退回縫隙陰影中的恐怖靜默立刻由四面八方包圍兩人。

 

「總部資料庫有許多案件記錄魔獸潛伏在民居中將進入者一一吃掉的事情,不過親眼看見吞噬之屋內部後我大致排除這種可能。為了覓食才混進人群的智能魔獸不會搞出隔離力場這種騷動。」

 

「但如果真的是魔獸呢?例如生病或精神異常,導致行為失序卻又無法抑制食人衝動的魔獸。」

 

「為啥你要堅持大家都被吃掉這種推論?」奧古斯都斜睨他。

 

「不然如何解釋那麼多具人體不在屋內?難道掉進黑洞嗎?」尼德蘭直覺聯想到富含水分與細菌的屍體保存問題,更別說拘禁活人的管理麻煩了。

 

「有可能。」

 

一股寒氣從尼德蘭的尾椎爬上脖子,彷彿真有某頭未知魔獸躲過他們的搜查,只是還不餓。組織成員曾告訴他著名的巴拿馬運河事件,超過五百艘船隻在運河內沉沒,原因是運河經過的米拉弗洛湖裡住了一隻能像變色龍改變體色的巨型章魚怪,那次事件有不少自以為準備齊全的專家部隊跟著陪葬。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光憑我們兩個要怎麼對付食人魔獸?」他決不能讓奧古斯都就這麼混過去。

 

處刑者從外套內袋拿出一支形似鋼筆的金屬棒道:「這玩意可以連地基都炸上天,萬一真的不行,嗯,至少不會有太多痛苦。」

 

「就這樣?沒別的辦法?」尼德蘭不停吞嚥口水,胃像被塞了石頭。

 

「目前在吞噬之屋中損失人員數量已經嚴重影響組織運作,從戰鬥經驗和生存率考量,派出處刑者也不算下策就是。其實我們只要能確定肇事因素,然後成功逃命就完美達成任務了,剩下有其他機關接手。」奧古斯都收回炸彈棒,正色對驗屍官說。

 

「聽起來好多了。」奧古斯都起身時的聲響將尼德蘭從沮喪出神的狀態中拉回現實,他有種喋喋不休的衝動,伸手想掏藥粒包,末了還是打消主意。

 

奧古斯都試著打開大門卻徒勞無功,回頭皺皺眉,吞噬之屋照例也將他們困住了。

 

「去地下室。」

 

「你剛剛不是說要換個方向?」

 

「是這樣沒錯,所以我想找出這棟建築物最古老原始的部分,地下室改建痕跡通常最少。」奧古斯都回答。

 

地下室部分地磚被撬走,陰暗潮溼的地面形成面積一平方公尺的圓形缺口,或許因漏雨積水,地板缺口變成深約五公分的淺池,空氣充滿潮溼霉味,處刑者拿著手電筒在地下室照了一圈,隨意走進淺池中濺起水花。

 

他用鞋跟踏著水窪,底下還是石頭,這座現代建築居然不是用混擬土灌地基?確定地下室沒躲著怪獸,奧古斯都覺得背後有些過度安靜。

 

「尼德蘭?」

 

驗屍官不知何時消失無蹤。

 

黑髮青年搔搔腦門,決定回頭搜索,一股鹹腥味驀然竄出,大海?但新巴黎市可是在內陸呀?身處在昏暗冰冷的地下室中,奧古斯都卻有皮膚被溫暖夕陽曬著,海風徐徐吹來的不可思議觸感。

 

手電筒啪嚓一聲失去電力,周遭頓時伸手不見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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