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后雙眸緊閉,冷汗滾下額角,夢見被無數波浪般的黑暗糾纏,毫無立足之處,缺乏抓取的支點,周圍只剩虛無,忽然有道縫隙透出金光,她本能朝那道光伸出手……

 

「不!」她猛然張開眼睛,房間裡的傢俱玩具在黑暗中恪守其位,儼然包圍小皇后的忠誠衛士,她是皇后,不是牡丹,是這個王國的皇后。小皇后喃喃自語,發現睡衣都濕透了,滑下大床,走向焊死的玻璃窗按著透明倒影。

 

下夜,冥界深淵之國的三個朦朧月亮像是珍珠耳環,垂掛在黑夜的幽暗面孔邊緣。

 

她已經不在地球上了,沒什麼好怕,該死的!牡丹,妳的手能不要抖嗎?

 

……來看反逆的魯魯修吧!

 

小皇后抓抓頭髮,非常單細胞地爬到沙發上。

 

翌日,天朗氣清鳥語花香的開始,小皇后熬夜動畫到曙光初現,本該磨蹭到午後才醒來,卻意外早起也無反胃,只有些微疲倦,用餐沐浴梳妝等例行作業在上午九點半左右結束,順利得有些古怪的一天。

 

有點不對勁,卻無法具體指出問題,小皇后決定加緊她改造國王的精密作業,這次一定要讓小百合學會用全套刀叉吃牛排。

 

當她款款走到國王寢宮時,卻是空無一人,不意外,這條懶蟲太會躲了。

 

小皇后繼續前進,李理的祕密據點瞞不過她,牡丹愈找愈不爽,甚至背水一戰前去首相經常盤據的議政廳,只為李理有可能也在那裡,結果居然連藤原那死變態也不見人影。

 

小皇后不想和那些看不起她的宮女說話,停在原地開始計算其他可能,就在這時,一名陌生女侍送來信箋,居然是蘭斯洛寫的信,邀請她獨自移駕到御花園大理石露臺邊見面。

 

正好小皇后也打算詢問蘭斯洛這些不尋常跡象,於是依約前往御花園。

 

近衛隊長風度翩翩在石柱下佇立等待,小皇后無出聲相喚,選擇慢慢走近。

 

感覺敏銳的蘭斯洛察覺小皇后來了,立刻轉身恭敬行禮,金髮旋飛,小皇后眼一花。陽光燦爛,近衛隊長今日打扮似乎有點不一樣,不再穿著那身冷硬鎧甲,白色軍服配上長披風,整個人彷彿從古畫裡走下來般耀眼迷人。

 

「蘭斯洛,找我有什麼事?」小皇后不知怎地,句子在舌尖卡了一下。

 

「下官,不,我……」

 

這時候,露台四周各路人馬已經匯集。

 

西北西處三名侍衛躲在樹叢中,同時為隊長的好風采陶醉不已,並隨時警戒那個淫亂國王接近他們的隊長,卻不見李理蹤影。

 

南南東的大樹上,藤原清涼正拿著十字弓瞄準,打算一勞永逸處理掉靠張小白臉就想騙走小皇后芳心的蘭斯洛。(其實首相的臉更白)

 

正北方的露台石階旁陰影死角中坐著一個單憑保護色已經和四周融為一體的神官,國王組靠著藝高人膽大,使用擬態手法靠近蘭斯洛和小皇后,可說近在咫尺。

 

李理被賽伊芭神官安置在別人絕不會忽視但也很難發現的位置上。

 

「我……咳……我想請皇后陛下前來鑑賞這尊預定放在御花園的國王雕像,這是御用藝術家為國王陛下創作的第一座塑像,慎重起見,想先詢問您的意思。」

 

小皇后叉腰看著放在展台上的前衛雕塑,一個駝背坐著的男人將手放在大腿之間,還握著根釣竿,整體感覺有點苦悶。

 

她的眉毛很快糾結起來。

 

「為什麼我要看小百合的雕像啊?而且這是什麼?石膏?有沒有搞錯?那根釣竿還是現成物,搞裝置藝術嗎?現在藝術家這麼好當喔?薪水領得很歡嘛!隨便弄這樣子就想唬弄我!」而且換個角度看動作很像在自●,真是有夠沒品味!小皇后在心中怒吼。蘭斯洛特地把她從皇宮叫來就是看這種東西?小皇后有點不高興。

 

神官在一旁默默檢討,她只是翻了很薄的石膏外胎讓李理可以依樣套上,加釣竿是國王堅持的創意,由於男人很容易沒耐性,神官只好順從李理的意見給他玩具放在手裡,以免他到時候亂動破壞了偽裝,反正小狗很好騙。

 

正如小皇后所說,那樣還真是不太有質感。

 

「不,皇后陛下妳誤會了,這只是模型而已,定案以後會改成大理石。」蘭斯洛解釋道。

 

小皇后食指比向國王雕像,振振有辭:「在御花園擺這種東西分明是敗壞風景,不小心看到的人怎麼辦?要擺也要擺美少年!放個廢柴大叔根本是害人洗眼睛!絕對不許放,哪個藝術家諂媚成這樣,明天就把他放逐邊境!」

 

看小皇后好像真的很生氣,蘭斯洛只好不提雕像的事。

 

他與小皇后繞到露台另一側,好不容易剛瞄準目標的首相暗自咒罵,又怕兩人距離太近誤傷到小皇后,只有誅殺情敵這種事他不想假羅斯之手,因此派他去牽制親衛隊,藤原清涼未料到從昨晚起就潛入親衛隊長府邸的三名忠心隊員也翹掉常規巡邏和鍛鍊活動前來守護隊長。

 

不耐勞動的首相不時因為手酸而放下沉重的十字弓。

 

另一方面,意識到現在根本就是和蘭斯洛在露台上繞圈圈的小皇后停下動作。

 

「夠了,蘭斯洛,你到底想怎樣?沒事我要回去了。」她對這尊雕像愈看愈不爽,鼻孔為什麼還塗成肉色?太醜太醜了!眼不見為淨。

 

蘭斯洛見狀,心中一急,拉住小皇后的手單膝跪下,小皇后嚇得粉腮炸紅!

 

太養眼了,帥哥在自己面前跪下,小皇后馬上原諒他帶她來看髒東西的不悅。

 

但是,接下來蘭斯洛說的話讓小皇后的微笑凝固了。

 

「牡丹,這就是我此時此刻存在於這個星球的原因。不是為了盡家族義務,不是為了守護王族,而是為了愛妳。現在我明白了,我不能沒有妳。」

 

──告、告白?

 

蘭斯洛的手指有力而堅定,小皇后一時心亂如麻。

 

這是初次有正常的好男人,而且還不是普通Level的極優好男人對自己告白,小皇后努力保持冷靜,沉思蘭斯洛到底喜歡她哪裡?

 

迎上對方彷彿一灣湛藍星海的眼眸,小皇后忘了去計較原因,滿心歡喜又不可思議,蘭斯洛慢慢起身,兩人臉孔的距離逐漸縮短,雕像也在此時出現裂痕。

 

說時遲那時快,一支利箭挾著破空之勢朝小皇后直直射來,侍衛ABC見狀已無暇搞貼身保鑣之類的消遣活動,本能衝向露台執行他們身為親衛隊員的使命,但他們仍是晚了!

 

「牡丹!」藤原清涼厲聲喊,他明明瞄準的是蘭斯洛,這什麼爛弓!

 

警覺危險逼近的親衛隊長只來得及抱住小皇后轉身,這時雕像站了起來,石膏片紛落如雪,他大力揮杆朝那支箭打去,在小皇后尖叫不斷中,蘭斯洛的金髮飄散開來。

 

箭與釣竿皆落空。

 

「隊長!太棒了!」侍衛C大聲讚道。

 

明明是不可能的近距離,但蘭斯洛卻靠優異反射神經和行動能力抱著小皇后滾了好幾圈避開致命攻擊。

 

「夠了!白痴!你基於什麼幻想自己能用釣竿把箭打下來啊!」小皇后從地上撐起上半身,指著展台上暴露真面目的國王怒吼。

 

「皇后陛下妳沒事吧?」跪坐著的親衛隊長氣喘吁吁地問,牡丹一轉頭,與跑上露台的眾人同時陷入石化。

 

好光……好亮……彷彿神明創造世界時的太陽升起。

 

那頭親衛隊長的正字標記長金髮正無辜地躺在遠離蘭斯洛五公尺之處,宛若一條黃金小河。

 

「說過了,國王陛下有凌駕我魔法效力以上的權威,他手上拿的東西也被視為身體延長部分,不然我給蘭斯洛閣下製作的假髮應該是完美無缺防風防雨防拉扯的。」賽伊芭神官從草地陰影中站起,趴在露台邊緣對驚愕的眾人解釋。

 

「賽伊芭!妳明明說林北坐在這裡不會被發現!」李理惱羞成怒地丟下釣竿,其他人覺得他是因為心虛才把凶器扔掉。

 

「陛下不動的話……」神官舔著棒棒糖回答說。

 

「夠了!我不管了!」逼蘭斯洛去告白,結果自己不慎毀掉浪漫場面,遲鈍如李理也覺得臉上掛不住,匆匆邁著大步離開現場。

 

小皇后走向賽伊芭神官,蹲下來面對她小聲地說:「神官,我要和蘭斯洛交往了。」

 

「哦,皇后陛下怎麼考慮的呢?」賽伊芭神官溫柔地凝視著小皇后。

 

「真正的帥哥是連光頭都很帥的。」小皇后口氣篤定地說。

 

「明天我就把五十頂假髮的設計圖拿到神殿去,到時候可能又要麻煩神官了。」

 

「好的,請皇后陛下放心。」賽伊芭神官露出莫測高深的微笑,提著西洋劍散步著離開了。

 

小皇后走向正手忙腳亂幫隊長戴回假髮的侍衛們,蘭斯洛被部下團團包圍,小皇后捧起他發紅困窘的臉,然後往額上一吻。

 

侍衛們繼隊長的光頭後,又被小皇后閃瞎了。

 

因為呀……在躲過那支箭後,這個對她告白的男人不是先去撿被挑掉的假髮,而是關心牡丹有無受傷。

 

只有這點她不會告訴任何人,包括神官在內,這是她為自己保留的小秘密。

 

在那之後,冥界深淵之國的皇宮難得出現了短暫和平。

 

被皇后冷落的國王,在首相幾乎自虐地包辦了所有大大小小政務不與人溝通後,過著逍遙無憂的遊蕩生活,雖然無法離開皇宮,但李理每天吃飽睡睡飽吃的平淡幸福,從他逐漸「團結」的腹肌就能看得出來。

 

差點誤傷心愛之人的藤原清涼決定用一年不暗殺蘭斯洛當作精神上對自己的嚴酷懲罰,這也是首相武士道的展現,不過藤原清涼決定用一年時間精進箭術,下次他有把握會中。

 

每天都有不同造型的親衛隊長蘭斯洛,在小皇后的創意巧思下,男子氣慨大幅增加,甚至還有韃靼人的辮子頭,在皇家親衛隊中人氣到達頂點,兩人時常在御花園中約會談天,既不妨礙蘭斯洛執行勤務,不愛曬太陽的小皇后也變得更健康了。

 

那是由不在地球上的某些人們,共同譜出的一段有時衝突、有時流暢的練習曲。

 

神官放下羽毛筆,吹乾了羊皮紙上的墨水,將紙捲成筒狀滴以封蠟並繫上絲帶,放進櫃子裡,將黃銅小杯倒扣在燭芯上,蠟燭發出一聲歎息吐出白煙,房間又恢復了最初的黑暗。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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