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吱,喀吱,某種細小爪子的搔抓聲從床底延著邊緣逐漸靠近枕頭。

 

像是夜深人靜時,偶爾會聽到蟑螂爬過房間物品的聲音。

 

蔣為修又累又委屈,這幾天的日子夠他受了,變成八卦事件的主角一點都不有趣,而且,人不是鐵打的,他再不願意還是得回租屋處洗澡睡覺,又怕一張開眼便是陰魂不散的前女友大哥,索性上床後就阿Q地閉緊眼睛。

 

經小簡這一惡整,蔣為修可說眾叛親離,連向來麻吉的大蔡也和他保持距離。

 

風吹得玻璃啪啪作響,漸漸竟化作有人以指甲撓著窗戶,蔣為修愈發毛骨悚然。

 

該死的林照原!他只敢在心底咒罵。

 

他不會屈服這些鬼把戲!林照原一定是想看他被嚇得屁滾尿流的模樣,不管專心睡覺便是!那些都是幻覺!

 

外頭的敲打愈來愈強烈,恨不得破窗而入,而原本就出現在市內的搔抓聲則愈來愈近,近到蔣為修隱約感覺真有東西即將爬上他的臉……

 

是可忍孰不可忍!

 

「媽的!林照原!有種你當面打我,拎北歉也道了,要我下跪我也可以跪給你看!要我彌補就告訴我怎麼做,別搞這些有的沒的!」蔣為修跳起來打開電燈開關,開關似乎故障了,他反覆用力按了好幾下,電燈閃滅多次,室內才終於恢復光明。

 

地上不見任何蟑螂蜘蛛,蔣為修滿身冷汗望向窗簾,大熱天的,當然是關起窗戶吹冷氣,此刻他卻不想拉開窗簾檢查是誰在窗外惡作劇。

 

「叮噹……」

 

蔣為修發誓,他真的聽到鐵鍊聲,又粗又沉,被人拿在手上把玩甩動發出的金屬碰撞聲。

 

機器運轉聲和陣陣涼風吹得他遍體發寒,蔣為修連忙找遙控器關上冷氣。

 

「哇!」一回頭,毫無心理準備對上蒼白的林照原。

 

「你……你……」蔣為修嚇得夠嗆,一時語無倫次。

 

雖不是第一次見鬼,但他永遠不可能習慣。

 

「你叫我?」林照原不鹹不淡的問。

 

「你要嚇死人啊!」蔣為修剛才心跳險些停止。

 

「活人才有得嚇呢!」林照原雙手抱胸,示意蔣為修有屁快放。

 

蔣為修壯起膽子正眼觀察林照原,和第一次看見時的老樣子差不多,只要不故意露出血跡斑斑被車輪輾過的死相,就只是過分陰沉的青年而已,以鬼來說他算是很端正又清醒,但那種感覺就像塑膠模特兒會說話,反而更可怕。

 

林照原就是死人、異類,格格不入的衝突感如此明顯,蔣為修本能就討厭他。

 

「你存心不讓我睡是不是?」蔣為修聽說過拷問裡就有這種手法。

 

「你在說什麼?」

 

「我說,你弄一堆聲音來嚇唬我,老子不爽啦!」他氣呼呼的質問。

 

「我沒有。」林照原斷然否認。

 

「你明明就有。」

 

「證據?」

 

「這裡就你一隻鬼!你又看我不順眼,還會有誰?」

 

「你確定?」林照原意味深長的反問。

 

蔣為修一時答不上來,見林照原一直望著窗外,害他更加惴惴不安。

 

「那你又看見啥米東西跑到我房間裡來?」理論上蔣為修已經確定世界上有鬼,自然不會獨獨荳荳的大哥這一隻,但他還是不想遇到更多無形界的存在。

 

「不知道。我在想事情,沒注意。」林照原道。

 

王八蛋……蔣為修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倒杯水喝下,不敢開窗也不想開冷氣,他開始考慮乾脆去教室睡覺算了。

 

「沒你的事,我要繼續睡了。」雖然林照原否認製造那堆詭異聲音,蔣為修還是半信半疑他也有摻一份。

 

至少鬼大哥對於蔣為修坐立不安表現出的態度是樂見其成。

 

直到躺回床上,蔣為修才想起一件怪事。自從鬼大哥出現後,他每晚都是開燈睡,拚一點聊勝於無的安全感也好,剛剛睡夢之中聽見怪聲時,房間卻是暗的。

 

電燈快壞了?還是林照原幫他省電?怎麼想都不會是這麼搞笑的答案。

 

另一種可能,有其他髒東西找上他。

 

蔣為修猛然坐起,房間又熱又悶,林照原也消失了。

 

莫非跟小簡有關?這傢伙如此恨他,怎會滿足於貼個照片害他被排擠就收手,鐵定還有其他招數,小簡又說不想犯法,以防不慎留下案底,如此一來,必定是些法律無法管制的惡劣手段……

 

下蠱養鬼詛咒或降頭?他相信小簡一定做得出來,搞不好那個不男不女的混帳現在正在某處竊笑。

 

事關他的生命安全,就算再討厭也得再把小簡約出來談判成功,也許道歉不希罕,精神賠償金總夠實用吧?變性聽說需要很多錢,蔣為修就當花錢消災。

 

就這麼辦!

 

※※※

 

巧笑倩兮的美少女站在眼前,蔣為修卻深深體會到比紅粉骷髏更無常的打擊。

 

美女是帶把的。

 

「有事嗎?阿修學長。」小簡可愛地合掌將青蔥十指擱在下巴問。

 

「省省你那一套,我想吐。」現在蔣為修一看到這個問題人物就頭痛欲裂。

 

「唉呀!奉勸你態度最好客氣些,不然人家本來想休息幾天,但我不反對隨時奉陪。」小簡用打量獵物的眼光掃過蔣為修,讓他不寒而慄。

 

「有話快說,別浪費我的寶貴時間。」小簡不耐煩地看著手錶。

 

蔣為修於是提議以金錢彌補,他的計劃是,找份打工加上每年的壓歲錢,這樣誠意應該夠了,只要對方不漫天喊價,蔣為修是打算給出補償讓小簡解氣。

 

小簡聽了之後沉默了一會,像是在思考。

 

錢的確是很好用的東西。

 

「噗。」小簡末了笑出聲音。

 

「真像是你會提出的方法,蔣為修,你家境不錯吧?雖然不是有錢人,但中產家庭的獨子,大人那麼寵你,這麼寒酸的價格就想打發我?」

 

「我勸你不要太貪心,我不想讓這件事影響到家裡。」蔣為修聽到小簡這麼說,態度不自覺強硬起來。

 

沒錯,就因為蔣為修從小家庭生活平順幸福,他才培養出自信心,知道要保護自己,不管有什麼理由都不能任人予取予求。

 

「你大概誤會了,確實我現在和以後都會很缺錢,但我就算要賣身也不會賣你,你以為花錢可以了事,真是天真到嚇了我一跳呢!」

 

「什麼賣身?不要亂講話!」蔣為修怏怒斥道。

 

「你想花錢贖罪,當作小學時脫我褲子和亂摸的事後付費囉?如果收你的錢不就等於把小時候的我賣給當年的你了嗎?」小簡字字如利箭。

 

「你想怎樣?」

 

「轉過身去。」

 

「這是什麼意思?」蔣為修一時不懂小簡幹嘛要他轉身。

 

「囉嗦,照做就是。」小簡不耐煩道。

 

這傢伙該不會想踹他屁股吧?蔣為修心中不安,這幾天不小心又想起更多童年回憶,他們這群調皮的男孩子也曾經要小簡轉身然後踢他屁股,看變態娘娘腔屈辱地趴倒在地上哈哈大笑。

 

事到如今也只能忍了。

 

蔣為修舉起雙手轉身,皮肉痛的話他不怕。

 

背後被人猛力一推,蔣為修本能往前跌走數步,以手掌撐住牆壁才沒跌倒,還來不及轉身就被小簡按住。

 

蔣為修寒毛直豎,有隻手放在他屁股上揉著。

 

「屁屁挺翹的嘛!這樣好了,讓我上一次,我就不跟你計較。」小簡恢復了男人的聲音說。

 

魂飛魄散也不足以形容蔣為修此刻感受,沒想到敵人居然覬覦他的身體──小簡果然喜歡男人,他連大聲罵回去都忘了,蔣為修滿腦子只剩下那天小簡壓制他同時勃起的衝擊觸感。

 

小簡這個人的確是那種會想用胯下凶器復仇的扭曲類型,但蔣為修寧死也不受這種侮辱!

 

但光是想像被小簡強行侵犯的可能性就讓蔣為修嚇得說不出話來,這傢伙故意去習武,還能輕鬆壓制住蔣為修,蔣為修現在才發現,小簡的可怕不在於使計陰他,而是對方隨時能吃掉蔣為修。

 

「──開玩笑的啦!」小簡用捏過屁股的那隻手在蔣為修肩膀上擦了擦,像是嫌髒。

 

「託你們的福,我國中時總算清楚自己是同性戀了。」

 

「這算什麼,我早就知道!」蔣為修尖銳的回道。

 

「你上次沒聽我說話嗎?人家是女孩子呀!我的意思是,我只愛女生啦!本來還搞不清楚想當女生是不是就要喜歡男生,結果你們那群人噁心的樣子讓我提早覺悟,還是順從自己的心意比較健康,不過目前為止我只喜歡上一個人而已。」小簡攤手歎氣。

 

他完全搞不懂這個怪胎。

 

蔣為修腦袋快爆炸了。

 

「可是……你他媽的上次對我起秋是怎樣?」蔣為修真的留下心靈創傷了。

 

「本來我不想說的,不過趁機講清楚也好。」小簡打了個呵欠。

 

「因為看到雅明被壓在地上,我不小心興奮了。人家是很敏感的,所以你以後最好把雅明當成我一樣尊敬,別讓我知道你對她不禮貌,不然,我真的會上你唷!反正這個東西以後切掉就不算了,物盡其用也不錯。對了,還可以留給你做紀念!」小簡猶嫌蔣為修不夠恐慌。

 

「你真的是變態!」蔣為修罵道。

 

「但是,這個變態早就下定決心,不管喜歡的人會不會接受自己,都要把最好的──唯一的真心獻給她,還有一直保護她,所以我比你強。」小簡笑得燦爛。

 

蔣為修啞口無言,小簡的話比拳頭要更讓他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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