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荒野

「……如上所述，實際的時間尚不能確定，但是只要總統公開露面，他們就一定會現身動手，所以可以反過來利用這一點，找一位影武者扮演總統，保證您安全無慮，然後集合國際媒體，拍下這些怪物現身的瞬間……」馮璟潮看著總統，緩緩露出笑容。「您就為世人創造了一個邪惡敵人，並且不用費心製造滲透管道，各國都會派人進到台灣北島調查，您只需要繼續當總統並敞開懷抱歡迎他們。」

「噢，我倒是沒想過這種事。」血民首領說。

「這就是我們這個世界傳媒和科學信仰的力量，就算大災變也無法消滅這股資訊的渴望。」馮璟潮道。

「我又有個疑點，既然你們不被信任，南島同盟又怎麼會告知你們計畫內容呢？」總統問。

「他們只要我們想辦法誘敵，說白了就是可有可無、轉移注意力用的砲灰吧！」馮璟潮嘆道。

「唐楓倒是想孤注一擲直接搶下大功，他有桀蠍的體能，說不定還能溜走，但這樣一來不管怎麼做，人類的我都難逃一死，我有我自己的保險做法。」

「南島同盟的確未對我們交代計畫內容，這是我派唐楓去打探到的私人情報，既然有桀蠍的力量，當然要好好利用不是嗎？」

「原來如此，說你是間諜似乎也不太準確呢！」

「如你所見，我一個無依無靠的人類，只能貢獻自己的腦袋。」馮璟潮聳肩。

「至於唐楓，桀蠍這種生物似乎不是什麼高貴種族，他這半調子的改造體看來也得不到信賴，更別說尊重了。」

「呵呵，好吧，我就暫時聘用你試看看，如果你說的那個反暗殺計畫能夠成功，就沒理由不接納像你這種人才了。」總統看起來早有定見，馮璟潮正好投其所好。

「我有個問題。」唐楓忽然開口。

「請問，唐楓。」血民首領此時視線已經離不開少年在融合新生命轉變後膚色又變得白皙的頸子。

「那一天……為什麼會有個吸血鬼被困在碉堡裡？」

「噢，報告裡的那件事兒。因為他偷吃要獻給我的食物，本來是要毀滅這個廢物的，但目前血民數量稀少，我的手下才用禁食隔離的方式處罰他。」總統蹙眉不屑地說。

「青少年暨嬰幼兒保護計畫」，唐楓和馮璟潮不約而同聯想到計畫的真面目，唐楓的任性讓他誤打誤撞逃過一劫，雖然後來還是發生了桀蠍的意外。

「所以你們也算幫我做了件好事，不用擔心我拿這件事譴責你們。」總統就這樣帶過了。

「既然我們已經決定合作，我可以……嚐看看嗎？只是一點點而已，懷念的桀蠍的味道……非常不可思議……」總統饑渴地盯著唐楓皮膚下的血管說。

唐楓立刻驚怒地看向馮璟潮，雖然一度被打斷的談話大致可以說進行得很流暢，但是取代了總統的血民首領從頭到尾都不曾放下警戒，他的模樣彷彿只要唐楓一拒絕就當場殺了兩人，馮璟潮的提議也可以隨時不作數。

無法形容的龐大壓力，一開始就壓迫著保持戰鬥準備的唐楓，讓他無法出手，這個在他眼中瘦小年邁的男人，真面目卻是沒有形體的可怕異形。

「就在這裡由我陪同可否？雖然他的身體變成那樣了，但是想法和脾氣沒什麼改變，還是小孩子。」

「當然。」總統笑容可掬地說。

「唐楓，伸出你的左手吧！」馮璟潮說。

「你剛剛太衝動了，表現一下我們的誠意，總統不會傷害你的，就當捐一次血。」

唐楓放在腿側的右手緊緊抓住馮璟潮的手腕，像是恨不得把他也拖下地獄，不情願地照做。

強忍著被血民首領咬住手腕吸血的噁心感，唐楓始終死瞪著教會他隨時可以出賣任何人的老師。

※※※

舊埔里鎮改建的難民區，今天舉辦了總統親臨的盛大春季晚會，經過一段時間的閉關自守，總統將在晚會中發表全國演說，並尋求加入世界會議，一同討論如何挽救人類文明末日的機會。

因此今天的演講從北島各地湧入更多懷抱希望的難民，以及終於陸續抵達北島舊埔里鎮的各國媒體。

除了第一次以外，血民首領沒有再吸唐楓的血，似乎是想博取唐楓的好感與敬畏。

也許是總統覺得馴服一個桀蠍少年很有挑戰性，於是跟唐楓說了很多血民如何混進人類政府的創舉，吸引唐楓主動和他談話，因此馮唐二人總算知道中共艦隊消失的傳聞是怎麼回事了。

大災變剛發生不久，有一架完好的客機從緊急修復的機場起飛，裡面載滿各黨派高官、富豪以及一部分將領，總而言之是中華民國最具權勢的一群特權份子。

這架客機飛向上海和中共談判，如何和平讓渡政權並且保證自己在接受中共統治後仍能擁有安全與地位，並受到優先保護，當然，乘客中已經有為數不少的血民混入了。

大災變導致各國都焦頭爛額自顧不暇，中共決定比照香港成立特別行政區先安撫台灣民意再說，並派出接管台灣、協助救災的足夠兵力。

從艦隊整頓到出發的短短數日，又有來自台灣的更多祕密航班，運來想提早投奔大陸、提供機密情報或允諾在地協助占領換取日後好處的台灣人。

艦隊航行到台灣海峽的一半時，裡頭的中共高層幾乎都成了血民團隊，這時艦內爆發了一場小型政變，代理區長在隨扈拚死保護下，搶到了一艘救生艇逃離叛變的艦隊，在大海上漂流不知消失何方。

這支恐怖艦隊並未如計畫中駛向台灣，而是調頭進入南中國海，並分散到不同港口，這時全世界都在天災劇變與隨之而起的動盪中，無暇留意這支叛亂艦隊，加上部分血民持續滲透中國人民政府內部，掩護對台事務，血民就悄悄地在東南亞一帶不被注意的地方開始尋覓更多安全基地了。

總統告訴唐楓，就是血民讓台灣獨立並阻止中共併吞台灣，他覺得唐楓聽到這件內幕應該會感到開心。

但是在血民首領眼中並沒有國家或國境的觀念，血民的目的只有征服一切弱勢物種，然後盡情奴役。

總統現在就用「台灣獨立」這個口號吸引各國媒體採訪，春季晚會採取半露天方式舉行，人山人海，許多難民爬到建築物高處或以疊羅漢的方式想要看清楚會場中心。

唐楓和馮璟潮跟著總統坐在司令台邊的貴賓席，臨時內閣大多是血民組成，但也混了些決定服從血民好保住身家性命的人類官員，協助這些怪物偽裝成完美的人類。

「總統閣下，您實在不用親自出面冒險……」馮璟潮趁開始有人輪番上台演講，對微笑望著眼前萬頭攢動景象的老人耳語。

「我可不想錯過這個精彩畫面，這是我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戰，我的子女們也在場旁觀，做父親的自然不能令他們失望。」血民首領笑著說，他沒依馮璟潮的建議採用替身誘敵策略，反而嫌麻煩。

「再說，按照你獻上的情報，南島同盟派出的殺手對我來說不痛不癢，但人類或我這些新生沒多久的孩子也奈何不了他們，我不想錯過捕獲幾個帶頭者的機會。」

總統眼中又閃過他看著唐楓時的紅光，但是此刻望向空中的眼神彷彿唐楓的吸引力也消失了。

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馮璟潮和唐楓知道總統想要什麼，「南島同盟種族的純血」，那對現在只能拿人類充饑的血民首領而言，已經變成像是毒品之類的奢侈物，吸引力大到他不惜將計就計親自扮演誘餌。

「璟潮啊璟潮，你怎麼在這時候犯傻呢？按照南島那些傢伙的能力，就算找個人類整容得跟我一樣也會馬上被識破，替身什麼的簡直太可笑了！就連我們現在這樣說話，很可能也會被你稱為天行者的生物竊聽得一清二楚。」總統安詳地坐著，將雙手交叉放置在小腹上，調整出舒適自然的坐姿。

「但是你說對一件事，只要我出現在這裡，他們就一定會行動，這樣就足夠了。」

「但是同盟安排來暗殺你的存在非常強大，甚至可以從遠處攻擊，第一次見面就用長槍射過末日海峽對我們示威，唐楓也親眼看見他用奇怪的魔法武器輕鬆射下直升機。」馮璟潮冷靜地強調，但他的語氣還是含有些許焦慮，大概和他倆被指定坐在總統身邊有關，同生共死的意味很強烈，倒楣點可能還會被拿來當人肉盾牌。

「那個自稱哨衛的南島守護者，即使哨衛不只他一個，但我覺得他格外不同。」

「嗯。」總統從鼻子裡哼出一口氣沉吟。

「我和你們用鐵鎚打死的廢物不一樣，這樣的對手還在我的把握內，他不過就是一個表現稍微好一點的小兵。」

按照血民絕對支配式的習性，血民首領必然保持某種懸殊的能力差距，才能控制那些由他繁衍出來的奴隸和部下。馮璟潮和唐楓也曾想過這個問題。

「不用怕，讓你們坐在我身邊是一個獎賞，為了讓我將來的臣子知道我有能力保護他們──悠悠哉哉地看戲。」

「你打算怎麼對付那名天行者？」唐楓問。

「要不是我知道你們人類常常自言自語或追問一些沒有意義的問題，我還真怕你是故意套話。記住，也許我們現在正被竊聽中，這是機密。就讓我們好好享受災難中的春天晚會吧！」總統貌似心情極佳。

「我收留的小孩子們排練了很多節目，說要報答我的恩情，還有鼓勵這些難過的成年人呢！」

總統舔了下牙尖，附近聽見他這樣說的人類都忍不住冒出雞皮疙瘩，其他血民則露出訓練有素的人類微笑。

晚會順利進行到一半，總統忽然低頭揉眼睛，雙眼卻轉為血紅，馮璟潮與唐楓被看不見的力量往後一壓，同時來自高空的銀槍比聲音更快，無聲無息地劃破空氣射向總統頭顱，卻在他面前一公尺處硬生生的擠壓變形，扭轉成像是彩帶般的柔軟物質，飄落在長桌上。

「看吧，這點雕蟲小技。」總統笑了笑，舉起雙手鼓掌，前排愣住的觀眾媒體以為是自己眼花，才錯過有人對總統投擲彩帶的特殊表演，紛紛冒出掌聲。

血民首領不是只有附身在人類身上而已，他也會某種超能力，也許就像哨衛那樣，但血民首領擁有的是又更強大的「魔法」，所以才有恃無恐。

馮璟潮不發一語，唐楓也咬牙不說話，人群邊緣開始騷動起來，同時周邊建築開始燃燒。

「火災！起火了！」不知是誰喊出第一聲，現場很快便陷入一片混亂。

「怪物！」

「救命啊！」

四面八方出現各種前所未見的野獸與妖怪，在人群中穿梭跳躍，有時甚至踐踏活人，一旦發現特定的目標，就將某些人抓起來以爪牙撕成碎片投入火場中，此舉立刻造成恐慌。

最可怕的是身邊有些人也露出黃眼尖牙的異變，試著對怪物開槍還手，誤傷不少民眾，頓時哀嚎四起。

「開始了，保護好記者，還有把鏡頭對準這些怪物，錄下他們攻擊民眾的樣子。」

總統低聲對他的幕僚說，並做出企圖撤退但仍被暴動困在台上的模樣。

唐楓感應到空氣中傳來奇特變化，立刻抓住馮璟潮往上方一跳，勾在固定照明用的輕鋼架上，千鈞一髮躲開同時射向貴賓席的光點攻擊，台上瞬間血肉橫飛，總統則矮身滾到一旁。

「天使！」混亂中，有人大叫著指向會場上空的五道奇特身影，一次出現五個天行者，同時對總統發動近距離攻擊。

這次要再輕鬆地擋下攻勢，對血民首領來說也不是輕易的事，何況他不能暴露真身，這時特種部隊也趕到司令台前開始對這些有翼人掃射，部分民眾只是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那種魔法不是可以一直用的，對天行者是這樣，對血民可能也一樣吧！」唐楓抓著馮璟潮居高臨下地旁觀著。果然天行者也想速戰速決，拿出武器衝向地面，血民首領混在特勤人員包圍的人牆中，似乎想等任何天行者接近到一定距離後，用魔法重創他們。

「唐楓，記得我跟你說過的事。」唐楓正要把馮璟潮塞進使他能夠自己抓著不掉落的縫隙，然後跳下去參戰，馮璟潮卻拉住他。

「不要動手。」

一個天行者忽然陷入失神狀態，被子彈射中發出痛苦的嘶吼，這時有道微風飄過，馮璟潮疑惑地轉頭卻什麼也沒發現，但他們的位置應該不可能有風從天花板吹來。

戰況又起了變化，圍住總統的保護者像是被打翻的棋子般瞬間七零八落，倏忽而至的突襲甚至連特種部隊都來不及回頭反應，只見總統已浮在空中。

空氣中漸漸浮出一個透明影子，然後變成一個約一百五十公分高的少女形體，她穿著之前上台表演時的服裝，雙手卻是怪獸般的透明紫爪，貫穿總統胸腔像是舉起花籃跳舞般將血民首領舉在頭頂上。

真正的桀蠍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