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霜城其中一位不死鳥爵官邸,一群老中青皆有的男子正站在緊閉的房門前交頭接耳,神情肅穆,海奇亞斯與漢克赫然也在其中。

 

「為了小女的怪病驚動陛下與賢者大人,真是惶恐。」老來得女的不死鳥爵切尼爾垂著肩膀不斷搓手,憂慮地踱步,同樣是不死鳥爵的法克斯則基於責任到場關切協助。

 

「無妨,我們應當先觀察情況,切勿貿然行事,陛下吩咐過由我全權處理。」海奇亞斯道。

 

「是的,賢者大人已經相當有經驗了,請相信他的判斷,一切有我們在。」漢克伸手擋在老切尼爾胸前,示意他別太靠近房門。

 

「為何連皇家騎士也來了?」切尼爾看見漢克以及其他皇家騎士伴隨賢者同時蒞臨時,著實有些錯愕,原先希望低調進行,發生在家中的種種怪事已經令所有人身心俱疲。

 

「根據目前已知的情況,這類『患者』有忽然狂暴化的情況,一來減少賢者大人的麻煩,由我們來保護家屬會更為妥當,二來多點幫手總是派得上用場。」漢克駕輕就熟的解釋。

 

「我的同僚斯卡洛負責守在窗下,以防病人發現我們到訪提早逃跑。」

 

「不可能呀!我的朵拉已經虛弱得無法起身。」

 

「一切都有可能,我們還遇過都已經上了手銬還從煙囪爬出去的案例。」漢克餘悸猶存。

 

「所以我說要完全禁止降靈會,最好還有處罰條款,這已經是本週第十七起靈騷附身事件,受害者還是身為法務大臣的你,老切尼爾,是時候修法給我省點力氣吧?」擔任銀霜城監察長的法克斯怒道。切尼爾縱容降靈會的結果是,負責警戒首都安全的法克斯不得不疲於奔命收拾爛攤子。

 

「這……一定是哪裡有誤會,降靈會是先王訂定的合法活動,也是一門無害的學問呀!」萬一禁了,平民反彈不說,多少學者官員的老婆兒女,甚至他們自己都要犯法啦!

 

「你知道社交季開始後我已經幾晚沒睡了?都是為了處理這些出事還硬要瞞到紙包不住火的無聊災難!萬一傳到別國,蘇塔的名聲怎辦?」滿眼血絲的法克斯怒道。

 

民間胡搞也就算了,現在連貴族上層也接二連三爆出了荒唐的鬧鬼事件,宮廷政務嚴重受到影響,監察長兩鬢的少年白又變多了。

 

「法克斯閣下,現在不是究責的時候,還是先觀察病人情況。」海奇亞斯緩頰道。

 

法克斯強忍住脾氣,抿唇陰沉地點頭。

 

海奇亞斯推開房門,臥室悄然無聲,窗戶密閉,迎面撲來帶著淡淡腥臭的微風,少女飄浮在空中,有如鰻魚般游動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面。

 

少女看見海奇亞斯,張開雙臂貼向白銀賢者,露出迎接愛人的燦爛笑容,卻被他一個輕柔的揮拒又向後落回床上,貌似睡著了。

 

「結束了嗎?」切尼爾迫不及待問。

 

「才剛開始。」海奇亞斯看著床鋪上的動靜,眾人屏息。

 

「喀喀喀啊啊啊啊──」少女忽然發出男女混合的淒厲慘叫聲,如今只是個老父親的切尼爾摀臉不忍卒睹。

 

「她體內有複數惡靈,令千金的靈魂已經非常虛弱。」海奇亞斯說。

 

「那該如何是好?我請過皇家巫師來驅鬼,當時以為成功了,難道巫師說把惡靈趕走是騙我的?」

 

「暫時驅鬼很容易,然而惡靈還是會繼續纏著被害人,要設下防禦法術也不難,普通巫師就辦得到了,但是她不能一輩子靠法術保護生活,這些防護對朵拉本人也是一種壓迫。」海奇亞斯說。

 

「朵拉的心在惡靈那兒,困難的是把她帶回來,讓她停止依賴亡者的世界。」白銀賢者說完,切尼爾雙腿一軟,漢克趕緊將他扶到椅子上。

 

「為什麼會這樣……」

 

「我盡量不使用太過強力的法術,以免傷害到朵拉的精神,目前我稍微拘束住惡靈的力量,請你表達對女兒的支持,朵拉會感受到的。」海奇亞斯說。

 

「我該怎麼做呢?」

 

「雖然有點可怕,請握著她的手,切記,一旦握住了就絕對不能鬆開,這會非常耗時艱辛,如果夫人也在,可請她一起分擔。」

 

「拙荊飽受驚嚇已經病倒,我暫時將她送離銀霜城,這裡由我來就行了。」切尼爾道。

 

「到底都是我太重視名譽的錯,海奇亞斯大人,一切拜託。」

 

白銀賢者點頭,眾人則肅穆地在一旁警戒。

 

昏迷不醒的少女肌膚忽然滲出一層濃郁的霧氣,霧氣盤據在她頭胸部位,竟呈現出三個人臉形狀。

 

少女開始抽搐痙攣,爆出各種汙言穢語。

 

「天哪!這聲音聽起來好像我某個已經去世的政敵,住手!不許你騷擾朵拉!」切尼爾憤怒的說。

 

「冷靜些,切尼爾閣下,惡靈非常多變狡猾,也有可能是刻意為了擾亂你而假扮熟識。」海奇亞斯伸出食指輕點在少女額頭上,那層白霧驚恐地散開,卻始終沒離開少女身體。

 

「我掩飾了氣息,惡靈並不知道我是誰,一旦它們組織策略就更棘手了,有的病人會說服家人將自己帶到鄉下靜養,結果與世隔絕後更加肆無忌憚,我們得非常小心。」

 

「我明白,多謝海奇亞斯大人提醒。」切尼爾感激的說。

 

「我試著請朵拉說話,這時她還不是真正清醒,請勿大聲責怪她。」海奇亞斯說完,召喚了少女的靈魂。

 

「朵拉‧海恩姆爾,妳現在很安全,能聽見我們嗎?」海奇亞斯傾身彷彿閒話家常的問。

 

少女茫然地睜開眼睛,視線缺乏焦距。

 

「誰在說話?誰在那裡?」她的聲音像是四周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見,恐慌無比。

 

「朵拉,是我,是爸爸呀!」切尼爾著急的呼喚。

 

「爸爸?爸爸不可能在這裡的,他好忙,朵拉拚命當個好孩子,他卻一直都不看我。媽媽說都是我不夠用功,身為不死鳥爵的女兒,我應該要學外語、舞蹈、刺繡、音樂和宮廷禮儀……我好累……」少女喃喃道,眼角流下兩行淚水。

 

切尼爾鼻酸了,漢克低頭表示同情,監察長則抿唇不語。

 

「妳不喜歡就都別學了,以後爸爸會陪在妳身邊,別再傷害自己了,好不好?」

 

「我不相信!你是誰?走開!」

 

少女猛然擺頭連翻白眼,這次發出了豬牛羊等家畜叫聲。

 

「海奇亞斯大人!」切尼爾不知所措,躺在床上的女兒像是陌生怪物。

 

「要反覆地溝通到朵拉恢復意志為止。」海奇亞斯耐心的說。

 

白銀賢者的驅魔連對旁觀者都是一種折磨考驗,這將是場長期抗戰。

 

※※※

 

漆黑走廊上空蕩無人,黑娜拿著一小截蠟燭權充照明,大房子裡住的人卻這麼少,牆壁與地面滲出幽魅冷意,讓人心慌意亂,渾身發毛。

 

「奇怪?不在隔壁,也沒聽到聲音。」黑娜本以為循著那兩個女孩嘰嘰喳喳應該很容易找到人。

 

黑娜繼續走,發現一扇老舊木門,門縫滲出更加冰涼的寒氣,巫師學徒忍不住一縮腳,但某種直覺告訴她,應該要往這裡找,黑娜往前一推,木門就打開了。

 

門後出現狹窄陡峭的木梯,可能是通向儲藏室或閣樓的僕人專用道。

 

黑娜吞了吞口水,拾階而上。

 

盡頭果然有個小房間,門縫露出一絲光亮,傳來低微的對話聲。

 

偷窺固然不對,但黑娜聽見男女混合的模糊對話聲,心下狐疑還是湊上門縫。

 

「古拉思大人,您的頭髮好香喔!人家還想再喝果汁。」兩名少女貼著衣襟半敞的古拉思胸口,眼神迷濛吃吃笑著。

 

「好好,我怎會不給妳們喝呢?」此時古拉思根本不像正經嚴肅的靈媒,青年露出充滿慾望的笑容,雙手放肆地在衣衫輕薄的少女身上游走。

 

「史圖,再拿些精靈飲料過來招待兩位小姐。」古拉思說到「小姐」一詞,語氣極端輕蔑,但神智昏沉的少女卻毫無察覺。

 

「夠了吧?這種藥可不便宜。」站在一旁的醜陋助手,態度也不像初始的畢恭畢敬。

 

「有何不可?咱們很快就會有錢了,我將有個貴族妻子,還有兩隻可愛的小羊,賣掉哪一隻我都捨不得呀!」古拉思朗笑。

 

「小聲點。」史圖皺眉道,他從鄉下戲班子找到這個臉蛋俊美兼膽大包天的戲子,古拉思野心滿滿,始終無法到大城市發展,但他充滿想像力的天賦卻能扮演一個完美的帥哥靈媒,以此吸引寂寞好奇的女人。

 

「有了你調配的精靈飲料,這間房子裡誰還能聽見我說話?那個腦子有毛病的老僕婦恨不得我們多拐幾個漂亮愚蠢的貴族小姐,但再多我也吃不消啦!」古拉思說出駭人的事實,黑娜嚇得抽氣,連忙摀住嘴唇繼續偷聽。

 

「為什麼挑了那個鄉下女孩?」古拉思和史圖在二樓,透過油畫暗藏的窺孔挑選有意加入降靈會的人選,一切早有預謀。

 

「史圖啊史圖,你老是覺得自己比我聰明,我承認對月亮呀靈魂這種事情不擅長,但說到現實問題嘛,四個沒見過世面的貴族女人一齊哭鬧,這個要吃要喝,那個要拉要撒,光想就夠嚇人了。」古拉思得意洋洋的說。

 

「安達雖然有些高傲,但好好教導應該也懂得伺候男人,多虧她家有錢又愛面子,肯定不敢讓醜名外露,還有那個芭芭麗娜看起來像慣做粗活,可以侍奉咱們起居,至於這兩隻小羊,等我們逃出蘇塔王國,再找慷慨的買家簡直易如反掌。」

 

「記住我們說好的計劃,找到一隻會下金蛋的母雞,讓她對你死心蹋地,絲毫不敢反抗。」史圖陰狠道。

 

「你說到我最喜歡的環節了,作會生蛋的事情,特別是調教這種有些脾氣的嬌貴女人,養小孩說不定很有趣,小孩子總是臭哄哄。」古拉思昂起臉孔想像,隨手抬起身邊少女下巴親嘴。

 

黑娜發現他們在討論綁架少女們,還要讓安達懷孕,控制母子好向安達家中要錢,不禁又怒又急。

 

她得快點通知安達小姐逃跑!還有找人來救那兩個被下藥的少女!黑娜退下樓梯,端著將燃盡的蠟燭頭,心跳如雷。

 

安達小姐的房間在哪裡?對著無光的走廊,黑娜再度迷失方向。

 

根本沒有黎明的降靈會!而是清晨城門一開,那兩個壞蛋就要把她們綁在運貨馬車裡混出城了!

 

arrow
arrow

    林賾流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