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塔王國的南方邊境幽河地區古稱「五巫之地」,千年前曾有五位大巫師在此聚會,比試巫藝,留下數不清的魔法傳說,迄今該地仍罕有人居,只有半農半牧的亞儂人以及些許異族在此生活。

 

比如說,豬牙旅店的老闆娘芬妮所屬的一支數量稀少的矮人部族,名為「黑爪」。

 

社交季的降靈會騷動過後,銀霜城恢復往常的熱鬧繁榮,春天也漸漸邁向尾聲。

 

在這個美好的季節卻發生了一場震撼全首都的駭人意外。

 

蘇塔之王遭人行刺,深夜的銀霜城街道被首都護衛軍的兵馬佔據,國王與皇后均受了傷,監察長立刻下令封鎖全城出入口,連下水道也不放過,衛兵開始挨家挨戶搜查刺客。

 

刺客如何穿越保護國王的重重防禦幾乎得手仍是一個謎,但犯人有一個致命的特徵:身型嬌小,卻非人類孩童。

 

那是個矮人。

 

旅居銀霜城的矮人們人人自危。

 

另一方面,代替國王緊急處理危機的龍爵們也派出精銳部屬同時搜索容易躲藏犯人的小湖森林,並命皇家巫師使盡所有辦法查出凶手下落。

 

在首都陷入肅殺混亂的這一天,白銀賢者師徒與大腿負傷的漢克赫然出現在離銀霜城約半天路程的鄉下妖精田裡,豬牙旅店老闆娘被巫師斗篷包覆昏迷不醒,老矮人拜米爾愕然跪倒到妻子身邊。

 

「怎麼會這樣?我的老婆出了什麼事?」拜米爾不敢置信,前一天還好好的日常生活,為何隨著凌晨突兀造訪的白銀賢者化為碎片?

 

當時海奇亞斯只說了一句話:「我帶你去芬妮身邊。」

 

知道妻子常在夜間離家的拜米爾,本以為她只是去跟刺客聯盟的朋友聯誼,但海奇亞斯一現身,拜米爾就知道出事了。

 

拜米爾沒有二話跟隨海奇亞斯,任他用魔法將自己帶離豬牙旅店。

 

東方將白的濃厚夜色中,刺客裝扮的芬妮靜靜躺著,漢克大腿受傷,火精戒慎地守在一旁,彷彿芬妮是危險怪物,黑娜則跪坐在漢克旁邊強忍哽咽。

 

「芬妮意圖行刺國王。」漢克沙啞開口,緊急包紮的傷口仍滲出鮮血。

 

騎士一眼就認出來那個刺客是芬妮了,也只有親自向芬妮學習過刺客技術的漢克能追蹤她,結果追到城外時,芬妮竟回頭攻擊漢克,手法之毒辣毫無保留。

 

「我的老婆為何要行刺國王?這沒道理啊!她的臉……」拜米爾伸出顫抖的手想要碰觸芬妮的臉,那像是黑色刺青的胎記此刻竟變成火焰般的鮮紅色。

 

「無論如何,別碰那道胎記,我已經封印芬妮的意識,但不能保證完全安全。」海奇亞斯警告他。

 

「她被控制了,這不是她的錯,若非海奇亞斯及時出現,連我也會沒命。」芬妮的刀差點刺中漢克心臟,幸虧白銀賢者用魔法擋了下來,但漢克的大腿還是中了相當深的一刀。

 

「芬妮阿姨……」黑娜抓著銀髮巫師的袖子哽咽。

 

親切的芬妮阿姨為何忽然變了個人,如此冷血殘暴?

 

「她身上的詛咒被喚醒了。」海奇亞斯沉重的說。

 

「詛咒?難道這跟芬妮臉上花紋變成紅色有關?」漢克吃驚的問。

 

「我從沒聽過芬妮身上有詛咒?拜米爾,你早就知道這件事?」騎士看見老矮人的表情,總是樂呵呵的拜米爾臉上頭一次出現強烈的憤怒與無奈。

 

老矮人緊緊握著拳頭,青筋突起的堅硬雙拳好似可以打碎石頭,拜米爾用力跺步,掙扎遲疑,最後終於說出他與芬妮的祕密。

 

「漢克,你知道矮人為何痛恨巫師嗎?因為巫師讓我們不得不剿滅自己的種族。我遇到芬妮時,她渾身是傷,病得快死了,但還是可以差點殺了我,我知道遇到一個女『黑爪』,我應該捉住她向長老稟報,但是我做不到。」

 

悲傷的往事,更多是血腥的歷史。

 

拜米爾從年輕時就是一個書呆,喜歡離群索居鑽研學問,不止矮人的歷史,他對其他種族的語言文字和發明技術同樣深感興趣。

 

黑爪的意思是「被巫師的邪惡魔法攫住生命之人」。

 

黑爪出生時身上帶著印記,除此之外與其他矮人無異,然而一旦有能操縱這個詛咒的巫師喚醒了黑爪身上的「巫痕」,黑爪就會搖身一變成為冷血殺人機器,哪怕是從未戰鬥過的少女,不管受了多少重傷,也會不知疼痛地殺戮到死為止。

 

黑爪的傳說大概在三百年前伴隨著族裔數量稀少與詛咒罕有被發動而沒落,但仍被矮人們引以為戒。

 

因為這個可怕的詛咒,所有矮人部族聯合起來排斥天生帶著印記的矮人,致使黑爪殘族不得不轉入黑暗面活動,以傭兵或刺客技術謀生,哪怕詛咒沒甦醒,仍然只有血腥孤獨的命運。

 

「最可怕的是,詛咒發動時黑爪對魔法將近免疫,這詛咒保護黑爪不被巫師探測或攻擊,甚至可以反過來刺殺巫師,所以漫長的歷史中,我始終看到有一支巫師流派在控制甚至繁衍黑爪,作為自己的武器。」拜米爾心痛的說。

 

「這是不對的,為什麼沒人想要解除黑爪的詛咒,或者對他們公平一點?後來我帶著芬妮逃走了,成為皇家學者也是人類這裡說不定有解開詛咒的方法。」

 

黑娜靜靜聽著,覺得快要無法呼吸。

 

「我們必須留在銀霜城,這裡有人類王國最大的圖書館,最多的巫師,就算書本裡沒有辦法,說不定能堵到知道這個詛咒祕密的那支邪惡巫師流派。萬一芬妮的詛咒被喚醒……就像現在,白銀賢者一定有辦法阻止她殺戮。」

 

拜米爾說完垂下頭,雙手無意識地梳理鬍子,這是他傷心至極時的表現。

 

「海奇亞斯大人,求求你救救芬妮。」

 

「黑爪巫痕是五巫競賽時,一個叫沙利德的巫師創造的詛咒,能控制這個詛咒的人,應該是沙利德的後裔或在學徒傳承中繼承他知識的巫師。那是非常惡毒的血脈魔法,會轉印到子嗣身上。」海奇亞斯說。

 

「那個沙利德現在在哪裡?」黑娜氣憤的問。

 

「沙利德是千年前傳說中的大巫師,也許已經死了。」

 

人類不可能活過上千年,只有精靈族能悠然度過時光的沖刷。

 

「等等,『也許』是什麼意思?」聽海奇亞斯的語氣難道一千年前的人到現在還活著?漢克的傷口劇烈疼痛起來。武器有毒,他毫不意外,但芬妮用來攻擊他的刀上有血,毒性應該已被前幾個受害者稀釋,儘管為了止血漢克早已紮緊大腿根部,但毒性還是開始蔓延。

 

「巫師若追求永生,便會無所不用其極尋方覓法,後果無法想像,已經蔓延千年的黑爪詛咒就是沙利德的實驗之一。」海奇亞斯面對憤慨的眾人,說出他僅知的部分,同時擔憂地看了漢克一眼。

 

騎士果斷地拒絕海奇亞斯的療傷要求,只肯讓海奇亞斯確定傷勢不會有立即的致命危險後,便要求海奇亞斯去找拜米爾。

 

災難降臨,他們的應變必須比吹熄燭火的風還快速,不然就來不及了。

 

「難道沙利德沒留下任何線索嗎?一般人或許查不出來,但連你也不行?」漢克質問海奇亞斯。

 

「晨星學會為沙利德取了個封號叫『凍藍之眼』,關於他的記載只有沙利德曾出現在五巫競賽中,以及唯一一個見過他而還存在的精靈瘋了這兩點,晨星學會打聽出的沙利德特徵只有一雙藍眼,連男女都不清楚。」

 

「那他是壞巫師嗎?」黑娜問。

 

「根據晨星學會對黑爪詛咒的判定,是的。但可怕的是,不管沙利德做了什麼壞事,都沒人知道內容,行蹤生死均不明,更無從得知誰是他的學徒和爪牙。」海奇亞斯說。

 

「現在該怎麼辦?我不會把芬妮交出去!」拜米爾回過神冷靜下來堅決地說。

 

現場還有一個皇家騎士,老矮人警戒地看著漢克。

 

「監察處和皇家巫師什麼都不知道,只能拷問芬妮,但她無法回答真相,照海奇亞斯所說,應該連黑爪本人也不知道操控者是誰。」如果連海奇亞斯也做不到的事,他怎能眼睜睜讓亦師亦友的芬妮去當那個邪惡巫師的替死鬼?

 

「老師!求求你救芬妮阿姨!」黑娜慌亂懇求。

 

「我無法解開這個詛咒,它太過古老,除非找到施術者或關鍵的法器。」海奇亞斯說。

 

「但是你阻止了芬妮,以前我還沒聽說有巫師能讓黑爪毫髮無傷地鎮定下來,他們如果不是被黑爪幹掉,就是利用其他陷阱先殺了……殺了……黑爪。」拜米爾喘著粗氣怒道。

 

「那是當前我能做到的極限了。」海奇亞斯看了一眼沉睡的女矮人道。

 

「那我們該如何是好?」拜米爾茫然地看著銀霜城的方向。

 

「比留斯,你就睜隻眼閉隻眼,讓芬妮和拜米爾逃跑吧。」海奇亞斯對騎士說。

 

漢克央求海奇亞斯搶先找到並把拜米爾和芬妮都帶到城外訊問,也是不希望友人落到警衛隊手裡不分青紅皂白被刑求──或因為黑爪魔性暴走造成更多傷亡,但這畢竟和放任刺殺國王與皇后的凶手自由逃亡不同。

 

「蘇塔至尊才是那支邪惡勢力的目標,我們有需要專心對付的真正敵人。」

 

「我會想辦法對上頭交代過去。」漢克果斷地點頭。被操控的芬妮和震怒的監察長法克斯,這會是最糟的衝突。

 

「拜米爾帶著芬妮盡你們所能離銀霜城愈遠愈好,若能解開詛咒,我會主動尋找你們,在這之前莫回頭,別相信任何人。」海奇亞斯握了握老矮人的手。

 

拜米爾回牽起銀髮巫師的手喃喃用矮人語說了許多感激祝福,看起來一瞬蒼老許多,然後揹起芬妮走入森林。

 

黑娜強忍著痛苦,等到矮人夫婦的背影再也看不見才哭了出來。

 

黃麥子國的妖精國王從田邊大石頭中冒出來,擔心地看著哭泣的黑娜。

 

騎士與巫師相顧無言,半晌,海奇亞斯道:「比留斯,你的傷需要治療,到我那兒。」

 

「不,我就這樣回皇宮。拜米爾和芬妮一逃,刺客身分必然曝光,我已經盡力追捕,但是力有未逮,這傷是我打不過刺客最好的證據,最好讓它再嚴重些,毒素也別清,這樣才不會被人說是我自己刺的,只是回城還行。」漢克說完揚起苦笑。

 

「海奇亞斯,你那個不祥的預言,看來是要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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