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倒在地上的三名皇家巫師,一個瑟瑟發抖的侍童,國王與皇后,還有及時出現進入法術護牆接替防手的女祭司以及其護衛,夜閃族的精靈首領還有手足無措的黑娜,這就是魔法圈裡暫時豁免水淹的人數了。

 

帕雷亞盯著浪花,不敢稍有鬆懈。拿赫特王與亞萊格爾皇后儼然蓄勢待發的戰士,相比之下,他又能做些什麼呢?

 

小王子沒了武器之後,只能握緊拳頭默思。

 

女騎士不知何時又退到他身邊,背影莫名讓人感到熟悉。

 

記得她的名字叫作希爾維特,不是應該去護衛那位女祭司嗎?

 

「拿好,非常鋒利,小心不要割傷自己。」女騎士從背後塞來一件巴掌大的物品,帕雷亞趕緊接過。

 

鑲著紅寶石的黃金匕首?這不是漢克師父的──?

 

「如果水淹來了,記得深呼吸閉氣,別慌,扶著牆壁游出去或靠牆防守。我會跟在你身邊。」

 

仔細一看希爾維特的特徵語氣非常神似漢克師父,雖然聲音與性別截然不同。帕雷亞握緊黃金匕首,心跳如雷。

 

「我們一直都在。」漢克只能說到這裡,但帕雷亞已經懂了。

 

漢克也在暗暗發急,海奇亞斯方才真的只是虛張聲勢,現在也是靠著蒙達希克巧妙的扶持才能勉強站著,漢克以前曾目睹過一次海奇亞斯施法過度時的失明虛弱,這幾天回到皇宮之後他似乎又消耗許多魔力。

 

令人畏懼的是他連剩下不到一成的魔力也如此巨大,但海奇亞斯仍有極限,那個極限現在已經靜靜地盤據在他身上。

 

「加油!」黑娜趕緊代替精靈首領扶著海奇亞斯,好讓蒙達希克能拔刀戰鬥。

 

巫師學徒緊緊偎著斗篷下的纖細身軀,將對老師的思念和擔憂化為堅定不移的支持。

 

老師……你還好嗎?哪裡痛呢?再堅持一下就能回家了。黑娜只能在心底這樣拚命對白銀賢者說,海奇亞斯好像聽見她的心聲,從兜帽下輕輕點了點頭。

 

「守護騎士趕到了!」一聲報告越過法術護牆帶來好消息。

 

「該死!這隻章魚可真夠難纏!而且看起來不好吃!」梅爾的長劍已經插進獨眼章魚頭部,正跟觸手纏鬥,獨眼章魚不得不拋棄抓到的獵物。

 

「別逃向宴會廳,那裡有一群三人長的鱷魚!還有快清場!這麼多人擠在水裡我們不能施展魔法和水怪戰鬥!」一路突圍進來的守護騎士同時示警。

 

「梅爾!海水一共淹了哪裡?已經流出皇宮了嗎?」拿赫特王隔著浪花喊問。

 

「屬下在宮牆上遇見自稱晨星學會先驅者的陌生法師,他們正在架構結界防止海水流出宮外攻擊平民,似乎打算把水怪關在皇宮裡一網打盡,結界完成之後大概會進來幫忙。兩位陛下都平安無事嗎?」梅爾也提氣回大喊。

 

「如果真的是晨星學會的人就有救了。」拿赫特王鬆了口氣,但現場能對抗水怪及有效救援的人手嚴重不足,即使國王已下令保命為上優先撤離,但許多人連站都站不穩了遑論逃跑,這些怪物的攻擊一瞬就足以致命,海蛇甚至堵住王座廳的出入口,連救兵想游進來也不能了。

 

目前進到王座廳的救兵包含梅爾在內只有四位守護騎士,他們立刻自動分配箝制四頭體型較大的海獸,沙利德親自選擇的獨角鯨因沒有牙齒且鮮少做出攻擊行為,被守護騎士跳過,那頭獨角鯨不像其他怪獸肆無忌憚的尋找人類攻擊,反而狡猾地滿場繞游,等待法術護牆崩塌。

 

「法術護牆只能再支持半分鐘。」盧那王國女祭司開口警告。

 

「那頭獨角鯨的角上有奇怪的花紋,尖端亦閃著銀光。」這些異狀極容易混在水光浪花中被忽略,但精靈首領還是看出危險之處。

 

「大概又是一種新的詛咒,蒙達希克,你也得小心別被觸到,沙利德有襲擊精靈的前科。」海奇亞斯冷靜的說。

 

「我明白了。」精靈首領將獨角鯨列為自己的敵手。

 

「國王陛下,請聽我一言。」當眾人聚精會神盯著即將倒塌的海水牆時,原本畏縮的侍童忽然走到拿赫特王面前單膝跪下。

 

「讓開!小都賈,我現在沒空照顧你,擔心的話就躲在我或皇后背後!」拿赫特王以為侍童已經嚇傻了。

 

「蘇塔國王與我們原本想像的不同,或許能夠和平談判。刺客聯盟不容許有人利用成員當替死鬼,我們行使法制外的正義,擁有共同的戒律,無論如何,我們不動王族,上層的政治鬥爭不配使用我們的技術。原本準備給宮內之人一個教訓,好讓你們知道吾輩若真有心,成績可以不只如此。」侍童竟發出中年女人的聲音,再抬頭時臉孔已蒙上黑絲面罩。

 

「妳到底是誰?」拿赫特王質問。

 

漢克也悚然回身,沒想到身側竟然還有個易容完美的陌生人。

 

「是友非敵,陛下,只要你下令不在戰鬥中妨礙或逮捕我方的人,事後不予追究,還有把芬妮交給我們刺客聯盟處置,我們自有辦法幫忙疏散王座廳。」

 

「好!」拿赫特王乾脆應允。

 

偽裝成侍童的刺客於是掏出一枚高音哨用力吹響。

 

到底有多少刺客菁英混進來?漢克暗忖,說不定在場的大臣使節或禁衛軍中已經有人被刺客取代身分了。

 

「妳要如何疏散群眾?」亞萊格爾皇后問。

 

「不惜血本。」刺客言簡意賅答道,下一秒她就跳上寶座,再爬上椅背上緣,抽出造型奇特的帶柄長針往牆上一刺,長針直沒至柄,她躡足踏上針柄,證明強度足以支持體重,又往斜上方刺去一針。

 

眾人意會刺客正貼牆製造出一條克難的斜梯,針尖或許也附有魔法,才能如此輕鬆地刺入石牆,如此一來就算暫時逃不出去也能盡量離開恐怖的海水了。

 

法術護牆崩潰的同時,長針用盡,不知從哪兒又射來一箭,正中刺客頭側牆壁,刺客抓住箭尾細絲迅速回收同伴送來的新針囊,繼續製造針梯,簡直就像靈活的松鼠。

 

這些繩與針原本是為了在皇宮中製造更多刺客專用攀爬通路而預備的,沒想到卻發揮了意外的效果。

 

海水也在這時淹過王座前的眾人,水面漫到黑娜的鎖骨,寒冷海水讓她狂打哆嗦,女祭司努力想要站穩,兩人仍讓海浪沖得後退數步。

 

「黑娜!」帕雷亞擔心喊道。

 

小王子和巫師學徒的身高體力畢竟不如成熟的大人,水深對他們的威脅更大,尤其是瘦弱嬌小的黑娜,如果不墊高足尖,一不小心就會嗆到水。

 

「帕雷亞!黑娜!先爬到王座上吧!」亞萊格爾皇后見巫師學徒處境艱難立刻勸說。

 

黑娜只是搖搖頭,她不想離開老師身邊。

 

嘩啦一聲,女祭司竟抱起黑娜努力往後退,黑娜嚇了一跳,只好抓緊老師的肩膀。

 

「小心那頭獨角鯨!」漢克不時以眼角餘光留意海獸動向,提醒過於酣鬥的人,敵方是複數怪物,根本沒有一對一的規則可言!

 

喀!蒙達希克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展開戰鬥了,精靈首領用刀架住獨角鯨的長角,兩方短兵相接處竟擦出血紅的光芒。

 

「果然有詛咒附在上面。」蒙達希克大聲說出,提醒其他人也得小心以免誤觸詛咒。

 

正當眾人手忙腳亂用水中作戰拖延時間,又有兩支羽箭射向國王與皇后……後方的王座,視線不離拿赫特王的監察長法克斯以為又有暗殺,不禁大聲咒罵,拿赫特王拔起羽箭拉了拉,發現箭尾連著細絲,學習那名女刺客收線拾得一條小指粗的堅韌絲繩。

 

國王二話不說把絲繩綁在椅背上緣的突起雕刻,繩索可讓無戰鬥能力的人攀緣,更快集中到王座這邊,亞萊格爾皇后也幫忙綁起另一條絲繩。

 

「寡人今日方知祖先留下的這張椅子如此堅固好用。」拿赫特王感歎道。

 

陸續有人抓住絲繩來到國王身邊,女刺客布置的針梯終於抵達牆壁與天花板交界角落的雕像處,問題是刺客鑽到死角做什麼?

 

女刺客抓住雕像的脖子一轉,這時再蠢的人也看出那是個機關,她往壁畫某處一按,壁畫竟縮進去露出圓形洞口。

 

「那是祕道嗎?」昨天才和帕雷亞王子討論這個話題並親身體驗的黑娜立刻問。

 

「是的……但那裡怎麼會有?為何我不知道?」拿赫特王同感意外。

「我的祖先曾為亞洛斯王設計祕道,這是預防政變用的,只能從內側開啟一次,而且裡面還有其他對付追兵的陷阱,必須由我帶路才安全。」女刺客不耐煩的解釋,用眼神示意眾人快爬上去。

 

天花板角落的密道能被打開,表示亞洛斯王與前王都沒使用過這個祕道,變成被遺忘的骨董了。

 

「祕道通往哪裡?」拿赫特王又問。

 

「根據筆記本的記載,通向屋頂。」女刺客沒好氣的說。

 

無論如何,不會比跟許多怪獸一起泡在海水裡還糟了。

 

「陛下!請快避難!」臣子們七嘴八舌的建議。

 

國王走前面,位高權重的他們才能即刻跟在後頭逃出去哪!

 

拿赫特王看了看圍繞著他與皇后奮戰的眾人,他的劍尖才剛碰到怪獸的鱗片,立刻就會有人幫忙防守,不著痕跡地把拿赫特王往後擠,包括剛剛抱著巫師學徒後退的女祭司也是這樣。

 

「傷患、老人先走,我兒還有小黑娜,你們也跟上去。」拿赫特王說。

 

「陛下!現在不是逞血氣之勇的時候──」

 

「嗯,寡人也覺得不宜衝動,尤其是跟著刺客鑽如此狹窄的祕道,若再有伏擊,連逃都逃不掉,這兒至少還有不少傢伙拚了命也會保護我。」拿赫特王又跳進水中,拉住一個看起來快昏倒的女臣子,將她推向皇后,亞萊格爾則扶著她爬上寶座,從針梯登高。

 

「……您說得也有道理。」所以才是臣下走前面,王子和巫師學徒走中間嗎?眾人覺得海水更冷了。

 

「那就快給我動起來,這兒可擠不下多少人!」國王的意思是他還要留在原地與守護騎士為主的戰力奮鬥。

 

「父王!您怎能讓我當膽小鬼!我有武器!我也要戰鬥!」還是在黑娜面前!帕雷亞立刻抗議並揮舞那把小小的黃金匕首。

 

那個笨蛋!漢克原本是打算低調保護王子的,帕雷亞卻拿出剛剛還沒有的可疑武器大肆招搖。

 

「我也不離開!」黑娜雖然有點愧疚還是大聲附和。

 

「你們沒聽梅爾說得清場他們才能用有殺傷力的招式嗎?」拿赫特王喘了口氣,繼續抓住驚恐地從刀光劍影和利齒中半游半走過來的臣子,協助他們往上爬。

 

「寡人是蘇塔之王,不服者試同叛國!王子也不例外!」國王不耐煩地大吼,刺客們倒是竊笑起來。

 

亞萊格爾皇后在帕雷亞耳邊低語幾句,小王子只好癟著嘴握緊匕首跟著撤退,黑娜還是沒跟上來,原本她是不好意思地讓女祭司抱著,現在卻是緊緊攀在女祭司身上不放了。

 

「叛……叛國就叛國!我是白銀賢者的代表!老師說過!我代替他保護皇宮!我不能背叛老師的命令!」黑娜豁出去胡言亂語。

 

拿赫特王匆匆給了女祭司同情的一眼,倒也沒生氣。

 

「帕雷亞!大家就交給你了!」黑娜也聽到亞萊格爾皇后對小王子說的話,國王既然分身乏術,王子的義務就是代替他安撫並指揮臣子,讓他們「保護王子安全離開」。

 

帕雷亞再不甘心,聽了黑娜那句話也只好先進入密道。

 

「就算是莫名其妙的妖精魔法,說不定也有用……」黑娜用只有海奇亞斯能聽見的氣音說。

 

「如果還有力量,你就不會任我的臣民死傷,雖然你也不是貪生怕死之徒,但能走的前提下不當累贅就是救人一命了,那麼你留下來唯一的理由,就是事情還沒完吧?」拿赫特王問著背對著他的女祭司。

 

就算沒有魔力,海奇亞斯的知識和頭腦同樣是可怕的武器,他準備就算無力自保也要作為守護騎士的顧問留下來。

 

「陛下,您與皇后應該接著離開。」海奇亞斯也知道拿赫特王與亞萊格爾皇后不會第一個逃跑,故意等到能走的人都進入密道,才在這時勸他們殿後撤退。

 

既然騎士和侍衛都不讓拿赫特王實際參與打鬥,他只好用空下的絲繩把昏迷的皇家巫師吊高固定在針梯上,保持他們的口鼻高於水面,這時候已經沒人有辦法再分神照顧失去意識的傷患了,運氣好的話或許還能保住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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