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爐沙吠克在去找沙利德報仇的過程中出事了,我祈禱他如英雄般死去,千萬別落入我的遭遇。」可門說。

 

「當時如果爐沙吠克還活著以及神智清醒,必定會來解放我,但他從此音訊全無,後來矮人歷史典籍上只記載爐沙吠克前往一場遠征,相關撰述曖昧不明,且被人惡意破壞,千年之後更是不可考。」

 

「怎麼會這樣……」黑娜還沉浸在那個震撼的故事中。

 

「而且矮人壽命只比人類長些,無論如何,現在爐沙吠克也早就不在人世,一切都湮沒在歷史之外,雪沙之下。」

 

「但那個矮人國王沒想過萬一無法及時回來,難道就沒有備用方案嗎?」黑娜不可置信的問。

 

「雖然他嘴上說得那麼無情,但我想是有的,合理推測為了保護我的藏身地,誰也不知道爐沙吠克委託何人在他無法趕回時替我開鎖,那人失約未至,因此破壞這條地火鎖鏈的方法和鍛造工具都失傳了,但我知道那尊岩魔還在深處沉睡。」可門嘆了口氣。

 

「你待在這兒這麼久了,不會很痛苦嗎?」黑娜問出口後才覺得這句話很沒意義。

 

「永冬之境沒有季節變化,有時候我分辨不出一年或十年的差別,只能從動植物改變確認又經過一段日子,遇到海奇亞斯後我才知道人類歷史經過這麼久了,晨星學會還存在世上。」精靈巫師似乎也享受著難得的對話機會。

 

黑娜拉拉瓦肯禮的袖子,以眼神發問。

 

──我們要不要把老師的困境與沙利德的陰謀告訴可門?他們共同的敵人都是沙利德,而且老師現在正需要幫手。

 

──笨蛋!別亂講話!

 

瓦肯禮齜牙。

 

黑娜得知連晨星學會也靠不住,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那你知道復活草長在哪裡嗎?」不顧瓦肯禮瞪人,黑娜還是一股腦兒先問再說。

 

聽完可門既悲傷又詭異的故事,濃湯與麵包片不知不覺也一掃而空,話題雖然緊張,氣氛卻溫馨慵懶。

 

可門有趣地捧著黃麥子國王化身的小石子研究,精靈巫師並未順藤摸瓜一路追問海奇亞斯的危機遭遇,只是跳躍性地回答黑娜的問題,但黑娜搞不懂為何問問題的人是她,她卻好像不知不覺說了許多自己和老師的事?

 

「復活草?」

 

「老師說復活草只在凜古山脈才有。」

 

「植物名在這裡毫無意義呀!」可門微笑。

 

「老師有畫圖給我。」黑娜大喜過望,馬上抽出對照圖遞給可門,瓦肯禮想阻止已經晚了。

 

「嗯……」可門順手接過,端詳海奇亞斯所描繪的復活草標本特徵。

 

「怎麼樣?」黑娜握緊手心壓在大腿上,上半身往前傾,深怕聽漏半個字。

 

「有些特徵我在這一帶稀有附生植物上見過,但肯定不是這張圖裡的復活草,我想,這種『復活草』想必生長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可門若有隱意說。

 

黑娜原本期待復活草或許就是可門告訴海奇亞斯的情報,畢竟他被迫住在這裡這麼久,如今東道主一無所知,她只好失望地揉著手指。

 

「總之不嫌棄寒舍的話,請在這好好休息。」精靈巫師比預期的要和善可親。

 

黑娜的確是累壞了,不知距離復活草還得跋涉多遠,她幾乎馬上裹著披風趴在火塘旁的毛皮陷入夢鄉。

 

夜半時分,黑娜被對話聲吵醒,她沒張開眼睛,只是模模糊糊聽著。

 

瓦肯禮和可門在說話?但他們用的是黑娜聽不懂的別種語言。

 

火精的聲音愈來愈急促高亢,精靈巫師則懶洋洋應著,黑娜聽見海奇亞斯的名字常常閃過,所以他們是在聊老師的事?

 

瓦肯禮太狡猾了,要她不許說出老師的情況,自己卻和可門談論那些沙利德的陰謀,黑娜也很擔心呀!

 

難道他們對她年紀小又是女孩子有意見嗎?黑娜不知道瓦肯禮幾歲,但可門鐵定超過一千歲了,他們不把黑娜當成嚴肅的談話對象並不意外。

 

可惡,聽不懂。

 

現在質問也沒用,他們不是馬上閉嘴就是帶開話題。

 

黑娜又在寒意與困惑中睡著了,這次結結實實睡到隔日中午,洞窟裡曬不到太陽,只有貪嘴的燭蟲靜靜發光,暖和空氣與被屏障的安全感讓黑娜忘了現實,以為天還沒亮,她在老師的塔裡滿足地休息,等待新的一天到來,生活平靜如昔。

 

「糟了!瓦肯禮!你怎麼沒叫醒我!我們還要趕路!」黑娜大叫著跳起。

 

「醒了嗎?要不要先吃點東西?」精靈巫師在幾步遠外席地而坐,小鍋已經被清洗過,滿上新的熱湯,可門先一步張羅好早餐,或者對黑娜來說該稱是午餐了。

 

「瓦肯禮呢?」沒想到洞窟裡只剩可門陪著她,黑娜立刻害羞起來,尷尬地詢問火精的下落。

 

「瓦肯禮去打獵了。」可門回道。

 

「可是我的乾糧還夠吃呀!」黑娜焦急的說。

 

嚴格說來,他們根本不知道還要走幾天才能找到復活草,而且為了報答收留他們過夜的可門,替行動不便的他補充食物庫存也很應當,黑娜一聽他們今天大概不會出發還是焦躁無比。

 

老師等於又要多等一天,已經過了這麼多天了,復活草的事遲遲沒有進展。黑娜雖然很在意這兩人半夜竊竊私語,但看到可門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只好暫時按下不表。

 

「瓦肯禮說,如果妳生病就更麻煩了。」可門轉告火精的話。

 

「我很健康的。」黑娜著急地強調。

 

「凜古山脈這邊的生物都具有魔力,如果黑娜沒做好充足的身心準備,人類不是發瘋就是生病中毒。」可門說。

 

黑娜只好照精靈巫師的建議乖乖休息,同時好奇觀察可門在巢穴裡從事鞣皮縫紉以及編織等等各種工作,聽他描述凜古山脈的神話傳說,時間飛快流逝,最後一絲陽光隱沒時,瓦肯禮拖著一大堆獵物回來了。

 

儘管瓦肯禮表示他不必帶著黑娜這個拖油瓶探路快多了,這樣早出晚歸的模式持續兩天後,巫師學徒再笨也發現火精很有問題。

 

「瓦肯禮!」

 

「幹嘛?」

 

「你到底是不是認真要幫老師找復活草?還是你早就被沙利德洗腦了?」

 

火精的態度簡直就像是不希望老師得救似,陽奉陰違的舉止一大堆。

 

「我確信自己夠認真在執行白銀賢者的任務了。」瓦肯禮回嘴。

 

「什麼意思?」黑娜不顧可門在旁邊看好戲,扠腰逼問他。

 

瓦肯禮露出厭煩的臉。

 

「能瞞這些天我都不知該佩服自己還是佩服妳的遲鈍了,本來是想等妳存糧吃完放棄,再帶妳到其他祕密營地,既然夜妖精把我們引來可門這邊,想走別條路大概也會被妖精干擾吧!接下來的時間妳就好好待在這個洞窟等海奇亞斯的通知。」

 

黑娜完全傻了,瓦肯禮冷肅的語氣一點都不像玩笑或諷刺。

 

「你的意思是不打算找復活草了?」黑娜小心翼翼的確認。

 

「笨蛋!妳還不懂嗎?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復活草』,海奇亞斯只是隨便畫張植物圖,目的是為了要說服妳答應跟我前往凜古山脈。凜古山脈可以讓我恢復力量,還有巫師無法從遠處襲擊被凜古山脈力量籠罩的目標,妳只有在這裡才安全,像可門沒被沙利德和阿那拉塔找到一樣。」瓦肯禮粗聲粗氣的解釋。

 

「老師為什麼要這樣做?」騙她的人是海奇亞斯,瓦肯禮則是幫凶?

 

「跟妳講道理有用嗎?『賢明聰穎的黑娜吾徒,妳是我最後的希望,萬一我鬥不過沙利德,起碼我要保護你們不被他支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怎麼可以這樣!我要陪在老師身邊!跟他一起奮鬥!」黑娜馬上打斷瓦肯禮的表演。

 

「然後,繼續讓他絆手絆腳?好滿足妳想看到那個英雄導師的願望?」瓦肯禮嗤笑。

 

黑娜委屈地縮起脖子,瓦肯禮為何要用這麼冷酷的話傷她?

 

「老師說過沙利德不敢動我,我是精靈兒。我只是想幫忙。」黑娜的想法很單純,既然她本身的處境不像海奇亞斯和漢克那麼危險,為何不能盡力做些她能做的事?

 

「愚蠢的,煩惱一堆的人類,」瓦肯禮罵道。「妳既然不認識真正的海奇亞斯,也不認識真正的沙利德,倒不如遵守妳自己許下的諾言,乖乖聽老師的話!他要妳學的東西,妳到底是明白沒有?」

 

火精的話讓黑娜想起她成為白銀賢者學徒的那一天,海奇亞斯只要求黑娜認他為師,發誓為了留在銀霜城努力學習,那麼海奇亞斯就認這個半路出家的鄉下孤女為學徒。

 

過往多少貴族子弟與天賦超群的男女老少渴望從師於白銀賢者,海奇亞斯從未應許,他仍是神祕而孤獨地居住在銀霜城附近,成為國王的顧問,暗中保護蘇塔人民的權利與安危。

 

不知怎地,他為黑娜破例了。

 

「我很努力了!我拚命想要跟上了!我就是不懂別的巫師學徒能做到的事!」

 

瓦肯禮按住臉,用力地吐了一口氣,可門則有點看不過去,還是開口補充:「我看你得跟她說得更仔細黑娜才能明白。」

 

瓦肯禮瞪了作壁上觀的精靈巫師一眼,轉而面對快崩潰的黑娜。

 

「海奇亞斯一開始就說過,他收妳為徒是為了讓妳學會在銀霜城生活,不是要妳成為巫師!換句話說,妳不會魔法根本沒差!不介入巫師間的麻煩問題更好!他要妳學的,就是好好利用他能給妳的資源,然後保住這條小命。」

 

接下來那句話讓她淚水決堤。

 

「妳只要好端端活在某個地方,隨便妳要嫁人還是工作都好,別被我們的魔法爛帳牽扯進去,那就是海奇亞斯的目的。」

 

瓦肯禮咬牙,他還是不小心說得太多了。

 

「亞儂語才是巫師的語言,但妳不需要學,那是妳的天賦禮物。我一聽海奇亞斯教妳蘇爾達特語就知道了,那是凡人的語言,也是城市的語言,不是徘徊在荒野與森林的巫師與自然溝通的習慣用語。」可門揭開白銀賢者對黑娜基礎教育的真正用意。

 

「他希望妳得到普通人的幸福,因為那是妳本身渴望的生活。我有說錯嗎?黑娜。」

 

「不管我喜歡什麼,老師的事都更重要,而且我也喜歡當巫師學徒,以前沒學過不表示我沒興趣啊!」黑娜深呼吸。

 

「重要的人遇到危險時,自己卻什麼也不能做,那種普通人的不幸我受夠了!」

 

黑娜大聲吼完,四周鴉雀無聲。

 

「拜託你告訴我復活草在哪裡!可門,我不想一輩子都不甘心,後悔當初沒盡力戰鬥過!」

 

可門無色的長睫毛微微顫動,垂眸舉起手指撫摸著喉頭。

 

「妳說得有道理。」

 

「我不是說過了!復活草是海奇亞斯騙妳的!」瓦肯禮怒聲強調,一波波你來我往的爭執聲浪連燭蟲也嚇得爬下蠟燭躲進岩縫裡。

 

「也可能是真的!不叫復活草的復活草,不表示就不是復活草嘛!」這時黑娜的腦袋就靈通了。

 

「妳給我說蘇爾達特語!」

 

「才不要!」

 

黑娜索性躲到可門背後,緊緊抓著他的衣服,精靈巫師的灰白長髮像雪一樣冷。

 

「拜託你,如果有任何可以解除沙利德詛咒的草藥,請告訴我在哪裡,多危險都沒關係,我要去找。如果你是老師的朋友,請不要讓他落到沙利德手裡!求求你!」

 

「黑娜……」

 

「如果老師輸給壞人的話,我就要去找沙利德拚命!」

 

「人類少女,妳還如此年輕,根據我和海奇亞斯上次見面的情況,他還是單身,而去年冬天他並未出現,大概正在處理妳的事情,總歸說來妳與他相識不到一年,這是很重的奉獻。」可門沉吟,不願輕易回答。

 

「吾友若在此地,絕對會拒絕妳為他犧牲,而我必須優先尊重他的想法,因他一直幫助我,我不能毀了他苦心保護的人類少女。」

 

「你剛剛才說我的想法有道理!」

 

「是的,不過跟放妳去送死還是兩回事。」

 

黑娜總算明白瓦肯禮說可門骨子裡是巫師的意思,那張騙人的清純又溫柔的精靈臉蛋!

 

「哈!」見黑娜在可門那邊重重踢到鐵板,瓦肯禮舒心了。

 

黑娜原地踱步,臉頰發紅,金綠色眼睛張得大大的,像隻狂怒的貓咪,準備下一秒就要跳起來尖叫。

 

「那就條件交換吧!我有妖精的力量,如果我能打開爐沙吠克的鎖鍊,你就告訴我復活草在哪裡!」

 

黑娜氣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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