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克獨自走在鄉間泥土路上,經過一天趕路,巫師塔所在的山嶺已經被遙遙拋在身後。

 

海奇亞斯沒指定目的地,漢克只好憑靈感挑選往東的路線,騎士用斗篷裹住身體防曬,同時也避免路人留意他的鎧甲,身上只帶著簡單的行囊與精靈短刀。

 

起風時漢克想拉上兜帽,這才發現兜帽裡被人用別針別了個小袋子,還好上頭有白銀賢者的徽記,漢克不至於懷疑是敵人對他下咒。

 

騎士打開小袋子檢查,裡面只有一握份量的麥子。

 

「海奇亞斯該不會是怕我迷路,給我做記號的麥子?」漢克拎著小袋子端詳片刻後收妥,白銀賢者做事不會沒有道理。

 

騎士繼續轉入更荒涼無人的路徑。

 

記得前方有處廢棄礦區,小鎮沒落後居民幾乎都撤走了,說不定還有些人留下,起碼有水源和空屋方便過夜。

 

不見明顯跡象,但漢克確定他被跟蹤了。

 

漢克走進曾經是市集的荒涼街道,暗藍色天空與灰黑建築將水窪切成兩半,再被長靴鞋底踩成一灘破碎暗色。

 

年代久遠的銀霜城吸盡了周遭地帶的天然資源,離首都並不遠的地方出現如此破落的景象,漢克並不意外,反過來說,貝洛夫家族的國王們也已經開拓更大的遠方資源,再利用交通運入首都。

 

這種地方倒很適合作為惡徒的巢穴。漢克想。

 

又經過一片水窪,眼角餘光瞄到頭頂有道人影靠得很近,漢克一驚,立刻抽刀往上刺去,黑影竟直接垂直飄高避開他的攻擊。

 

「誰!」

 

黑影同樣披著長斗篷,但斗篷尾端卻是霧氣。

 

「不在意落單遇險,因為打不過還能跑,但有人質被挾持就走不了?」黑影開口,竟是兒童的稚嫩嗓音。

 

漢克幾乎本能停手,又想起他不能對異類鬆懈戒心,黑影的話聽起來卻有些刺耳,邁向險路是漢克的原則之一,他寧願親自料理敵人,也不想平民因他的緣故受到傷害,被對手掌握習性令人不愉快。

 

黑影降落在漢克胸前,騎士又趕緊退開。

 

「別緊張,小姑娘,妳都戴著我走一天了。」黑影嘿嘿笑。

 

「說出你的來歷!」漢克討厭跟魔法扯上關係的麻煩,每一次都超出他的理解與應付範圍,就連現在這身被調侃的柔弱外表也是!

 

「我是海奇亞斯的侍靈,你胸口那條銀鍊就是我與他的契約,別弄丟了。玩笑就到此為止,漢克‧比留斯,接下來你必須聚精會神配合我,否則我們都有危險。」侍靈用那不搭嘎的柔嫩嗓音命令道。

 

「為何?」漢克怎可能乖乖就範。

 

他知道有些巫師會使役靈魂,最常見的是動物靈魂,有時甚至是人類靈魂,但亡靈巫術幾乎都屬於黑魔法範疇,在戰場上若遇到巫師最好盡快殺掉。沙利德偽裝成的皇家巫師阿爾巴標榜專長就是亡靈巫術,更讓漢克對死人和魔法扯上關係一想到就作噁。

 

漢克知道海奇亞斯有侍靈,在夢魔攻擊首都時見識過一次,分身乏術的海奇亞斯派侍靈去追蹤黑娜的情況,但極罕見白銀賢者使喚侍靈,連與沙利德對峙的危機場面也沒召喚,他以為隨著海奇亞斯魔力被封鎖,侍靈也不能用了。

 

「因為有個巫師假冒成晨星學會使者正在塔裡準備綁架海奇亞斯,而我們則要去偷那個巫師的身體。」侍靈語不驚人死不休。

 

漢克留意到侍靈直呼海奇亞斯的名字,語調中還蘊含著感情,這太奇怪了,除了卻黑影的確是鬼魂外,他幾乎在跟一個有血有肉的男孩對話。

 

「就算你是海奇亞斯的侍靈,我豈能聽一個小鬼指揮!」漢克也有他的驕傲,只有效忠的對象能差遣他。

 

「我活過的年紀可是你的兩倍半,這樣吧!我們打個賭,若你能安然無恙完成任務,我就告訴你我的真實身分。透露一點甜頭讓你有幹勁,連海奇亞斯也得聽我的話,漢克,意下如何?」侍靈好整以暇問。

 

天色更暗了,周遭空屋卻出現一些搖搖晃晃的人影。

 

漢克以眼角餘光飛快打量四周,心知不妙。

 

「好,暫時相信你。」

 

墓地裡還未完全腐化的屍體全被搬進空屋裡,隨著天黑開始活動,漢克以精靈短刀砍斷第一隻屍手,接觸銀光刀刃的部分全數化為粉屑。

 

「數量太多!」漢克怒道。

 

「我沒叫你硬打囉!」漢克都快被活屍包圍,侍靈才溫吞地吐出這句話。

 

整座廢棄小鎮就是一個大陷阱。

 

「我們中計了!」漢克這才知道走進來的荒靜只是假象,但他偵查能力再好也無法提防利用死人的巫師。

 

「這個愚蠢的陷阱沒差,你必須抵達小鎮中央廣場的水井,垂降進去,那口井下方有個出入口可以通往地下礦區,得用游的,沿途有換氣口,是以前礦工走私珍貴寶石的方法。」侍靈說得好像很簡單。

 

「難怪海奇亞斯不先提任務細節。」有哪個神智清醒的騎士會答應這種玩命任務?

 

「這麼說可不厚道,海奇亞斯也不知道目標到底藏在哪裡,他占卜出大概方向後,就只能靠你跟我沿途探測了。」侍靈道。「我剛剛決定,這是唯一可能在時限內成功的捷徑。」

 

「還有時限?」漢克開路同時還得分神傾聽侍靈的荒謬策略,腦袋開始發熱,有點想把這個得意洋洋的黑影小鬼抓下來痛扁。

 

「體積愈小的溫血動物愈無法忍耐飢渴,我們已經遲了三天。」侍靈謎樣的提示對漢克來說於事無補。

 

騎士費盡千辛萬苦抵達廣場中心,抓住井繩,深吸一口氣往下跳。

 

  • ※※

 

銀霜城因為皇室內部災難事件不斷,各種異象與白銀賢者稱病不出導致民心惶惶,開始流行購買護身符、法術加持卷軸與悲觀預言,不少大戶人家乾脆提早到鄉間避難。

 

走不了或不想走的民眾則頻繁互換消息,揣測一切與魔法有關的話題,尤其是每次都會出面穩定大局,協助皇室穩定治安的白銀賢者,如今極度低調的原因。

 

白銀賢者變成女性的傳聞加上低俗戲院聞到商機趁隙推出相關戲碼,使銀霜城人民針對傳言真假分成兩派激烈辯駁。

 

記者維渥夫抱著一堆報紙傳單摔在新銳畫家的閣樓地板上,宣布他暫時主動停職,要打贏這場筆戰。

 

畫家迪迪早就知道維渥夫是白銀賢者的狂熱支持者,兩人則是經歷一番困境後終於得以在事業上攜手合作的好友。

 

銀霜城的兩大老報《城訊》與《先鋒報》當然不放過探討白銀賢者當前性別的好機會,但專題文章才出來,就被怒火狂暴的維渥夫具名投稿在第三家報紙上痛批一頓,旗下記者居然反咬一口,《先鋒報》主編剛要發作卻只找到叛徒的請假單一張。

 

然而報社上下都知道維渥夫對白銀賢者的崇拜,而且他每次亂搞總是能意外刺激銷量,倒也沒有真的出力打壓這個少根筋的年輕記者,只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態跟進炒熱話題。

 

獨立小報紛紛來對維渥夫邀稿,只因維渥夫文筆優美,對白銀賢者的支持分析真摯動人,而且坦白說有許多描述挺煽情的,切中讀者口味。

 

「上頭那些人亂搞又隱瞞消息,老百姓也只能看報紙問人唄!聽說最近還有晨星學會的巫師進城了,真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災難?」迪迪打著呵欠說。

 

「再也沒有白銀賢者那樣威風凜凜的男子漢了!尾巴詛咒那時帥勁逼人的金色龍尾,跟那些只會長出老鼠公雞兔子尾巴之類的人簡直是雲泥之別!我要戰死那些色欲薰心的雜碎!」記者氣得邊吼邊噴口水。

 

眼前就有一個長出老鼠尾巴的友人,迪迪自動拉開衛生距離。

 

「賢者的確比女人還美,被這樣懷疑並非沒根據,維渥夫你到底基於何種標準那麼強調他的男子氣慨?要說銀霜城第一男子漢也該是帶領暗鱗軍團的達利斯龍爵嘛!」迪迪好奇問。

 

「男人看的不是臉蛋,是肩膀!你有見過比他還有擔當的男人嗎?將軍總帥那些靠一群屬下把戰場變皇宮的人有什麼可比的!」

 

這倒也是。

 

「還有,你自己就留著長頭髮還有一天到晚沒吃飽的單薄身子,我也從來沒把你當女人看哪!」維渥夫一時得意忘形,把話鋒指到陰沉的畫家身上。

 

「你的手掌沒被我用畫刀釘在木板上,我果然是好人呢!維渥夫。」迪迪微笑地收回錢包。

 

「對不起,我需要周轉金,這次筆戰不是幾天能贏的,我沒關係,老婆孩子又要陪我吃苦了。」記者毫無節操地示弱。

 

「好吧,如果你沒在巷子裡被人暗算記得還我錢。這是為了我們的賢者大人,還有伊雷娜和愛蜜莉。」迪迪把錢包拋給記者。

 

「謝謝!迪迪,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

 

「不客氣,你只有麵包跟水。」畫家收起果醬蜂蜜與培根肉。

 

「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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