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荒野

小印跑到了人行道上，即將進入上班時段，路上行人漸多，劇烈的呼吸幾下，鼻頭一酸，又要落下淚來，想起宋星平也曾將自己拉到一邊，不讓她見人，應該是小印這副模樣不忍卒睹吧？

她掩鼻擋住表情，另一手扶著牆走，直到從巷子裡繞到補習班大樓的後門，那附近總算沒什麼人。小印用力將眼淚擦掉，一邊考慮起要不要逃課，今天還有很多問題要解決。

「喂！」一個陌生的男生從背後叫住她，小印猛然旋身，才發現是堂弟，比自己小了一兩歲的高中生，但是鮮少有機會當面聽他開口，小印竟認不出對方的聲音。

小印抿著唇，下意識武裝起自己，若無其事地說：「什麼事？典閔？」

男孩穿著制服，看起來要去上學，卻繞到小印的補習班這裡來找她。

「媽要我告訴妳，妳爸媽晚上會來台北，所以妳下午的課就不要上了，直接回家裡等他們。」他面無表情地說，也不見幸災樂禍的表情，該是很煩悶，覺得自己本來不需要出現在這裡，做這尷尬的傳聲筒。

連親戚的稱謂都不用，和小印說話的方式像是陌生人，小印知道，她在他們家本來就是陌生人，但是這個男生看自己的表情又比陌生人多出一點小印不知道的什麼，讓她不舒服。

小印沒有回答，事實上，她還在消化這段訊息，但是不想馬上答應是肯定的，這時候小印已經覺得有點荒謬。

「妳怎麼不說話？」那個叫典閔的高中生又問。

「妳是不是交男朋友才在外面過夜？」

「什麼？」小印沒想到他會說出這句話，下意識反問。

小印然想起對方年紀比她小，起碼，她還是典閔名義上的堂姊，他這樣和自己說話的態度和語氣都不能說十分適當，假使是徹底的陌生人，更該保持基本的禮貌和距離。

本來就對別人的進犯十分敏感的小印，卡在這個亂七八糟的關頭也有了火氣，還有對父母竟要直接從屏東上來審問自己的無措，部分遷怒到了這個堂弟身上。

「這是我的隱私，你沒資格過問。」

豈料小印這樣的回答卻讓制服少年眉毛箕張、鼻翼微微翕動，一臉生氣的模樣。

兩人無聲怒目對視，小印尚不知道自己沒有直接否認，讓典閔將她的意思解讀成默認，而她臉上的淚痕還被認為是和男朋友吵架的後果。

「妳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妳小時候被變態碰過的事！」

高中男生口不擇言，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但是這卻是最不該不動腦子就說出口的話，他覺得自己只是說出事實，但是卻像一把刀子割開了小印的內臟。

讓她難得的反抗頓時粉碎。

小印臉色蒼白，表情呆滯，沒有保留的流露出軟弱的反應，讓典閔頓時覺得自己勝利了，他於是繼續說下去。

「妳爸媽也有教過妳，不要隨便接近男人吧！他們送妳來我們家住，是幫妳重考大學，不是方便妳和男人鬼混！妳這樣讓我們家很為難！你爸媽還懷疑是不是我們沒有管好妳，隨便放任妳不回去過夜也沒關係！」他露出一副，雖然先前沒過問，但是都看在眼底，自以為有責任的姿態。

你懂什麼……你懂什麼……

小印想這樣回他，但是身體就像石像一樣動彈不得。

「是不是因為以前被那樣過，妳以為就可以隨便了？妳男朋友是誰？妳和他做了嗎？」

小印耗盡全身力氣，總算退了一步，高中生以為她不受教想逃跑，立刻逼近，小印見狀大驚，本能舉起手臂想格擋，卻被典閔緊握住手腕，往前扯了半步。

典閔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抓住了小印，但是下一秒又覺得理直氣壯起來，她做錯了事，本來自己就沒必要太客氣，就算她是堂姊也一樣，小印根本就不像比他大的姊姊。

很小的時候，典閔還對男女之事懵懵懂懂的時候，就聽說過家族裡有個女孩子以前遭變態綁架，差點被強姦，還好後來帶到醫院檢查還是處女，他一度很好奇那個女孩子的樣子，結果逢年過節的家族聚會，典閔每次都若無其事地參與，隔著一點距離觀察，那個女孩子長得也不怎麼樣，普普通通的，看起來很好欺負。

據說後來「堂姊」就被家裡管得很嚴，從來沒交過男朋友，她自已本身也很討厭異性的樣子。

典閔想起那些高一就交男朋友、化妝，還傳出已經接吻做愛經驗的班上女生，看她們洋洋得意地和男生打鬧，不知背地裡男生都怎麼評論這些擅長交際的女生。

──反正能占點便宜，對方還會很高興呢！那種女生喔，聊天玩耍可以，沒什麼內涵啦！

典閔根本連接近她們都覺得噁心，他想起那個「堂姊」，猜測對方應該到現在都還是處女，沒有再被男人染指過吧？「堂姊」的肉體對他來說變成某種神聖和禁忌的東西，他覺得「堂姊」的父母這樣管教她是正確的，否則「堂姊」就會變成和他班上那些噁心愚蠢的笨蛋女生一樣。

墮落！

高三時聽說「堂姊」為了重考補習方便要到自己家裡借住，反正他們家還有空房間，典閔有點高興，卻不知該怎麼和對方說話，但那之後他就沒賴過床了，早上藉著吃飯時間可以看見小印匆匆告別去上課的模樣，典閔就心滿意足了。

女孩子還是要像這樣，乾乾淨淨，乖巧聽話，又能讀書，不會腦袋裡都是草包。

但是小印不接電話毫無預警地過夜不歸，讓典閔驚怒，原來小印跟外面那些女生沒有兩樣，乖巧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

想起自己居然這段日子每天早上都努力起床目送她出門，以為她真的很乖只有去補習，典閔就心火直冒！這種虛偽女更噁心！

見小印說不出話來，典閔更認為她是心虛所致。

「妳還敢和我頂嘴！」不知為何說出這句話後，他感到暢快許多，小印的手腕就像他想像的細嫩，也沒什麼力氣，典閔的視線在女孩穿著棉質粉藍休閒衫的柔和曲線上游移著，停在那其實相當保守的Ｖ領處，一小塊露出的潔白肌膚上，小印因情緒激動的緣故，呼吸急促，連帶脖頸鎖骨一帶的肌膚也染上粉紅。

空著的右手像是有著自主意識般，探向那處神祕的裸露，被他抓住的女孩似乎察覺到動作的目的，劇烈地掙扎了一下，典閔更用力地抓住小印的手腕往外扭，無言地要她不許抵抗逃跑。

──反正那些女生表面上不在乎，其實都嘛因為有男生注意到她們，高興得很！

小印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吟，張大眼睛看著此刻眼神和舉止都不太對勁的堂弟。

她才剛從數學老師那裏逃出來，但是，現在堂弟卻更讓她害怕，不一樣，和數學老師的感覺又不一樣，她又憤怒，又虛弱，但是，如果給自己力量，她想要狠狠地揍對方……這不知緣由的狂怒撼搖著小印的身心，使她發抖不停。

那隻意圖不軌的手被攔截了！同時有另一隻手臂從後方卡住典閔的喉頭用力勒住他，逼得他不得不鬆開小印，空出手去扳開襲擊自己的人。

「小印，妳應該要叫呀！」宋星平從逃生梯的後門無聲無息冒出來，將典閔從小印身邊拖開，一邊咬牙切齒地說。

「我聽到有人在吵架才過來看看，沒想到是妳。」

本來宋星平在補習班內找不到人，很自然地從樓梯間開始找，如果不是剛好找到一樓又聽到奇怪的男聲在叫罵，根本不會想離開建築物。

典敏好不容易掙脫，狼狽地往前跌走了數步，轉身大喊：「你是誰！」

「我才要問你是誰？幹嘛抓著小印？」宋星平走到小印前方，護衛似地擋住她的身影。

「我是她堂弟！」

宋星平聞言一笑。

「怎麼？原來只是堂弟，你不覺得這樣抓你堂姊有點病態嗎？」

「你到底是誰？」

「我是你堂姊的男朋友，管你親弟弟還是不知堂到哪裡的堂弟，你亂碰我的女人，讓我很不爽！」宋星平眼神一冷，雖然搞不清楚狀況，但是一樣都是男人，他知道對方看小印的目光還有遭自己制止前的動作目的代表什麼意思。

這下「男朋友」都登場了，不只典閔驚訝，小印也完全空白。

「你亂說──」典閔聞言大怒，揮拳攻向宋星平，卻被他巧妙地閃避擒拿，為了不波及身後的小印，宋星平將這問題堂弟的手反鎖在背後，然後推著他的臉去磨水泥牆，小印則被兩個男生粗暴的互動嚇呆了。

「我警告你，XX高中三年某班的包典閔小朋友，你的學號我已經記起來了，如果不想在學校、校外還有考場被我的熟人『照顧』，希望你以後對我的女朋友保持禮貌和距離。」

背上的壓迫忽然一鬆，典閔扭轉身體，這才將宋星平的長相看清楚，那張過份漂亮的臉，像是偶像明星一樣，完全沒有流氓氣息，但是臉上殺氣騰騰的表情卻意外地有說服力。

「快要遲到了，今天不是週末吧？不送。」

話是這麼說，宋星平的五官像是表示隨時都很想把他拖回來毒打一頓。

「我會跟妳爸媽說的！說妳在補習班亂交男朋友！破麻！還有你！我要告你打人！」

受到這等奇恥大辱，典閔忿忿地撂話後往大路走，宋星平震怒地踢起一塊碎地磚擦過他的大腿，後者匆匆忙忙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