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大姊

 

厲鬼小兄妹的風波過去沒幾天,我提垃圾下去倒時,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媽……」燙著一頭捲髮的豐滿中年婦人扠腰站在我面前,表情憤怒。

 

「給妳一個人住,看妳過得什麼樣子?女孩子家頭髮不梳好,穿成這樣給鄰居見笑!門口的貓大便也不清乾淨!」

 

「那是野貓自己來大的,我還沒看到……」我小聲地反駁,隔壁人家總是喜歡把剩菜拿來餵貓,而且在家就是要放鬆,穿著睡衣短褲才自在呀!又沒有多暴露!

 

老媽忽然來查勤,天亡我也!

 

「媽!等、等一下啦!」那個家裡現在還在鬧鬼啊!而且是個心理變態除了臉蛋和變身能力以外毫無是處的死宅男!最近好不容易稍微安分,但是忽然多了個人進去,他一定不會放過打擊我的好機會!

 

「囉哩囉唆,小南,我就是來幫妳打掃,這裡清乾淨空個幾天,妳大姊說要帶朋友來住。」

 

「咦?」我爪下一鬆不小心放媽媽進了門。

 

「唉唷,這邊還挺涼的,一樓有整理過,不錯不錯,不過客人來還是要再弄整齊一點。」老媽碎碎唸同時捲起袖子,不顧滿臉黑線的我衝進來緊貼在她背後,逕自往樓上走。我警戒著死阿宅的動靜,是會從前面還是後面攻擊?不!搞不好是下面!

 

「亂成這樣,你爸本來說要把這房子拿去租人,地段這麼好就在公園旁邊,可是就是不放心妳才說要給妳住,都這麼大了,要懂得為自己打算。」老媽爬樓梯中不忘苦口婆心教訓無能的女兒,我心甘情願地被唸。

 

「我會啦!媽~我來整理就好了,妳先回去啦!」我又急又慌,媽媽有一點心臟病,禁不起死阿宅的惡整,早知道以死要脅大師也要趕走死阿宅,我現在後悔得想去撞牆!

 

「安啦!不會去動妳的房間,我只是把二樓和樓下整理好,曉音要招待朋友來宜蘭玩,老家空房間讓他們借住幾天不要任性。」

 

問題只有二樓那間房間有大師加持過的結界呀!我的地盤已經被那阿宅攻陷了,這些話我只能憋在肚子裡,我光是想到老姊和她的朋友就胃抽筋。

 

眼角餘光瞥見天花板浮出冷笑的臉孔,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死阿宅準備行動了。

 

「媽!我發誓會整理到金光閃閃!陪我去吃飯,我好餓!我們很久沒一起吃飯了!」我不顧形象巴著老媽的肩膀硬是把她往樓下帶,一邊死命狠瞪死阿宅。

 

不知基於何種理由,死阿宅在前哨戰並沒有火辣辣地出手,雖然我半點都不感謝他。

 

地獄之門又要開啟了。

 

※※※

 

我很討厭大姊,這句話不是開玩笑,從小她樣樣都比我強,功課、外表、長輩緣、異性緣,頭腦更比我這個遲鈍又笨的妹妹好上等比級數,就連名字也是這樣。

 

曉音不用考慮就比這個常常被誤會成男生的曉南好聽,小時候同學甚至惡毒地給我取了「小男」的外號。

 

常常聽到哥哥姊姊搶弟妹的東西被懷恨在心,但我並不是這樣,因為曉音根本連搶都不用搶,大人就會自動把所有好東西放在她手心裡,而她則會挑不是那麼喜歡的施捨給我。

 

這種差異在我讀私立大學,她考上師大外文所那時,車尾燈已經遠到看不見了。

 

現在她要帶著那群同樣鍍金閃亮的朋友來這裡暫住遊玩,我還得回到三樓和死阿宅小眼瞪大眼(他的眼睛比我大,有時還會整粒掉出來),悲劇莫過於此。

 

另外讓我擔心的是,以曉音的聰明,要瞞過她這裡鬧鬼的事情比登天還難,到時候我已經能直接想像大姊會說出什麼話。

 

「爸,媽,帶小南去給精神醫生評估吧?」諸多此類或者是什麼都不說,把我帶回家,想辦法說服父母把這棟鬼屋賣掉,然後基於「關心」名義要我待在家裡,時時刻刻檢查我還有沒有不正常。

 

我喜歡老家,喜歡當家人都搬到新居之後,一個人留守城堡的感覺,安安靜靜,自由自在。

 

但是不管我想了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能阻止那群人風塵僕僕嘻嘻哈哈地走進大門,那時我真的很懂鐵達尼號沉船時乘客的心情。

 

曉音也不常回宜蘭,她一直是個很忙又約會不斷,功課聽她說也很重的大才女,仔細回想我和大姊已經半年不見了。不會很想念她,反正曉音有空就會回來,沒空時去找她,大姊也不會領情,我家的人就是這樣。

 

看到她時我下意識身體僵硬,比我大四歲,今年二十七歲念研三的大姊看起來卻和我同年,而且不是同一個層次的那種同年,她後面跟著一群手裡拿著輕便行李的青年男女,遠遠看過去像是公主和她的僕人侍女們出來郊遊。

 

「這是妳妹妹嗎?」有人發問,我緊張地拉了下衣角,每次面對大姊和她的朋友,我就以為身上還穿著小學制服。

 

「欸,我妹妹小南。」曉音說,走過來將手放在我肩膀上。

 

「不是很像妳耶?」閉嘴啦!白目,詛咒你論文口試被當掉。

 

「她比較像我爸爸。」曉音淡定地說。

 

「那曉音的媽媽一定是和妳很像的美女囉?」

 

並不是,我媽正屬於那種買什麼都要殺價的普通歐巴桑。

 

「小南妹妹大學畢業了吧?現在做哪行?」一道低沉磁性的聲音從休閒西裝男口中冒出,那是大姊高中時代就交往的白馬王子,本來跑去美國念書,沒想到他居然回來了。

 

如果說我有厭男傾向至少一半是陳博文害的,雖然在大姊面前風度翩翩的樣子,只要轉個彎沒人看見就對我精神凌虐,那個男人知道我國中時期情書被公開還被暗戀對象嘲笑,不管男女生都把我當小狗欺負的遭遇,也非常清楚我的自卑心理,但是如果他變成我姊夫,我寧願搬到龜山島去。

 

「便利商店打工。」我像根茶梗般站著。

 

「累積社會經驗也不錯。」大姊的男友說。周圍的人露出一種令人感到腳上爬滿水蛭的討厭笑容,大姊表情平靜,沒對我的工作表示意見。

 

「先進來吧。」最後我照舊扮演懦弱又內向的妹妹。

 

也許他們看不見鬼魂?死阿宅也曾經出現在其他人附近,但偏偏只有我知道他的存在,還非常過敏。

 

像個飯店服務生一一帶領客人參觀預定留宿的房間,二樓有主臥室,和室和一間客房,老家容量就曉音一行六人三男三女來說還相當有餘裕,變成大姊和她男友住主人房,兩個女生住客房,男生睡和室。唯一安全的客房連接前陽臺,但那兩個女生也不可能待在房間不出門,因此大師的防護形同虛設。

 

當眾人正興奮地整理行李並討論要去哪裡觀光時,我躲在三樓喘息,卻發現大姊和男友走了上來,正打量著久違的老家情況。

 

既然檀香和那些零碎的符咒神像沒用,不想被問起的我還是收了起來,只求死阿宅不要選在這時出現,他要是像剛來那樣屍水亂噴惡臭滿溢地爬來爬去,我將來人生就毀了,而他一定很樂意做出更多低級的恐怖行動!

 

「小南,我帶他們去運動公園玩,他們想去看虹明湖事件現場和死了兩個女人的民宿,聽說後來還有鬧鬼。」曉音傲然對我下達指示,有如紅心皇后在對撲克牌士兵說好好留守。

 

「喔,好啊!」這些死老百姓,不知老娘被那對鬼兄妹害得多慘!

 

「小南妹妹還是不喜歡說話。」姊姊的男友忽然評論。「妳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

 

「我叫博文,陳博文,記得以前妳才國中,小小的很安靜呢!」

 

我往後退了一步,忍住往他身上吐口水的衝動。

 

媽的,我現在居然分不出到底是死阿宅還是大姊的男人更討厭,死阿宅好歹還救過我幾次,但陳博文雖然衣冠楚楚,卻在我傷口上灑鹽好幾次!面對死阿宅奮鬥求生這段日子,我的暴力反射已經不是理智能控制得住了。

 

「別鬧她了,博文。」

 

曉音的語氣透出一股高貴,好吧!這樣想的妹妹只是個酸過頭的腐女。

 

「妳妹妹還是很有趣。」

 

這兩句話是用英文說的,不過這點程度我還聽得懂,他們從我還在讀國中時就會在我面前這樣說話,好像當我是聽不懂人話的猴子,但我現在至少也大學畢業,不是那個只會This is a book的國中生。

 

然後大姊牽著陳博文的手腕下樓,沒談過戀愛的我半點都不羨慕他們,我只要有原狐老師就夠了!

 

腳邊很冷,死阿宅就縮在書桌下,我有點惡意往前踢,麻煩團隊進駐前,我又把電腦搬回臥室兼書房的小房間,三樓雖然沒明言是死阿宅的領土,但也幾乎是了,但只要有原狐的書,我就能無視他的騷擾。

 

踢了十幾下後忽然被抓住腳,我下意識跳起來,才想起現實中他抓不住我,頂多瞬間用幻覺讓我過度反應。

 

祭出上次那一招嗎?可是死阿宅到底有沒有去保護阿芳我根本不知道,事情最後靠大師釜底抽薪解決,就已經造成我血本無歸的損失了,但他這麼安分是否又是對我勒索的前兆?

 

盯著那些早已熟悉的文字橋段,我和死阿宅隔著兩尺,但卻是生與死的距離。他那麼大的個子是怎麼縮在小小書桌下,有時候我也很好奇,不過,應該問為何那麼喜歡縮在書桌下?

 

算了,那些煩心問題都不管了,現在我只想和最愛的作家進行靈魂交流,頂多死就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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