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剛才說過妳有神棍的資質,剛好我這個人最擅長找神棍的麻煩。」刑玉陽拉長聲音,一字一字威脅我的耳朵。

 

我搓搓指腹,根本沒有紙灰殘留,這白目學長好奸詐!居然偷偷拐我?

 

這一隻大手按住我的頭,五指就像夾娃娃機,九陰白骨爪?

 

「蘇──小──艾──妳到底給我做了哪些蠢事?」

 

真佩服刑玉陽的自制能力,他眼神好像很怒,聲音聽上去卻只有起床氣的程度,惹到他的人可得小心,以為踩進水窪底下卻是岩漿。

 

我雖然有主將學長這道免死金牌,非到萬不得已也不敢請出來用。

 

「我就是喝了吳法師的符水不行嗎?」我學許洛薇耍賴,這件事我有自己的想法,他只是個透過主將學長這層關係勉強可說和我有同校之緣的陌生人,說到底也沒大我幾歲又處不來,我幹嘛要聽刑玉陽的指揮?

 

「當然不行!」他沉聲。

 

我猛然後退擺出備戰動作。

 

第二次見面就對我動手動腳,我不知他是怎麼想的?以為主將學長可以這樣做他也可以?就算他人不壞,但不表示我可以讓他隨便摸啊!雖然看動作就知道被當成和小花一樣的無害生物,重點是我討厭被不信任的對象碰到。

 

「現在馬上吐出來。」刑玉陽命令。

 

「不要。」

 

他不再跟我跟我夾纏不清,瞬間衝上來,我大吃一驚,下意識探手去抓他衣襟,搞了半天我是要和刑玉陽打嗎?

 

手被輕輕擋住,真的是很輕柔的接招,但我整個人被牽引出去,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刑玉陽就到了我後面,手指貼著我的下顎,下一秒一股難以反抗的力量就讓我的頭差點和地面親吻,重心完全被破壞,我狼狽地用雙手撐著地,無法反擊。

 

他保持著控制我的動作威脅:「快點吐,還是要我替妳催吐?」

 

亂七八糟地掙開他,他也沒有繼續壓著我,顯然只是為了給我一個警告。我後來才知道刑玉陽手下留情,這是合氣道高手在實戰時經常使用的入身摔,他動作才完成了一半就停下來,要是真的被他摔出去,腳下是柏油路,就算我會受身可能也無法安全下庄。

 

瞬間移動!作弊!

 

「這是我給自己的試煉!之前講過叫你不要插手了!」我怒叫。

 

「一個沒有靈能力的神棍如何控制女人和那麼多信徒?你沒想過他可能會在裡面摻藥?妳想染上毒癮?」刑玉陽質問。

 

我考慮的是另一個方向的問題,但刑玉陽冷不丁提出這個可能我還是抖了下,不想承認他的疑慮有道理,硬是反駁:「那又怎樣?毒癮才不會那麼好染,再說,如此一來我本人不就是會走路的犯罪證據了嗎?這樣就能救下戴佳琬還算值得。」

 

「妳想的妙計就是這個?成為受害者然後親自舉證?」

 

「再怎麼樣都比你們不痛不癢的試探有用。又不是演電影,下一幕反派就會白癡地露出馬腳,吳法師會選十拿九穩的軟弱獵物,把犯罪證據藏得好好的,你們兩個男人絕對沒辦法讓他放鬆戒備,我們想成功就要用真餌。」我說。

 

既然我們之中沒有一個是呼風喚雨的高人,面對神棍為惡實際能做的不過就是像狗仔記者一樣潛入蒐證而已。

 

「那是原則!不能把無辜的人賠進去。妳為了正義就什麼都不顧了嗎?」刑玉陽居高臨下瞪我,我討厭那種說教的口氣。

 

「我沒有爛好人到那種程度。」我斷然否認。這是真的,自從我必須仰賴許洛薇一家的施捨贈與活下來,我就深深理解幫助別人是種奢侈,因為我連自己都快救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不要浪費社會資源。

 

我和地震捐款或認養孤兒這些善事無緣,這不表示我會見死不救,時機到來,能力所及,自然有我出手的時候,在這之前我容許自己自私地只為活下來努力,倘若連我都不放過我自己,我一定撐不下去。

 

「但如果我說是為了活命、為了贏呢?喝一碗符水已經是小兒科了!」我握緊拳頭。

 

「什麼意思?」

 

不在這裡說清楚不行了,刑玉陽一隻眼睛能看見異物,對靈異領域的經驗並非新手的我比得上,他遲早會對我的內幕窮追猛打,只是目前戴佳琬的事更緊急而已。

 

主將學長說過,戰鬥中必須採取主動,方才的教訓已經讓我明白,萬一刑玉陽先手攻擊,我簡直任他宰割,屆時不知他會用何種手段來調查我與許洛薇的關係?

 

我撲上去抓住他的前襟用力往下扯,這次他沒閃開,等著聽我的說法。

 

「你有過一張開眼睛,雙腳就站在頂樓邊緣的經驗嗎?那就是冤親債主和我打招呼的方式。我想要免疫力,如果我能通過一些考驗,比如說不被那碗符水影響,拆穿吳法師的害人伎倆,我就有勇氣和那個冤親債主打下去。」

 

「所以妳被嚴重且徹底地操控過?」刑玉陽接口又問。

 

「你抓錯重點了,我是說……」我還來不及解釋,又被他扣住左腕,一陣劇痛傳遍整條手臂,趕緊鬆手跳離他兩步遠。

 

這傢伙是水母嗎?隨便碰一下都好痛。我恨關節技。

 

刑玉陽視線掃過我的小腹。

 

「先跟你講我吐不出來。」我想他還是沒臉做出揍我肚子或把手指伸進我喉嚨裡的惡行。

 

「沒錯,我明白了,給我閉嘴。我會親自送妳回家,在火車上就能確定那碗符水裡到底有沒有下藥,如果沒有毒品發作跡象,就得考慮對手使用邪術的可能性。」他冷著臉不由分說拖著我去車站。

 

在火車上,我們大眼瞪小眼。好吧,是我偶爾會去看他映在車窗裡的墨鏡倒影,大概是被他這麼一恐嚇,外加腎上腺素消退的疲軟,我有些洩氣和消化不良,渾身悶悶的,不想說話,和嗨翻天的吸毒反應差很多。

 

我把許洛薇附身的小仙人掌拿在手裡,希望能得到一點勇氣。

 

許洛薇這色女知道能看見她的刑玉陽就在旁邊,立刻現實地裝死。雖然號稱厲鬼,但她連蟑螂都要我去打,我能怎麼辦?

 

我們在只有一個月台的鄉下車站下車,騎著各自的機車,刑玉陽按照約定護送我回家,雙雙抵達許洛薇的老房子時已經天黑了。

 

「比我想像中的還大。」他若有所思打量在院子裡啄地的老母雞,我養的雞隻在暮色中像是幾片會動的剪影。

 

「只是借住朋友家啦!」我尷尬得恨不得他立刻發動機車走人。

 

「妳破壞我們的行動協定,晚點會有後續安全措施下來,乖乖配合。」

 

我終於意識到,在刑玉陽這個飄忽莫測的男人面前脫隊單P還和他嗆聲是件多麼危險的事。「不要告訴主將學長,他一定會罵我!」

 

他咧開嘴,我好像看見一頭狼正在笑。

 

「妳覺得我有可能不說嗎?」

 

「非得要這樣?」明知沒用,我還是又確認了一次。

 

「不這麼做的話,有麻煩的是我吧?」

 

我還在思考這句話的涵義,刑玉陽已乾脆地離開,回他的咖啡店打理生意。

 

※※※

 

大約晚上七點,主將學長來電話了。

 

我在連串「對不起」和「好好好」之後開始房間的整頓工程,許洛薇則在一旁不斷吹口哨。

 

「要和腹肌黑帶二十四小時視訊連線,喔喔喔耶耶耶!小艾,妳一定要拿一件內衣掛在櫃子上看他的反應!」

 

紅衣女鬼擺腰扭臀的畫面為何如此讓人上火呢?我立刻硬了,拳頭。

 

「去妳的!我的內衣從來不會亂掛,那是妳才會!還有學長要我把筆電鏡頭向著房間門,他只是要確認我進出房間的行為是否異常,我還是有隱私的!」

 

「那就掛在門板上嘛!」許洛薇堅持她的內衣調戲。

 

事情是這樣的,刑玉陽說到做到,向主將學長報告小艾同志脫稿演出,喝了碗符水,還和吳法師約好私下聯絡,又被刑玉陽問出小艾同志曾被鬼附身差點做出危險行為,最後他們認為應該為我作好人身安全把關。

 

當然,由不熟的刑玉陽來監視我實在太過了,這個不二人選只能是主將學長,他如果在家就是用電腦雙邊視訊,好減輕我被監視的不適感,希望我將這件事當成輕鬆聊天,開著電腦去做自己的事也行。

 

主將學長上班時則會用手機連線我的視窗,只是不會給出回應,頂多匆匆一瞥確保我沒事,但他會開著電腦側錄,回家有空再檢查錄影記錄中的我有無出現異常,畢竟當事人可能沒有自覺。

 

一旦他認為我不對勁,就會立刻叫住在附近的刑玉陽過來敲門。

 

不信邪的主將學長都為我破例了,我也只能捨命陪君子。

 

壓力好大。

 

「太浪費了,小艾,這麼有趣的事情!」許洛薇唯恐天下不亂。「要是有帥哥警察願意監視我,我一定要穿著浴衣,然後……」

 

「然後就沒有殺手學弟的新照片了。」我冷哼。

 

自從上次我請殺手學弟拍給許洛薇的誘餌照片後,他三不五時就會傳自拍照給我,就算我再三表明不需要還是樂此不疲,不過我還是存下來當作不時之需使喚許洛薇的貨幣,就連道士役鬼也是得屯符紙不是嗎?

 

「開個玩笑咩!小氣鬼。」

 

我將肥皂水提上二樓,開始用長柄拖把擦牆壁,又用抹布將房門清潔了一次,主將學長視野內的一級戰區必須一乾二淨。

 

本來想拖到過年前再大掃除的,嘖!

 

我忙到腰痠背痛,又將書桌調換方向,將筆記型電腦擺在適當位置,確保背景連房門也照進去,其實我原先的擺設是正對房門,就是因為背對房門這個角度有點噁心。

 

想想,視訊到一半,對方忽然提醒你後面有黑影,還不如不知道算了。

 

搞定前置作業後早已飢腸轆轆,主將學長又在這時來電話確認進度,我們又手忙腳亂弄了快一小時,畢竟我從來沒有和人視訊的經驗。

 

當主將學長剛毅嚴肅的臉孔出現在視窗裡,我第一個反應是落荒而逃。

 

『小艾,記得整點回報,我去洗澡了。』

 

No problem,Sir.

 

主將學長暫時離開電腦前面,我仍癱在椅子上不想動,腦袋空空的,我好像不小心開啟了一扇不得了的新世界大門。

 

一轉頭,許洛薇偷偷從門縫後探出半張臉,吃吃地笑著。

 

我正要揚聲呵斥許洛薇別那麼猥褻,千鈞一髮想起不能在主將學長的監控範圍內曝露許洛薇的存在,硬是忍下來,若無其事地拿起衣服也去洗澡。

 

小心地關上房門,示意許洛薇跟我往浴室走。

 

我一個轉身將她壁咚在浴室門口的牆壁上,許洛薇愣住。

 

「主將學長又看不到妳,妳要進來就進來,自然點,不要害我露出馬腳,反正在房間裡不要跟我說話。」她鬼鬼祟祟才害我緊張。

 

「妳這樣害我很沒勁耶!哪有人壁咚鬼的啊!」許洛薇嘟起嘴。

 

「妳也知道自己是鬼,就快點提升飛簷走壁的穿牆技能,一百公尺跑三十五秒,叫妳抓個孤魂野鬼拷問都抓不到。我們下次出動就要逮住吳法師的小辮子了,瞭嗎?」

 

「靠!妳不懂我有多辛苦!」

 

「妳不是玩得很開心?我也去洗澡了。」我翻了個白眼。

 

「晚餐呢?看這時間都該吃宵夜了。」

 

「等下再煮,我要想事情。妳為什麼不點香就好?」

 

「那種味道比過期乾糧還難吃又嗆!」許洛薇用雙手在胸口比了個大叉。

 

「妳會不會就是一直吸五穀葷腥味道,身體才那麼重,濁氣呀!」我對她搖頭。

 

「誰理妳,反正我現在不怕胖了,誰叫我減肥我揍他!」許洛薇齜牙咧嘴,不過沒變身前只顯得可愛。

 

我懶得和她夾纏,走進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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