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天亮時刑玉陽與小花回來了,根據他的轉述,小花沒事,只是受到喪門障影響被獸醫診斷疑似暈車加上體力透支,抵達動物醫院時就已經好了許多,可以走動喝水吃罐頭,獸醫替牠抽血檢查又觀察一陣子後認為暫時沒有住院必要。

 

在這之前,主將學長也聯絡女警朋友帶換洗衣物讓我沐浴,把自己初步打理乾淨,打電話向殺手學弟報平安,藉口我心情不好北上去找朋友,請他遣散柔道社的搜索行動,殺手學弟在彼方意味深長地要我好好保重,也沒有多問。

 

掛斷手機後我有如感冒畏寒般一直縮在棉被裡發抖,從神棍事件開始迄今累積的傷害與疲憊一股腦兒湧上。

 

不想再受傷,不想像獵物一樣被追趕,不想裝出很有精神的樣子,但現實壓在頭上,偏偏不努力不行。給我一點時間像許洛薇那樣擺爛,我會很快振作的。我這樣對自己說。

 

主將學長和我吃完宵夜後就一直看著喜劇電影沒什麼交談,雖然這次的主要受害者是我,但低迷的氣氛令人喘不過氣,劫後餘生不是該慶祝嗎?

 

許洛薇跟著小花出現時,我掀開被子想走過去迎接,雙腳無力居然站不起來。

 

紅衣女鬼同樣精神萎靡,倒是恢復真人大小。我不禁卑劣地推測,許洛薇應該是趁著搭順風車的時候數清楚刑玉陽腹肌有幾塊了吧?

 

「蘇小艾,妳要跟我一起搭火車回去嗎?」刑玉陽本來就是臨時追過來,既然戴佳琬暫時退散,他還得打理「虛幻燈螢」的生意。

 

一起走當然是最保險的做法,問題是我現在連移動一步都有困難。想回老房子,那裡是我最熟悉的棲地,但雞隻被殺,我在二樓臥室裡被戴佳琬拐走,堡壘遭攻破的陰影短時間很難消失;刑玉陽的地盤貌似最安全,然而「虛幻燈螢」畢竟是做生意的地方,天天人來人往,即使躲在樓上還是能聽見對話聲,我目前對不夠封閉安靜的地方半點興趣也沒有。

 

我看看主將學長又看看刑玉陽,正要咬牙答應跟刑玉陽同行返回替大家省點麻煩,小花忽然喵了聲走過去蹭著主將學長的小腿。

 

主將學長將小花抱起來,許洛薇坐在我旁邊警戒地瞄著刑玉陽,好似靈眼會透視她身上的血色小洋裝一樣。

 

「既然小花不舒服,暫時還是別趕路好了,大後天我有假再帶小艾回去也行,你身上有啥驅邪物品可以留下來?」主將學長一邊逗貓貌似不經意的說。

 

刑玉陽瞇了瞇眼,解下一條白水晶冰柱純銀項鍊,掛在手指間若有所思摩娑。

 

「我不反對你自找麻煩,但你最好留意些,那個找你傳話的傢伙可不是人。戴佳琬以外還有些鬼東西也盯著我們。」刑玉陽說這句話時,視線正對準許洛薇。

 

許洛薇立刻不爽了,我只能偷偷安撫她。

 

「既然戴佳琬的目標是你,小艾暫時和你分開也不是壞事,你趁這幾天先想妥戴家該如何收尾,在我們徹底撤出前還有哪些非做不可的事才好喬時間處理。」主將學長故意當著我的面說出這段話就是沒得商量的意思了。

 

「也可。說不定我一個人先走還能引誘那些鬼出現其他動作。」刑玉陽道。

 

現在連主將學長都被怪東西找上了,我們還沒確認到底是哪個鬼推刑玉陽下樓梯,還進到我的夢裡窺伺。

 

刑玉陽有些不捨地凝視了一眼白水晶項鍊,然後放在我的手上。

 

他說:「借妳而已,回去馬上還我。」

 

「呃,謝謝。」看他那麼寶貝的樣子難道是活佛高僧加持過的超強護身符?很貴嗎?
 

商議好分頭行動,刑玉陽也不戀棧,就這樣回去了。

 

被戴佳琬盯上還能這麼淡定,這等心理素質真讓人羨慕,不過就算實際面對面,戴佳琬的謎題還是沒完全解開,比起厲鬼,她似乎變成另一種性質更不穩定的怪物,為何是黑膿,體內還有無數眼球?

 

我笨手笨腳地將白水晶項鍊掛到脖子上,本以為自己會排斥脖子再度被異物環住的拘束覺,冰涼的銀鏈貼著肌膚卻莫名地讓人安心。話說這條水晶項鍊相當素雅中性,很適合刑玉陽沒錯,但他實在不像會戴飾品的個性,果然是強力法器才破例貼身攜帶吧?

 

「主將學長,你知道刑學長都怎麼入手這些驅邪寶貝嗎?就像這條水晶項鍊。」我也好想弄幾件法寶護身,就算買不起起碼知道預算和門道也好。

 

「那是他媽媽的遺物,有沒有法力我不知道,不過阿刑相信只要戴在身上他就是無敵的。」主將學長補充:「我參加警察特考那天他也借我戴過,那時候他還說要是項鍊弄丟這輩子就絕交。我順利考過了,或許刑阿姨冥冥之中有保佑也不一定。」

 

「……」我忽然覺得渾身是勁,立刻衝向房門,然後被主將學長揪住後領。

 

「妳幹什麼慌慌張張?」

 

「刑學長還沒走遠,我去把項鍊還給他!」這麼珍貴的寶物我怎麼敢戴?這不是擺明要我保持清醒死守項鍊不能再被上身的嚴酷節奏嗎?

 

「沒志氣!」主將學長把我拖回床邊。

 

「我也有紅寶石、紅珊瑚項鍊和紅玉髓手鍊,回家以後妳給我統統戴上去!一定是因為缺少信物,我們之間的感應才會故障!」許洛薇眼紅的說。

 

她和刑玉陽比這個算啥事?我有點無言。

 

※※※

 

在主將學長家住了三天後,我不敢再讓主將學長睡沙發,於是即刻啟程,主將學長向朋友借了車,我的大眾交通恐懼症恐怕要好長一陣子才會好了。

 

乘車途中我向學長解釋過往引誘父母去賭博的怪異電話,家被入侵的心靈痛苦導致我此後都不喜歡碰觸手機之類的通訊物品,明知物品本身無害,然而我就是會產生不理智的強烈反感。

 

最近想起許多童年回憶,忽然意識到我從小就是那種寧可待在家裡,覺得外面很危險的小孩子,這種感覺不是來自大人的恫嚇,而是本能這麼覺得,說不定正常的我本來應該是膽小鬼才對。

 

「難怪學弟妹都說妳不接手機。那妳以後要怎麼出門?」主將學長問。

 

「重要電話會接啦!真的有必要也會搭火車,忍忍就過了。」只是事後我會心情低落好幾天,這就是為何我不把柔道社通訊錄放進手機,不是他們不重要,而是我知道社團幾乎不會有緊急通訊,只留教練的聯絡號碼就很夠了,我也不用勉強自己去接電話哈啦,室友和老闆的電話另當別論。

 

有個意料之外的後遺症,這幾天我的手機都快被柔道社打爆了,連已經畢業的學長姊都打來關切,讓我又是緊張又是不好意思,我這個沒用的老社員混了這麼多年還是沒拿條黑帶,大家卻很尊重我。

 

由於刑玉陽的一通電話,主將學長直接把車開到「虛幻燈螢」。

 

刑玉陽確定在車站推他下樓梯的惡鬼是誰了。

 

「你怎麼不在手機裡直接講?」等我們在咖啡館集結後,刑玉陽竟然還打算繼續賣關子。

 

「因為我要當面和『它』談判,進一步確認殺雞凶手的情況。」刑玉陽說。

 

「殺雞凶手那邊有線索了嗎?」或許你會問,許洛薇就是被這傢伙引走,我們怎會還不知道是誰對雞隻下毒手?

 

紅衣女鬼看見的是一團散發濃血腐屍和家禽臭味的人形肉糊,混在夜色裡一團黑,還會竄進水溝裡逃避追捕,我同意的確有相當程度的辨識困難。

 

根據許洛薇還原我被戴佳琬綁架當夜情況,我在樓上睡覺,許洛薇在樓下看電視,其實這樣的配置是有學問的。

 

鬼魂要進入某間建築物只能走大門,或者是概念上具有「出入」功能的通道,因為鬼魂的空間感和活人有所差異,至少房屋對活人能形成最基本的防護效果,然而空屋或廢墟這種禁制就不明顯了,這是許洛薇親身實驗加上刑玉陽背書的靈界常態,順帶一提,地下室不算。

 

許洛薇鎮守在客廳,正是兵家必爭之地,她時不時還會出去檢查地盤有無出現入侵者。

 

例行巡邏時,許洛薇發現殘留在雞隻死亡現場的刺鼻惡臭又來了,那肉糊鬼體居然大剌剌站在大門外,許洛薇二話不說衝出去,我們早就說好不擇手段抓住所有發起攻擊的鬼怪好提取線索,不管是戴佳琬還是其他惡靈都不能放過。

 

就算我在許洛薇旁邊也會叫她馬上追捕,許洛薇認為我在老房子裡很安全,因而心無罣礙地獵殺雞凶手去了。

 

豈料那宛若全身骨頭爛掉的黏糊糊怪物半走半爬的逃竄居然比許洛薇快,追丟殺雞凶手的許洛薇倖然折返才發現我不見了。

 

接著慌掉的許洛薇只好用小花身體叼著手機又跑一次馬拉松去找刑玉陽求援。

 

經典的調虎離山之計,偏偏用在我們身上無比成功,只能當事後諸葛推斷殺雞凶手和戴佳琬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至少也是同夥。

 

之前推理總是很自然地假設凶手只有一個,不同事件則有不同惡鬼在背後操作,畢竟厲鬼不理智又瘋狂偏執,感覺不像會坐下來商量合夥幹掉目標。若是從一開始觀念就錯了呢?我和許洛薇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了嗎?

 

活人都可以和厲鬼相親相愛了,惡靈之間若出現協作行為麻煩只會更大。戴佳琬的強大不僅是因為天賦和怨念,更有可能是她得到其他鬼的力量。

 

「『它』在我剛回來的清晨就來店門口找我了,但我們無法直接溝通,我要『它』等能夠傳話的人出現再過來一次,就是妳,蘇小艾。」刑玉陽靠著吧檯,袖子挽到手肘上,漫不經心地製作咖啡拉花。

 

我每次都忍不住湊過去看刑玉陽表演,他畫的是骷顱頭,點重乳拿鐵有罪嗎?

 

又要見鬼了。我滿臉黑線。刑玉陽看起來一副很想送我「驚」喜的模樣,難道是要報復我那時候威脅要上吊給他救的事?大哥我也是為了你好啊!

 

既然刑玉陽不肯透露,我決定換個角度探探他的口風,從他言下之意判斷最快今晚就要談判,我總不能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那之前你懷疑是誰暗算你總能說吧?又不是真的相信這些事件和靈異無關,一定有懷疑對象!」我和許洛薇把想到的鬼都猜了一輪結果每個看起來都像凶手,最後不了了之。

 

臨床實驗證明,我們完全低估戴佳琬的附身能力,簡直狂甩許洛薇幾條街。

 

「我曾經懷疑是戴佳琬的父母。」刑玉陽淡淡說。

「他們不是還活著嗎?」我實在捉摸不到他的發想。

 

「生靈?」主將學長展現了知己好友的默契。

 

刑玉陽道:「陰陽眼很少看見生靈,我聽過的說法,第一,看起來和活人差不多,所以認不出來。還有一種是,生靈非常容易附在陌生人身上,但那比較像是夢遊下意識找衣服穿的舉動,反而不會上親友的身。」

 

「為什麼不會上親友的身呢?」我特別好奇這點。

 

「就像妳更容易和網友與同學交心而非父母,關係愈親密,精神防備反而比較強。我會懷疑是生靈,主要是我被襲擊前正和戴家夫婦密集接觸,假使他們潛意識想把我弄去陪伴戴佳琬,不無可能生靈出竅來襲擊我。」刑玉陽說他以前遇過生靈,連白眼也被騙過去了,是非常麻煩的存在。

 

遭暗算時間點距離戴佳琬上吊日太近了,他又不相信初死鬼有這種力量和智力,所以刑玉陽懷疑是生靈下的手,而且他接觸過本人才會被當成目標,說得具體點,就是戴家父母之一。

 

據說生靈反而比較容易附身活人,死亡是一道溝,生靈習氣未斷,和活人互通的頻帶更寬,偶爾出竅醒了也會以為在作夢,甚至根本不記得出竅時幹的好事。

 

生靈是少見,但可不是少數,畢竟就是從活人身上脫離的東西,基本上到處都是。

 

「反過來說,容易生靈出竅的人,往往更常受到事故環境影響,被有心奪舍的髒東西盯上。」刑玉陽意味深長地凝視我。

 

「幹嘛看我?我又沒生靈出竅……小時候不算。」溫千歲拐我去偷爺爺遺書那次我一直不確定是連魂帶身都被運過去還是只有魂魄,溫千歲也沒說清楚。

 

「過於真實的噩夢有可能是魂魄已經半脫離的徵兆,否則凡人魂魄受身體影響,身體在睡魂魄同樣不會太清醒,此外經常被附身的人也會愈來愈難保持自我。」他啟動了白眼。「那些魂魄和身體不一致半脫離的例子我看多了,不是精神就是健康有問題。」

 

刑玉陽拐了個大彎原來是打算警告我一直都是高危險群。

 

「我的魂魄現在看起來怎樣?」我緊張地問。

 

「一直都很暗,不過還算清楚,萬一哪天變模糊或換了形狀,自求多福吧!」

 

「嗚咩!」我趕緊喝下一大口拿鐵壓壓驚。

 

縮在主將學長家當蝸牛療傷時,我曾經冒出一個很陰暗的想法。戴佳琬說不定盼著我在被附身過程中掙扎意外受重傷,不管是癱瘓或缺氧腦損傷失憶癡呆都好,那樣刑玉陽基於道義和愧疚真的會照顧我,一輩子太誇張,但前頭一兩年還真有可能扛下來,虛弱自卑又傷病糊塗的我則比以前更好入侵,她只需再打敗許洛薇,就能沒有後顧之憂地附身。

 

──控制我或裝成我,再親近刑玉陽。

 

換個角度想,只要不主張「戴佳琬」這三個字,她的願望或許就會輕易實現了。

 

刑玉陽對真心認可是朋友的人半點都不設防,簡直就是冤大頭,還好他的朋友很少。若非主將學長是男生,他八九不離十會是戴佳琬滲透的首選。

 

萬幸戴佳琬上不了主將學長的身,從主將學長的房間毫無任何符咒宗教物品我卻住得很舒心放鬆這點來看,他乃是心燈超亮熾熱到用來烤肉也行的神奇大俠,困住刑玉陽的鬼打牆竟沒能奈何主將學長。

 

即使主將學長本人不在房間裡,還是能充分感覺到他的強烈氣場,光明磊落又暢快淋漓,沒有鬼怪可以窩藏的地方,若不是能憑依小花加上腹肌偏執狂許洛薇坦言她根本不想踩進這處主人存在感超強的套房。

 

心燈真的能照亮別人,躲在主將學長的光芒下,什麼都照得清清楚楚,會讓人想反省努力,用一般人的話說就是正面能量充沛,那些陰森的鬼東西無法透過黑暗偷偷摸摸潛進來恫嚇迷亂我的心。如果哪天得和冤親債主正面對決,我絕對要向主將學長借他的道服和黑帶,穿上去辟邪效果應該很棒。

 

「有什麼辦法能再度點亮小艾的心燈,或不讓她隨便離魂?」主將學長只關心實際解決方法。

 

「之前已經在做的體力和意志力鍛鍊,目前光這兩種基礎修行你學妹就零零落落,進階挑戰對她來說太難了。」刑玉陽冷笑。

 

「好吧!你繼續幫她特訓看能否改善。」主將學長爽快地把我丟進名為「刑玉陽」的熱鍋裡。

 

「謝謝學長……不用客氣儘管放馬過來,我會加油。」此刻的我得耗費多大的意志力才忍住尖叫逃跑的衝動。

 

刑玉陽笑了起來。「我從來沒打算對妳客氣,搭‧檔‧失‧格‧的‧學‧妹。」

 

那麼愛記恨會禿頭哦!我決定喝完拿鐵就先去洗洗睡了,晚上還有場硬仗要打。

 

※※※

 

深夜十一點半,結束營業的「虛幻燈螢」仍然敞開大門,一樓只留盞小燈,招牌也熄了光,使路人不至於誤會咖啡館還在營業而誤入。

 

刑玉陽請主將學長鎮守屋內,又叫我讓許洛薇哪邊涼快哪邊躲好,別驚嚇到準備過來談判的鬼魂,正是那隻鬼附身機車騎士提示主將學長破解喪門障的關鍵線索。

 

我和刑玉陽則坐在屋外,任何風吹草動都讓我受傷的左手抽痛得更厲害,只能自我安慰是心理因素在作怪。

 

附近休耕水田偶爾響起水鳥沙啞叫聲,在陰沉冷涼的夜裡格外悽愴。

 

驀然從許洛薇那邊傳來一陣緊繃,接著刑玉陽也低聲提醒:「來了。」

 

一道佝僂身型自圍牆陰影附近浮現,走到七八步外,一嘴稀疏的灰白鬍子與藏在眼袋下微微閃爍的陰險目光,正是曾假扮無極天君的老符仔仙。

 

許洛薇在瓦解神壇那時扯斷了老符仔仙一條腿,他看上去尚未復原,今日一見比最後逃竄前的印象更加狼狽不少。

 

沒想到給予破解喪門障提示的竟然是老符仔仙,他不是和我們有仇,為何要幫忙?

 

我還沒想出原因,刑玉陽大概捉摸到部分真相才會提出談判要求,我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能研究克制戴佳琬的情報,吳天生──精通旁門左道的老符仔仙無疑是專家。

 

我對這老鬼的直覺是不可信,問答無用的暴力碾壓是最有效的方式,所以許洛薇說撕就撕的態度才會完全嚇壞老符仔仙,但這種手段逼出來的線索很有限,萬一老符仔仙知道我們想問的是救命的消息,他只需刻意隱瞞或捏造關鍵內容就能在我們危機時刻埋下致命漏洞。

 

這部分情報交換必得在雙方心甘情願前提下進行,因而刑玉陽冷靜甚至慎重地迎接老符仔仙進入「虛幻燈螢」前庭。

 

刑玉陽用白眼直視老符仔仙,老鬼露出忌憚神情,接著他從一直放在腿邊的提袋裡拿出一把黑傘,吳天生眼神迸出驚喜。

 

「年輕人果然有前途,老夫還沒開口就被你猜到目的。」老符仔仙嘿嘿冷笑,大有此子過於棘手的意味。

 

我忍著噁心將老符仔仙的原話轉述給刑玉陽。

 

「你將我推下月台樓梯不只為了洩忿,主要是誘導我們去追查戴佳琬。若能驚動戴佳琬的獨佔慾將注意力轉向我更好,行動不太方便嗎?吳天生。」刑玉陽拋著黑傘說。

 

「要不是你們向城隍告狀,讓老夫四處奔波分身乏術,我的乖兒子也不會被關在狹隘的監牢,叫天不應叫地不靈被戴佳琬像殺雞似輕易弄死了。」老符仔仙說這段話時看著我。

 

我們想讓惡人接受司法制裁,卻無意中將吳法師推進讓新鬼戴佳琬也能殺死頑強大男人的限制環境,吳耀銓的求救掙扎只會被周遭當作裝瘋賣傻。

 

被深信不疑的無極天君遺棄,在冷眼旁觀的活人訕笑詛咒中漸漸失去對身體的控制權,最後不由自主吊死,屎尿齊出,何等屈辱的死法。

 

老鬼的確怨恨我們,身上隱隱約約透出黑氣,約莫將來也會變成厲鬼,但他現在還能自制,計算著對自己有利的做法與我們談判。他要為認作兒子的堂姪吳耀銓報仇,卻不想把自己賠進去,傾向借刀殺人。

 

「老夫甩開陰差趕到拘留所時,乖兒子魂魄卻不在陳屍地點,想必是戴佳琬帶走他了。」老符仔仙頓了頓,似是在消化情緒,接續道:「照理說,我那兒子貪婪蠻橫,新死鬼再怎麼強也無法奈他何,真的不行找宮廟也能躲過一時,但那戴佳琬從生靈就開始化魙,控制住鄧榮後等於是二打一,乖兒子又無處可逃,說來說去,他的死你們也有一份。」

 

我拒絕轉告最後一句,最討厭這種亂牽拖的小人作風。

 

老符仔仙倒是說出某個重要關鍵,生靈化魙,這種事可能發生嗎?

 

這不就是指戴佳琬肉體還沒死之前,魂魄就先開始死去崩毀?可是,這樣一來,戴佳琬為何對死亡和附身劇痛無感又殘忍扭曲的原因就很好懂了。

 

「吳耀銓的魂魄不像鄧榮那麼好對付,或戴佳琬想要先對付我們,只好將吳耀銓關在她怨念最強的胎毛筆裡,必須等到有人攻進戴家對付戴佳琬,你才能混水摸魚借我們的手毀掉胎毛筆,救出吳耀銓的魂魄,打得真是好算盤,吳天生。」刑玉陽稍後不久就想通了,戴佳琬遺言中所謂「許多想做的事」,具體而言必然涉及所有她在乎或想報復的對象,林林總總,還真是不少能做的。

 

喪門障被破時闖進一陣陰風攪局,八九不離十是老符仔仙,刑玉陽大概用白眼掃到老符仔仙救人溜走的畫面,居然沒馬上跟我們說,不夠意思!

 

「按照老夫的計劃,原本不會生出那麼多事,作為無極天君的母親,我有辦法讓她穩定地活著,可惜你們這些門外漢胡攪蠻纏,弄出這麼個不倫不類的怪物。」老符仔仙撇撇嘴不滿的說。

 

「別以為把自己撇乾淨,我們就會上當。吳天生,你肯定在戴佳琬報復名單上,若我們不能對付戴佳琬,遲早你會步上吳耀銓的後路。」刑玉陽咬死老符仔仙需要我們的力量牽制復仇者這一點當作談判本錢。

 

「老夫只有一個條件,只要能保住吳耀銓,我就告訴你們想知道的事。」老符仔仙拉扯手中握著的草繩,從黑暗裡又拖出一條鮮血染紅下巴不停喃喃自語的驚恐魂魄。

 

 

arrow
arrow

    林賾流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