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真被司徒燭華壓在樹幹上,背對著他,後背包裡還有一顆人頭,徹底的人贓並獲。

 

才一遲疑,劍指已抵住她下顎。

 

「這種近距離,妳若亂動必死無疑,乖乖回答我的問題。」

 

蛤?她早就死了。基於某種無法解釋的理由,韻真開始火大。

 

「黑家的沈韻真。」反正她也沒想過非瞞到底不可,大家都是萬一露餡就大方承認了。

 

「果然。」

 

背後的道士發出類似歎息的語氣。

 

「為何要殺屋裡的人?」肢解得那麼徹底,連男女年齡都看不出來,魂魄大概受了驚嚇,又是白日沒那麼快顯形,司徒燭華竟連她殺了什麼人都不知道。

 

曾經讚賞過她的好廚藝,現在司徒燭華只覺得受欺上當,難以平心靜氣。

 

韻真簡單地交代那個綽號瘋狼的流氓經歷,其他黑家人偶遇瘋狼欺負弱小,順便檢查他的案底,透過催眠從瘋狼口中審出來的情報,也曾調閱舊案與接觸被害人確認他的犯行,這才把瘋狼列入黑名單。

 

黑家人稱為「戰備儲糧」。

 

「惡行重大就表示你們有資格將活人削成一片片吃掉嗎?」司徒燭華質問。

 

「司徒燭華,不,該稱呼閣下明虛子,看來你也不怎麼誠實,你對黑家不是一無所知,師尊說她從前就看過你。如果你還不明白,我就跟你說清楚吧!但不是你威脅我才說的。」韻真冷冷道。

 

「沒有誰有資格吃誰,就算獵物是希特勒也一樣,我殺他單純因為殭屍必須吃人,而太爺規定我們只能殺罪犯。不是因為黑家想當好人,只是對我們浪費社會資源的事做點回饋。」

 

「哪怕這些不義之人也有為其悲哭的親人?」

 

「就像受害者遺族們對凶手逍遙法外的絕望憤恨悲哭一樣。」韻真不曾動搖。

 

結果黑家人也沒有為社會新聞上的悲慟遺族去獵殺特定凶手,執行正義制裁,一切仍是以地盤活動的安全低調為主,光是這樣犯罪黑數就讓人肉來源不勻匱乏,可惜他們也不想常常讓人在本地失蹤,再說還有許多黑家人不吃人肉只吃獸肉。

 

「妳果然是異物。」司徒燭華的話刺痛了韻真。

 

韻真冷不防以手刀插入司徒燭華手腕內側縫隙往外一撥,收下顎護住要害瞬間蹲低,司徒燭華沒料到她揹著背包動作還如此靈活,他錯了,這個乍看累贅的背包卻在兩人之間製造了空隙。

 

電光石火間,韻真已抽出刺刀,膝蹲同時如過肩摔般壓低旋身往司徒燭華腹部一揮,他則在她不顧危險變招反擊時就當機立斷跳開。

 

左手握刀攻擊右撇子的司徒燭華防守較弱的左側,沈韻真還能左右開弓,果然跟一個劍俠比近身戰太不智。

 

「不到兩百歲的後生小輩,把我沈韻真當什麼人了!」

 

明虛子又怎樣,天下書符者前五了不起嗎?韻真就打到他連唸咒掐訣的時間都沒有!黑家殭屍不分強弱資歷都得熟悉道士招式是有理由的,在敵人剛要開口或舉手就知道對方打算出什麼招事先封術就是韻真的特長。

 

她再度欺近攻擊,司徒燭華改劍訣為雷鞭,甩出一道白芒逼她拉開距離。

 

「這種程度的雷鞭硬捱也無所謂。」韻真的閃避只是想讓司徒燭華知難而退,他可不知道她撂倒過多少道士,韻真這幾百年作為黑家的守護者走過來,不是忙著繡繡花寫論文而已。

 

她踢起一塊石子射向司徒燭華面門,司徒燭華飛快閃過,一眨眼沈韻真已在他眼前,捨去刺刀不用,空手當胸劈下,司徒燭華用力格開她的手,連退三步。

 

那精緻小巧的刺刀總讓人有種錯覺,女子臂力較弱,但殭屍卻是一種力大無窮又能變化的怪物!

 

雷鞭顫動如蛇想將她捆縛起來,韻真巧妙地閃開每個圈套,並掃腿出拳打亂司徒燭華企圖步罡誦咒的動作。

 

不愧是黑太爺讚過有天分的道士,同時做這麼多動作,雷鞭還能使得一心不亂,單論打鬥動作的流暢司徒燭華已經比韻真見過的一些宗師都要厲害了,如果給他時間開壇施法恐成大患。

 

偏偏韻真一開始就只想放走他。

 

韻真沒懷疑過司徒燭華就是明虛子的原因是他的外表年紀,兩百歲這個層次的清朝道士迄今還長生在世例子不是沒有,但他們都雞皮鶴髮,老得像活化石,利用道行吊著口氣,閉關再怎麼修也難以突破,又捨不得放棄破舊皮囊,更多是壽終返回輪迴,極少數屍解成仙。

 

有些童顏嬌嫩的高道根本就是神仙偷偷下凡化身,真正修煉中的人類道士沒這麼容易。

 

還童是另一個境界,不分男女都會恢復到青春期以前的童子身,據說只有七歲,已衰竭的精力重新復甦,得以支持下一階段更加艱困漫長的修行。

 

透過不斷的磨練蜕變,最後人才成了仙,那是賭命想跳脫業力輪迴,苦極了的挑戰,不可能天堂掛號隨便就拉人上去。

 

韻真生前死後還沒見過返老還童的真實案例,但根據晏君師尊說這時的道士會閉關重新鍛煉金丹,修不壞之身,這個階段基本上會像少年一樣,除非境界再突破看起來才會更成熟,起起落落至少又得耗個三、五百年。

 

他們都觀察到一個趨勢,愈靠近現代,則修道有成的時間愈發拉長,千年前百日築基,百年得道的盛況早就不存在了,神明失勢和身心誘惑更加繁多也是一個主因。

 

才會有這些現代人,稍微得點鬼通神通就樂得自以為是天命代表。

 

如果司徒燭華業已經歷這些蜕變,那他豈不是比黑太爺的修為還高?但韻真卻不覺得他有比太爺和晏君師尊強,不到兩百歲,光是返老還童已經是很驚人的變化了。

 

「如果你跟我們交手過,就知道黑家誡律絕對不殺無辜之人,而我手上沒有你的罪證,另外就算你其實惡貫滿盈,基於你是處子,我們也絕不會動你……和天心五傑那些笨小孩!」

 

司徒燭華站在原地,和韻真保持一鞭之外的距離。

 

「我有我的行事原則,絕不交邪作正。」他斬釘截鐵道。

 

「很好,我也一樣,誰想跟你們道士攪和不清!」韻真用力回敬。

 

「妳打算怎麼做?沈韻真?」司徒燭華警戒地質問。

 

「那些肉我全部都要帶走,別跟我說你想留下安葬之類,除非你要逼我再去殺一個罪人。」

 

「我不能讓你褻瀆死者。」司徒燭華不肯讓步。

 

「我們從來沒人當那是褻瀆,而是需求!要不你現在就跟我分出勝負,即使兩敗俱傷我還是要這麼做,容我提醒,這只是讓我們雙方都無法保護重要的人,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有不惜大量殺人的外道在幕後編織陰謀!那些失蹤大學生的案子不是黑家幹的!」韻真以血紅刺刀指著他。

 

「另外我不想勝之不武,大戰之後我哪裡都不會去,你可以全副武裝來治罪我!我還是會遵守誡律留你一命,明虛子,管好你的徒孫吧!說到底,如果不是師尊為了保護王大德受傷,我也犯不著殺這個人。」韻真知道她把責任推給天心五傑相當卑鄙,但看他一臉大義凜然她就有氣!

 

既然別人的問題比修煉重要,那就從簡單的活人犯罪管起啊!如果不是這些春風吹又生的人渣敗類橫行霸道,又怎會有這麼多怨氣沖天的厲鬼殭屍?

 

誰不想過完平安無悔的一生順順利利投胎?偏偏生受了死不瞑目的冤枉。

 

算了,犯不著在這邊跟他纏鬥,師尊還在天心五傑家,其他黑家人對司徒燭華的真實身分也一無所知,她要做的是減少同伴的風險。

 

韻真轉身朝公寓掠去,司徒燭華沒再追上來,表示他默認為了大局著想,同意延後再戰。

 

這個男人果然比一般腦袋發熱就喊打喊殺的道士麻煩多了。

 

司徒燭華走到樹下撫著韻真留下的樹幹傷口。

 

她不知道他在一旁看見她企圖催吐,按著臉彷彿在哭泣,那些羞慚後悔的反應就跟她坦承不諱的殺人自白一樣真實,原本想遠距離攻擊的司徒燭華決定測試她失常到什麼程度才冒險接近,沒想到居然成功欺身。

 

即使她裝得再凶狠也難以掩飾,那欲哭無淚的表情。

 

※※※

 

天心五傑租屋處。

 

「朝天印大錯特錯!不要以為擺一個乍看很像的火影忍者手印就能混過去,你想讓敵人笑死嗎?還是想像菲律賓警察一樣比個七發射靈彈?」晏君拿著她趁空製作的大紙扇用力搧在玄武頭上,後者發出一聲嗚咽。

 

赤手空拳的話晏君沒把握不會一時忘記打破這些天兵的腦殼,韻真這孩子脾氣真好。

 

學姊妳明明就知道火影忍者的手印還比較簡單……天心五傑偷偷在心裡說。

 

其他人都已經看出不會就承認不會,晏君學姊反而會馬上重教,分秒必爭的時刻還有人想混過去,被打也活該。

 

晏君學姊堅持人人都得會標準雷訣,這次又是除了一人過關,其他人水深火熱,覺得雙手十指需要上夾板。

 

「呼~」身為音樂系天天都得練習樂器,手指筋已經完全拉開的阿鐘表示無壓力。

 

手機響起,晏君放下紙扇接聽來電,不到十秒她就掛了電話。

 

「韻真學姊藥餌找得順利嗎?」一直都偷偷用眼角餘光注意晏君的王大德問。

 

「我走了,以後一刀兩斷,別再接近我們。」韻真急電告知身分敗露,司徒燭華就是明虛子,晏君看了看這群大學生道士,毫無留戀地邁步。

 

「咦?」天心五傑放下手指工作,晏君已經開門離去,他們連忙追上。

 

「等等!到底怎麼了?」王鏡元小心翼翼地問。

 

晏君回首,淡淡地揭開真相。

 

「我和韻真都是黑家人,是你們恨不得除之後快的殭屍,剩下的問你們太師父去。」

 

她又下了半層樓,天心五傑才回過神來,這個答案太莫名其妙。

 

「學姊,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妳要去哪裡?」

 

「吃人肉。」晏君說完快步奔下樓,天心五傑慌忙追過去,等他們跑到一樓,除了半掩的大門,人影已杳然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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