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時間做心理準備,起碼我要親眼看到羅治斌被陰司押去審判。我還有其他想做的事。」淑清末了這麼說。

 

談判的結果不太理想,儀式只能就此終止。

 

「太師父不要解釋得那麼清楚,跟她說順著白光走,說不定淑清學姊就會答應了。」都鉅細靡遺地把真相爆出來了,別說厲鬼,活人聽了也會遲疑。

 

「那樣不就像詐欺了?」阿鐘怯怯地說。

 

被黑白無常拖走才發現情況跟想像中不一樣,正常都會不爽吧?

 

「這也是為了學姊好呀!」玄武說。

 

「要製造白光不難,但持續效果有限,陰間仍是羊腸小路,官吏亦嚴肅難親。」司徒燭華道。

 

原來白光是可以製造的嗎?天心五傑和韻真都在心裡默默提高了警覺性。

 

「不過聽淑清學姊說了其他情報,原來真的有個組織在背後操控。」小西抓了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說。

 

在三峽校區的風水陣壓制下,不止鬼怪要顯形作亂不容易,道士想使用法術也受到壓制,必須額外使用更多力氣才能達成目的,但手續一多容易引起注意,因此敵方也採用了普通人的聯絡方式,用智慧型手機和電腦溝通進度布署計劃等等。

 

淑清發現有一群鬼鬼祟祟像是道士或幫派組織的人在校內活動,就在一旁偷看,意外聽到不少令她似懂非懂的計畫,但這跟她執著的目標無關,因此女鬼只是保持沉默。

 

她只知那些可疑的人會從西南方來,先前正用google 地圖探路,便指給天心五傑讓他們提防,淑清對道士實在沒有好感,只是這些菜鳥道士讓她稍微改觀。

 

「淑清學姊還真厲害,我們都沒發現有其他道士混進來。」王大德感歎。

 

道士們刻意避開活人注目,反而讓被眾人遺忘的淑清發現不自然,淑清斷斷續續聽到的術語對司徒燭華和韻真來說又意味著更多關鍵拼圖。

 

「但你們卻被盯上當成獵物,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韻真道。

 

卻是天心五傑從羅治斌驚嚇活人的鬼語發現黑家殭屍的存在,這真是讓人無言的連環意外。

 

「如果攻擊我們的殭屍跟敵方組織和法寶女道有關,那時我們根本還和黑家不熟呀!」不如說天心五傑也覺得黑家殭屍是棘手敵人,還搏命跑到加拿大探險請求司徒燭華出山。

 

「大概羅治斌放出的消息原本就是為了釣出黑家人,否則他一年前就死了,死後倒是繼續害人害得很高興,最近才控訴凶手是黑家殭屍不是很奇怪?結果是我們先有反應才被拖下水。」王鏡元說。

 

「而且系主任也說我們是好吃的處子,搞不好被當成額外獎品之類。」小西不高興地說。

 

「重點是,羅治斌只是普通的賤鬼,或者他也跟那個不擇手段的組織有勾結?」王鏡元敲了敲玄武手中的八卦鏡。

 

「太師父覺得呢?」天心五傑這才發現都是他們在說。

 

「這隻惡鬼看來只是擾亂用的棄子,跟先前廢工廠殭屍一樣,眼下有更重要的目標要注意。」司徒燭華端詳片刻這群年輕的大學生,才說出他的意見。

 

「我們也是這麼認為!」天心五傑合唱。

 

「糟了!」走上一樓時,韻真忽然低歎一聲,在眾人的疑惑視線中掏出手機撥打,半晌無人接聽,司徒燭華不動聲色地觀察韻真的表情。

 

天心五傑眨巴著眼睛,小西用手肘撞了下王大德的腰。

 

「韻真學姊,怎麼了?」王大德立刻追問。

 

「這幾天發生太多事情,我忘了定期聯絡你們星平學長。」

 

大德和玄武這才想起他們自從大學生失蹤之後也沒看到自家歷史系的大學長,難怪總覺得少了股壓迫感。

 

「學長去哪裡了?我好像有聽到他期中考也沒考完。」玄武也有點緊張起來,學長已經休學一年,好不容易大四了,怎還拿自己的成績開玩笑?

 

「雖然我警告過他一般人不要插手這件事,但那個人怎麼聽得進去?當初不知失蹤事件跟金龍真人有關,現在他若在外胡亂刺探恐怕有危險。」韻真光是黑家和天心派的事情就焦頭爛額了。

 

以前都不知道學姊這麼關心星平學長,都忘了他們是同屆。天心五傑有些不是滋味。

 

「可是星平學長現在不在學校裡,反而比較安全對吧!為什麼學姊這麼緊張他會遇險呢?」玄武不太甘心地提問。

 

韻真再度長長地歎氣。

 

「我也想省事點,但他是全校純度最高的處子,我們黑家在他一入學時就特別關注他了,不然你以為當年歷史系和中文系的聯合夜教出事,他為何能九死一生被救回來?」當然這是指司徒燭華出現之前。

 

天心五傑呆住了。

 

「星平學長也是處子?怎麼可能?」這個容貌妖孽,實力還強得噁心的大學長別開後宮就很客氣了,他們都以為他跟女朋友感情太好才如此潔身自愛。

 

「以貌取人,以後還有得吃苦頭。星平這傢伙祖先搞不好是宋玉哩!」韻真道。

 

「那個寫《登徒子好色賦》戰政敵的屈原粉絲,登徒子說宋玉長太帥會勾引楚王姬妾,宋玉婊他跟又醜又髒的老婆生了五個孩子,自己對美女攀牆來搭訕無動於衷,如果是現在,我們一定會說他是甲甲。」中文系的鏡元立刻擔任解說,同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來星平學長也是處子啊……」天心五傑面帶欣慰笑意。

 

「等等,這樣學長不就很危險嗎?」

 

「當然危險,金龍真人現在是個女人,但他恐怕厭惡透了女人軀殼,想要再找一個男人身體自用。」

 

「哇!那我們也很危險耶!」

 

「……雖然你們是要害怕,但也不用太自尋煩惱,處子也是有品質高低的。」韻真瞄了一眼司徒燭華,他好像不準備說明。

 

「咦?不是一樣都沒經驗嗎?」話說回來學姊們到底怎麼辨識出處子和非處子,總不可能大家辦事前都先打卡證明?

 

「黑家誡律第一條不食處子肉,是廣義的,沒有性經驗就算,但這也不好辨別,通常我們還是用『氣』來分,真正的處子其實很稀有,不一定有性經驗,大部分早就被汙染了,但我們會約略用法定年齡來分,盡量把未成年人假設為處子,即使明顯清楚對方不是。」韻真道。

 

「真正的處子?」王大德疑惑地問。

 

「是指身心都是天真純淨,不懂情慾,內在保持完整,精氣神渾然天成,像一顆健康飽滿的瓜未曾破裂,生機盎然,男女皆同。」

 

「但那樣太難了,聽起來好像我們修道者的標準。」王鏡元說。

 

「是沒錯,修道者築基的最低標準就是要『不漏』,一旦你們老想著色慾,精元洩到別處去,我看也甭修了,整天說要煉精化氣,練氣化神,從哪裡練?你們的身體就是鼎爐,鼎爐有縫,還想生火煉丹嗎?!不會看你們太師父!」韻真白他們一眼,旁邊不就有個典範了。

 

「她說得沒錯。」司徒燭華道。

 

「但死守誡律也無益於道,念念不忘仍是外漏,還不如順其自然,我並未要求你們守死誡,日後若有決心就再補這條縫隙罷了。婦人老人一樣可以修道,起碼少了點罣礙,當然童子身來修是比較有效率,前提也是得專心致志,如未棄家恐難如此。」司徒燭華補充。

 

「所以我們想練到像太師父這樣還是得出家才行嗎?」小西問。

 

「個人修法不同,毋須強求。」司徒燭華拍了拍小西肩膀。

 

「不動色慾太難了……」玄武馬上感到絕望。

 

「但會讓人失去處子資格的,不只有情慾勃發而已,比如嚴重的家暴虐待、性侵、殺人、疾病外傷,各式各樣的重大傷害,就算當事人沒有起情慾,他或她也不再是處子了,現在的小孩子大多也不是處子,他們的氣聞起來衰弱、混濁甚至發臭,但我們寧死也不吃小孩,如果黑家人吃小孩,那就只好被監院處死。」韻真看著天心五傑說。

 

他們一開始聽不太懂,但想到淑清學姊的痛苦,忽然就明白了。

 

如果不吃處子這道誡律沒伴隨明確的解讀和標準,不就有很多可怕的方法可以鑽漏洞照樣吃人?先強暴再吃不也是一種手法?但天心五傑站在黑家人旁邊卻一點都不擔心他們會扭曲誡律。

 

並不是誡律的殘酷讓他們安心,而是人品氣質這樣強烈的一群殭屍,居然讓大德他們覺得黑家人比活人還讓人信任。

 

那些持誡的人和監督者都這麼強,有能力控制自己和制裁犯規者的強悍,而且對他們很好。

 

「但偶爾還是會遇到有赤子之心的人,他們的氣就非常好聞,幾乎像是真正的處子,沒有色慾、殺氣或負面情緒,但體質還是不一樣,只能說性行為會立刻改變一個人的心性習慣,不管是自願還是被迫,之後要維持處子的狀態難如登天。沒和他人發生關係前都還有機會調整回來。」

 

韻真直視司徒燭華,他還是沒有任何反應,未像那天撞破韻真肢解獵物表露嫌惡,或對她以殭屍身分大談處子美食表示提防。

 

只不過那一次被撞破的教訓已經讓韻真徹底明白,無論司徒燭華外表多麼超然理性,是非分明,他本質就是潔癖,討厭穢邪之物,不止是妖魔鬼怪,人類的醜惡他也同樣看不下去。

 

韻真也相信這些講究乾淨的修道人有許多無能為力或敬謝不敏的地方,只有敢弄髒雙手的人會去處理,哪怕和他的徒孫交情再融洽,她跟司徒燭華就是格格不入。

 

「如果宋星平想去修道,能守一篤誠的他進展應該能很順利,這種人就會是金龍真人想要的處子,金龍真人則是差勁到為了得到處子,真的對小孩嬰兒下手的垃圾。」韻真又試圖撥通宋星平的手機,仍然沒有回應。

 

「真的找不到學長的話,我們快點逮住金龍真人永絕後患不是更保險?」阿鐘小聲地表示意見。

 

「是呀!」韻真笑了。

 

一陣涼風吹來,眾人卻絲毫不覺清爽,反而想到蠱毒瘴氣可能就這樣隨風飄揚,心情愈發沉重。

 

「果然發布全校緊急停課通知了,聽說衛生局會派人來檢查環境,每個系各自安排時間集合配合健康檢查,在這之前最好戴口罩多洗手小心傳染病蔓延。」王鏡元揚揚手機簡訊報告。

 

「目前看起來只是不明流行性感冒應該還好,如果是中蠱,醫院當然驗不出東西。」如果蠱毒又潛伏,沒發作的情況下根本無法發現。

 

「我擔心的是其他情況,總之,方法我已經教給你們了,但我不建議你們接觸病家,蠱蟲本身會攫取情報反饋給養蠱者。」韻真又是抝不過天心五傑想救人的哀求,傳授他們鑑定他人中蠱的簡單方法。

 

「只要看起來正常卻測不到脈搏就有問題!」玄武握拳躍躍欲試。

 

「不是測不到脈搏,是遲脈,師尊說臺灣氣候應該提早用太陽王脈對照,與當令脈象不合,且中蠱者營衛不正,遲脈是精華已失的徵兆……算了,你們就當是測不到好了。」韻真看他們一臉豆花,想也知道又聽不懂專有名詞。

 

「我知道營衛是血氣的意思!」從小被灌中藥補品到大的阿鐘和小西很高興地說。

 

「會把脈還能確定蠱毒的位置,氣宗高手甚至可以直接捉蠱,但你們還是自保為上。」經脈運行又不是光看心電圖就能看出來,判斷方法太多了,外表看似健康不代表內部沒問題,不過司徒燭華大概也懂這一套,韻真只能這樣想。

 

都修到返老還童的道士不可能不懂,幹嘛故意省話非得要丟給她教?

 

「其實有件事我們還沒跟韻真學姊說,妳教我們的治蠱藥方,老家那邊已經日夜調貨趕工合藥了,大概最快明天就能送到我們在新店的姻親長輩那邊,他家開中醫診所,說拚上招牌不要,也要救治中蠱的病家。」王大德搔搔臉頰不好意思地說。

 

「所以我們要負責把病人介紹過去。」王鏡元挺胸說。

 

「反正藥方無毒,就算弄錯了也不打緊,總歸遲脈不太健康,順道給大夫看看也好。」韻真忍下動容,若無其事說。

 

這群笨孩子和教出天心五傑的偏僻道門,讓她覺得被坑也算值得了。

 

「韻真,好久不見。」系館前走來一個穿著水藍休閒襯衫的青年,直直向著韻真走來,卻又對環繞著她的男性們投以警戒的眼神。

 

青年看到司徒燭華時,飄向韻真的視線帶著點見獵心喜的譴責,又被他自以為巧妙地藏起,韻真原地站立不動等他走近,保持無懈可擊的親切微笑。

 

「好久不見。你最近過得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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