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荒野

第二話　祕密花園

 

情況演變成兩個男生穿過石雕拱廊來到文學院的繫星樓，一樓門廳正展出學生作品，稚茗向阿德介紹一、二樓是美術系，往上則是其他科系的地盤，還有提供學者演講的小型會議廳。

 

稚茗沒馬上帶阿德到八樓，而是繞過那些掛有英文和數字編號的門牌，打開其中一間門縫透出燈光的教室，阿德只見畫架林立，神祕的藝術領域。

 

「這是西畫組的油畫教室，我們系上分成西畫組、水墨組、雕塑組和電腦動畫組，不過大一都要修同樣的基本科目，我是電腦動畫。」稚茗說。

 

角落畫架後走出留著一條長辮子的女生，面無表情看著他們。

 

「這麼晚了還在用功啊？」稚茗故作輕快的問候，連阿德都覺得他太過緊張。

 

長辮女孩點點頭，又坐了回去畫她那張跟成年人一樣高的畫布，稚茗這才摸摸鼻子退出。

 

「她是誰？」阿德好奇問。

 

「我同學雪寧，術科跟學科都強爆了，不知道為什麼沒去考傳統名校的美術系，她一定穩上，之前我們美一甲的第一名都是她，今年我們升二年級，她選西畫組，以後上課大概都會錯開，她連寒假都留下來畫畫。」稚茗佩服的說。

 

「你喜歡她喔？」阿德隨口說。

 

稚茗滿臉通紅連連搖手。

 

「我的畫跟她比根本就像幼稚園塗鴉。」

 

「喜歡就追呀！這比放天燈直接，都有對象了。」阿德鼓吹他，難怪稚茗對社團的學姊們興趣缺缺，原來已經被高手同學靈魂綁定。

 

彷彿民初大小姐般的清秀佳人，還是天才畫家，這間學校還真是地靈人傑，專出美女。

 

「不行啦！根本沒有共同話題，她整天都醉心創作，還去外文系修課，以後好像會出國留學，對ACG也沒興趣，只是她每天都一個人在油畫教室待那麼晚，我有點擔心而已，而且她不喜歡讓人看見未完成的作品，老師和同學都知道別打擾她比較好。」這樣強作若無其事的問候大概是稚茗的極限了。

 

小姐與流氓說不定還有點跨越階級的盼頭，小姐與宅男大概只能在動畫中相遇了。阿德這樣想。

 

這麼說來，稚茗會鼓起勇氣拉住阿德想調查鬧鬼的文學院，也是因為心上人就在同一棟大樓畫畫的緣故了？

 

怎麼辦？阿德對這種類型最沒抵抗力了，這下子就算超出能力範圍也無法撒手不理。

 

「好吧！我們一起查出是什麼東西在作怪！時間不夠的話大不了我請假陪你們！」

 

稚茗感激涕零的眼神或許就是最好的代價了。阿德在心底狂歎氣。

 

一番耽擱，來到八樓已經超過十點，聽稚茗說新校區碰上近年招生不足的全國性問題，夜間部也不設在這裡，教師頂多就是帶研究生留晚一點，現在還留在繫星樓的人大概只剩他們和一樓作畫的雪寧了。

 

隨著稚茗的說話聲，走廊上的感應式照明啟動，一長列研究室果然靜悄悄。

 

兩人從走廊第一間研究室開始，模仿丹絲描述的情形敲門詢問，直到最末的雜物間，果然無人回應。

 

阿德鬆了口氣，其實他還比較想證實一切都是錯覺誤會。

 

「再試一次怎樣？」稚茗提議。

 

於是他們又逐間檢查，伏在門板上傾聽，確定沒人躲在研究室裡。

 

回到小雜物間前，阿德忽然聽到一聲微小的嗚咽，頭皮發麻。

 

「你有聽到什麼聲音嗎？」

 

「沒有。」稚茗貼著門側耳傾聽，然後抬起臉搖頭。

 

「學姊說雜物間平常會上鎖，鑰匙在歷史系辦公室，外人進不去。」

 

稚茗壯著膽子握住門把，發現可以轉動，和阿德面面相覷。

 

「要進去看嗎？」阿德問。

 

「……我不知道。」稚茗遲疑，偷開別系的雜物間有點怪。

 

「會不會是有人在裡面偷養撿來的小貓小狗？」阿德聽到悶叫聲時直覺想到不是人類發出的聲音。

 

「那就確認清楚比較好。」稚茗也不想心裡留下疙瘩。

 

正當他們要打開雜物間時，制服忽然捕捉到雜物間裡還有一個比貓狗更大的生物動靜。

 

『呼。』

 

那怪物可能之前壓抑著呼吸，但剛剛沒控制好漏了一口氣。

 

阿德猛然抓住稚茗手腕，將他的手抽離門把，兩人不約而同退離那扇門。

 

「你的同學還在一樓畫畫，你要不要帶她先撤？」聽錯就算了，萬一真的是怪物，雙方又撕破臉，他們逃跑時還要繞回油畫教室通知雪寧，對大家都更危險。

 

如果門後面的東西沒有主動攻擊，表示它也不想被發現，身經百戰的阿德很清楚，妖魔鬼怪其實很少主動攻擊不相干的人類，別去刺激異類，你的活路其實很大。

 

他們趕緊用稚茗的學生證刷卡搭電梯下到一樓，這時稚茗一馬當先，將一頭霧水的雪寧拖出油畫教室，三人跑到中庭，抬頭一看，繫星樓的八樓一片漆黑，感應式燈光已經消失了。

 

「怎麼回事？」雪寧問。

 

「剛剛有地震。」稚茗編了個很爛的藉口。

 

「有嗎？我沒感覺。」長辮子同學果然一臉懷疑。

 

「妳畫畫那麼專心，我們在八樓覺得有搖。」阿德連忙幫腔。

 

「這位是你朋友嗎？」剛剛只是匆匆一瞥的雪寧，現在饒富興味地打量奇裝異服的阿德。

 

「沒錯！我們剛結束社團活動，想說來系上看看，剛好他也很無聊。」稚茗冷靜下來，和阿德一搭一唱。

 

「那去八樓做什麼？那邊是歷史系系辦還有碩士班跟教師的研究室，我們系辦不是在三樓？」雪寧覺得這兩個男生很奇怪。

 

「聽人家說八樓鬧鬼，晚上去還蠻恐怖，妳也早點回去休息啦！」稚茗半真半假的勸她。

 

「我天天留下來畫圖，沒聽說過這種事呀！」雪寧失笑。

 

「可能歷史系的人比較清楚，這件事也是學姊告訴我。」

 

「原來你們是去玩試膽遊戲。」大學男生對這種事情最為熱中，雪寧不意外的說。

「有看到鬼的話，請它下來讓我取材。」

 

「妳的膽子這麼大喔？外表都看不出來。」稚茗表面上還能開玩笑，其實剛才站在小倉庫前，連他也感覺不對勁了。

 

雪寧被他們連哄帶求，加上時間也的確晚了，於是收拾好畫具，在兩個男生的堅持下讓他們護送回女宿。

 

成功離開詭異的繫星樓，也讓雪寧回去休息，兩個男生這才放下心頭重擔，蹲在女宿外的飲料機前喘氣。

 

「剛剛雜物間裡面到底是什麼？」稚茗氣急敗壞的問。

 

「不知道，但我感覺到有血，而且那東西很大，危險。」阿德的直覺加上制服偵測的訊息都在告訴他，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我們應該要先準備好武器。」這麼重要的前提居然忘記了。

「你學姊也只是聽到聲音，本來就不確定是不是阿飄，如果那玩意有實體，我們根本對付不了。」阿德說。

 

「有道理。」仔細想想他們實在過於莽撞，但誰知道只是去看看就遇到了？

 

「那現在怎麼辦？」稚茗急問。

 

「最好是你們有人到夢想交易所委託，這樣我們可以幫忙介紹能處理的人，要不你們自己去找信得過的高人來搞定也沒關係，本來我就只能提供仲介服務，而且得在夢想交易所裡約定才有效。」阿德坦白告知。

 

「可是我就進不去你們那間店呀！」稚茗懊惱。

 

「夢想交易所主張基於個人需求的交易，而且都說了是夢想，這種靈異問題還是找專家比較好，不過其實剛剛我們也沒看清楚。」阿德回想他們杯弓蛇影的逃難也有些好笑，大概是他恐怖的事物看太多，下意識就當真了。

 

哪間學校沒有鬼故事？但有肉體的怪物應該不常見。等等，侜張他們好像說過各行各業都有妖怪，或許他回去應該找機會跟侜張問清楚中理大學有沒有茹毛飲血的怪獸？

 

「我會想辦法去找專家，但事到如今，女宿那邊真的要請你先幫忙了。」稚茗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就算你這麼說，女宿也不是說進去就能進去。我明天中午擠時間出來，我們多找幾個人再去開雜物間確認，也只能這樣了。」

 

「學姊她們一定有辦法偷渡你進女宿調查，拜託啦！」稚茗拉著阿德的袖子不讓他走。

 

還真是有點為難。阿德忽然意識到，平常侜張搞不好就是這種感覺？

 

「大不了我陪你混進去！」稚茗壯士斷腕說。

 

阿德被口水嗆到。

 

「要怎麼混進去？扮成水電工？」

 

「也只能穿女裝了。」稚茗沉重的說。

 

「你動畫看太多齁，男扮女裝最好是有這麼神奇。」阿德嗤笑。

 

稚茗突然停止說話，正當阿德以為他要放棄時，稚茗抓住夢想交易所店員肩膀，目眥欲裂。

 

「對，就是這麼神奇，因為我靠這樣進去女宿好多次了。」

 

「……喔。」店員裝做沒聽見那句話。

 

＃＃＃

 

經過連番波折，阿德和稚茗還是先回到動研社，本來很忙的學姊們忽然又有空了，還說要幫他們從市區帶宵夜過來，在學姊們回來前，阿德和稚茗很有默契沒再提起飲料機前的對話，用社團教室電腦看《魔法少女小圓》。

 

時間流逝，到了灰姑娘不得不從舞會上離開的午夜，或許是為了發洩焦躁不安，兩人盯著魔法少女的短裙非常入神。

 

「哈哈！到底是貓還是兔子？好煩的白色生物。」阿德慢半拍指著螢幕胡言亂語。

 

「對呀！學姊怎麼還沒到？」稚茗第三次擦著額角自動冒出的汗水。

 

現在這種氣氛不說些什麼不行。

 

「興趣歸興趣，我個人沒意見，但還是小心不要犯法比較安全。」阿德關心道。

 

「不是興趣，真的。」稚茗咬牙考慮良久，從櫃子裡拿出一本相簿遞給阿德。

 

「這是我們的社團活動記錄。」

 

這年頭大家都用數位相機了，還特地洗成照片，真是認真。

 

阿德被勾起興趣，翻開第一頁就愣住了。

 

「嘩！這群花美男是誰？你們社團有這麼多帥哥？」跟日本偶像團體一樣，還有劍道服、西裝和軍服，雖然姿勢親熱得有點奇怪，從摸胸口到舔耳朵都有。

 

照片拍得非常專業，應該有職業攝影師的水準了。

 

「那些都是我學姊。」稚茗答道。

 

女生嘛！摟摟抱抱很正常。阿德釋懷，接下來幾頁的煽情照片就能平常心看待了。

 

男裝麗人也是一種萌點。

 

忽然間，一名坐在藤花下的和服美少女躍入眼前，淡淡天光照亮長髮與纖細的肩膀，少女抱著一把武士刀，彷彿等待著生死不明的戀人，憂傷清純的姿態令人揪心。

 

「哇塞！好漂亮！她是你們的社員嗎？」阿德興奮的問。

 

「那是我。」稚茗麻木的承認。「學姊說要訓練我的膽量還有練習化妝技術，每次都要我直接潛入她們的寢室試裝。」

 

「嗯。」店員蓋住內心的火山噴發，淡定地翻頁，接著出現的是同樣水準很高的女僕系列。

 

阿德刷啦啦地看完，然後又忍不住翻回和服單元，一張張仔細研究，連特寫都完美無缺，這已經是普通人看了也會讚歎的傑作了。

 

「有天分。你們COS的功力很強耶！」店員讚道。

 

好危險，連他都差點衝動了。

 

「跟你現在的樣子完全不一樣！」誰想得到乍看普通斯文的瘦削男生，化妝戴上假髮後居然變身成妖媚誘人的美少女，但這樣的例子似乎還不少，天生就適合反串的身形輪廓。

 

「都是學姊啦！她們都想扮成喜歡的角色，又說沒人出女角，男客人不會來我們的攤位消費。」來的都是喜歡看兩個男生摟摟抱抱的女孩子，名為「腐女」的奇特生物。

 

據說在去年和寒假場的CWT活動中，動研社就是用Cosplay成亮麗角色親手推銷社團周邊商品這招，和大手雲集具有傳統人氣優勢的漫研社戰得不相上下，他還得設計自己的女性Q版角色，再外包製成胸章、滑鼠墊、年曆與手機套，結果擺出來瞬間被掃貨，還有人在攤位前大打出手的賣座程度連稚茗都覺得毛骨悚然。

 

被發現就完蛋了。

 

所以稚茗抵死不肯洩漏真實身分，反正COSER也都是用花名活動，對外學姊們則宣稱那是她們邀來的南部親友，只在展會出現幫忙推銷，綽號是「小草」。

 

「辛苦你了。」阿德同情地看著他。

 

「不喜歡的話怎麼不推掉？」

 

電腦螢幕上，魔法少女們正在戰鬥。

 

稚茗低頭想了想回答：「我只喜歡畫圖和做動畫，不懂推銷商品，反正我們系上話劇表演也會反串，學姊她們不會畫畫，只能用這種方式參與表現，再不讓她們扮成喜歡的樣子不是很過分嗎？我去擺攤什麼都不用做，只要站著或坐著讓人拍照就好，看到學姊她們開心的笑容，就覺得還可以接受。」

 

真是捨己為人的好宅宅！

 

這時學姊們終於回到社團教室了。

 

「太好了，李先生，你願意幫我們去女宿調查嗎？稚茗說你喜歡吃雞排，我們知道這家起司口味的脆皮雞排很好吃，不知道你喜歡喝什麼飲料？我幫你買了無糖櫻花烏龍。」晏君學姊將裝有宵夜的塑膠袋遞給阿德。

 

「這樣子不好意思啦！叫我阿德就好。」原來她們會拖這麼晚才回來就是為了去尋找討好阿德的供品，都午夜了，要買到雞排和飲料不容易，特地帶回這麼荒涼的校區，如此盛情讓店員更難推拒了。

 

「是我們這邊才不好意思，耽誤阿德這麼多時間，不過我們都習慣熬夜了，現在精神很好。」晏君學姊說。

 

「我也是。」阿德有點心虛的說。

 

「那我們就邊吃邊談吧！」動研社社長果然巾幗不讓鬚眉，瞬間就主導談話形勢。

 

稚茗也有一份宵夜，至於女生大概是怕胖，只看著他們吃。

 

「我們會幫你量身採購一套女裝，不會太花俏，化妝也只會上淡妝，因為一般男生都不知道怎麼打扮成女孩子，才會露出馬腳，重點是衣著品味合身適當，加上現在還是寒冷的春天，可以用長袖長褲遮起男性特徵，並不是要濃妝豔抹才叫穿女裝。」晏君學姊有條有理的解釋。

 

「不會穿得太誇張，除了化妝要稍微忍耐。」

 

稚茗也在旁邊拚命用眼神懇求，阿德騎虎難下。

 

「霞苑是ㄇ字型的建築，怪事出現最多的地點是九樓右邊頂點角落的910寢，已經沒有人敢睡在那邊，阿德可以獨自使用那間寢室，不用跟我們女生同房，如果不是這麼嚴重，我們也不敢邀你。」丹絲插口道。

 

聽起來是好多了，但那間寢室鬧鬼到沒人敢睡，阿德跟她們一樣不想體驗。

 

「我們保證會找一些人護送你過關，其實，我聽稚茗說你還能開傳送門，那樣不也可以直接進去嗎？」晏君學姊問。

 

阿德連忙搖手。

 

「傳送門只能開在我很熟悉並且去過的地方，我當然沒去過女生宿舍，而且這不是店裡的工作，公器私用入侵民宅會被我們店長處罰。」就算是要去打家劫舍尋找某種特定物資，哥布林還是相當要求格調，所以想都別想他會直接把人傳送到定點，拿了寶貝立刻開店門跑掉。

 

「至少離開的時候可以用吧？那樣就更不用擔心了。」晏君學姊的意思是逃難時可以瞬間傳送，阿德忽然明白稚茗在動研社過的太監總管生活，真是難為他了。

 

「這……好吧！」反正都扮過愛麗絲了，再者支支吾吾也不像好漢。

 

「太好了！」晏君學姊讚道。

 

韻真立刻拿出布尺幫阿德量身，由晏君學姊代表和夢想交易所店員約好兩天後正式攻堅女生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