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荒野

綠袍人未被這小小的機關擊倒，他奮力用手撐起身體站起來。來人皮膚白皙、長髮飛揚，五官俊美不輸侜張，但比侜張要陽剛些，眼睛竟是血紅色，他一站起來就用恐怖的眼神直直瞪著阿德。

阿德看見綠袍人長相的瞬間產生某種尖叫逃跑的本能衝動，等她回過神來已經縮在侜張背後，此舉自然大大滿足侜張的虛榮心，他立刻露出最無懈可擊的風度往前走，準備和綠袍人對決。

「我終於找到妳了……阿德……竟然敢從我手下逃跑……」綠袍人仍然嗜血地緊盯阿德不放。

「你誰啊！我不認識你！」阿德心虛地抖了下音，不對，她真的不認識對方，何必心虛！

綠袍人顯然沒想到阿德是這樣反應，愣了一下，立刻想要越過侜張抓住她，連青都都鼓起勇氣擋在阿德前面，不過侜張早在綠袍人跨出第一步就伸手攔住他。

「且慢，閣下多次騷擾我們的妻子難道不覺得有失禮節？」

「妻子？沒有什麼妻子！她是我的。」綠袍人立刻浮現殺氣。

下一秒只見侜張舉劍架住了綠袍人的徒手攻擊，阿德驚恐地看見侜張的對手長著刀片般的長爪，那絕對不是人類的手。

「前武林盟主歌步靈，你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侜張說。

「我不在乎那些！是你們拐走我的阿德，阿德！妳說過要聽我的話，我最、痛、恨別人騙我！」歌步靈厲聲說。

阿德搞不懂為什麼歌步靈一開口，她就好害怕好想找個床底鑽進去，難道此人和她的過去有關？

「她失去記憶了，請不要刺激她！」事關阿德的健康，青都大聲譴責歌步靈，綿羊的怒吼竟比侜張的武功還要有效，也許平常看起來溫馴的人突然發威總是比較可怕的。

侜張打量著眾人，然後開口：「任他一次次找上門也不是辦法，萬一我不在家裡，情況可能會很危險。之前他來不及看到阿德就被我打發走，我原本以為他說的並非事實，如今當面對質也好。」

青都見侜張竟打算讓綠袍人進入他們的家，立刻低頭不語。

歌步靈仍然凶猛地注視阿德，又警告地瞥過任何妨礙他接近獵物的存在，散發出一種爬蟲類特有的冰冷無情。

「但是在這之前，你必須用名譽起誓，不破壞我家任何東西，也不能強迫阿德做她不願意的行為。你要硬來的話只會嚇到阿德，她現在什麼都不知道，當然，我不介意她討厭你。」侜張知道怎麼對付歌步靈最有效，這一點似乎是他的死穴。

在綠袍人僵硬地發完誓後，他看起來的確就不像是隨時會攻擊他人的模樣了，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高傲與不自然。

等眾人就定位，青都也端出新泡好的桃花茶，按照侜張的提議，他們開始對質，但歌步靈堅持不坐在椅子上，可能是不屑跟他們平起平坐吧！這位看起來很危險的前武林盟主寧願居高臨下睨視他們以及站著喝茶。

之前交過手，已經知道對方來歷的侜張便重新介紹歌步靈的身分與登門動機，此外也是他們都發現歌步靈不是會自己開口解釋的類型。

「他堅持說阿德是自己的妹妹，但這明顯地不可能，而且他看阿德的眼神根本不像是兄長保護妹妹的樣子。」

我知道！好像要把人一口吃掉！

阿德對侜張的話同意得不能更同意。

「為什麼不可能！」歌步靈惱怒地哼聲。「我說是就是！」

語罷，他覺得有失身分地轉過身去。

阿德看見他的袍子後面居然有條開到膝窩的衩，露出一條長長的蛇尾，和袍色極接近的綠色蛇尾，沒仔細看還以為是一條帶子，蛇尾跟著歌步靈充滿神經質原地踱步時甩來甩去。

「他……他不是人類！他有尾巴！」阿德結結巴巴地說。

「前武林盟主是毒龍人的事情並非新聞，不過阿德不需要記得喔！」侜張好聲好氣地哄她。

「所以你們不可能是兄妹，歌步靈說謊。」

「沒有血緣關係不行嗎！誰說妹妹一定要有血緣關係？」綠袍人不高興地補充。

「等等，他不是人類欸！」阿德覺得其他人好像都很自然地跳過這個問題。

「人類學不會武功呀！他們好像喜歡唱歌跳舞還有投票表決吧！」侜張說。

「所以那個武林盟主代表的武林……」阿德嘴角抽搐。

「當然是妖怪組成的呀！」侜張理所當然地說。

「等等，你和青都是人類吧！」阿德不希望問題繼續複雜下去了。

「怎麼可能？前面不是已經說過了嗎？」侜張就知道阿德一定沒聽進去。

「我們是狐狸，和毒龍人天生不合，沒聽過毒龍人扶養人類的傳聞。」

阿德覺得飢餓的肚子相當妨礙思考，她對青都露出求救眼神，青都會意，先抽身退去做飯。

剩下兩個不同種族的大男人眼對眼互不相讓，客廳充滿了詭異的烏雲。

「跟我走。」歌步靈看到阿德時好像只會說這句話一樣。

「不要，假設你的說詞不假，你先解釋我和你為何會是沒有血緣的兄妹？還有我以前到底過著什麼樣的生活！」阿德開始有點頭痛，但為了不讓過度保護的侜張打斷她拾起過去的機會，決定咬牙忍耐。

歌步靈俊俏得像是彩繪娃偶的五官仍然冰冷僵硬，望著阿德的眼神在凶惡中似乎潛藏著一絲無措，是她的錯覺嗎？阿德自問。

不可能的！她本能害怕這個毒龍人，她一定被他深深傷害過！或許她的失憶是不願想起痛苦的過往，阿德可以肯定，侜張會保護她！

但是即使會帶來新的痛苦，阿德還是想知道真相。

「我的父親再婚時，人類繼母帶來了妳，我承認自己一開始就極、度、討、厭人類，連帶對妳的態度也不好，但是，我發現了一件事，阿德，妳不像外表看上去那麼@Ｘ☆▼……」歌步靈說出了一串意義不明的形容詞，可能是毒龍人的語言，阿德聽不懂，但直覺上不是啥好話。

「漸漸地，我已經不能沒有妳了，妳對我來說不是沒有用的東西。」

歌步靈說完以後又露出蠢蠢欲動的表情。

「態度不好是多不好呢？」

阿德還沒反應過來，侜張就已經抱著她的肩膀非常自然地朝歌步靈引戰。

歌步靈眼露紅光，阿德又是害怕地貼向侜張。

「不用你多事！」歌步靈果然只是因為自己的承諾在強行壓抑撲上去殺人的衝動而已，誰敢跟這種恐怖怪獸回家！

阿德頓時覺得侜張沒那麼禽獸了。

退一萬步說，狐狸也比綠色蛇尾的長爪毒龍人好太多了。

「這怎可說是多事呢？阿德是我的妻子啊！」侜張再度宣示主權。

「她是我的！」歌步靈似乎聽不懂人話。

「呵？那你為何不把自己失去武林盟主頭銜的原因說出來，這是基本的吧？老是鬼鬼祟祟的接近我門，現在的你還有保護她的能力嗎？」侜張和歌步靈你來我往不肯相讓。

「我不想聽了！你走！」阿德覺得只要和歌步靈同處一室，渾身就像爬滿毛毛蟲般痛苦不已。

如此推斷，以前她一定認識歌步靈，並且在他身邊遭遇非人道的對待，導致即使男人外表如此俊美高貴，阿德還是充滿想要將他打成豬頭的憤怒。

歌步靈用力地瞪著兩人，然後才撂下一句狠話走出大廳：「我會再來。」

「雖然我不記得，以後我不想再看到他，以前他也是這樣找到這裡騷擾我們嗎？」阿德抓住侜張的袖子憂慮不已。

「安心吧！他已經被門檻絆倒七次了。」

「那個怪物來找我這麼多次嗎？」阿德聽說歌步靈在她失憶時也這樣糾纏不休，不禁毛骨悚然。

「噢，是進來一次出去一次，所以算上剛剛是第四回。」侜張細心地解釋。

聽他這麼說，阿德第一個反應是提著裙子衝出去看，果然發現一道綠色身影卡在大門上的畫面，過了一會兒才看見前武林盟主用僵硬的動作爬起來走掉。

心滿意足的阿德正打算返回客廳時，卻見到青都端著托盤回來，見阿德不在，和侜張交換了幾句對話，兩頭黑白狐狸臉上都帶著笑，是那種讓人看了不太舒服的微笑，阿德不懂涵義，就是那種有事瞞著妳的模樣。

或許是成功地逼走了歌步靈的喜悅吧？但是追根究柢原因還是出在阿德身上，侜張一開始就說了他只是撿到阿德，輕巧地推掉阿德落崖前的部分，但他和歌步靈的對話顯示他其實知道得更多。

歌步靈一提到自己失去武林盟主的身分這件事就吞吞吐吐，而侜張正是利用這點箝制住毒龍人。

阿德忽然心想，她說不定只是侜張和青都正在營造的一場大陰謀中的小棋子，所以他們才哄著護著她，無條件地對她好，還順便偷吃豆腐。

這樣一想，滿心溫情立刻冷得乾乾淨淨，連青都看上去老實誠懇的模樣都隱隱泛出腹黑的氣息，但阿德還是不敵飢餓被排骨炒飯的香氣誘惑小跳步過去大快朵頤。

完蛋了，說不定她真的無法逃離這兩隻狐狸的控制。

一邊用調羹大口挖著炒飯往嘴裡塞，同時嚼著噴香多汁的炸排骨，青都還貼心地幫阿德先把排骨切成小塊，這樣讓她可以直接配著炒飯一起吃。

多麼令人讚歎的手藝，多麼可怕的溫柔鄉，阿德兩眼含淚，嘴巴還是動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