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荒野

三翼惡魔舒展長滿鱗片的身軀，上半身為馬，下半身是魚，嵌合獸正要踐踏人群時，白光一閃，遊行聚集的人潮幾乎全數消失，總統府周圍只剩下稀落的兩三百人。

「結界？」斐修斯凝神發現空間被改變了。

守護天使衛隊稍稍散開，白衣紳士鬆開圈禁皮衣惡魔的鐵鍊，手杖瞬間化為一柄環繞淡白火焰的細刃長劍。

「感謝彌賽亞閣下準備安全戰場，我去處置那隻惡魔了。」天使向荊棘冠男子一鞠躬，張開翅膀飛向惡魔。

「斐修斯，忍得不耐煩了嗎？允許你解放。」墮落侯爵下令。

「謝謝主人。」

怪獸外型的惡魔怒吼，想要咬住天使，一轉眼天使又不見了，牠一頭霧水，白衣天使的長劍鬼魅般從背後死角刺來，卻被彎刀挑開。

斐修斯手持黑影雙刀，另一柄彎刀不容喘息直劈天使頸項，他只得側身閃避，斐修斯踏在惡魔頭頂，借力躍高一個鷂子翻身，再次砍向白衣紳士，惡魔則重重摔到地上，路面嚴重破裂。

阿德就知道斐修斯和白衣紳士互看不順眼很久了，果然一打起來恨不得宰掉對方。

「就算是雜碎，還輪不到你們天使過問。」斐修斯飄浮在空中道。

「今天打扮得這麼可愛，是要去約會嗎？惡魔『小姐』。」白衣紳士微笑。

斐修斯冷哼一聲，刀尖爆開黑焰，穿過火焰揮砍的他已恢復管家服外表，兩人正打得難分難捨時，又一道銀光砸下。

「閃開閃開！這隻大的留給俺！」

「猴子？」惡魔管家一愣。

一個銀甲猴面的中國神將猛然跳出，三條長辮隨著跳躍飛揚，揮舞著丈八蛇矛攻擊嵌合獸。

「似乎叫悟空的東方天使，真是不錯的好靈魂。」為了守護某個詩人靈魂經常在亞洲出任務的白衣紳士果然對當地文化比較了解，於是閃開悟空大將的攻擊，不在意猴面神將亂入，但惡魔管家卻不打算禮讓，雙刀砍向悟空大將。

悟空大將以長柄架住雙刀，「嘖」了一聲飛快卸招後躍，警戒地看著斐修斯。

「奇怪的魔類，俺還沒和洋人惡魔打過架。」悟空大將自言自語。

「以猴子來說，倒是比人類要有意思多了。」斐修斯冷笑。

「我明明隔開人類了，怎麼還有兩個人留在這兒？」荊棘冠男子看著另一名穿著彩虹毛衣的青蛙帽少女，她呆呆站在幾乎淨空的凱達格蘭大道上注視著這場亂鬥。

「讓我們這邊也出點力吧！無論如何這塊土地的人們跟我們比較熟。我本來就是為了探望悟空才來今晚的遊行，他變得溫柔很多。」觀世音望著悟空大將。

「而且他旁邊的那位，你們也並不陌生。」

荊棘冠男子仔細凝視彩虹少女，恍然大悟。

「他的確進入父親在地上的教會好幾次，帶領過許多迷途羔羊，作為殉教者和聖人離開，我就奇怪為什麼那個智慧靈魂從來不回歸天家，原來他又成為人類了。」

「呃，悟空大將可以跟惡魔打架嗎？」阿德擔心地問觀世音。

「我還沒看過不打架的娑婆世界眾生。」觀世音說。

「能贏嗎？」

「輸贏倒很難說，性質不同，但悟空是血肉之軀，只是精通變化，和他對打的惡魔則是靈體化身，果然不太有利。」

阿德也聽白衣紳士說過，天使不怕物理攻擊，反而是邪惡誘惑較具威脅性。

但悟空大將怎麼可能放棄？白衣紳士也因戰況混亂，沒能爽快地攻擊，斐修斯則是不願惡魔被天使打死，害墮落侯爵丟臉，使勁阻止任何靠近嵌合獸的人。

「管他的！殺──」悟空大將正要全力一擊，一聲女性尖叫讓打鬥正酣的三把武器再度分開。

留在凱達格蘭大道上的少數人類開始斯吼變形，朝彩虹少女逼近。

「可惡！白衣服的，交給你了！我要保護師父！」悟空大將叫道。

「放心吧！那位少女也曾經是被我們守護的聖人，同伴會幫忙讓她不受惡魔侵害。」白衣紳士接棒逼近斐修斯，堅持越過他幹掉那頭嵌合獸，天使惡魔繼續打成一團。

「師父！還好吧？妳幹嘛非得湊一腳不可？」悟空大將連忙穿過其他天使飛到彩虹少女身邊，扶起不知所措蹲在地上的她。

「猴子會說話？大家怎麼不見了？」彩虹少女越過悟空大將的手臂朝阿德伸手，現場她唯一認識的人，公會會長的男朋友。

糟了，笨蛋師父還沒恢復前世記憶。悟空大將冷汗直流。

觀世音朝彩虹少女的方向灑去楊枝淨水，七殺鵯眼皮沉重，搖搖晃晃地靠在悟空大將身上。

「謝了！觀音大士。」悟空大將鬆了口氣，準備等彩虹少女睡著後全力戰鬥。

「不客氣，西天取經都過這麼久了，你師徒二人輪迴隔閡，偶爾再續前緣，我讓他的記憶暫時恢復一炷香時間，順便聊聊並不妨礙他這輩子的修行。」觀世音笑瞇瞇地說。

猴面神將還沒反應過來，耳朵就先被揪住了。

「悟空──你在這裡做什麼？我說過不能在凡夫街市打架！」嬌嫩的嗓子訓話毫不留情。

「師父妳看看狀況，惡魔入侵臺北啦！過去觀世音那邊別亂跑！俺要戰鬥了！」悟空大將索性把彩虹少女抱到觀世音和荊棘冠男子身邊，橫了觀世音一眼，卻只能無奈地搔搔臉頰。

好想看……可是又不敢看下去……阿德以後無法用平常心讀《西遊記》了。

接下來，悟空大將瞄準混在人群中的低等惡魔奮力開刷，阿德終於確定美猴王在打普通惡魔還是很犯規的。

被斐修斯踩暈的嵌合獸恢復清醒後竟往阿德的方向衝來，想先殺一個人類雪恥。

附近就有好幾名天使戒護，阿德還是嚇了一跳，但第一頭露出原形的嵌合獸惡魔衝出不到幾公尺就被一條從後方飛出的鎖鍊綑住，墮落侯爵的女僕用力一扯，公車大小的嵌合獸竟高高飛起，落在總統府中央塔頂，被旗桿釘穿。

「為什麼？我主……」奄奄一息的嵌合獸被墮落侯爵一望全身顫抖。

「我有個疑問。」墮落侯爵爬梳前額落下的長髮，漫不經心把玩手中的十字架，不知是從哪名珍愛聯盟信徒手中得來的戰利品。

「何時我要召集惡魔在地上來場霸業？怎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有這回事？」

嵌合獸睜大眼睛，喘著氣解釋：「聽說墮落侯爵要在今夜選拔專屬軍團，軍臨大地，讓人類王國血流成河，才特地前來響應……」話沒說完牠就讓驟然縮緊的鐵鍊勒出慘叫。

「就這些數量和貨色，是侮辱我拉斯特嗎？人類天天在血流成河，他們不膩，我都膩了，等哪天戰場流的是牛奶，或許我有閒情一觀。」墮落侯爵不怒反笑。

「我就說嘛！『鈴～～～～』很難懂的。」荊棘冠男子說。

「聽說，又是聽說，斐修斯，肯定又是你休息時間亂跑不知被誰看到，自行編造關於我的傳聞。」墮落侯爵托腮。

「屬下很抱歉。」斐修斯擋下天使一記重擊，刀鋒出現裂痕。

「被我的名號引來的多餘騷動，便由本人概括處理好了。」拉斯特侯爵說完，惡魔群瞬間消失，悟空大將徒勞刺中空氣，不爽地咂嘴，白衣紳士也退回天使衛隊裡，馬斯塔德既害怕又崇拜地仰望總統府高塔上的偶像身影。

「『鈴～～～～』，既然誤會一場，你介入遊行出現在此的目的又是什麼？」荊棘冠男子似乎打定主意不喊墮落侯爵的惡魔名字。

墮落侯爵終於起身，卻只踏前一步，長髮在寒風中飄動。

「我只是來探索人類的愚蠢極限，有無超越兩千年前被掛在木頭上的你？」墮落侯爵毫無一絲溫度的眼神如羽毛般落在被守護天使環繞的瘦弱男子額上荊棘。

「結果呢？」荊棘冠男子興致勃勃的問。

「迄今仍與人類同行，看來你還很有潛力刷新紀錄。」

「別這麼說，我遠遠比不上旁邊這位觀世音學長和另一位地藏學長，還有好多沒學到的東西！」

「啊！他不是故意的。」阿德趕緊跟身邊的高大麗人澄清。

「放心，我沒誤會約書亞的心意。」觀世音說。

「他那邊的因緣一樣很有趣呢！」

「欸？」觀世音菩薩果然也是深不可測！

頓時，凱達格蘭大道又恢復正常空間，人們完全不記得剛剛惡魔出現的恐慌，悟空大將也變回穿著黑色套頭毛衣與牛仔褲的人類青年，仍然小心護著代號「七殺鵯」的少女。

「同性戀是撒旦行為！」旁邊又爆出一聲，呼應前方舞臺的熱烈演講。

「『鈴～～～～』，真的嗎？你和他比較熟！」荊棘冠男子朦朧眼神一變，非常專注地問。

「當然不是，據我所知，他從不跟人類搞Gay，應該說連說話都不屑！不要把金色黎明和教會那些人的低俗性幻想硬栽贓過來！我也沒有！」墮落侯爵冷冷的說。

拉斯特大人你真的不用自清，我相信你跟那個最有名的惡魔是純友誼。現場氣氛讓阿德毛到不行。

「真可惜，如果能夠讓惡魔接受愛，男人也沒關係呀！不過我和父親還是愛你們的！天堂現在變得很好玩喔！等等找間咖啡廳談一談好嗎？悔改一點都不難！」荊棘冠男子繼續溫情喊話。

「咕咕！」白鴿叫了兩聲。

「你看連父親都說會傾聽你的不滿。」

可怕，這個耶──（嗶）真是太可怕了！他第一次看到墮落侯爵尷尬。阿德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

「『鈴～～～～』以前就對我這麼冷淡了。是不是嫌父親給的稱號不夠帥氣呢？那個啊，好像大家都誤會了，彌賽亞沒規定只能一個人當，人口都爆炸成這樣，配額當然要彈性擴充。」荊棘冠男子忍不住跟從頭到尾都很淡定的觀世音與目瞪口呆的夢想交易所店員訴苦。

「只是沒人清楚，我也不知道，其他彌賽亞在何時何地開始工作，反正這年頭不能再靠奇蹟了。還是阿波羅比較好，我的信徒砸了他的神殿，他也沒對我生氣，不像神話寫的那麼糟呢！」

「對啊！太陽國度的人都蠻好的。」只是有點腹黑。阿德應和著。

一陣鼓翼聲，小小的白影越過騷動人群，飛向凱達格蘭大道的盡頭，墮落侯爵舉起一臂讓白鴿棲息。

「變成鬧劇一場，這也是神的力量嗎？」墮落侯爵凝視白鴿嘲諷地說。

白鴿在墮落侯爵臉頰輕輕啄了一下，再度振翅飛回荊棘冠男子肩頭。

「興致都沒了，回去。」

「是的，主人。」斐修斯和月刻應道，惡魔管家回首看了紛鬧依舊的遊行人群一眼，毫不留戀地跟隨墮落侯爵的背影沒入黑暗。

彩虹少女自從恢復前世記憶就不停探問悟空大將近況，悟空大將保證他有正當工作，很認真在南海看守中國門，不讓異界妖魔入侵人間。過了一會，少女又陷入昏睡，悟空大將逸出一聲歎息，繼續扮演魔獸世界裡的玩家Monkeyking，背著睡著的副會長七殺鵯前進。

肩膀被人一拍，阿德險些跳起來，回頭一看，是滿頭大汗的Deep。

「阿德，幸好你沒事，剛剛忽然發生好幾場衝突。」Deep雖然擔心失散的阿德，卻不得不協助旁人先處理迫在眉睫的攻擊騷動。

「其他人平安嗎？」

「受了點驚嚇，大致還好，每個人都想走完全程。」

既然沒出大事，阿德也就不提他險遭包圍暗算的意外了。此外，混在人群裡的惡魔消失以後，先前隨時可能見血的混亂緊張明顯改善不少。

「午夜了，時間怎麼過這麼快？」阿德看看懷錶。

「阿德你找到這兩位外國朋友了？」Deep好奇地看著都穿著白色T恤的搭檔，露出友善的笑容。

「打扮成這樣，真服了你們，可是有些信徒可能接受不了，以防萬一，不嫌棄的話請跟我們一起走如何？」

「非常樂意。不過前面堵塞情況還是很嚴重。」觀世音也以英語回答。

「後面的信徒在向我祈禱，不管了，我一定要帶領他們前進！」荊棘冠男子開始在人群間鑽動，Deep和阿德還來不及勸阻，碰到他的人自然而然退讓，有些民眾莫名流下感動的淚水。

荊棘冠男子走到受阻的多元成家隊伍前方，自在地邁步前進，觀世音走在他旁邊，人群在奇異的靜默中主動讓出一條路，不久後，荊棘冠男子就來到舞臺下，與仍在演講的神父對望。

好不容易聚集的堅強防禦破開一條裂縫，神父看見敵方領隊逼近的那人竟然打扮成那副褻瀆神聖的無恥模樣，還穿著異端教會的T恤，跟不男不女的人妖卿卿我我，更是怒不可遏。

「惡魔──切斷！退下！耶和華啊！保護祢的羔羊！阿們！」

荊棘冠男子什麼也沒說，只是舉起手，在胸口比了個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