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古斯都,你瘋了,我們會被爆炸波及的!」

 

「所以你還不快跑?蠢蛋!」奧古斯都按住銀筆,飛快通過指紋鑑定,在尼德蘭轉身逃命的同時說出密碼指令:「『薩拉曼達』(Salamander),倒數十秒引爆,計時開始。」

 

黑髮的處刑者幾乎立刻就趕上驗屍官,尼德蘭看見他手裡握著光芒閃爍的銀筆又是罵了一聲髒話。

 

「你他媽的最好丟得夠準!」

 

「祈禱吧!尼德蘭。」

 

奧古斯都掐準時機轉身用力一拋,一聲巨大爆炸聲伴隨熱浪襲來,兩人被暴風吹落斜坡,滾出長長一段距離,過了一會兒,落葉堆中才傳出窸窣的抱怨聲。

 

「你不會預留多一點逃跑時間嗎?」要不是剛好有處斜坡和樹幹過濾衝擊救了他們,尼德蘭此刻不死也去半條命。

 

「萬一羅辛安有空想起他可以變形繞開樹枝或將炸彈丟回來,你跟我就沒那麼幸運了。」奧古斯都甩甩頭抖掉落葉,確定兩人身上只有皮肉傷,大致上還能行動。

 

「你還真是喜歡玩命。」尼德蘭按著胸口站起咳嗽幾聲,方才翻滾時一支突出的樹枝差點戳瞎眼睛,驗屍官確定他有輕微的腦震盪。

 

「看來你體會和處刑者一起行動的好處了,我可是不會輕易死掉的。」奧古斯都仍掛著那抹嘲諷的笑容,抖抖衣襟,盯著空空如也的手掌又皺起眉頭:「武器毀了很不方便呀!」

 

「算了吧!你身上總還有小刀之類。」尼德蘭看他半夜就在溫泉邊興致勃勃地削樹枝,原來長樹枝是奧古斯都的陷阱。

 

奧古斯都滾落斜坡時前臂遭樹枝劃傷,正低頭努力撕開衣角,此舉又讓傷口鮮血直流,但他卻像不覺得痛一般,尼德蘭看不下去,替他撕好布條包紮傷口。

 

「欸,醫生技能也頗實用的嘛!」黑髮青年略帶感歎的說。

 

「等我用腎上腺素給你心內注射再來誇我。」昨晚解剖山羊怪不誇,現在隨便包個傷口反而聽到他說好話,尼德蘭認為奧古斯都根本換個角度損人。

 

「放心,我扎你心臟時也不會戳到肋骨。」奧古斯都拿著包紮好的手臂在驗屍官面前揮了揮聊表謝意,尼德蘭回以白眼。

 

「這麼一來,羅辛安的威脅算是解除了嗎?我們需不需要繞回去看看?」

 

「這條蟲沒有要害器官,我假設他全身都能再生,就算被炸碎,搞不好剩下的活性組織還是能找動物寄生,別忘了我們是在山羊怪體內發現羅辛安,換成是我,我可不會再接近爆炸現場。」

 

奧古斯都說話同時便邁開腳步,尼德蘭只好忍著疼痛跟上,聽他這麼一說,驗屍官也認為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奧古斯都,你這樣玩弄羅辛安,觀察結論如何?」尼德蘭質問。

 

「羅辛安是張好試紙,他讓我確定很多事,至少我現在心情踏實多了。」

 

但尼德蘭可不知道奧古斯都確定哪些事,經歷爆炸和逃命讓他更加頭昏腦脹。

 

「坦白講羅辛安變成怪物這點我並不真的意外,但你怎麼猜得到他是蟲?還有,別忘了萊比錫,他說萊比錫被神祕力量變成嬰兒。」

 

「首先,山羊怪是活的,而在牠肚子裡的羅辛安也是活的,你在解剖時沒特別提到山羊怪身上有人工縫合的跡象,這引起第一個問題:『羅辛安如何進到山羊肚子裡』,由於他的互動反應很像本人,我傾向猜測羅辛安的本體利用某種形態通過山羊怪喉嚨進入胃中,無論如何,新形態一定不能有難以下嚥的骨頭,若不是能自由聚合的碎片狀,就是非常細長柔軟的東西,同時可以待在山羊胃裡,這具生命體鐵定十分頑強。」奧古斯都用沒受傷那隻手臂模仿蟲子扭曲的動作。

 

「也許我只是拒絕想像羅辛安進入山羊怪體內的模樣,真是太噁心了。」

 

「別這麼說,這可是很有用的線索,意味著羅辛安變成的怪物可能行動能力不佳,或者攻擊力微弱,才需要利用山羊怪,或者牠是由內而外慢慢把宿主吃掉的品種,被他寄生後山羊還能活動。羅辛安能使宿主變得遲鈍,忽略寄生蟲造成的負擔,這表示不同怪物有不同習性弱點,討厭硫磺也是蟲子的常見特徵,假使我們原本的常識有效,之後對付其他怪物就能預測對手的弱點。」

 

「但他後來的表現不是非常正常嗎?甚至臨死前還一直哀求你帶他回家,煽情一點說,羅辛安雖然肉體變成怪物,但心還是人類吧?」就這點來看,處決羅辛安的奧古斯都反而殘忍多了。

 

尼德蘭疾走到心臟快爆炸了,拉住奧古斯都要求暫時休息,以那陣爆炸威力來看,縱使羅辛安沒死透,一時半刻也不用煩惱變形蟲追上來,漫無目的亂闖遇到新怪物的風險反而提高。

 

「假使腦組織已經發生根本性的突變,那麼羅辛安是怎麼保持原本的人格並且順利行使思考功能呢?」尼德蘭很滿意自己發現的矛盾點。

 

「那就是我假設的第一條異世界法則,人可能變成怪物,而怪物會思考,還擁有原本的回憶,姑且就當作神祕力量的影響。」

 

「可以溝通,前身又是自己人,膽子大些不就能考慮合作嗎?吃肉的問題到底還是有辦法解決,比如說,打倒怪獸時,留點時間讓羅辛安進餐……」目睹羅辛安的慘況,尼德蘭下定決心不擇手段也要回到原本的世界。

 

「尼德蘭,尼德蘭,太常和屍體待在一起,後果就是像你這樣遲鈍。還記得黑色紳士聯盟全體成員都要通過不同職等的心理測試嗎?」奧古斯都嫻熟地激起驗屍官的怒火。

 

「廢話,羅辛安能擔任調查員至少表示他對社會無害,不會造成治安威脅。」就像尼德蘭自己一樣,只要興趣能力可被組織轉化成工作績效,就能得到公民身分的認同。

 

「職業病的關係,我揪精神變態凶手就像看見茶裡浮著一隻大蟑螂,而且會覺得手癢非得幹掉不可。」奧古斯都聳肩。

 

「你是說羅辛安心靈也扭曲了?你如何看出來?」他倆明明同時和羅辛安相處,但處刑者指稱羅辛安人格變質還真的異常有說服力。

 

「羅辛安沒有第一時間交代搭檔情況,又盯著我們流口水,證明這條食人蟲不僅自私說謊還自制力低落,而且破綻百出,絕對不宜合作。」奧古斯都又開始挑選樹枝。

 

「他被萊比錫的變化嚇跑可能性也是有的吧?」尼德蘭不服氣的反駁。

 

「那麼又何必隱瞞萊比錫變成嬰兒的事呢?」

 

驗屍官說不出話來。

 

「昨晚嬰兒哭聲近到我們能聽見的程度,沒見到嬰兒前,猜測那是怪獸引誘獵物叫聲就算了,被我逼供後,羅辛安親口承認萊比錫變成嬰兒,怎麼想都覺得他把萊比錫當儲糧的可能性更大些。」

 

「非得要考慮得這麼黑暗嗎?」雖然尼德蘭一貫思考方式也很負面,但奧古斯都簡直是沉浸在病態博物館裡了。

 

「只看文字報告,你根本就不懂那些兇手對口味和習慣有多麼執著。雖然光是看著我流口水這點他就罪該萬死。」奧古斯都理所當然說完,啪地一聲折斷乾燥的細枝,用銳利尖端在頸動脈處比劃一下。

 

「提到黑暗,也許我們的法蘭德斯先生喜歡有條小羅辛安待在肚子裡?」

 

「閉嘴!萊比錫怎麼辦?說不定他還活著。」

 

「現在的萊比錫真面目或許又是另一條蟲?萊比錫若非對羅辛安沒用就是對羅辛安有威脅,所以羅辛安才獨自活動,同理可證,對改善我們的處境幫助不大,而且無法再來一次煙火了。」

 

奧古斯都靠著大樹樹幹調整呼吸,令人毛骨悚然的自言自語:「我們又會變成什麼樣的怪物?」

 

「我本來以為生為人類已經夠可怕,蟲子?媽的!」快一天沒進食,尼德蘭的胃陣陣火燎,這一坐下雙腿棉花似的,這才意識到,哪怕真有一個無辜嬰兒等待救援,他也愛莫能助。

 

尼德蘭原本對自己的忍耐力有點信心,坐著一天沒吃東西還好,但不斷警戒逃跑又是另一回事,只能逮著機會喝生水,離開水源後焦灼感不斷折磨著他。

 

「『你』玩夠了沒?」處刑者毫無預警向著空氣譴責起來,彷彿不遠處站著一個透明人。

 

「之前也這樣,你到底在對誰說話?」每當尼德蘭認為奧古斯都好相處了一點,這個古怪傢伙立刻又來挑戰他的忍耐極限。

 

「我希望你也能看見。」奧古斯都冷不防朝無人樹叢丟石子。

 

黑色斗篷人影宛若一陣煙霧出現在奧古斯都和尼德蘭前方。

 

「我知道你看不見,不過這個幽靈也算你的恩人,費蘭事件那次他要我去救你。」行前就一直對他嘀嘀咕咕的幻影也來到這個異世界,奧古斯都微不可察的鬆了口氣。

 

「你在說啥?這傢伙怎麼長得和你一模一樣?」尼德蘭指著幽靈之聲的幻影顫聲道。

 

「你看得見他?」這下奧古斯都總算吃驚了。

 

那名和奧古斯都擁有相同面孔的幻影舉起雙手,發出愉快優雅的少女聲音,使用的是略帶法國腔調的英語。

 

「歡迎來到妖精樂園。」

 

處刑者與驗屍官面面相覷,末了,尼德蘭抓住奧古斯都領子苦澀的問:「你又設局騙我?」

 

尼德蘭只覺得自己掉入一個前所未有的大陰謀中,他甚至連奧古斯都身邊跟著幽靈這點都一無所知。

 

「不,我想是幽靈設局騙了我們。」奧古斯都聽見自己陰鬱的聲音如此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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