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克打了個寒噤。

 

臨冬節過後的銀霜城更冷了,偏偏皇家騎士禮服相當華而不實,不知是否為了強調騎士們美好的體格,還是要展現他們對環境考驗的訓練有素,不但露出胸口和手臂小腿,布料也有點薄,刺繡很多但是材質毫不保暖。

 

此時漢克非常想念他那套傳令兵專用青銀鎧甲的防寒設計,但舞會怎容人穿鎧甲入場?騎士們最多佩劍而已。

 

「你覺得冷嗎?」比漢克還要高上一個頭的精靈貴賓好意問他。

 

精靈族普遍比人類高大,連女性也不例外,和漢克一同參觀皇宮的某位精靈領袖已經可說是文質彬彬的中等身材了。

 

「不,我只是覺得氣氛不太對。」漢克隨口說。

 

「哦,人類戰士的直覺嗎?我們也耳聞過一些蘇塔騎士的事蹟。」精靈領袖發揮好學不倦的精神準備開始訪問漢克戰士直覺的重要性。

 

「您過譽了。」漢克客套完後倒真感到不對勁。

 

為了不引起客人的憂慮,他只是看了看宴會廳的方向,卻是精靈首領主動先提起疑點。

 

「會場那邊停止奏樂,但充滿許多焦躁的聲音。」

 

「蒙達希克,我們差不多該去舞會露臉。」漢克道。

 

黑娜也在皇宮,差不多是孤立無援,海奇亞斯並未參加舞會,漢克空不出手來接人時,巫師說會給黑娜找臨時伴護,漢克依舊放心不下。

 

「那麼走吧!」精靈首領回應。

 

一陣陰風吹熄牆上大半火盞,只剩幾朵微弱的火焰持續飄搖,走廊盡頭赫然浮現白影,漢克還未看清那人怎麼移動,白影瞬間又靠近一段距離,近到兩人都能看見那是一名穿著寬鬆白袍的女子,款式是貴族女子下葬時所著的素色長衣,灰白長髮如霧氣飄揚。

 

她像是一開始就站在那裡,卻離騎士和精靈首領愈來愈近。

 

「什麼人!」漢克喝問。

 

漢克無法辨識她的長相,明明連蕾絲花樣都能看清楚的距離,女人的臉龐卻被黑暗籠罩著。

 

「止步。」漢克不得不拔劍威脅對方。

 

被他這一喝,白衣女子倒真停止前進,取而代之的是舉起手臂指向漢克,伴隨著這個動作,陰冷的憤怒泉湧而出,令人血液結冰。

 

「漢克,讓我和她談談。」精靈首領說。

 

「這名女子恐怕不是生人,劍對她起不了作用。」

 

「不行,太冒險了!萬一你被那個亡靈纏上或詛咒怎麼辦?」漢克不同意,仍然擋在蒙達希克前方,緊張地鎖住白衣女子的幽影。

 

「親愛的朋友,我雖然不比長輩活得要久,但過往的日子也看過許多類似存在,她被你激怒,其中必有緣故。」精靈首領道。

 

不過自己動手總是比較快,名叫蒙達希克的精靈在說話同時便伸手輕抓住騎士握劍那手的手腕,順勢將劍身往下壓,邁出步伐越過漢克身側。

 

或許精靈的力量對亡靈有嚇阻功效,蒙達希克才走出一步,白衣女子便露出瑟縮反應,附近響起物品被連續砸碎的聲響,漢克再一回神,白衣女子已消逝無蹤。

 

走廊彼端又冒出一個黑衣巫師,看見精靈首領和漢克也只是訝異地頓足,匆匆對精靈首領行禮後又急著趕往某個目的地。

 

「慢著,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剛剛有個白衣女子的亡靈接近我們!」漢克攔住那名皇家巫師詢問。

 

「你也看見了?」中年巫師吃驚道。

 

「王有危險嗎?」漢克又問。

 

「今晚外賓雲集,需要保護的對象太多了,我必須掌握情況。」

 

中年巫師露出受到冒犯的不悅表情,漢克也清楚大部分巫師只會和巫師說話,再者就是地位或年紀智慧遠高於他們的生物,比如精靈就是典型受到尊崇的種族。

 

平常漢克也是完全不和巫師打交道,海奇亞斯則是近期例外,但現在沒時間打官腔了!

 

「國王陛下非常安全,吾等正應召前往討論解決之法。」中年巫師勉強這樣保證道。

 

「你瞧,我不喜歡話術,我身邊這位貴賓也不喜歡隨便的回答,我知道巫師有巫師的規矩,你只要告訴我們那個亡靈的危險性有多高就好。」漢克抱胸低頭看著中年巫師的臉,知道這個動作會讓對方不快,但足以使巫師明白漢克不是可以隨便應付的菜鳥騎士。

 

「無法以法術驅逐,目前應該不會造成傷害,請你們切勿激怒那些靈魂。」中年巫師蠕動嘴唇,不情不願的說,好像還得要漢克伸手把那些句子從對方喉嚨裡拖出來才有辦法聽清楚。

 

「萬一你們解決不了怎麼辦?」他忍不住多嘴問。

 

「既然有『那個人』在,最後也不會造成傷害吧!只不過我等不想因為這種小事打擾那位閣下。」中年巫師用有點酸的語氣說完匆匆離去。

 

「看他的表現好像不是第一次遭遇這種意外,難道死靈在皇宮出沒很普通嗎?我可是第一次看見。」漢克皺眉說。

 

「所謂的那個人是?」精靈首領好奇問。

 

漢克頓了頓。

 

「我想是指海奇亞斯,他是陛下親自邀請並加封的首席皇家巫師,在人類習俗裡,就像新月節的火雞,大家都想拿箭射牠。」漢克聳聳肩。

 

白銀賢者在民間以及宮庭中的聲望,和在皇家巫師團體中的評價是兩回事,皇家巫師們甚至不直呼海奇亞斯的名字。

 

「我聽說人類巫師總是很有趣,他們對自然之力和異族的智慧非常謙虛虔敬,但是,不覺得自己會輸給別『人』。」這邊精靈領袖用客觀描述的語氣說。

 

「這也是常待在城裡的朋友告訴我的事情,不過海奇亞斯的情況從小就是那樣,倒是不足為奇。」漢克補充道。「只是他說得也沒錯,有賢者大人在,的確不用太過擔心。」

 

蒙達希克神祕地笑了笑,漢克則是從不期待能理解精靈的想法。

 

另一邊,帕雷亞跟在黑娜裙襬後,暗暗訝異女孩子的腳步竟然可以如此輕捷有力,和他的男性同學不相上下。

 

帕雷亞的刻板觀念中,巫師學徒通常是文雅而不擅長體育的少男少女。

 

「妳的同伴叫什麼名字,今晚裝扮如何?我們可以請人幫忙找。」

 

「他叫瓦肯禮,穿著白衣白褲,頭髮也是白金色的,我想很好認。」前提是瓦肯禮有保持人形,黑娜不用研究就知道,火精可不喜歡變得跟人類一樣,大概跟黑娜迫不及待想把腳上這雙勒得人腳痛的舞鞋脫掉是同樣道理。

 

「還有一個人,其實我本來就是想找他,你知道漢克大人嗎?他是國王的傳令兵,也是皇家騎士。」跳舞的事已經不重要了,黑娜只想馬上看到青銀騎士,皇宮太大太複雜了,即使遇到友善的帕雷亞,黑娜還是很不安。

 

現在又聽說有亡靈出沒,黑娜很害怕,但她還是有身為海奇亞斯學生的驕傲,不願畏畏縮縮。

 

「漢克‧比留斯?」帕雷亞露出沉思的表情。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沒有他,我現在就不會在銀霜城了。」黑娜說。

 

但漢克大人好像對救了她的事情相當低調,可能和當時他正執行軍事任務,本身也不喜歡出風頭有關。

 

黑娜不想回憶那些傷心事,而她的語言能力則沒好到可以描述青銀騎士的義勇事蹟。

 

因此雖然很多人都好奇黑娜如何成為白銀賢者的學徒,但關鍵環節如黑娜遭遇強盜,家人不幸無一倖存,她被冬精靈標記的事還是不為人所知,海奇亞斯判斷最好不予公開,以免節外生枝。

 

另一個比較隱微的麻煩是,雖然青銀騎士當時所為是義舉,但他和一名未婚少女單獨旅行,甚至為了治傷對她有親密碰觸都是事實,傳出去對皇家騎士以及黑娜本身名譽的負面影響,就長遠來看問題很多。

 

如果黑娜只是一名村姑,事情就單純多了,但如今她是海奇亞斯的學徒,也是蘇塔王國中首席皇家巫師唯一的傳人,名譽枷鎖只會更重。

 

黑娜雖然搞不清楚大人們的諸多考量,但她被帕雷亞那句不能說謊的宣言打動了,加上她不願意否認受了漢克許多恩惠,再多感激都是不夠的。

 

「他的個性就是這樣。」帕雷亞點點頭,熟稔的語氣像是他也認識漢克。

 

「匡噹!」

 

某種陶瓷或玻璃製品被摔破的聲音讓兩人緊張地停下腳步,面面相覷。

 

「這附近有個方便大型宴會臨時補充用的小酒窖,要去看看嗎?」帕雷亞有些遲疑,因為偶爾也可能看到不該看的畫面。

 

「酒窖?」黑娜吞了口口水,聽起來就像是幽靈徘徊的地方。

 

「或許我們應該找騎士同行較為安全。」帕雷亞看著黑娜,那句話完全就是為黑娜說的。

 

「既然有聲音,是人弄出來的可能性更大吧?或許有人正在爭執?我們有兩個人,只是看看應該還好。」黑娜說,她沒笨到相信帕雷亞的提議,如果有騎士或其他了不起的大人在場,一定是要黑娜乖乖坐著別亂動。

 

「皇宮你比我更熟,帶我去。」

 

黑娜倒不是刻意命令,只是她一心急就忘了修飾句子,帕雷亞也知道這點,歎氣應允。

 

「亡靈可能附身在活人身上做壞事,或引發紛爭,我也不想什麼都沒做。」他說完帶領黑娜走入一條較不引人注目的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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