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風一樣吹過,轉眼間就到了約定好的夜晚。

 

前幾天明明下定決心隨時都可以衝過去宋星平身邊幫他,朋友就該有難同當,現實中,小印的勇氣卻隨著時間經過褪去不少,甚至埋怨起自己為何會腦袋發熱就那樣要求宋星平?但她即便動搖退縮,卻一次也沒有完全放棄。因為,想起宋星平那張蒼白的臉,小印就非常害怕下次再看到他,只剩下照片裡的人。

 

那樣她一輩子都不會安心。

 

小印利用有限的時間拚命查資料,不管上課或休息都在想同一件事--「作祟」,顧不得屈狂老師會不會就數學找她荏,但自那次的拒絕後,紅髮男子倒是出奇的安分。

 

偶爾走得比較近一點,視線對上,數學老師也只是隨即冷冷地移開,但是環繞在他身邊的女學生倒是變多了。

 

小印無暇注意這些跡象代表什麼意思,她只在乎和宋星平約好要去看曇花的事情,問題一定跟那株曇花有關!

 

宋星平說老曇花開花時間極準確,精通曇花習性的家教學生說過誤差不會超過兩小時,因此早到無用,宋星平打算照樣過完一天再出發。對小印來說,完成在補習班的正常作息循環對她要先斬後奏直接去找那株曇花也比較有利。

 

然而等待的滋味不好過,真真是一分一秒都漫長難熬,恨不得早點解脫。

 

好不容易,連留到最後的用功學生也收拾書本準備離開了,小印和宋星平在補習班大樓外會合,前往捷運站的途中,宋星平忽然開口問:「妳昨天下午怎麼先走了?」

 

原來他有注意到小印早退。

 

「嗯,去看醫生還有辦點事。這個給你。」小印拿出一個手工縫的小布袋附著紅繩交給他。

 

「看醫生?妳也哪裡不舒服嗎?」宋星平語氣一緊。

 

「沒……普通的,女生常有的狀況。」小印低聲道。

 

不過是藉口,她用病假名義偷溜出去,總得要帶點藥和就醫證明回來才能讓人不起疑,小印選了中醫,此外是她也必須要去中藥行找她要找的東西,可以說都計算好了。

 

宋星平臉紅了一下,沒有再問下去。

 

「這什麼?」宋星平拿著那個有點沉的小布袋,還加上一條紅繩。

 

「算是護身符,你就當寧可信其有吧!不要打開來看。」小印結結巴巴地說。

 

但是她禁止令下得太慢,宋星平已經打開小布袋,誰叫小印為求趕工,袋口只是輕輕收束的設計而已,早知道她就縫死了。

 

裡面放著粉末,一片好像是去寺廟求來的摺疊紙符,還有一些零星的小東西。

 

「妳就是忙著去弄這些?這是雄黃嗎?」他挑起眉,小印不知宋星平的表情是嘲笑她傻氣還是不以為然,仍然是那樣水波不興的樣子。

 

「順路……我也有幫自己準備,不知道會不會遇到意外,寧可信其有啦!」小印又加重語氣強調了一次,她雖然不完全相信怪力亂神的存在,但也不是絕對鐵齒不信的人種。

 

那陣詭異的花香始終困擾著她。小印在蒐集曇花資料途中,一個字眼忽然閃過眼前,雖然只是搜尋引擎偶然納入的小說內容,卻讓小印渾身發冷,所謂的「妖氣」。

 

意識到這點後,她忽然無法再繼續合理化下去了。

 

錯覺就錯覺,荒謬就荒謬,都覺得有危險了,小印認為做點準備再去探那戶人家,起碼是杯水車薪的保險,不會有害,且完全不做準備,被動地等待出發令她難以忍受。

 

所以小印拚命找了在有限時間內以能力極限可以弄到的一些避邪物,五花八門混合起來,做成一個大雜燴護身符,她暗暗祈禱既然是都是神聖的東西,至少不會排斥暫時待在一起吧?因為她已經無計可施了。

 

「如果還有聖水、糯米、黑狗血,請務必讓我拜見。」宋星平拉好袋口,將小布袋托在掌心拋玩著問。

 

「有十字架,你要我拿給你。」小印癟嘴瞪了他一眼,打從心底覺得宋星平這種態度非常惹人厭。

 

「開玩笑的,因為是妳送我的護身符,我會好好保存。」語罷,他竟然就低頭把護身符掛在胸前。

 

小印雖然覺得他的回答怪怪的,哪裡不對勁卻說不上來。

 

「不一定要戴著,你可以放在口袋或者背包裡!」小印看自己做的小布袋就這樣大剌剌地掛在宋星平胸前,忽然感到難為情起來,要說那醜拙的小布袋是裝飾品也絕對過於牽強。

 

宋星平唰的一聲拉起他那件米白色運動外套的拉鍊,將小印給他的護身符隱藏起來。

 

「妳特地縫在袋子裡就是希望我貼身戴著更安全不是嗎?」他拍拍胸口微笑。「說不定會有效喔!小印妳很厲害呀!」

 

「你不是不信這個?」小印還是覺得他在調侃。

 

「是不怎麼信,但是實驗過再下結論才符合科學精神啊!」宋星平理所當然的回答讓小印無言。

 

「走吧!不管妳想看到什麼,我會陪妳到最後。」

 

小印忽然感覺,宋星平其實知道她的想法,只是不說出口而已,他也不是為了好玩才說要去看那株老曇花盛放。

 

※※※

 

「青婷,我們到樓下了,請幫我們開門。」來到上次那間高級公寓門口,站在鐵欄大門外,宋星平用手機通知家教學生幫忙協助通行,鐵欄大門應聲而開。

 

建築物入口是兩扇霧面花紋的玻璃門,電子鎖同樣已打開,宋星平駕輕就熟地握住把手推門而入。小印被一樓出乎意料的寬敞明亮給鎮住了,她以為來到飯店之類的地方,除了能反射倒影和燈光的潔淨地板,眼前的雕刻藝術品和大型室內盆栽外,一樓櫃檯空空如也。

 

「我學生說警衛有急事暫離,她請警衛把通行證放在訪客登記簿下,我們直接上去就可以了。」宋星平告訴第一次進入這種戒備森嚴住處的小印,他每次來上課都要在一樓跟警衛登記核對身分並換證件才能上樓訪問住家,熟人也沒有特權,電梯必須用通行證感應才能搭乘。

 

宋星平在那本皮面硬殼登記簿下翻了翻,拿出一張暗金色卡片給小印看。

 

空氣冰涼清爽,大概有中央空調,目前是沒聞到可疑的香氣,但小印仍因這處公寓內部過於潔淨明亮而感覺不出人氣的冷清而發毛。

 

小印於是和他一起搭乘電梯,一路平安無事上到頂樓,出電梯後只有一小塊空地,和眼前唯一的一扇門,門已經微微打開了,宋星平為她拉開這孤獨住在頂樓上養著花的小千金住處,她傻眼了。

 

頂樓整個是打通的,大概有八成都被綠色植物佔據,剩餘空間擺了沙發桌椅,開放式的廚房和隔在角落的浴室,人和植物起居都在一起。

 

在臺北看見這種不可思議的空間,小印啞口無言,宋星平居然可以若無其事地教導這種特殊學生也是厲害了。

 

這溫室裡不只種植曇花而已,還有許多觀葉植物,特別養在電話亭大小的玻璃溫控室裡的名貴蘭花,每株都是百萬元起跳的身價。透明玻璃與整面垂下的細竹簾稍微隔開不同植物,曇花在另一區。

 

這間大溫室給人一種悠閒奢華的南洋風情,四面牆壁都是落地窗,但大都被植物給遮住,一開始真的不知道那少女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小印嚇了一跳。

 

那名叫青婷的千金小姐看起來只有十二歲而已,比宋星平報的實際年齡還小,她似乎蹲在地上修剪著迷你小山上的觀賞松,又被書櫃擋住。

 

「這是老師說過要一起來看『芳姬』的人嗎?」青婷文靜地抬起眼睛看著小印,這個小姐的講話方式也不太像現代人,氣質和語調都很符合大家閨秀的定義。

 

「芳姬是那株百年老曇花的名字嗎?」小印問,見青婷點點頭。

 

「妳就這樣一個人住嗎?會不會不方便呢?」在小印的觀念裡,十五歲還是小孩子呢!青婷的父親就算再有錢,再無法陪伴女兒,起碼也不該把她一個人丟在這種地方才是。

 

少女搖搖頭。「我討厭跟佣人住,她們都不懂得怎麼對待這些敏感的孩子。妳知道嗎?植物分得出來誰是好人壞人喔!有些來應徵的人滿腦子不是想著錢就是打著做壞事的主意,那種負面意念會讓我的朋友生病緊張,這是有科學證明的,所以我不讓他們進到這裡,除了特約的鐘點管家和老師。阿姨來幫我打掃、洗衣服和煮飯,老師每個禮拜來教我讀書,妳是小印姊姊吧?老師是妳的男朋友嗎?」

 

「不……不是,我只是他的同學。不好意思,今天來打擾妳了。」

 

「不會呀,小印姊姊看起來很喜歡花草,妳知道這些花草好在哪裡,不只是可以賣多少錢的問題。」青婷牽起小印的手,小印下意識想躲,但又覺得不妥,少女也和宋星平一樣有著神鬼莫測的動作習慣,一下子小印的指尖就被握住了。

 

「芳姬會很高興認識大姊姊的。」儘管態度和善,但果然就像宋星平說過的不解世事,想到什麼就做出來,她興沖沖地就要拉著小印往溫室深處走,為了生面孔而感到興奮,反而把宋星平晾在一旁。

 

被棕櫚樹和盆栽展架切割得像是迷宮的室內空間,對小印來說有迷路之虞。

 

「為什麼叫芳姬呢?」小印還沒做好馬上和那株曇花面對面的心理準備,但她飛快瞄了眼腕錶,還有一個多小時才到午夜,時間很充裕,目前不見哪裡出問題,宋星平也好好的,上次在公寓前面的劇烈發作,今天居然連個影兒都沒看見。

 

「因為她開花的時候,整棟公寓都聞得到喔!」青婷高興地說。

 

「是這樣嗎?真厲害。」小印強笑著說。

 

對了,本來應該和青婷比較熟的宋星平,為何反常地不說話?

 

小印狐疑地轉頭看他,這才看見宋星平一直失神地望著她。

 

「怎麼了?」

 

「妳跟我們不一樣。」宋星平忽然低啞地說。

 

大小姐抓著自己的手指忽然用力到讓小印發痛,她張大嘴巴,一團墨綠扁葉從她的咽喉深處衝出,連眼皮下也鑽出相同的綠葉,葉片將眼球推擠到一旁,像蟲子那樣蠕動著,並且往下爬行朝小印身上攀去!

 

小印因極致的恐怖無法叫喊出聲,下意識朝宋星平求救,卻見到他身上也出現同樣的變化,綠葉從七竅中強迫鑽出,頓時將那張白皙雅緻的臉皮切割得支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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