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娜已經不知道她在胡言亂語什麼了,只是有股衝動讓她非誇下海口不可。

 

她要弄壞傳說中的矮人之王爐沙吠克用地母之爐火種打造的魔法鎖鏈,證明她有能力找到復活草,帶回去拯救海奇亞斯。

 

「辦得到的話,我就答應妳的條件。」可門應聲回答。

 

「喂!那個自稱海奇亞斯朋友的傢伙,你是故意的嗎?」瓦肯禮霍然站起,雙手抱胸不以為然。

 

但火精也不相信黑娜天外飛來一筆的狂言能成真,畢竟瓦肯禮親眼見過海奇亞斯屢次想解開可門的束縛卻失敗的場面。

 

「誰叫這次那位人類賢者提都不提會有兩個客人突然來拜訪我。」可門又拿起那罐苔蘚食用。

 

「嘖。」瓦肯禮原本千方百計想避開任何靠近可門洞窟的方向或可能被精靈巫師心靈力量探索到的路線,卻被銀鹿直直帶往可門的巢穴。

 

「讓海奇亞斯的徒弟挑戰過,她就不會那麼自責了,省得你我多費口舌。」可門冷不防用月精靈語對瓦肯禮說。

 

「我最不想聽見你對我這麼說。」瓦肯禮也以相同語言毫不領情的回敬。

 

可門讓地火鎖鏈顯形拖曳在地上,好讓黑娜以她的作法盡情嘗試,精靈巫師甚至沒放下零食,彷彿只是把一件玩具借給黑娜般的隨性。

 

黑娜騎虎難下,只好壯膽湊近那條黑鍊。黑鍊長歸長,卻從來不曾打結或沉重到絆住可門,黑娜甚至看過可門施施然走出洞窟,在洞穴入口前的空地散步徘徊,曬曬日光,但超過一定距離他就無法再前進了。

 

「哇!」瓦肯禮忽然叫了一聲。

 

「嗚啊!」黑娜嚇得馬上竄開。

 

「哈哈哈哈……」火精抱著肚子狂笑。

 

「瓦肯禮!你太過分了!」黑娜氣得直接抓起地火鎖鏈,發現構成鎖鍊的奇異金屬溫熱又輕盈。

 

「呃,有沒有鋸子之類的工具?」黑娜問。

 

可門只是看著她挑起眉毛。

 

「對不起,當我沒說。」

 

黑娜專心觀察地火鎖鏈。

 

冷靜下來,她要像老師說過的,控制內在的魔力河流,這樣她就能更精確地使用自己的魔法了。

 

瓦肯禮不知何時轉開臉,神色陰沉。

 

黑娜以左手手分別握住地火鎖鍊,開始專心祈禱,手心冒出涼意,鎖鍊則抵抗般變重了,黑娜張開眼睛偷瞄,發現手掌散發出之前曾在社交季打退惡靈和壞靈媒的翠綠光芒。

 

有效了!黑娜欣喜若狂,同時雙手用力向外扯。

 

或許是她的錯覺,地火鎖鍊好像鬆了一點。

 

翠綠光芒附著到黑色金屬上,黑娜憋氣憋得臉紅脖子粗,認真想要扯斷可門的束縛。

 

洞窟開始搖晃,地面微微隆起,火塘灰燼下隱隱散發紅光,黑娜渾然未覺有某物將要從地下鑽出來,大眼滿是朦朧的喜悅。

 

原來她有這麼多力量。黑娜漸漸忘記她為何要扯斷這條鎖鍊,她只想看見手裡的鎖鍊斷成兩截……她想破壞所有討厭的東西。

 

翠綠光芒毫無預警中斷,地火鎖鍊增生的重量強迫黑娜往下跪,同時灼燙無比,絲毫不見損壞。

 

「放開鎖鍊!」

 

黑娜強烈頭痛起來,有隻冰冷的手放在她頭上,地火鎖鍊一溜煙被扯走了。

視野再度恢復清晰後,映入眼底的是滿目瘡痍,牆上懸掛物盡數掉落,地面裂開,蠟燭與矮櫃倒得亂七八糟。

 

「發生什麼事了?」少女驚魂未定。

 

「妳差點要驚醒岩魔。」可門手裡拿著黑鍊,搶回地火鎖鍊的正是他,地火鎖鍊上還印著翠綠指痕,光痕逐漸被黑鍊吸收,精靈巫師想了想,又將地火鎖鏈收起來。

 

跟著地火鎖鍊一同被封印在洞窟下方的岩魔,既是可門的守護者,也是沒有感情與意識的硬石牢頭,遵循古老的指令,凡是企圖破壞鎖鍊者殺無赦。

 

「我剛剛那樣做鎖鍊有壞掉嗎?」由於地火鎖鍊又隱形了,她不太有信心的向可門確認,哪怕只有一點點變鬆,多扯幾次說不定可以成功。

 

「沒有。」可門坦白說。

 

「可是我剛剛真的覺得鎖鏈起變化了。」黑娜不服的辯解。

 

「黑娜,地火鎖鍊並非固定的長度和重量,爐沙吠克打造過好幾把魔劍都能產生不可思議的變化,這條鎖鍊也是,沒事先跟妳說清楚是我不好。」可門有點無奈地為她解釋。

 

「那從項圈的部分開鎖有用嗎?」黑娜忽然想到,她何必蠢到去挑戰鎖鏈本身,只要鬆開可門被鎖住的地方不就好了嗎?

 

「不,只要有生物或魔法力量碰觸靠近我身體附近的鎖鍊,特別是鎖頭,岩魔馬上就會出現,因為距離我的要害太近,爐沙吠克考慮若歹徒無知強行撬鎖或想燒融鎖鍊會危及我的生命,就不會給你反悔時間了,再說這裡也有一些喜歡趁動物睡著偷吸血的生物。」可門又說道。

 

「真的會這樣嗎?」黑娜記得可門說千年以來沒人能找到他,那他怎能如此確定,難道矮人國王還寫了一份地火鎖鍊的魔法作用筆記給可門?

 

「妳的老師幫我測試過。」可門說完,瓦肯禮翻了個白眼,顯然想起不堪回首的過去。

 

「喔。」黑娜呆呆的應聲,接著還是忍不住問:「那當時還好嗎?」

 

白銀賢者會厲害的魔法,黑娜倒不是很擔心。岩魔聽起來大概比麵包魔像硬,但老師一定有辦法的。

 

「我立刻叫他有多遠逃多遠,還好岩魔與我束縛在一起,不會一直追下去。」可門看看四周,習以為常撿起散落物品,放眼看去找不出一塊平坦地面,裂縫甚至冒出礦石碎塊,今晚必須墊著意志力才能睡覺了。

 

「第一次親眼看到岩魔真正甦醒時,還以為之後要露天過活了。」精靈巫師聳肩道。

 

「岩魔真的那麼可怕?」黑娜無法想像。

 

「被鎖在這兒一千多年還能活得好好的,都不是好打發的東西。另外,凜古山脈排斥外來種,所有巫師進到這裡實力都要打折。」瓦肯禮看著可門說。

 

「海奇亞斯也幫我修復洞窟,經此一役倒是宜人多了。」可門抖掉地毯上的沙石說。

 

「一役?是足足三次!」瓦肯禮吼道。

「還要我當誘餌測試岩魔能被帶開多遠,他想試試趁岩魔走開時解開鎖鍊。順帶一提,幽河的黑娜,妳想都別想命令我。」

 

「結果還是徒勞無功。」可門再度澆熄黑娜的希望。

 

黑娜知道,她不具備老師的勇氣和能耐去實驗那麼恐怖的事,更沒有火精當助手,連老師都無法成功,她真的想太美了。

 

「重點不在岩魔,仍然是地母之爐的火種,以及爐沙吠克使用的魔法和工具鍛材,那是矮人之王代代相傳的祕密。」精靈巫師對自動開始幫忙整理的黑娜說,然後溫柔地拿過黑娜手裡的木雕擺到一旁,檢視她的手心,然後找出藥膏。

 

雖然不是非常嚴重,但黑娜的手還是被燙出明顯的紅腫。

 

「我不要緊啦!」黑娜還沉浸在失敗的慚愧懊惱中,一回神卻被精靈巫師執住手,只好乖乖接受可門的治療。

 

「妳已經很努力了,黑娜,換成一般人恐怕整條手臂早就變成焦骨。」可門說。

 

瓦肯禮看著這兩人的互動,仍然沒有好臉色。

 

「我想讓你自由,這樣太不公平了。」黑娜激動的說。

 

原本以為精靈可門只是一個傳說,結果可門不獨獨是親切又睿智的鮮活生命,老師還先一步努力想要拯救這個不幸的精靈,黑娜認為她也必須要做些什麼。

 

「好孩子,我們一步一步慢慢來吧!其實外面的世界早就沒有我能回去的地方了,現在的我反而比較喜歡凜古山脈。」可門做了個手勢,表示黑娜可以對地火鎖鍊死心了。

 

「我不想要留在這裡,可門,不是這裡不好,但是……」黑娜彆扭地轉開目光,下意識伸手去抓燭蟲玩弄,發光透明小蟲逃得比它們外表柔軟的印象要快速許多,一下子就躲開少女的手指。

 

「我懂,妳擔心海奇亞斯。」可門點頭。

 

「但很多時候命運卻不由人作主,月精靈如此,矮人如此,人類亦同。我在被禁錮這段時間學到一切都有意義,即使我不能離開這裡,我還能做到一件事。」

 

「什麼事?」黑娜迫切地問下去。

 

「我可以實現爐沙吠克的願望,他希望我安全地活下去,我就留下這條生命。」可門淡淡的說。

 

黑娜飛快抽氣,覺得鼻子又酸了起來。

 

「在他的願望盡頭是否藏有某種奧祕或奇蹟呢?千年後的現在,我彷彿看到一線曙光。我在群山中得到嶄新力量與知識,遇見海奇亞斯,現在還有你們,而沙利德再度活動,冥冥之中註定這場巫師間的戰爭要由海奇亞斯完成。」可門對心焦無比的女孩解釋他的想法。

 

「《銀鹿禱文》中有提到『兩名戰士交刃流血,兩種光明融於毀滅』之語,或許是暗示千年後會有兩個巫師互相決鬥好了結這些腥風血雨的祕密。」可門背誦出黑娜熟悉的祈禱文。

 

「咦?《銀鹿禱文》跟五巫競賽有關係嗎?老師是預言裡的巫師?但沙利德那種人也配叫光明嗎?可是老師說《銀鹿禱文》是古代巫師給夜妖精的情書。」黑娜看著蘇爾達特語的《銀鹿禱文》翻譯文時常常百思不得其解,為啥巫師的情書要寫得這麼神祕?但一想到對方是巫師又什麼都不奇怪了。

 

「『光明』不見得是指善惡,力量本身總是熠熠生輝,然後才在使用它的對象上凋零暗淡或變質為邪惡,所有巫師從自然得來的魔力都能說是眠金巨龍埃爾賜給我們的光明,就像陽光並未避開猛獸或惡人,光明使這些存在強壯並非要他們到處破壞,這一點我們卻可以自己選擇。」

 

可門停了停,說出另一個又不在傳說典籍中的秘辛。

 

「創作《銀鹿禱文》的巫師正是參加五巫競賽的達錫溫,其實我在被爐沙吠克鎖住後,他曾出現在我面前,表示按照約定要給我答應擔任評審的禮物。雖然他沒有恢復我的記憶,但似乎有阻撓阿那拉塔和沙利德找到我。」

 

黑娜很驚訝,原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傳說又解開一層,但就算知道寫出《銀鹿禱文》的巫師名字,但黑娜之前沒聽過也不認識達錫溫,她只知道除了贏家的女巫師還不錯,剩下的四個巫師不是很壞就是莫名其妙搞神祕,也沒有出來負責,光是這點就讓黑娜看不起。

 

「達錫溫把《銀鹿禱文》交給我,囑咐我沒事可多多吟誦,結果在這裡的生活變得安全多了。」從可門的語氣聽來,《銀鹿禱文》又變成達錫文送給可門的評審禮物,具有類似護身符的效果。

 

「什麼都不做只是躲起來活下去,我會發瘋的。」黑娜坐在岩塊上,萬分委屈的說。

 

「但如今妳也回不去銀霜城了不是嗎?」可門指出明顯的事實。

 

黑娜憤怒地看著若無其事翹腳打混,還不幫忙收拾的瓦肯禮。

 

「嘿!遷怒嗎?真不愧是人類的絕活。」瓦肯禮打了個呵欠。

 

「也不想想有哪個落難者能夠有吃有喝還有庇護處和聊天對象,另外,別以為鬧性子我就會同情妳,我可不像海奇亞斯。但實話說,要鬧性子隨便妳,無法對這年紀的小鬼有多少期待。」

 

黑娜緊緊握拳。

 

瓦肯禮也覺得洞窟內的氣氛待不下去,正欲起身暫離,小石頭跳到他肩膀上。

 

「你說什麼!?」火精聽見黃麥子妖精國王傳來的無聲訊息,一把抓下小石頭握在手心質問。

 

黑娜發現瓦肯禮出現不尋常的反應,立刻起身關切。

 

「黃麥子國王陛下怎麼了?」

 

瓦肯禮顧不得回答黑娜,將小石頭湊近眼前。

 

「你也要試看看破壞地火鎖鍊?為了黑娜和海奇亞斯?」火精抽了抽嘴角。

 

黑娜面露喜色,迫不及待走向瓦肯禮,瓦肯禮停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把小石頭丟回黑娜併攏張開的手心裡。

 

「隨便你們,我不管了。」

 

「可是要怎麼做呢?」黑娜盯著乍看毫無反應的小石頭。

 

少女期盼地看著火精,希望瓦肯禮再多翻譯一些,但他冷淡地轉頭不應。

 

可惡!黑娜決定自己來,她學瓦肯禮把黃麥子國王陛下捧在手心凝視,傾聽妖精的聲音。

 

一開始靜悄悄什麼也沒有,前額傳來小小刺痛,接著黑娜聽見聲音像是從地底深處傳來。

 

『……大地母親是我祖先的祖先,我應該可以……解除地火鎖鍊的魔法……』

 

「真的嗎?謝謝你,黃麥子國王陛下。」黑娜不知該如何表現感激之情,於是吻了小石頭一下,她在過去也時常因為太喜歡藥圃裡的植物而去親葉子或樹皮。

 

瓦肯禮乾脆舉起手掌摀住臉,不忍見黑娜把問題愈滾愈大。

 

小石頭迅速變燙,黑娜小心地拿妖精王的化身碰觸地火鎖鍊,可門發出一聲嘆息,項圈及鎖鍊像黑色雪塊般斷裂崩落,殘渣將地面燒蝕出焦痕後流進裂縫中,火種熄滅,洞窟瞬間恢復原本的寒冷低溫。

 

精靈巫師仍靜靜站著不動,像是不相信困住他千年的鎖鍊就這樣毀滅了。

 

「可門,你已經自由了。」黑娜深深覺得不可思議。

 

「沒錯,我自由了。」可門悄聲重覆黑娜的話。

 

「謝謝你們。」此地不再有母爐火種散發出的溫熱,他呼吸著冰冷的自然空氣,黑娜能感受到可門明顯的喜悅。

 

黑娜感動地看著可門嘗試走出幾步,再度停下,兩人目光相接。

 

「那麼,我必須實現自己的承諾。凜古山脈裡的確有種藥草,就在巨石窗內的世界。」

 

精靈巫師走到黑娜面前,那雙金色眼睛簡直和瓦肯禮一樣藏著燃燒的光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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