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荒野

尼莫在門外等魔女換回她在石塔裡穿的那件繫腰長袍，之前他們都是穿睡衣，不到幾分鐘她就換好面對世界首富的裝扮，顯見長辮少女速戰速決的決心。

但馬修去閣樓拿東西的效率也很快，尼莫與魔女剛從轉角出來，就跟提著防水硬殼紅色醫療包下樓的馬修冷不防打了個照面。

知道馬修又要自己開直升機通勤回家，尼莫順便叫他帶些薯條和雞塊等冷凍食品回來，在世界首富被大自然美景包圍的湖心別墅打開大冰箱，看著滿滿昂貴生機食材時，忍不住就想幹些褻瀆的事，例如吃油炸速食。

幸好這麼認為的不只尼莫，還包括了世界首富本人。看著湖心別墅公共區域的監控，尼莫居然為魔女準備私房家常小菜！馬修自己都沒有過這種待遇，不禁眼紅，決定他要立刻爭取錯過的權利！

直到尼莫沖好奶茶，塞了一杯到長辮少女手裡，她還是目不轉睛盯著他的臉說不出話。

聲音也和當初聽見的不一樣，更低沉成熟些許，但還是能感覺出和超英裝扮時的相似性，本人實際開口時是不讓人感到威脅的男中音，第一印象相當平靜溫和。

尼莫將特種兵王的狗牌扔給馬修，示意他收好，將來準備在和巨龍之眼的交易中順便達成轉交遺物的委託。

「你所想的和我想的是一樣的嗎？」馬修緩緩浮起明顯的微笑。

「集中營不允許魔女學習任何訊息，就連石雲少將違規教導她時也夾帶私心，哪怕只是讓她接觸新知識，都在尋找馴服魔女的可能性。包括先告訴你『自由平等』的觀念，再讓你看到自由平等在現實中只是謊言，世界上沒有真正安全的地方，讓魔女更依賴操控者。另外中共從第一場集中營大虐殺就吃到苦頭了，減少她的室友人數，我不信沒事先挑過，說不定內奸還不少。魔女看了這麼多反抗權威的淒慘案例，不能怪她企圖和我們虛以委蛇。信任是贏來的，不能白給，彼此都是。」尼莫如此下了最後一句結論，擲地有聲。

「我事先解除湖心別墅部分安保系統，準備好女性用品和食物飲料，水電當然不缺，米迦勒八成只是把她放上島，之後就飄在空中裝死，反正別墅本身是可替換的，無所謂魔女怎麼折騰，但我想以她的教養大概什麼都不會動，或者起碼物歸原位。另外我在換洗衣物上放了一支可上網的安全手機，只能連上流星雨網路論壇，但也夠她玩了。」馬修這招簡直可說是魔王級的控制手段。

沙拉曼達迫不及待到孤星市機場把首富和KS man接回格林大廈，這的確是躲避記者與CIA追蹤的最快方式，何況火紅巨蜥還是切直線在建築間跳躍直達格林集團總部樓頂。

對記者來說，孤星市似乎愈來愈危險了，如果你埋伏在樓頂，一看就是想抓拍超英形跡，立刻會被數十倍同樣在高處或隱蔽地點自主訓練及模擬英雄遊戲的粉絲通報到論壇上，然後隨即會有蒙面人來將你「請」離埋伏點。哪怕是吃公家飯，不幸遇到激進粉絲連出示探員證件都沒用，親衛隊們為了守護超英隱私寧願和政府對抗，進警局在所不惜，背後還有龐大粉絲資金法律後援會和詳細網路應對審訊教學，讓第一線人員懷疑西裝探員是反派臥底時善用公民權使盡全力糾纏。

馬修和尼莫靠著傘布製作的克難帳篷在苔原一處陡坡下方石頭堆紮營過了兩天，苔原原本就是雨量極端稀少的地形，營救魔女行動會遇上暴風雨肯定有超自然因素，或者，地球上最寂靜美麗的地方之一的確開始發生顯著變化了。

尼莫不排斥登陸時遇上的大雨，上過國中地理課就知道，那場雨是救命用的，他們並不清楚苔原地下水源位置，也沒時間力氣去挖，距海過近的地下水源可能早遭鹽化，尼莫唯一能做的就是趕快接雨水讓馬修補充水分，並盡量用多餘傘布接住雨水備用，從頭到尾他只去過涅涅茨氏族頭人家求助過一次，並時刻防備對方派出追蹤人馬，馬修當時虛弱程度不宜移動。

能在極圈無人區玩WOW會是什麼普通人？但對方的確不是超能力者，而且擁有實力才有求援的價值，馬修推薦給尼莫該名人選並非沒考慮過風險，但他們在極端環境下生存需要立即有用的資源，情報本身就是國際通用的珍貴籌碼，格林集團和超英人脈分量夠重了，足以拿來保命，再說，尼莫的確不是好欺負的品種，兇得很。

「你的錯覺，具備共同興趣和政治感觸當然比較聊得來。我在美國也是少數民族，去他的華人。而且我本來就沒特別跟你社交，再說對不具超能力的平民，我才是危險人物。」尼莫是極端台獨派，都想要建國了還華什麼華？經營普通人形象不得已必須低調，當超英時尼莫根本不鳥這些。

兜帽超英決定紮營地點後第一件事就是先將小塊傘布用石塊墊成漏斗狀承接雨水，接著才分解另外兩個傘包，在岩壁與大石塊之間紮起立體蛛網般的多重天幕帳篷。又留了一塊傘布當地墊。

格林集團為超英準備的傘色是森林迷彩，放在苔原上也不算太突兀，尼莫自言自語假使天亮雨停了，他就往帳棚上灑些泥巴青苔，偽裝就完美了，但一直下雨也沒辦法幹別的事，就聽天由命吧！

研究船很快就在暴風雨中失去棘冠海蛇與KS man消息，負責警戒整片海域的米迦勒另說，但沉默不會浪費能量和注意力再定位利維坦了，除了利維坦本身就有很強的匿蹤力場外，更因為他被指派要護航研究船以及協助其他超英，共同防禦新疆魔女在北冰洋研究船上這段隔離安檢時間。

尼莫不忘向米迦勒要求，萬一出現能追蹤竊聽甚至威脅他們的怪物或超能力者，記得通知一聲，以利維坦目前糟糕狀態，他們無法逃得太遠，反過來說，其實也還在米迦勒戒護感知主要範圍中，尼莫豈會笨到不替自己加層保險？

直升機前方視野一片黑暗，尼莫試著伸展超知覺感應觸手，只感到大海本身存在感瞬間放大，簡直要壓碎精神！尼莫頭疼欲裂，連忙收回延伸過遠的感應力，即便如此還是沒抓到研究船的存在，顯然最後會合點既不可望也不可及。

風雨愈來愈大了，撲向天際的浪花幾乎要舔到戰鬥直升機，機身好幾次受側風影響失去平衡，超英們雖未發出聲音驚慌失措，緊抿的唇顯示臉色並不好看，尼古拉用俄語念念有詞，不知是抱怨還是詛咒，總之不是好話。

「你們要是晚半個月來就好了，現在不到春分，極圈夜晚還很長，這種天氣在海上飛，視線不良又是低溫海霧很危險，偶爾會有流冰靠近岸邊，電子羅盤和高度計最容易失準，其他零件也經常出狀況，總之墜海就只能認命。」尼古拉在走向鐵皮與水泥搭建的簡陋走私交易站建築物途中強調。「要不是委託方和你們都是特殊例外，我根本不可能答應再開直升機送你們出海。」

尼莫裹在毛皮大衣裡，走私交易站目前沒營業，空蕩蕩的，或許入夜了交易時段已經結束，又或者刻意排出這個冷清時段好讓超英們維持祕密行動，只有一個同樣穿著保暖大衣的圓臉中年男子正獨自下西洋棋，棋盤邊擺著汽油燈，室內當然沒有暖氣。

前方是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中心，周遭地下也是千瘡百孔的核爆試驗區，以中國官方說法，龐大羅布泊鎮已經是平民禁入的無人區了，三人小隊目前驅車前進的西北地帶更是嚴格的軍事管制區核心，存在著較完整的道路系統。

按照沉默感應，起碼上百公里內荒無人煙，連電子訊號也沒有，沒人就算了，監視器也沒能倖存，意味著這一帶連解放軍都不想靠近巡邏，顯然不是出過大事就是當地一直很危險。

軍用全地形車在沙丘上奔馳著，尼莫知道羅布泊鎮包含了國家級野駱駝自然保育區，部分地區應該有些沙漠植物生長，但中共肯定是挑選最惡劣毫無生機的地點建立拘禁魔女的牢獄，再不計成本運來補給物資。

石塔位置接近山麓地帶，附近聳立著風化岩層，魔女監獄依靠斷崖絕壁建立，在沙塵暴來襲時多了側依靠。

長辮少女走入單膝下跪的光翼銀甲超英雙臂之間，雙手輕按著他的肩膀表示許可，米迦勒一手撈住魔女膝窩，打橫將她抱起。

不看事件本質的話，畫面還挺唯美，只有現場人士明白這份合作有多麼不容易，堪稱奇蹟。

「看來有內應將塔裡情況傳出去了，可能是用較古老的方式比如旗語或閃光？中共則派人埋伏在沙漠裡等著。」尼默說。米迦勒倒不是發現不了，只是這不屬於他們的任務範圍，尼莫等人一開始就做好遭攻擊的心理準備，反而意外塔裡的獄卒警衛都躲起來，讓他們省力不少。

其實能在這座死亡沙漠之塔裡工作的人，有誰會是單純傻子？但又有誰腦子不扭曲？甚至因此誕生一套自己的邏輯，因為愛她才要背叛組織，不讓她被美國帶走，或者希望魔女就此解脫。

新疆魔女的房間裡，氣氛平和中潛藏著拉鋸意味的對話仍在進行。

尼莫並未因新疆魔女比他稚幼的年紀見識與令人同情的遭遇，對她有絲毫鬆懈，甚至在對話中表現出對女性少有的攻擊性，KS man不吝於讓魔女明白，他是有目的地施壓，不是來交朋友或拯救瀕危動物。

把維吾爾人的待客習俗代入台灣過去的勸酒文化，完全不會有違和感，就是現燒一大壺奶茶，無限供應灌到你叫不敢。

然而新疆魔女十三歲時就被關進集中營，之前原生家庭情況毫無紀錄，加上不停被漢族習俗與中共政策洗腦，到底自我認同幾分是維族，還記得多少傳統？其實誰都說不準。也許她什麼都不在乎了，或者像許多倖存者產生負面移情，選擇譴責仇恨沒有拯救她的家人與同族，比起漢人更厭惡維族人與相關文化完全不意外。

尼莫跑到任務地點不遠處已經有點微喘，他停下來調整氣息，同時隔著一段距離觀察新疆魔女專屬的單人監獄，兩名隊友則在他身畔默不作聲。

像一座緊貼懸崖建起的高塔，由厚重石材砌成，細小狹長的窗戶更像武器用的垛口，塔身與周遭融為一體，儼然標準的地景藝術建築－－意思是衛星和空拍很難辨識的那種，卻在其中一層裝設大片採光玻璃，該層離地仍有約二十公尺高，晨曦照在玻璃牆上閃閃發光，使石造高塔完全沒了擬態效果。

馬修用私人飛機將尼莫為首的三人超英小隊載往菲律賓美軍基地，縮短這段行程對超英的壓迫感，同時也讓他們在更安全舒適的機上環境中互相培養臨時默契，畢竟其中一名上位超英「沉默」對尼莫和黑杉來說只是在超英榜與網路影片上驚鴻一瞥的傳說，若能趁這段不得不黏在一起的任務交通時間多點認識也不錯。

至於馬修並未同乘該架私人客機，從這時開始，世界首富行蹤已成謎題，尼莫只知道利維坦和米迦勒會負責整個團隊行動護衛工作，那將是非常可怕的消耗戰，關於長距離移動與能力持續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