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刀俠Ⅴ 第八章 (下) @ 風暴荒野

能在極圈無人區玩WOW會是什麼普通人？但對方的確不是超能力者，而且擁有實力才有求援的價值，馬修推薦給尼莫該名人選並非沒考慮過風險，但他們在極端環境下生存需要立即有用的資源，情報本身就是國際通用的珍貴籌碼，格林集團和超英人脈分量夠重了，足以拿來保命，再說，尼莫的確不是好欺負的品種，兇得很。

「你的錯覺，具備共同興趣和政治感觸當然比較聊得來。我在美國也是少數民族，去他的華人。而且我本來就沒特別跟你社交，再說對不具超能力的平民，我才是危險人物。」尼莫是極端台獨派，都想要建國了還華什麼華？經營普通人形象不得已必須低調，當超英時尼莫根本不鳥這些。

馬修是危險人物，符合條件，尼莫沒事不會找他交關，有事的是首富的腦袋，尼莫只是經常被拖下水。

「……我現在感覺好複雜。」首富說。

「因為你大腦營養不夠了，快吃點肉配上糖分吧！」尼莫客觀評論。肉乾本身有加鹽，加上奶油香，甜鹹口感還不錯，乾嚼也是理想戰鬥口糧，本來還有硬麵包片，被尼莫婉拒了，他考量到營地食用水不足，而尼莫也不想負重背水回去，於是捨棄容易口渴的乾糧，原本就是應急措施，依馬修恢復情況能撤退就走人了。

馬修只好默默啃起平常健身肯定不碰的高油高熱量食物，處在苔原的冰冷世界，身體本能說這是天堂美味。

帳棚裡一時非常安靜，有如懸在世界邊緣的一顆小繭。雨漸漸停了，四周被風聲包圍，兩名超英皆集中精神在恢復能量以及保持生理機能穩定，尼莫還擔了警戒四周的活，完全不覺得太過安靜會尷尬，當初一言不合尼莫起手式就是冷戰，給了馬修深刻教訓。

直到血條恢復一小截，不再隨時可能有休克衰竭風險後，尼莫勸他去睡覺加速恢復，天快亮了，他會幫忙守著，但枯等尼莫好幾個小時的馬修又想聊天了。

「你在海邊對我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我一直都覺得生命很美好，而且有趣，否則我幹嘛這麼辛苦奮鬥？」

「我剛好想起一首歌的歌名叫這個而已，還有我看不出你哪裡沒有自殺傾向！」尼莫回道。

「我可不是為了求死才變成利維坦，這點證明還不夠嗎？」馬修看著尼莫，這時他的金眼恢復正常了，沒再螢螢發亮。

「不夠。」

「如果我把你關在玻璃罩中，你會打破一切然後用碎片戳我屁股報復。作為利維坦，我也不想浪費任何一秒能發揮特長的機會，再說是團隊任務，相信一定會有愛心隊友來救我！」首富語氣歡樂的說。

「馬修，我的母語裡生活（living）和生命（life）的字面差別很大，英文裡有時候一個單字代表太多意思。華人文化中常常可見因為生命往往不美好，才需要美好的生活作為補償這種情況，最經典的就是『小確幸』這種說法，活得好一點還是有幫助的。我只是想表達這個。」尼莫想了想，補充道：「但是對很多人來說，美好的生活不意味著生命也能變得美好。我之前不確定你怎麼想。」

「我替米迦勒作保還有護航你們，不是因為活得不耐煩，天哪！你以為我會衝動放棄有錢都買不到的特權身分和優渥財產嗎？不可能！我們討論過當超英的理由，別告訴我你忘了。」馬修不期待尼莫能解決利維坦的變身極限問題，但捲髮青年竟然辦到了，還一副舉重若輕的帥氣態度，只能默默感念，怕冷的尼莫這回真的吃了很多苦。他本來只是開個玩笑，打算讓帳棚氣氛熱烈些，沒想到尼莫很認真地回答，這是在質疑馬修的精神狀態了。

尼莫想也不想應道：「你當然是自己和美國優先！想活下去看到最後還有解出流星雨之謎，為了達成這點，旁人安危和世界局勢還是得顧。」

馬修聳肩：「就是這樣啦！變身超英時，大家都是公平的，一樣要冒生命危險，我作為商人當然計較利益得失，利維坦就是我計較的重點之一。投資有風險，失敗只好認了。我的意思是，利維坦會作利維坦該做的事，跟英雄情懷無關，而是因為這件事只有他辦得到。但KS這個小傢伙做到了超乎我想像的程度，我不想被比下去。」

面子啊！男人永遠的詛咒。

既然疑惑解開了，尼莫依舊叫馬修滾去睡，他想快點回家洗熱水澡。

愈是受尼莫賭命幫助，馬修愈不可能乖乖聽話，總覺得非要逗逗他不可，不然總感到哪裡怪怪的，於是又開新話題：「你叫魔女別怕米迦勒，我怎麼覺得很假？雖然看她的過去紀錄對男人有陰影也不奇怪，但米迦勒已經神聖到不像男人了吧？」

尼莫翻了個白眼道：「當然，現場三個超英裡，她最怕的恐怕是我。但年輕女孩容易害羞，我就是用激將法讓她別那麼彆扭，有個合理念頭能專注在空中移動上，以免干擾到米迦勒。」

既然紀錄中的新疆魔女這麼危險，尼莫當然每一步都在套路她。雖說尼莫本人並不覺得魔女特別有威脅，都被委以重任了，他也拿出兩個世界起碼三十年的諜對諜經驗，無論網路或現實的敵人，不分性別年齡，總之各種誘導讓對方放棄抵抗乖乖配合。

馬修又問：「所以你被米迦勒抱著飛無所謂嗎？我看黑杉抱你跳傘你就很配合。」

這和上一句話關聯在哪？尼莫冒出疑問。莫非馬修還在介意那個公主抱的要脅？

「看情況！廢話！有必要就互助，米迦勒要能叼著我飛我也沒意見。」尼莫是實用主義者。

「你害我想像那個畫面，肚子有點抽筋了。」馬修發出「咕」的奇怪聲音，像是在瘋狂忍耐。

「你是血糖過低和電解質不平衡吧？再多吃一點，肉乾和砂糖奶油還有。」尼莫冒出乾脆打暈他的危險念頭。

「好吧！我覺得自己還可以再吃一些。」馬修胃口確實大，尤其尼莫準備的食物總是讓人特別產生想吃的慾望。

「你和米迦勒如果能像一般超英那樣戰術合作，可以省略很多麻煩和危險，你跟他都是。」尼莫搞不懂這兩人作為超英時為何分得那麼清楚，甚至有點刻意保持距離。

米迦勒和利維坦感情明明不錯，變身時相處顯然有困難，共同敵人或重要任務一結束立刻拆夥，但天使長靠近人類馬修卻沒事。

「因為我們兩個力量都太強大了，或許掉落物性質也不是非常合，又都是雄性，當初一碰面就打架不是沒原因，直覺排斥對方，甚至想要戰鬥。米迦勒不懂，我知道他信任我，但本能……現在你明白魔女的存在為何危險了，我跟他都必須保持一段安全距離外加個人空間，物理和精神上都是。不見得會真的打起來，但得花精神去壓制不好的念頭，長久容易造成心理問題。」馬修解釋道。

「目前你的階級比他高，不管年紀、知識經驗、社經地位或戰鬥實力都是如此，所以他會有挑戰你的衝動？」尼莫再度確認。

「不好說。畢竟我們差異太大，超能力者雖然是獨立的存在，但現在漸漸發現也能形成各種損益消長的連動關係。如果我跟他不在同一套超能力階級制裡，他也許不會想挑戰我，就是各過各的沒交集，但米迦勒還未放棄當人類，他追逐你就是最好的證據，那麼他和我們就都在目前人類價值體系裡。比如符合朋友和前後輩的定義。」馬修坦然表示。

「你說過超英都是孤獨的，沒有目標很容易變成怪物吧？但一直進化和戰鬥也很難固定一個能夠接住自己的目標，比較療癒常見的像戀愛結婚成立家庭或者至少擁有穩定工作收入住處和安穩的生活，養隻小貓小狗之類。除非目標就是拯救世界，不過那樣感覺更容易加速怪物化。」尼莫摸摸頭髮，這種天氣看來是乾不了，又要迎接感冒頭痛，忍不住將毛皮兜帽拉得更低。

「你剛剛點出很重要的關鍵，我都沒想過，確實，米迦勒需要一個『目標』穩住自我人格，過去他的目標是找到你，這一點已經實現了，他沒企圖與你加深關係，證明不是超能力屬性相吸讓他接近你，但超能力的確取消他作為人類親近討好你換取正面回饋的本能，真慘！現在他狀態變得有點模糊。打敗怪物不太算目標，比較接近生活習慣，像你一定要每天洗澡喝奶茶，這次任務中你就喝了兩攤，真是厲害。」世界首富成功收穫一根中指。

「至少米迦勒還等著你變強到成為旗鼓相當的戰友，表示他希望你一直存在，雖然這種目標有點虛無，但跟你有關的事他都會比較上心，願意出力幫忙。」馬修提醒尼莫別忘了這道期末必考題。

尼莫索性也拿了一片馴鹿肉乾沾著砂糖奶油吃起來，當超英太難了，真的。

「就算對普通人來說，找到真正的『目標』也不是容易事。」尼莫不由自主回憶穿越前的浮萍人生，有感而發，忽然想起那個俄國人漸漸被黑暗淹沒的五官，又下意識皺了皺眉。

阿納托利毫不掩飾地訴說他的目標，或許他是尼莫見過最篤定的人了，比馬修還要貪婪熱切，這份凌駕他人之上的自由意志過於無法無天，遲早會導致他倆在某處敵對。尼莫做好把昔日室友揍成豬頭的心理準備了，他是暗殺近戰特化的超能力者！誰跟你講武德！

「所以超能力者才會那麼容易惡化或死掉，如果靈魂無法負擔掉落物的影響。」馬修冒出一句可怕結論。

普通人沒目標頂多就是家裡蹲耍廢啃老，或找個餓不死的低階工作當棵韭菜小螺絲釘，能力夠就成為缺乏靈魂的社畜或工作狂，但超能力者萬一沒目標，卻會加速變成怪物，當超英或超反至少有事做，不是你製造麻煩，就是麻煩找上你。

尼莫久久沒接話，到頭來能拯救超能力者的東西和普通人的救贖也差不多，同樣可遇不可求。

兩人久久沒對話，馬修忽然小聲溜出一句告解：「如果我說有個相關秘密瞞了很久，你可以答應不打我嗎？」

「不行。」忍到出任務差點慷慨就義加上尼莫也累得半死才敢說，這祕密肯定值得拷問一次世界首富。

「我還很虛弱。」世界首富猛搖頭。

「你比我熟膝蓋內側的隱神經區，不管用踢用打還是捏都很痛。」尼莫的手刀肘擊火侯比拳頭好，但作為前義警兼忍者風格的超英，不懂拷問技術就跟不上流行了。

「你打算快點解決這件破事呢？還是想讓我更生氣？」尼莫下最後通牒時通常是用眼神語氣而非發言內容，如果反應不夠快，對手就會直接用身體感受到後果。

「你的飛行夾克沒被房務扔掉，我拿去送給米迦勒了。」馬修兩眼一閉豁出去道。

「……」帳篷內頓時充斥詭異寂靜。

尼莫初次發現謊稱遭綁匪脫光的世界首富，基於人道同情，把心愛的飛行夾克送給他遮重點部位，然後從此斷捨離那件受到生物汙染的外套，後來首富回贈軍裝大衣說外套弄丟了，尼莫認為只是不需要在意的小事。

但說謊可不是小事，何況那時兩人根本沒交情。捲髮青年熟練地拎起世界首富的衣領輕語：「馬修‧格林……」

「我洗過了！洗乾淨了！徹底消毒殺菌烘乾後才送出去的！」馬修連忙三次重大強調補救。

「我知道你是變態！但我沒想到你這麼變態！」尼莫的聲音比用詞更加呈現出震驚程度。

「我當時純粹基於善意，沒想太多，反正我又不會穿你那件舊外套，也不能這麼扔掉，當成信物拿去鼓勵米迦勒不是很好嗎？他知道你還活著，卻不敢接近你，但我意外撞見你，只好直接啟動協助KS治療計劃，還搞到一件戰利品讓他開心，他多想想你就不會瘋得太快。」馬修最後放慢語氣無奈道：「我知道你忘了，但體諒一下一直惦記的人吧！我認為是你也不會吝嗇這點東西。」

尼莫啞口無言，最後責備般質問：「你為何不在利維坦身分曝光，米迦勒跟我重新見面的那天就說清楚？那麼一來我的確不會在意。」

「和你誘導魔女分散注意的考量一樣，年輕人容易害羞，當時氣氛不錯，我不想添加變數。」馬修說。「我不知道義警時期你跟他到底怎麼相處，從KS名聲經歷和米迦勒告訴我的過去情報就能看出他對你理解不深，期待過多，但你的失憶等於否定米迦勒的人類過去，完全不曉得這一點對上位超英的嚴重性，我總不能譴責你對超能力的無知或要求你做出不合理讓步去服務米迦勒，而且你根本不買帳。」

然後，祕密愈放愈尷尬了。馬修也有想把髒衣服直接塞進床底的時候，無所畏懼的首富破天荒這麼做了，直到馬修確定米迦勒真的沒人性，尼莫問什麼他就答什麼，總有一天會連這件小事都被掀出來，主動坦白至少顯得不那麼猥瑣，但他當然要挑安全時機，尼莫發火的樣子太可怕。

「他不會把你的外套作不正當用途，頂多就是溫馨地抱在懷裡，米迦勒要是會聞兩下我還覺得有希望咧！不過保證只有洗衣精香味。不信下次見面你自己問他，反正也就不到一天的事。」馬修又使出老招，把臉靠在尼莫手上蹭，用身體演繹「打蛇隨棍上」的精髓。「對不起嘛，而且我這不就告訴你了？」

尼莫果然嫌惡地抖開首富。

「算了，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害我心情很糟，跟米迦勒無關，他要多少不值錢的紀念品我都可以送，只要這麼做能讓他安心，就像你打算治療我的失憶和舊傷，直接講就可以了，非要搞那些討人厭的花招！」捲髮青年飆罵金眼男子。

「可是你明明就不要那件外套了，我有珍惜地對待它，把它送到需要的人手裡。在你無法理解的時候，我也很難說出口，好啦！我來承擔後果了。」馬修在潮濕冰冷的傘布地墊上蜷縮成一團，可憐兮兮的說。

「嗯，你慢慢承擔吧！恢復能量的事別給我偷懶！我要快點結束任務，真是受夠了！」尼莫的個性沒那麼甜，幾句懺悔就放馬修過關，這混蛋只會得寸進尺。他盤起左腿，右手搭在立起的膝蓋上閉目養神，。

「那種冷戰別再來了，我們還在團隊任務中，拜託。」馬修沒傻到消極放任，同樣的地雷他不踩第二次。「這次是我主動坦白，我不說的話你可能永遠都不知道這個祕密，我道歉，真心的。」

尼莫冷不防張開眼睛，嚇了馬修一跳。捲髮青年冷靜的問：「你的確可以不用說，那樣一來我只會忘記這件小事。挑這種時候說出來我覺得你在惹我。我很累很冷又不舒服，你認為我是隨便發脾氣嗎？」

馬修坐起身低頭想了想，掏出小懷爐巴巴地湊向尼莫，被他推回來。

「我給你裝備是有意義的，為了讓我自己快點回到安全的地方。我沒在玩，馬修，這一切都不好玩，但我不反對你感到開心，就，別硬拖我一起。」

「我明白了，抱歉，以後不會再這樣。」馬修抹了抹臉，這次是真的挫敗地大嘆氣。

「你沒帶兩個懷爐嗎？我發現這玩意超級好用！發明它的日本人真是太棒了！」熟知尼莫彆扭習性的首富很懂打造台階然後恭敬請對方先下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