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荒野

前方是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中心，周遭地下也是千瘡百孔的核爆試驗區，以中國官方說法，龐大羅布泊鎮已經是平民禁入的無人區了，三人小隊目前驅車前進的西北地帶更是嚴格的軍事管制區核心，存在著較完整的道路系統。

按照沉默感應，起碼上百公里內荒無人煙，連電子訊號也沒有，沒人就算了，監視器也沒能倖存，意味著這一帶連解放軍都不想靠近巡邏，顯然不是出過大事就是當地一直很危險。

沿途照著尼莫指示方向駕駛，三人忍受著將近兩小時的顛簸，此時已過中午，他們在地圖上移動距離等於蚯蚓扭了幾下，短得可憐，這下三人都開始感到沙漠的確很麻煩，而他們正往更加可怕的軍事禁區深處闖。

尼莫的想法很簡單，他一直沒偏離馬修手指在立體投影地圖上畫出的那條通往北冰洋陸緣海的金綠色路線，再者，解放軍地盤也好，有人的地方才有資源和道路，其他方向生存機率更小，何況西北邊區現在大缺人，兵力都往中央和東南沿海調。

黑杉獲得隊長同意後乾脆駛上其中一條平坦碎石路，哪怕最後不得已退出團體行動，他們也得抵達有水和植被的地方待援或自行脫困，因此大方向就是朝博斯騰湖移動，以KS小隊旅程來說，剛好從孔雀河的終點往源頭走。

但博斯騰湖位於海拔一千零四十八公尺，他們還在平地沙漠上慢慢開車，估計入夜前能摸到山麓地帶邊邊就該偷笑了，一旦沉默感應到可疑訊號源發出警告，他們就得隨時離開碎石路，那樣又得花更多力氣克服沙漠地形。

目前為止都是殺時間，重點還是格林集團第二次接送救援是否會來？如同馬修對尼莫說過的，他們不可能靠腳跑出中俄國土，以尼莫等人現在處境來說，加上四顆輪子也不行。

當通訊頻道響起格林集團總裁助理的通知，尼莫抹了抹蓄在下顎的汗水，長長吁了口氣，順便確認時間，下午兩點十六分，天氣轉陰，希望不是沙塵暴前兆。

「KS小隊收到請回答。」

「KS小隊收到，請指示下一步。」

「馬上離開正在行駛的道路。」對方直接道。

尼莫也不拖拉，直接比了個手勢，黑杉立刻操控全地形車駛離碎石路，沿途開下斜坡，車身彈跳了幾下，大堆礦泉水瓶跟著跳動，掉了兩瓶出去，現在沒人覺得可惜。

「我們的二次撤離座標在哪？」尼莫問。

「你們很快就會看見了，祝好運。」對方說完斷線。

「就這樣？」黑杉傻眼。

尼莫盯著筆直的碎石路道：「如果是我想的情況，黑杉，你可以停車了。」

黑人超英踩下煞車，隨手從後座拿起小瓶礦泉水補充水分，沉默一手抓住尼莫肩膀，另一手越過他指向天際的一個小紅點。

尼莫當然也感應到了，黑杉停下喝水動作，眼睜睜看著那個小紅點愈來愈近，愈變愈大，最後從遙遠的道路彼方朝他們降落滑行

「天啊！」黑杉忍不住發出讚嘆聲。

「這架日製六人座私人噴射機，體機超小，雷達本來就不容易抓，巡航高度超過一萬三千公尺，比波音七四七還高，不用跟中大型客機搶航線，有加壓式客艙，時速可達八百公里，最大航程兩千兩百公里，把我們送到會合點附近綽綽有餘了，可惜不能直接在船上降落。好處是短跑道私人小機場都能起降。」尼莫評比道。

大約一千兩百公尺的起飛距離要求，東沙島機場跑道就可以讓這架私人飛機來去了。尼莫很自然地拿自家軍事小島當衡量基準，他真的挺想去東沙環礁國家公園玩，還在原世界時沒什麼機會，穿越後當上超英了，進入軍事管制區國家公園聽起來並不難。

「隊長，你對私人噴射客機也有研究？」黑杉奇問。

「你以為格林集團會用什麼來載不會飛的超英？西伯利亞白鶴嗎？看這塗裝像俄羅斯富豪私人飛機，現在產權歸屬不好說了，應該是緊急調度的高級走私服務？」尼莫現在只想快點跑路，格林集團那邊安全起見沒有多餘通訊，上去坐好就對了。

私人噴射機畢竟不帶攻擊火力，起降限制更多，當初才會是由馬修的愛將霍利親自開戰鬥直升機來支援，魔女監獄附近可沒有機場跑道，說句實在話，羅布泊沙漠裡也沒有；幸虧號稱基建狂魔的中國總算幹了件好事，碎石土路也搞得夠直夠平整，拿來當私人噴射機跑道還算堪用。

「……有道理，貧窮限制了我的想像。」黑杉以前也是年收不斐的華爾街白領，只能說人上有人人人人人人……

「技術不錯，怎麼稱呼？」不等機長放下梯子出來迎接，尼莫直接跳上艙門，嚇了對方一大跳，黑杉和沉默也露了手，超英還要靠梯子登機就遜掉了，至於機翼上多了幾個腳印不是他們在意的點。

黑髮黑眼白膚的機長乍看像高加索混亞洲血統，年約四十來歲，長相普通，一開口就是明顯俄國口音的英文。

「叫我尼古拉！我第一次緊急接到運送超英的活，坦白說，太興奮啦！」機長尼古拉拍拍胸脯承諾：「我用生命保證會送你們到約定好的安全地點。」

尼古拉口音比尼莫的前室友阿納托利輕多了，甚至有些美式發音相當明顯，果然前者俄國腔是故意裝的，後者很認真自學的感覺。

「那就多謝了，你常常這樣接人？」這個俄國飛行員起降地點不限於私人機場，技術過硬，難怪會是格林集團看上的備選駕駛。

「看機型和地點，中國西北區域到處都是無人公路，路況比俄羅斯好多了，有時候我覺得開噴射小客機和直升機沒兩樣，到處都能停挺方便的。」尼古拉表示公路起降是他的拿手好戲。

「副機長在行李艙？還活著嗎？」尼莫只是開開玩笑，他當然感應出私人飛機上只有尼古拉一個駕駛員。這也是自保細節，你不問出顯而易見的問題，就等於曝露自己或同伴的實力，隨口補全行動邏輯總比製造不必要的懷疑划算。

尼古拉聳肩：「我聽說這是一趟緊急機密委託，知道的人愈少愈好，除非客戶怕死堅持要有備用駕駛，不然我都是單幹居多。」

「沒差！你好好開飛機就行。」二次接送救援的待遇服務已經超乎期待，沒人在乎副機長缺席的小事。

待三名超英在座位上各自坐定，尼古拉果然流暢操控私人噴射機起飛成功，當小型噴射機穩定地爬升到雲上，尼莫看向沉默，朝他比了個大拇指，沒有多餘的指示，他知道沉默會讓這架小飛機變成透明空氣。

安靜的飛行持續了一會兒，超英們一邊休息一邊確認機艙內細節，儘管穿著汗濕制服肯定不舒服，沒人拿下面罩或頭套，隨持保持備戰狀態是超英的基本素養。

「小冰箱裡有飲料和點心，如果你們不介意可以盡量吃。我知道超英注重安全問題，食物不是我準備的，我也不能保證，但我自己吃過，目前沒事。」尼古拉拋來一句。

「就像尼古拉說的，大家各自判斷吧！」尼莫說完倒是打開冰箱，一想到往北會愈來愈冷，他就想要儲備熱量。

黑杉和沉默都拿了冰淇淋，尼莫則是選擇法式冷肉派配柳橙汁。

大清早還在監獄石塔喝魔女泡的奶茶，午後登上不明來歷的私人飛機又繼續吃法國菜，兜帽超英悠閒的畫風讓兩個隊員產生某種中毒也要吃的食物執著。

扣掉來時耗油，這架小型噴射客機差不多還可以飛行兩個多小時才落地，沒意外的話，最大航程剛好夠把他們送到巴倫支海沿岸的涅涅茨自治區，自治區北端位於極圈內，人口僅四萬多的原住民自古以打獵捕魚與馴養馴鹿維生，一年裡冰雪期就佔了兩百六十天，冬季氣溫常駐零下二十五度。

就像羅布泊一樣，涅涅茨自治區儘管地廣人稀，卻不像外國人以為的原始，當地富含天然氣和石油資源，是俄羅斯最大的能源倉庫，俄國從蘇聯時期就在此開採能源與礦產，除此之外，只有少數民族和被流放的政治犯才會長期在當地生活。

按照反抗軍和走私業的玩法，愈是乍看荒涼落後的不毛之地，居民愈純樸無害，說不定就藏了最多的高科技和武器與特種服務交易市場。

尼莫一年前調查俄烏戰爭資料，剛好就瀏覽過涅涅茨這個罕有聽聞的地名，原因是俄國總統把他的最大反對派領袖放逐到涅涅茨自治區中一座小鎮監獄。就算是三月，當地氣溫也在零度以下，而研究船還停在更北的海域。

無論如何，今年北極並未出現異常熱浪，或許是地球在流星雨事件之後的「免疫反應」，這表示三月份北極冰帽會按照往例長到最大，就算是不凍海沿岸也會很冷，尼莫等人並未準備極圈探險裝備，但他們可不是普通人。

為了應付沙漠夜晚低溫，尼莫等人的制服都已考慮到防寒效果，況且順利的話他們將待在交通工具裡直到進入會合點的研究船，不會一直在戶外接受大自然考驗，只是怪物和魔女從沒嚇到尼莫，真正讓尼莫討厭的是「零下幾度」和「北冰洋」兩個詞組放在一起。

「有些話我憋在心裡很久了，還是想讓超級英雄知道現在俄中兩國邊境一些怪事。」超英們包含機長自己都適應這趟不尋常的直線衝向北極圈的飛行後，尼古拉機長忽然開口。

「歡迎隨便聊聊。」尼莫是隊長，只好主動擔起控制局面兼蒐集情報的工作。

「最近雇私人飛機偷偷進入中國荒涼邊區的俄國有錢人變多了，倒不是要移民中國或跳槽到其他國家，看就知道是去購買某種非法醫療服務，我的不少客戶出現時包得跟木乃伊似，但我回程都是運送高價貨物，沒遇過需要載回國的康復病人，我猜他們病情一時半刻大概好不了？」

尼古拉機長言外之音是讓超英們相信，他之前的走私業務也特殊到中俄兩國邊防都會睜隻眼閉隻眼，別太擔心他把他們載去賣掉，幹這一行要能接到大單，信譽比命還重要。

考慮到他的顧客都是權貴階層，失信後拿小命去填實在不需要意外。

「聽起來的確挺詭異，有錢人才會生的怪病嗎？」尼莫笑笑問。

「我只知道一般人或窮人從沒因為這種病上過新聞或網路八卦，地下消息流傳中國人知道治療方法，但不是每個人都有救。」尼古拉說。

「你開飛機時近距離接觸病患也沒穿防護服，顯然不是傳染病。就像我們現在對話距離還不滿兩公尺。」尼莫分析道。

「那些病患總是坐在離駕駛座最遠的位置，他們讓我毛骨悚然，體態普遍很臃腫，幾乎分不出男女。他們從來不在大城市降落，照理說那邊醫療資源不是更先進？我常常被要求降落在軍方管制的偏遠機場，一堆解放軍拿槍對著我的飛機，禁止駕駛離機，彷彿怕我把病毒帶出去似，我也不想下去好嗎？」尼古拉抱怨道。

「怎麼個毛骨悚然法？難不成會有異形鑽出來吃了你？」

「對！就是這種感覺！你怎麼知道？」尼古拉拉高嗓子有些激動，一副遇到知音的模樣。

「……隨便猜猜。」尼莫實話實說。

「所以我看到你們那個女記者被噴到怪獸血立刻變異的直播影片，簡直心有戚戚焉！好一陣子都不想開直升機！現在也是傘包一定要放腳邊！」尼古拉發自內心傾訴這股恐怖感。

「你不是非常缺錢或欠債正在被追殺的話，做完我們這單最好考慮收手了，或者換個名字別接你剛說的那種客人，遲早你會遇到不喜歡文明食物的病患。」尼莫誠摯建議完又咬了口肉派。

不管因為個性還是過往，尼古拉擁有超人駕駛技術卻還是選擇當非法飛行員專營走私，總有不為人知的理由，尼莫不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干涉過深，只為對方善意的分享順口勸了一句，光是過去一年他就見識不少怪物，將來異形出沒恐怕會是家常便飯。

「你又猜中了。」尼古拉發出放棄掙扎的笑聲。

「那我勸你傘包多備一個吧！萬一被搶還有備用的。」兜帽超英提出實用意見。

「傳說中的美式幽默？總之，謝了。」尼古拉懨懨的說。

「你不討厭美國超英嗎？」說到美國真正惹怒所有俄國人的大絕招，四個字曰：「經濟制裁」。

「別開玩笑了，蘇聯都解體多久啦？我們也知道復仇者聯盟和超人蝙蝠俠，還會追超英排行榜，再說我都看電影和影集自學英語，不懂英文沒辦法接美金生意，俄國人只肯付我盧布！中介商不只是吸血鬼還容易出賣情報害死人，我寧可自己來。感謝中國人盜版翻譯會加英文字幕！你們都是美國人嗎？」機長想起他正和超英一起冒險，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立刻重新振作！

「我只能回答你不見得，超英排行榜和論壇都是美國人架的，他們帶頭瘋玩超級英雄遊戲。」尼莫道。

「和怪獸打架也叫遊戲的話，只能說玩得真大！說不定你們也認識幾個俄國超英，只是不能說出口，我懂規矩的。告訴你們一個小祕密，我媽是車臣人，父不詳，我從小就被軍隊強迫帶到俄羅斯遠東孤兒院生活，身分上我是俄國人沒錯。」

「噢，我懂了。」又是個和俄國有血仇的戰後嬰兒潮世代。

尼莫命令尼古拉專心駕駛，他們會用超能力為這架飛機護航，不用擔心軍事力量干涉，畢竟機長心態穩不穩關係到他們全體生命安危。

飛越俄羅斯大半國土過程一如尼莫想像得平順，除卻沉默讓飛機隱形的犯規能力，格林集團二次接送補救行動不會只送一台飛機和駕駛而已，他們終於在燃油用光前抵達預定降落的偏遠航空走私站。

「這是俄羅斯極圈內唯一一處還在運作的走私機場了，當然不是交易馴鹿毛皮，怎麼說呢，原住民可能發現一些奇妙東西，跟流星雨事件有關，當地頭人會跟我的客戶簽一些長期約，讓我們定期運一些科技產品和生活用品，換取發現這類不明寶物時的優先交易權。」尼古拉提前聯繫地勤人員移開跑道偽裝物，顯然兩邊都是熟人了。

「原本極圈交易站有幾處？」

「民間自力更生重建部分通訊能力時，最先能飛的都是小型私人航空器，大家想活下去，很自然恢復以物易物的古老習俗，極圈交易站極盛時期達到三十幾處。但國家很快查禁這類走私現象，最近又放鬆了，甚至還有官員假裝成普通客戶雇我們載補給並和原住民打聽掉落物。沒有實物，交易去向的情報也行，只是黑吃黑情況太猖狂和環境變得莫名危險，加上戰爭因素，現在沒幾個大佬想經營這種地方，再不然就是往東南內陸撤了。」尼古拉說。

幸好私人噴射機上也準備了毛皮大衣，讓超英們禦寒兼多少遮掩制服造型，不至於太顯眼，沉默身形嬌小，毛皮大衣竟能將他連斗篷都一起包進去，雖然臉部特徵實在沒辦法，三人小隊蒙面手段各有千秋，怎麼看都不是正常人，

尼莫一出小飛機，頓時全身骨頭都像被冰針刺中，他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反人類的冷，說好的全球暖化現象呢？

最清楚尼莫怕冷毛病的黑杉同情地拍拍他：「最近我的前同事很流行討論小冰河期開始的話題，不輸怪獸登陸和外星有害物種繁殖，他們決定要組團到南部州買地蓋地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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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還要一段鋪陳才能寫天使長和魔女的互動，不過，首富和尼莫的互動倒是可以排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