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荒野

尼莫將特種兵王的狗牌扔給馬修，示意他收好，將來準備在和巨龍之眼的交易中順便達成轉交遺物的委託。

「你所想的和我想的是一樣的嗎？」馬修緩緩浮起明顯的微笑。

「那個錄音檔，自殺軍人那一句話。」尼莫說。

馬修隨手從手機中放出錄音：「兵王：『奇怪，我現在不想殺妳，只是一直在想念我的愛人，他一定哭過了，他現在到底有多痛苦？叫了我的名字幾次？我永遠趕不回去了。』」

世界首富又重複了一次音頻，這次停在其中一句。

「『只是一直在想念我的愛人……』」

「真是令人心碎的告白，但這麼大的漏洞，中共沒人發現嗎？只要不在乎魔女，就不會被魔力影響本能失控。魔女也的確在行動中明確承認了，特種兵王是第一個不受她魔力影響的人。」馬修點出關鍵。

「因為中共永遠都在提防對手和競爭者腦袋裡的陰謀，以及可能造成威脅的反動對象，對已經落單失敗的螻蟻在想什麼沒興趣。」尼莫冷淡地評論。「就算意識到魔女可能的弱點，他們也做不到不在乎這個可怕存在，因為血仇已經結下，牽連太深，至少他們單方面深信魔女會報復他們，我們進入石塔那天才有勢力打算先下手為強。」

「你就做到了，是吧？或者有什麼特別影響是我沒發現的？」馬修又問。

「一定要說的話，我想脫制服，不確定有沒有魔女的影響，因為我平常就是這樣。」兜帽超英雲淡風輕的語氣，彷彿讚美今晚天氣不錯。

「全裸嗎？」

「F●ck you!」

「忍忍嘛！兩天後我們再議，米迦勒不在，我等等也要回總部了，這裡就剩你跟魔女，別讓我太緊張，拜託！」馬修趕緊哄著明顯不耐煩的捲髮青年。

「你快點解決巨龍之眼的交易吧！那才是重點不是嗎？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他跟魔女是救命之恩的關係，不確定他們有無透過超能力交流，或者巨龍之眼只是以超能力單方面觀測魔女處境，石塔環境肯定不容許巨龍之眼長期停留。我還等著神祕化合物出處解答。」那只要一點點就能讓超能力者瘋狂性侵殺害所有人類的可怕化合物，尼莫賭上性命營救魔女，也是為了替馬修搭上直面巨龍之眼的橋梁，魔女是不可或缺的拱心石。

「我覺得雙線並進比較保險，說不定魔女也知道化合物真相，畢竟她的魔力狙擊到了相當層級的中共高官，可能無意中已經接觸管理化合物祕密的小組網路。她也承認能感受目標想法，不過這方面表達得相當含糊，明顯她知道更多，只是當然不會輕易告訴我們。」馬修說。

「她才剛離開中共，又到人生地不熟的異國深山孤島，給她時間適應，不然還能怎樣？米迦勒對她有反應，美國政府高層知道她將定居在湖心島，魔女能好好活著你就該感謝上帝了，我待在這裡只是預防意外發生。」尼莫不以為然道。

「我發現你在洗腦……啊不，引導新人和跟隨者方面相當有一套，也是網路遊戲教會你的嗎？」馬修好奇地問。

「可以這麼說，你要我正常搞社交，我只能叫你去搞自己，某些特殊事態還滿適合套用遊戲經驗的，比如超英的事，各種災害和異常事件的受害者，對只能靠自己活下去的人，我能分享的生存經驗比較多，也更容易得到正面回饋，通常超能力者都屬於這種類型。」尼莫直言不諱的態度讓馬修印象深刻。

那不是對馬修，而是對世界首富與利維坦的平等宣告，讓馬修金眼一亮的自信態度，在尼莫面前，他也只是一個叫馬修‧格林的男人。

「但你在遊戲裡從來不是領導者，我沒猜錯吧？就不談你失憶前玩的遊戲，現在有玩的WOW裡，你也幾乎是個單機隱士。」馬修又說。

「遊戲內容我什麼都玩，沒特別追逐強度或排名，就像你形容過的，對新人來說，我可以是全方面輔助型的引導者，讓他們更容易進入遊戲，但當他們等級升上去認識新夥伴挑戰更難的關卡後，就和我沒什麼往來了，頂多就是偶爾聊天。他們想帶我，我也沒興趣加入大公會練得更強，玩個遊戲搞得跟上班打卡似，沒意思。」不需要帶人時，尼莫往往喜歡使用適合單練與具有隱身技能更方便探索遊戲地圖的職業角色，如盜賊忍者之類，獨自挑戰任務升級，或者加入野團當輸出先熟悉迷宮環境。

這個平行世界不會有人知道，尼莫在上個世界的《信長之野望》On line裡可說是全伺服前幾名強的存在，肇因他是封測就起步的骨灰玩家，將近二十年的積累不是開玩笑的，對信長世界爛熟於胸，加上出社會賺錢後老遊戲早已沒落，難得台服還存活且隨日版更新，尼莫又用新台幣支持官方活動，沒事就刷高級迷宮，不管想不想，他都把本尊分身裝備與角色能力衝到頂級了。但他在魔獸世界美服的確鹹魚許多，WOW也提供單人玩家許多任務和成就挑戰殺時間，不像日系遊戲強調組隊重要性，尼莫還記得過去光是喊滿一組隊伍就要耗上半天的痛苦。

信長on line經歷就跟他服過中華民國兵役一樣，屬於絕對必須封印的個人情報，畢竟和這個平行世界的義警尼莫背景太過格格不入，魔獸世界歷史悠久加上遊戲人口基數眾多，還算安全話題。

「你喜歡這樣？和玩家接觸就是帶新人或參加野團？還是遊戲菜鳥時認識的朋友不玩了以後就一個人打混？」馬修發現尼莫在遊戲裡沒有外力干擾還更孤僻，不禁五味雜陳。

正確的說法是超能力覺醒以後。其實尼莫是沉浸型玩家，因此也在上個世界的魔獸美服公會窩了超過十年以上，認識一群同樣喜歡融入世界觀和角色扮演的朋友，只是打遊戲肯定待不久。

他在這個世界不會再有這份心力，但他的確也在魔獸世界重新開了新角色，有過一些萍水之交，卻因生活比遊戲更奇幻不得不優先鞏固現實安危，只是煩心時需要熟悉事物的寄託，無腦操作反而舒服，因此不再營造遊戲人際關係。

「當然，簡單又不麻煩，也算一種遊戲樂趣。但我現在沒時間陪新人打舊副本，新版本又不熟，才都一個人解任務紓壓，隨時中離也不會妨礙隊友。」尼莫道。

「唉，你這種習性簡直像水底洞穴生物……還好有米迦勒這個契機讓我認識你。」世界首富由衷感歎道。

「滾去恢復能量或做其他非你不可的工作，別妨礙我休息，我現在心情很不好，你知道為什麼。」尼莫戴著戰術手套的手比了個握拳動作。

「好的好的，這裡就交給你了。需要什麼我立刻派人送來。」馬修搔搔頭，其實他還想再跟尼莫待一會兒，如果不是湖心別墅變成魔女庇護所，現在他們早就一起穿著睡衣吃零食進行電影馬拉松了。

尼莫起身趕人，一副他才是別墅所有者的當然態度，馬修只得摸摸鼻子駕駛直升機離開，尼莫則目送直升機平安脫離視線和超能力感應範圍外，轉身回到屋內。

兜帽超英先到廚房拿了兩瓶礦泉水以及一顆蘋果，走上二樓往客房區前進，最靠近樓梯的客房正被魔女使用中，很明顯地，她想離停留在戶外的米迦勒愈遠愈好，選擇最接近別墅中心的客房。

考慮異性避嫌的潛規則，尼莫很自然選離她最遠的一間客房。

魔女應該知道他們來了又走了兩個，依舊堅持縮在房間裡，尼莫不確定魔女隔著樓地板和房門能聽見多少對話內容，超能力不意味著超感官，儘管他們的對話裡沒有不能讓她聽見的情報。

「這裡算超英宿舍，我住最邊間，米迦勒被我趕走兩天調整狀態，因此這座別墅的安全程度下降了，以防妳不知道，給妳個提醒。需要幫助的話可以喊一聲或論壇站內信。沒意外的話妳至少要在這裡住上兩、三年，面對現實吧！晚安。」尼莫敲敲魔女房門說完，等待五秒後沒回應就逕自走開了。

尼莫一進客房就反鎖房門，無視馬修的央求，一件件脫掉超英制服，走進蓮蓬頭熱水下思考人生，直到穿著浴袍出來用吹風機吹乾頭髮時，一個瘋狂計劃已經在腦海中成型。

尼莫逛著手機新聞，不快不慢地配著礦泉水吃完蘋果，補充完水分和食物再去睡覺對恢復能量更有效率，其實尼莫直到現在都還沒能徹底休息，只是和馬修離開巴倫支海沿岸苔原後，勉強在飛機上恢復些許力氣精神，依舊處於備戰狀態。

隔著一扇門換回睡衣，尼莫不認為有意義，魔力威脅難道有分時段嗎？萬一臨時出事哪有時間慢慢著裝？在利維坦專用的避難屋還不能放鬆，要這世界首富何用？剛結束重大任務正需要休養卻神經兮兮繼續耗乾自己？穿著超英制服上床睡覺就更蠢了。

沒有合理目標讓尼莫天天不間斷穿超英制服，叫他去死比較快！

※※※

第二天早上約九點鐘，魔女終於受不了誘惑，到客廳使用家庭電影院功能。

其實她很早就醒了，或者可說沒真正睡著過。魔女開了條門縫往走廊末端看，過了一小時後甚至壯著膽子偷偷走到KS房門前。她的確沒有超英的敏銳感官能力，聽不見特別低微或遙遠的對話聲音，客房隔音效果好得出奇，不知是否刻意針對超能力者強化過以保證過夜隱私。常年在監獄中鍛鍊出偵測獄卒和不明人士活動狀態的警覺性，或許也因為魔力外擴的特殊直覺，至少魔女確定房間裡有人正在熟睡，而非人去樓空的那種蕭索安靜。

沒有鼾聲或明顯的深長呼吸，也沒有翻身或任何小動作聲響，僅僅是透著一股慵懶平靜的氛圍，魔女直覺房內之人無疑正在沉睡，隱約感到門後有股非常輕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張力，彷彿如果有人偷偷打開這扇門，立刻就會被飛刀射穿喉嚨。那股張力就像蜘蛛網般輕薄不起眼，極易被忽略，顯然並非刻意威嚇警告，多年來見慣死亡和每日每夜不斷逼近的恐怖暴力，魔女才能立刻發覺這種真正的危險。

她在其他超英身上也感受過不同能量展現，卻沒有人像KS收斂得如此精巧險惡，過去被禁止接觸超能力者的魔女第一次就遇到各種超英，還透過手機看了許多超英活動影片，KS最像普通人，說話方式也普通，但最詭異的是，他讓魔女覺得她也跟著變成普通人，他們可以隨便坐著喝茶，直來直往討論關於魔女的麻煩事。

他甚至就在同一層客房邊間睡覺，表現得就像普通代班借宿，還來了段睡前問候。

那段提醒的確起效果了。魔女想，如果非得在這間豪華別墅住上三年，她憑什麼不去用客廳功能和更多豪華設施？反正她也阻止不了這些王八觀光客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但他們沒立規矩禁止她什麼不能做什麼可以，而是直接找米迦勒緊迫盯人。

米迦勒暫時不在，KS看網路評價是相當關心婦女兒童和弱勢的超英，作風低調，雖然談判時很強勢，卻也毫不猶豫地保護她和石雲少將不被碎片砸傷。仔細想想KS明顯打算用最快時間解決問題，將她弄出中共魔掌，知道他沒能登上研究船還要繼續執行救人任務時，魔女有些遺憾。

哪怕兩人同處一室，應該能相安無事吧？至少昨晚沒有任何人來打擾她，明明他們都已經在樓下談話了，肯定是在談她的事，最後剩KS留下來，也只是去睡覺前隔著房門給她打聲招呼而已。

這份禮貌是偶然嗎？不，魔女見慣了哪怕手裡只有一根棍棒的男人會做出的骯髒事，肯定是其中有人阻止其他人參觀魔女，那個人最有可能就是KS。

總之，早上十點KS還在睡，應該是累壞了，魔女窩在客廳沙發上看電影，心虛地調小音量，私心希望他睡得愈久愈好，這樣她還能多享受一點私人時光。

美帝真是太邪惡了，萬惡腐敗的資本主義！院線電影之外居然還有歷代經典舊片和各國影集外加日本動畫，預告大綱齊全還能選中英文字幕，哪怕要住上三年……也不是不可以啦！

正當魔女沉浸在電影劇情中，一道灰藍格紋睡衣身影毫無同理心地從螢幕前走過，創造巨大的存在感。

長辮少女懷疑自己產生幻覺，揉了揉眼睛，素顏睡衣男子看來已經盥洗過，還刮了鬍子，臉龐皮膚多處泛紅，魔女從過去集中營經驗猜測那是某種凍曬傷，已塗上藥膏小心護理，小傷處理乾淨反而給人清爽細心的印象。青年滿頭捲髮還是亂得像鳥窩，半遮住眼睛，一時看不清瞳色，從輪廓確定是東亞人沒錯，脖頸領口曝露的膚色偏白，像魔女這幾天從論壇上看到的韓國偶像男團；挺直背脊卻不顯得僵硬的站姿非常眼熟，與姿態相矛盾的是那身明顯的睏倦氣息。

魔女後來才知道，那是武術的基本功，也是全身肌肉協調且不怠惰鍛鍊才能撐起的理想備戰姿勢，隨時能做出各種攻擊閃躲反應，但她知道真相時，痠痛貼布已經和她合為一體。

他停在螢幕邊，剛好遮住男主角的特寫，像是想起什麼道：「早啊！我要泡奶茶，妳要不要也來一杯？」

「喔，好。」魔女下意識以中文回應。

他是誰啊？！

※※※

作者的話：主角表示，我想脫的時候誰都阻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