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鄉的第五天早上,我決定主動到蘇靜池家中告別,將沒解開的毛線與爺爺的遺書還給堂伯,順道看看他愛逾性命的雙胞胎。

 

話說,我連雙胞胎的性別都不清楚,更別提名字,或許堂伯如此嚴密的防衛已經是某種咒術了。

 

這時我暗自下定決心短時間內不會再回來,此舉也有做個了斷的意味。

 

也許我遇到困難時會遠距離通訊或透過關係向家鄉親友求助,但我已經不想大剌剌衝進老家,依賴這裡的神明,直覺這對許洛薇來說並不是好事。

 

只要情況落入許洛薇認為她幫不上忙,或覺得我不需要幫忙,她會變成什麼樣子?反正不是好的那一種。而我也一樣,如果她不需要我了,我會受不了的。

 

我好自私。

 

堂伯在手機裡回答歡迎我去拜訪,怕我不知道位置還詳細描述路線怎麼走,其實崁底村也就這麼丁點大,隨便問問不怕找不到,讓我深受感動的是他慇懃叮囑,有如我真的是個久別拜訪的普通晚輩,不是家族避之唯恐不急的大麻煩。

 

堂伯家是蘇家人常見的自建三樓透天農舍,頂樓平坦,可以走上去烤肉看星星,屋外幾乎都有菜園或小池塘,二樓陽臺走道繞著屋子成回字形便於眺望四面,庭院不是框著水泥圍牆就是用灌木或竹子作為籬笆屏障,蘇靜池是後者,他的竹圍高到幾乎看不見裡面有人居住。

 

拜訪的過程很普通,堂伯和我在客廳喝茶,以為老人家都喝烏龍或普洱之類,比較驚奇的是他居然是拿漂亮的英式骨瓷茶具泡好像很高級的紅茶給我喝,總之不是我常聽到的大吉嶺或阿薩姆。

 

「妳堂伯母喜歡喝紅茶,記得小艾以前說過妳也愛喝。」蘇靜池說。

 

「現在當然也喜歡。」我趕緊接上,其實是不挑嘴。

 

雖然不記得堂伯家的回憶,依小時候習性判斷,一定是羨慕堂伯母拿著茶杯的優雅模樣跟著裝逼說好喝,在別人家看過堂伯母的舊照片,真是大美人。

 

「小艾,我交給妳的毛線解開了嗎?」這位蘇家的實質領袖謙和的問,看不出有期待我迅速解開的意思。

 

「沒有。」我苦著臉望了放在茶几的手提袋一眼。

 

「沒關係,送妳吧!什麼時候解開來,約定還是有效。」

 

「好的,謝謝。」我把爺爺的遺書交給他,向他懺悔了溫千歲的惡作劇。

 

雖然沒有陰陽眼,堂伯卻也不曾流露驚奇興奮的反應,只是打開信紙專注閱讀內容,我省略了夢境的部分,不想讓他們覺得我有太多超能力。

 

「原來如此,王爺大人與我們蘇家還有這段因緣。」蘇靜池沉吟。

 

「當初是蘇湘水命令後代要虔誠供奉溫千歲的嗎?」

 

蘇靜池點頭道:「另一方面也是溫千歲的確靈驗,親身體會過的鄉民都深信不疑,雖然早年溫千歲有些喜怒無常,但現在已經相當溫和了。」

 

「那位神明給我的感覺也不是討厭蘇家,就是那種『雖然有血緣關係,但不是一家人,偏偏又有責任照顧。』,有點不以為然但還是會認真做事的樣子。蘇湘水希望後代盡量回故鄉生根,也是因為這裡有溫千歲保護大家吧?」我說出直觀的感想。

 

「那位大人歷來最有名的神蹟就是有人來擲笅想分靈絕對拒絕還有出了地盤的請求一概不管,廟裡的人不會越界出差辦事,不過要是被作祟的人願意來村裡住一段時間也是能好。」蘇靜池也順口爆了溫千歲的八卦,這個主動冒出來的便宜神明叔叔真是拒絕血汗加班的勞工表率。

 

「我只是想說,溫千歲真的很強,你們住在這裡應該是沒問題的。」總覺得應該要告訴堂伯我怎麼看待他們和溫千歲的共生關係,基本上是正面支持。

 

堂伯給了我一個苦笑,我立刻解釋自己沒有羨慕的意思。

 

「怎麼說呢?我一個人勉強還可以活下來,要我去保護別人卻有困難,現在這樣也不錯啊!」薇薇在外面等我,看來堂伯似乎是她不喜歡的類型,不愧是被我譽為刑玉陽進化版本的知識分子。

 

至少我能和堂伯推心置腹說幾句話而不用擔心許洛薇在場不好意思,保護別人真的是很大的挑戰,蘇靜池無疑保護了很多人,最近經歷了戴佳琬的事情讓我再度挫敗,我連一個普通女孩子都保護不好,還是兩個學長實際的行動更可靠。

 

所以我真的心服口服,不會再怨懟被逐出家族的往事了。

 

只是恍然大悟,其實我並不需要蘇家族長的保護,既然這樣也沒必要覺得人家虧欠我。

 

堂伯聽了我這番回答又是愣了愣,我不懂他忽然欲言又止的原因,好像他還有什麼非告訴我不可的話卻無法出口,我真的不是在逞強,而堂伯也已經安慰過我了呀?

 

「好吧!小艾,妳有妳的考量,但是這封信還是麻煩妳繼續保管了。」蘇靜池推回那疊舊信。

 

「這樣不好啦!」我猛搖頭。

 

「二叔紙上開頭就說了,這封信是留給發現它的蘇家後代,再說,也要留在派下員以外的人手裡才能發揮備份的價值不是嗎?」

 

「這樣說也有道理……伯伯你真的不打算找其他可靠的人幫你收著信嗎?」我總覺得這封信像手榴彈似的,原本身無長物反而沒那麼多顧忌。

 

「我想二叔當初將遺書委託陳鈺先生應該也是囑咐他藏起來,不打算無條件交給蘇家人,畢竟,萬一所託非人後患無窮。從這個角度來看,交給表面上和蘇家斷絕關係的妳其實更適合。」蘇靜池道。

 

「好吧!我盡量幫你收好,希望不會有需要動用這封信的一天。」事關重大,既然堂伯看得起我,我也不能扭扭捏捏,畢竟我將來有求於他,這點付出很應該。除非蘇靜池死於非命,不然他一定會好好把派下員的職位傳下去,也就輪不到我出場了。

 

他朝我笑了笑,像是完成了一件額外工作,感覺堂伯身上的氣氛略有鬆動,但還是沒有完全放鬆,蘇靜池其實是個戒備心非常深的人,還是該說蘇家歷代族長都是這樣呢?總之我一開始就放棄捉摸這種軍師人物的想法,只等對方出招再臨機應變就是。

 

堂伯對我好就承他這份情日後回報,對我不好我就跑,再也不回頭,這樣想簡單多了。

 

等我喝完了第一杯紅茶,堂伯又殷勤勸我第二杯加些蜂蜜和純牛奶換換口味,我的確比較喜歡奶茶,抱著高級茶不喝白不喝的心態繼續牛飲。

 

「小艾,妳是個講究公平的人,所以我也應該告訴妳一些事,作為妳誠實告訴我有這封信存在的回報。」

 

我一愣。堂伯這是在刷我好感嗎?他像傳統長輩高高在上偶爾指教我反而沒心理負擔,但他對我委實太過平等了點?

 

「不用太刻意啦!雖然我之前是想過找你打聽,但這幾天自己想起來不少事,就我想知道的部分已經夠了。」我不知怎地沒有馬上說好。

 

有句俗話這麼說,知道愈多死得愈快哦呵呵呵……為啥是許洛薇配音?

 

「我其實不想當派下員。」

 

堂伯你真是個任性的大人,蘇家男生到底怎麼了?這是遺傳吧?一定是。

 

「因為那對雙胞胎嗎?我的堂弟或堂妹?」爺爺在我大二時過世,那時堂伯的孩子早就出生了,無論宿命還是因果等明顯可見的坎坷命運也確認得差不多,如果不是先得知他是族長,我以為蘇靜池會把心力全花在照顧孩子上,徹底的隱士派。

 

反過來想也可以,就因為我的堂弟們是充滿不幸的體質,才需要靠族長的力量來庇蔭他們,總之堂伯明顯不是戀棧權位的類型,這才是爺爺選他的理由。

 

「堂弟。」

 

「喔。」我馬上在腦海裡描繪了兩個超萌的小男孩。

 

「但二叔給了某個我無法拒絕的代價。」蘇靜池起身從櫃子裡拿出一個古樸的漆盒,擺在我面前,示意我打開。

 

我小心翼翼掀起盒蓋,錦緞上躺著三個手掌大小的小陶人,粗具五官,沒有性別。

 

很眼熟,我過了十幾秒才想起既視感從何而來,我從夢裡知道這是陳鈺給爺爺的最強護身符。

 

最可怕的是爺爺一個小陶人也沒動用就靠自己的力量安享天年,這太作弊了!

 

「看表情,妳知道這是什麼了?」蘇靜池半是確認的反問。

 

「不是很清楚,大概是爺爺留下來的替身之類,用途是保護下一代族長?」如果小陶人沒有限定本人使用,那還真是了不起的道具。

 

在夢裡,陳鈺用他自己的白髮製作護身符,不是爺爺的頭髮,所以小陶人並沒有隨著爺爺去世失去保護對象,彷彿陳鈺先生連爺爺不見得會用掉護身符這件事都預測到了。

 

「是的,大概對蘇家子孫都能起到擋災的作用。妳挑一個收好。」

 

堂伯冷不防的一句話差點沒嚇死我。

 

「為什麼?」我立刻將身體往後挪。

 

「目前妳是冤親債主的首要目標,火根和弟妹又因此而死,他們就這麼一個女兒,礙於族規,我不能偏袒被趕出家族的人,至少這些陶娃娃是我的私人物品。送給別人不打緊,但我只能給妳這麼一個,很抱歉。」

 

「我不能收。這是伯伯你的份,剩下兩個你打算給我的堂弟們用對吧?我拿走了你要靠什麼擋?」

 

「上任派下員做得到,伯伯也可以。」

 

「不,你不行!」我想都沒想沖口而出。

 

蘇靜池一臉空白,沒料到我直接削他面子。

 

我趕緊補救:「我的意思是,你和爺爺不一樣。爺爺很能打的。」這是戰士和牧師的差別啊!

 

堂伯強烈的文人氣質,用遊戲比喻就是個皮薄餡美的補師,本來就是被圍起來保護的分,我可不敢和他搶救命道具,就算堂伯爆冷門用不到護身符,還怕雙胞胎不夠用呢!

 

我知道堂伯的意思,他不是沒遲疑過,也不是不掙扎,卻在我向他告別的最後關頭決定送出這個重要禮物,意味著我的命和他的兒子一樣重要……這就夠了,完完全全很夠了!

 

「我有守護神幫忙,別忘了,我們打跑過冤親債主,蘇福全再來我也不怕,就算你硬塞我也不會拿,我不想靠替身躲起來,那個冤親債主我恨不得看一次揍一次!還有萬一伯伯你危機關頭卻少了次活命機會,其它蘇家人都會怪在我頭上。」我蓋上盒蓋,將漆盒推還給蘇靜池,心中難免大呼可惜,但我一想到那對可能短命的小雙胞胎就半點也不後悔。

 

不管是製作出這個三個小陶人的陳鈺先生或是一個小陶人也沒破壞的爺爺,他們實在太強了,或許得像他們那樣獨立才能鬥贏冤親債主,在這裡讓步拿走護身符就輸了。

 

於是我們沒有再談小陶人的話題,蘇靜池碎碎叨叨說著我老爸的童年糗事,我也聽得興致盎然,話說他真是記得有夠清楚,簡直是從CIA退休的神祕人。

 

等時候差不多,我向蘇靜池告辭,轉身想拿堂伯送我的毛線紀念品,卻發現原本放置提袋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靈異事件?

 

我張大眼睛巴巴地望著蘇靜池,他乾咳兩聲解釋:「剛剛星波和星潮從妳背後經過客廳,大概是他們拿走了。」

 

什麼,這對小兄弟居然敢不和大姊姊打招呼?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客氣了,先拍兩張萌照回去當桌面再說!看堂伯與堂伯母的模樣就知道雙胞胎品質有保證。

 

「妳可以去找他們,他們大概在庭院裡。」中年得子的蘇家族長立刻露出寵得無法無天的笨爸爸語氣。

 

「喔,那我去了。」躍躍欲試。

 

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薇薇此刻就在庭院裡,堂伯的視野裡即使一片黑暗還是沒有鬼魂,不知小堂弟們看不看得見靈體?我是心燈熄滅的半死之人才多出陰陽眼,蘇靜池的雙胞胎則是天生多災短命,時運鐵定夠低了。

 

我來到庭院,許洛薇乖乖蹲在竹蔭下,很好,但她旁邊多了兩個小孩子是怎麼回事?兩童一鬼正熱烈交談。

 

雙胞胎和我想像中不太一樣,模樣還是很可愛,但其中一個和我一樣高,長眉鳳目短髮的古典小帥哥,另一個則矮了兄弟一個頭,齊髮妹妹頭圓圓大眼的秀氣小蘿莉,穿著手縫扶桑花粉橘色浴衣,腰際綁了個大大的紫色蝴蝶結,小小的手握著一束猶帶露水的桔梗,堂叔說他的雙胞胎都是男生,我應該沒記錯?

 

許洛薇的聲音裊裊而起,帶著虛無飄渺的神祕感,至少我覺得她盡力想營造莫測高深的感覺:「小潮,小波,現在大姊姊要照顧一個小笨蛋還不能談戀愛,等你們二十歲了,看誰的腹肌比較強,我就嫁給他。一定要二十歲以後喔,薇薇姊姊對小男生沒興趣。」

 

我聽見這句糟糕話趕緊拔腿衝過去,卻踢到一顆石頭不慎摔倒──誰該死的把拳頭大的石塊挖出來擺在草地上,陷阱嗎?正痛得齜牙咧嘴,又聞小蘿莉悲傷地說:「但爸爸說我可能活不了那麼久呀,我和弟弟都是。我想要娶一個像大姊姊這麼漂亮的老婆!」

 

「人家也想要一個帥帥又可愛的老公,但是沒有腹肌免談!腹肌是大人才可以練的!小孩子太早練肌肉會長不高喔!」許洛薇高聲大笑後伸手去摸那束桔梗。

 

「我不想讓哥哥娶一個女鬼,我可以勉強犧牲,這樣我們就多一個很強的守護神了,爸爸有說過:『娶某大姊坐金交椅』,哥哥常常生病沒辦法練肌肉,冥婚我來就好,反正我還不想交活的那種女朋友。」不苟言笑的小帥哥說。

 

「我想練!我也要有肌肉!我是男生!」小蘿莉不依抗議。

 

「……」我整個人都不好了!這就是堂伯的小孩?我好像聽見一群外星人在對話。

 

「總之,你們不會死啦!要是有其他鬼找你們麻煩,你們就打小艾姊姊的手機,我會和她趕來保護你們,蘇星潮、蘇星波已列入老公候補名單。啊,不過遇到喜歡的女生也可以去交女朋友沒關係!」許洛薇很大方的表示。

 

「喂!許洛薇!不要教壞我的堂弟!妳又不是兔子啃什麼嫩草!」我拖著痛腳一拐一拐走到許洛薇面前大叫。

 

「是小潮先跟我求婚的唷!我很有道德的拒絕了,現在是這樣,十年後嗯哼~反正我又不會老。」許洛薇用食指按著臉頰裝可愛。

 

「小潮,小波,我是你們的堂姊晴艾,雖然你們看得見這個紅衣大姊姊,但不能隨便和鬼說話喔!鬼常常會騙人!」

 

「可是薇薇姊姊好像是說真話耶!如果是騙小孩子只要說等長大就和我們結婚就好了,但她堅持至少要有六塊腹肌。」雙胞胎中的弟弟有點苦悶的說。

 

「……對不起,是我沒有教好她。總之,你們不要答應那些奇怪的約定,更不要和不認識的鬼說話,我知道你們有陰陽眼,這樣做很危險。」我忍不住說教起來。「重點是,結婚只可以和真正喜歡的人一起,知道嗎?」

 

「感情是可以培養的。」蘇星潮老氣橫秋的說。

 

「孩子,你從哪個電視節目學會這個?」我無比好奇堂伯的教育方式!難道這就是水鏡八奇的領域?

 

「八點檔下午重播。」

 

我因為想不出三觀正常可以推薦給小孩子看的愛情類節目有點痛苦,這個年紀的小男生為何不能只看卡通就好了?

 

許洛薇站在一旁微笑,一副不沾鍋的模樣,我想她其實是哄這對雙胞胎成分居多,只有那句會保護他們的承諾可能為真,畢竟小孩子當面對她說很怕活不長了,大人怎麼可以不拿出魄力來?

 

「為什麼要拿走你們爸爸送我的毛線呢?」我耐心地問。

 

蘇星波轉頭不敢看我,嘴裡小聲嘟囔:「哥,我就說這樣做不好。」

 

「因為聽說小艾姊姊妳們今天就要走了,可是我們才剛剛認識妳而已,爸爸都不讓我們出門。」蘇星潮振振有辭。

 

「我不會因為毛線被藏起來就不走呀!」我失笑。「但不是不想認識小潮小波的意思,我聽說你們的情況比較複雜,我自己也有很多麻煩,要是追著我的冤親債主欺負你們就不好了。」

 

我不喜歡用無意義的廢話哄小孩,於是用他們聽得懂的話直接說清楚,十歲兒童已經知道很多事了,說是小大人也不為過。

 

「嗯。」他不好意思地捏著浴衣袖子應了一聲,走到大水缸後拿出手提袋交還。

 

「我是真的趕時間,很可惜今天不能陪你們玩,但那個紅衣大姊姊說得沒錯,你們可以打我的手機,沒事也可以聊天。」早熟又寂寞的小孩子,我懂的。

 

當我和薇薇走出蘇靜池的竹圍厝,這對雙胞胎踏著卵石小徑追上來,停在出口大喊:「不要把我們從老公候補名單刪掉喔──白天也可以出來的漂亮鬼姊姊!」

 

我差點再扭一次腳,平常早就曬暈頭的許洛薇笑得風情萬種連連回送飛吻,所以說女人的虛榮實在深不可測。我無力地打開手提袋確認毛線真的有在裡面,卻發現內容物和我最後檢查的狀態相比起碼又亂了十倍!這麼短的時間,雙胞胎到底怎麼做到?

 

小惡魔啊啊啊!

 

因果還有被亂入的危險,我又上了一課。

 

在堂伯家停留的時間比預期還久,我更是依依不捨,幸好沒耽誤太多行程,我還是載著許洛薇和小花三度前往海邊的城隍廟正式向已是地方神明的陳鈺先生致謝,打算前往另一座我原本打算投宿香客大樓卻沒去成的天后宮和殺手學弟會合,順便進個香求平安符,有拜總比沒拜好。

 

途中,手機響了,我將機車停在路邊,〈滄海一聲笑〉的鈴聲表示主將學長來電,順帶一提刑玉陽的代表鈴聲是霍建華唱的〈逍遙〉,反正行動上網的額度也是要用掉,這幾天我在屋子裡無事可做時便下載歌曲把常聯絡的人設了專屬鈴聲。

 

我先瞄了手機螢幕的時間,還不到中午,最近幾天主將學長都晚上才查勤,但我已經告訴他今天要回家,不會再延期了。

 

『已經在回程了嗎?』

 

「嗯嗯,葉世蔓還特地請假一天陪我回去,雖然我覺得他是不想上課啦!我正要去和他會合,然後一起去買刑玉陽拜託我帶回去的土特產。」

 

『我本來是希望妳留在家鄉多住幾天,晚了一步通知,算了,早點回來也好。』

 

「怎麼了?學長。」我罕有聽到他的語氣這樣搖擺不定,唯一的一次是……算了,莫再提。

 

「有件事本來想等妳回來,我們都到阿刑的店碰頭才當面說,但現在又出了新的問題,我不得不立刻先通知你。」

 

想當初,主將學長找我當槍手夥同刑玉陽去鑑定神棍時,起頭也不過一句明天有空就見個面的鋪陳便沒了,他的「前言」愈長,表示麻煩愈嚴重,以我對他的認識大概是這樣。

 

『從現在開始妳必須步步小心,不要落單,不准超速,特產甭買了,直接回來。』

 

「可是學長我查過那家烤海苔真的很好吃而且順路,我和學弟總要停下來休息上廁所。」我就事論事。

 

『那就速戰速決。』

 

「學長,你直說吧,我承受得了。」我不怕壞消息,怕的是像隻無頭蒼蠅。

 

彼方沉默了數秒鐘,主將學長低沉冷靜的聲音再度響起:『妳去家鄉調查的第一天,戴佳琬自殺了。我和阿刑第一時間沒能聯絡上妳,妳說當時遇到鬼打牆,然後戴家人找我幫忙,知道一些內情後,我們決定先不告訴妳細節繼續善後,妳回來也無濟於事。』

 

那個被神棍欺負,懷了孕卻精神失常的女孩,我們以為正義終於伸張,受害者回家療傷,破碎的一切正要開始修復,一個新生命仍然等待誕生,她卻死了。

 

主將學長沒說戴佳婉如何自殺,但一屍兩命的噩耗已經讓我窒息。

 

「戴佳琬去世已經是我出遠門第一天的事,今天忽然通知是什麼原因?」我數著手指,算起來明天就是戴佳琬的頭七,所以主將學長和刑玉陽不希望我去參加她的喪禮嗎?

 

『阿刑兩小時前在火車站被推下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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