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娜撲出魔法門扉時,只覺眼前一涼,腳下被凹凸不平的岩石絆倒,整個人往前撲,她驚呼一聲,瓦肯禮及時抓住黑娜後領,巫師學徒險些栽進一條濃稠灰白的冒泡水道裡。
「瓦、瓦肯禮,這裡是哪裡?」黑娜驚恐無力的問。
火精拉正黑娜不穩的站姿,兩人穿越魔法陣,來到一條神祕地下水道,水道兩岸只有狹窄粗礫的岩石,不管走或爬都很勉強,瓦肯禮本身散發的光芒照亮四周,再遠只剩濃稠的黑暗。
簡直就像另一個世界。
「皇宮下面長這個樣子嗎?」黑娜不安的打量。
「誰曉得?這裡到處都是魔法和鬼魂的臭味。」瓦肯禮揉揉鼻子。
「那我們會遇到王族英靈嗎?」黑娜默默做好見鬼的心理準備。
「不是皇宮裡的幽靈,是死亡跟魔法多年累積發臭的感覺,妳最好還是回去找那個精靈幫忙!這種地方不是妳該來的。」瓦肯禮戳了下黑娜的額頭。
黑娜摸著刺痛的額頭,也覺得這處地下巖穴讓人毛骨悚然。
「呃,可是要怎麼回去?」黑娜誠實地說出她的問題。
「怎麼來的就再做個門扉!」瓦肯禮拍向岩壁不耐煩的說。
「我想不起來剛剛怎麼辦到的。瓦肯禮,這邊也有魔法陣嗎?」黑娜跟著摸著石頭,確定她毫無感應。
「沒有。」瓦肯禮直接說。
「我們找看看說不定有別的出口?」他們好像被困在地底了。
「妳連這裡有什麼東西都不知道就敢誇口?」火精瞇著眼睛。
「打架的話有瓦肯禮嘛!還是你怕了?」黑娜挑戰回去。
「笑話!現在就出發!」
一艘雕刻精美的小木船漂到黑娜他們面前,船首掛著一盞藍燈,儼然玩具的狹小船身僅容一個成年人屈膝坐著,船身環繞著複雜的雕刻花紋。
「這艘船也有魔法。」瓦肯禮看了看說。
「我感覺到了,歎息聲在更前面。」黑娜指向水道深處。
「這艘木船看起來是專用的交通工具了,別碰到那些髒水。」瓦肯禮說完,黑娜就下定決心搭船繼續冒險,小心翼翼爬上去,雕花木船雖小,但摸起來很結實,狹窄水道則比想像中要深。
瓦肯禮輕哼一聲也跟著登上小木船,站在黑娜身後,船上沒有備槳,等乘客都就定位後,小木船便自動航行起來。
「瓦肯禮,到底誰會在這裡用這艘小船航行呢?」
「何必猜?只有巫師可能做這種事,而且這艘船的歷史已經超過一百年了。」火精嗤之以鼻。
黑娜想著為何地下會有這條水道以及精美老舊的魔法小船,不知不覺已經在彎曲水道裡航行一段時間,現在要黑娜回頭找剛剛穿越出來的地方也難了。
抓著船緣的手微微發抖,黑娜倔強地咬著下唇繼續往前,哀歎聲忽然靜止了,歎息之人也發現黑娜他們逐步靠近。
岸邊閃過幽光人影,黑娜低喘一聲,那人驚訝地動了動。
「為什麼這裡會有活人?」一道驚怒的年輕男子聲音劃破寂靜。
「快離開那艘船!前面沒有路!跳到岩石上!遲了就來不及了!」
黑娜嚇一大跳,直覺那人沒騙她!巫師學徒撩著袍角跪起驚恐張望,卻發現水道變寬了,岸邊早已不是一跨可及的距離。
「可惡!他說得對!妳快跳!」瓦肯禮發現前面是被岩壁包圍的深潭,平靜水面下有大魚似的未知生物徐徐繞圈游動。
黑娜慌慌張張縱身一躍,小船因此晃動不穩,結果她還是跳得不夠遠,正要掉進混濁的灰白汙水,瓦肯禮扣住她的腰,抓緊黑娜輕鬆落到岸上。
「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早知道通知海奇亞斯直接帶回去了。」火精的責罵聲裡藏著一絲懊惱。
黑娜沒有頂嘴,她現在還很害怕。
小木船繼續悠悠向前,藍光終於停止不動,瓦肯禮朝深潭上方彈去火花照亮水面,黑影攀爬上船緣,伸出雙臂在小木船上摸索,大魚上半身竟是長髮糾結的男子,那怪異的類人水族發現船中空空如也,又憤怒地搖晃著小木船。
「那是人魚嗎?」外型看起來像人,卻是嗜血的猛獸,他們若未及時跳下船,後果不堪設想。
「不知道,那生物跟我見過的人魚不一樣,渾身發臭,沒有意識,只是還會動的肉塊,怎能把大海種族養在這種汙穢的小水坑裡?」瓦肯禮嫌惡的說。
潭中水色深黑,跟灰白水道顏色不同,可能有某種魔法限定雄人魚無法溯著水道離開深潭。
「剛剛是誰叫住我們?」火精轉身,黑娜則怯怯跟在他身後,兩人繞過一根岩柱,在角落發現被黑鍊鎖住的幽靈青年。
「國王陛下?」黑娜驚呼。
他長得跟拿赫特王好像,年紀卻只有二十出頭,外表也是王族的打扮,脖子和四肢卻被黑鐵鍊鎖在岩壁上,鐵鍊長度僅夠青年坐在地上,燦金頭髮和閃著銀光的灰眸,甚至連肌膚都帶著健康的血色,胸膛寬闊,手腳有力,如果不是他像幽靈一樣發光,而黑娜的感覺也是青年已經死了,光看外表根本分不出來。
那表示他是很強很強的幽靈,黑娜擔心地拉了拉瓦肯禮,要火精小心。
青年抬起頭,揚起傲慢的笑容。
「來者何人,在寡人面前敢不報上名來?」鎖鍊並沒讓被囚禁的王者變得卑微,只強調了他的危險。
「國王死了嗎?」黑娜將近兩天沒看到帕雷亞的爸爸了,難道這中間出了什麼意外?
「笨蛋!他不是拿赫特王!」瓦肯禮數落黑娜。
「是的,國王已死。」被幽光環繞的青年嘲弄地回答。
「那你是拿赫特陛下的父親嗎?」外表這麼像一定是血親,黑娜只好往上猜。
「不。那個吊兒郎當的小鬼是我的孫子,寡人名為亞洛斯。」
傳說中文治武功無人能出其右的蘇塔至尊,強硬改革貴族制度,率領軍隊攻城掠地讓蘇塔王國迅速擴張版圖,同時沉醉魔法研究的古怪人王。亞洛斯王的巔峰時期已是一百年前的事了,黑娜看過皇宮裡的肖像畫,亞洛斯王卻是威嚴陰沉的白髮老人,利希妲公主也說過,亞洛斯王才是力量最強的英靈領袖,但他似乎很少出現。
黑娜迄今都沒遇過亞洛斯王的鬼魂,沒想到他居然被鎖在地下水道。
「是誰把您鎖在這裡呢?」
亞洛斯王上下掃了黑娜兩眼,學徒袍的樣式令黑娜身分一覽無遺。
「現在的巫師學徒可真『知書達禮』,這個徽記從圖拉開始使用,被他的學生海奇亞斯繼承,難道白銀賢者一夕之間有了個這麼大的女徒弟?」亞洛斯王冷笑。
黑娜馬上再對亞洛斯王鞠躬自我介紹,她把學徒袍當成裙子提提下襬,驚覺這樣做也不對,最後回想起老師教過的正確作法,趕緊單膝跪地,說真的她也不敢一直俯視這位幽靈國王,亞洛斯王則無言地看著巫師學徒手忙腳亂就定位。
但黑娜是在去年秋天被海奇亞斯收留,難道亞洛斯王從那時開始就對皇宮裡的一切人事不知?不然其他英靈應該會向他報告消息才對。
黑娜覺得這整件事都很不妙。
「收亞儂人當巫師學徒,海奇亞斯的喜好果然與眾不同。」亞洛斯王說。
黑娜這才發現她太緊張竟直接用母語跟國王對話,亞洛斯王也嫻熟地回答,利希妲公主說她的爺爺會說亞儂語是真的。
那道夜夜擾人的悲哀聲音應該就是來自被銬起來的幽靈國王。
現在不是慢慢報告的時候,但亞洛斯王不給她機會發問,黑娜暗暗焦急,瓦肯禮則不耐煩地改變雙腳重心站著。
「夠了,你那麼好奇何不自己上去地面問清楚?前國王陛下。阿爾巴是叛徒,你後代的宮廷岌岌可危,我們只是來調查情報,地下水道的出口在哪?誰在這裡養了一條雄人魚?」瓦肯禮冷笑頂撞。
亞洛斯王不介意他出言不遜,看著火精的眼神仍充滿好奇與狂熱,有如想捕捉金色蝴蝶研究的小孩子。
「我知道阿爾巴是叛徒,便是他把我拘禁在這裡。」
「真正的阿爾巴已經死了,他的真面目是一個叫沙利德的壞巫師。」黑娜忍不住解釋。
「『凍藍之眼』沙利德?我早就懷疑阿爾巴的出身有問題,假冒阿爾巴的巫師竟是他?」飽讀詩書並沉迷於魔法知識的亞洛斯王果然聽說過五巫競賽的傳說。
「難怪……這一切都說得通了……」
「您知道沙利德偽裝成阿爾巴時的事情嗎?要怎麼才能幫你鬆綁?」黑娜如墮五里霧中,不知幽靈國王明白多少,晃了晃頭決定學瓦肯禮單刀直入問他。阿爾巴是專門服侍王家英靈的巫師,黑娜假設英靈知道更多阿爾巴的祕密,如果能問出有用的消息,自然就能增加海奇亞斯解除詛咒的機會。
老師說過,鬼魂的性格想法會大異生前,但亞洛斯王比利希妲公主還要栩栩如生。
「哼,讓海奇亞斯去煩惱該怎麼處理吧!寡人也真是老了,竟然相信沙利德會讓我復活為真正的人魚,結果卻是那樣的吃人怪物。」亞洛斯王抬起手臂指向不遠處雄人魚棲息的黑潭,鎖鍊在他手上叮噹作響。
「咦?復活?人魚?真的可能嗎?為什麼想當人魚?」黑娜覺得幽靈國王的口氣更像任性小男孩。
「因為寡人的摯愛冷冷女士是人魚,我耗費畢生心血研究與她長相廝守的方法,人類壽命畢竟太短暫了,可惜那些皇家巫師不成氣候,獻上的不死藥倒是幫我毒死不少敵人。」亞洛斯王咧嘴露出俊挺但也冷酷的笑容。
「這麼多年過去,才又來了個白銀賢者告訴我人類不可能長生不老,就跟圖拉那小鬼勸我的話一模一樣。」
圖拉是白銀賢者之師,黑娜聽過這位老皇家巫師的故事,老邁的圖拉在黑娜出生前就死了,但他還來得及收幼小的海奇亞斯為徒,就像白銀賢者收留黑娜那樣,推算起來圖拉在亞洛斯王駕崩前大約只是少年,屬於這位魔法陛下所聘用的最後一批,甚至可能是最後一位巫師,然而終身表現平平。
「但是沙利德不就是一千多年前的人嗎?他就還沒死。」黑娜憂慮的補充。
「對,所以那些老不死的存在還能說是人類嗎?」亞洛斯王古怪地歪了下嘴角,像是嘲笑又帶著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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