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情報局首長和他監護的懷孕Beta青年回到後車座,這次確定一路駛向瑞梅克公寓住處所在的高級社區,出入都要通過多重關卡那種。
「你在瑪麗安面前表現得像個超好拐的孩子,我感覺受到歧視。」瑞梅克豪放坐姿立刻吃掉兩人之間安全距離,直接碰到徐夜柏手臂和腿,擺明故意的。
打不過又不能罵,還得靠他吃住,好煩。徐夜柏心想。
「你先說是尊敬的長輩,需要我支援。沒想到瑪麗安醫師對因為代孕實驗才出現在她面前的我這麼好,確實遵守希波克拉底誓言,患者權益優先。是不是真心我還是分得出來,她大可不必如此,而且不吃你的攏絡,不是你提前拜託就有用。」難怪瑞梅克要先對徐夜柏抱怨Beta身分是免死金牌,雖說身分互換徐夜柏也會像瑪麗安這麼做。
讓兩個Beta最快統一陣線的方法,就是在現場放隻Alpha。
「假設瑪麗安刻意演戲,你看得出來?」瑞梅克好奇問。
「可能不行,但她沒演時我確定表現為真,這樣說會很玄嗎?也有很多人會錯誤解讀擅自認為對方心懷惡意,搞不好人家根本沒注意你。」徐夜柏說出他長久以來的感慨。
「挺有意思,兩邊都沒有資訊素你怎麼感受?」
「我又不是植物人!她說我是共感型Beta,又說她的伴侶和我同型,這不就妥妥放水偏心嗎?起碼我能辨識善意。」徐夜柏舉例證明:「比如瑪麗安醫師戴的是平光眼鏡,專治Alpha的軍醫戰力會低到哪去?為了工作需要才戴眼鏡,目的是安撫病患,給人先入為主的文靜印象,也可避免視線直接接觸引發緊張。她拿心愛的茶具招待我,比安慰讚美更能收買人心,我很受用。」
「話說回來,你的支援就是叫我『輝鵲局長』?」
「一部分?讓瑪麗安醫師感受我充分認識自己的位置外加配合你善後安排的誠意不好嗎?雖然我很感謝你的親切,在旁人眼中認識兩天我就叫你『瑞梅克』相當奇怪,身分地位落差之類,我不想假裝那些沒影響。我們私下相處隨意些無所謂,沒必要表現得太明顯。」徐夜柏可是具備常識的新人類,跟瑞梅克這種站在金字塔上空的特殊Alpha不一樣。
「我尊重你的考量,不過瑪麗安可以是例外,就像我說的,她是老朋友,即便在整個家族裡也是父母和我最信任的對象,才會讓她優先接觸你。」Alpha停頓數秒又說:「你不妨換個角度思考,被室友兼後代孕育者叫局長要怎麼有下班的感覺?以我的立場自然是希望你愈輕鬆愈好。本來Alpha和Beta近距離相處就不是很容易,鑑於你所謂的『身分地位』,大家都會對我保持距離,當然,這也是難免的事。」
車內暖氣比先前少了兩度,徐夜柏只是默默將雙手縮進袖子裡。
「身分地位縱使有影響,就我來看那些影響對你不像其他人那麼大。」瑞梅克沒說徐夜柏不自覺流露的小動作和語氣清楚顯示他對輝鵲家族唯一繼承人根本毫不敬畏,跟他對瑪麗安醫師的態度一對比更是天差地別,家庭醫師眼睛長在腳底都看得出來,何況哪怕以瑞梅克挑剔標準評定,瑪麗安也是心眼特多的類型。
「因為我處在非常情況中,沒多餘力氣在乎某些世俗框架,但也沒力氣和興趣去突破,你可以解釋為『隨便吧』。」徐夜柏指了指肚子。
「我可以摸嗎?」瑞梅克回了個意想不到的問句。
「不行!」徐夜柏尖銳地拒絕後感覺有點小題大作,低聲道:「之後再說,還太早了。」
待在轎車上的徐夜柏情緒又漸漸低落,盯著車外風景怔怔出神,這副模樣實在過於像是籠中鳥。儘管瑞梅克已經事先吩咐司機調整過車內空氣,可惜徐夜柏從小對暈車陰影太深,光是聽到「車」的單字都會胃部緊縮,出車禍後更是加倍排斥接觸這種交通工具。
「在想是否該拿純氧給你吸,快抵達我住的社區了。」
「車內空氣沒問題,我不至於吐出來。只是一想到在瑪麗安醫師那邊吃喝過立刻搭車習慣性緊張,以前我都是餓到目的地才吃東西。」
「Beta一緊張消化功能立即停止運作,如果胃裡有東西就會積食,這也是你們的特色。這麼討厭搭車,你卻栽在自駕出車禍上,人生真是充滿戲劇性。」瑞梅克聳肩。
「Omega緊張時不會?」徐夜柏畢竟很少和Omega實地相處。
「和Alpha一樣,身體繼續消化食物轉化能量,才能支撐資訊素消耗,緊張時容易不受控制散發資訊素,只是O偏求援,我們A是威嚇攻擊。」
「就是想克服暈車這個弱點才學習開車,至少我單獨駕駛把車窗都打開後適應良好,而且我能選流量較少的冷門路線,現在暈車確實是有心理因素在,被迫、密閉空間、非獨處、未知路線和不確定交通時間。」徐夜柏一一數起Debuff。
「懂了,但在首都搭保姆車我還是不建議你開車窗,車窗防彈也防窺伺,關窗時還能抵抗一定程度炸彈爆炸威力,不必動用緊急生存艙。就算沒入主情報局,憑我的背景照樣家常便飯被暗殺。」
「我的意思是,到你家之後,在首都的日子都不想搭車了,能想點別的辦法嗎?比如機車之類?不行就算了。」
「機車的話不太適合,如果你不是懷孕才需要醫療服務,其實首都交通方式很多元。我和瑪麗安討論請她定期出診,除了非得去醫院檢查盡量不坐車,行嗎?」情報局長有商有量回應。
「這樣豈不是太麻煩瑪麗安醫師了?」
「家庭醫師本來就是這種工作方式,瑪麗安肯定更想實地考察你在我家適應情況,如果有得選我寧可去她的診所,但我也不是次次都有空帶你過去,就這樣,請她出診是最合理的選擇。不搭車損失的自由請自行承擔,對我來說你活動範圍縮小方便管理反而是好事。然而,Ash,現階段盡量避免乘坐大眾交通工具以及獨自行動,降低你和隨扈風險,這點應該不算過分要求?」
「同意,我到首都不是來度假。」被瑞梅克的敵人或媒體發現,受傷最深的還是徐夜柏自己,就算瑞梅克不提,他也會主動避開人多又不方便逃生的地方。
當了這些年社畜,徐夜柏非常明白無事一身輕能躺平就是幸福的道理,可惜過去想乾乾淨淨掙錢就得像殭屍一樣跳起來當永動機,現在他擔心跟著孕期增加的存款只是數字,某個時刻又回到國庫充公,徐夜柏目前孤家寡人,沒人繼承他的遺產。
縱使有不知名遠親冒出來也拿不著好處,還完債還得繳遺產稅,了不起剩點蚊子腿肉,徐夜柏早在代孕第一個月就寫好遺囑,萬一不幸身故將遺產全捐給老家所在小島做公益用途,至少這麼做可以避稅,省得被中央抽一筆。
※※※
走進公寓一樓時沒看到其他住戶,徐夜柏進了電梯難免提心吊膽,就怕在哪層樓電梯門忽然打開,瑞梅克的公寓在十一樓,屬於中間段相對低調樓層,看來未做長治久安的打算,但整層樓都是他的新置產業已相當誇張。
輝鵲家族繼承人買層首都高級公寓大概就跟徐夜柏租套房差不多。
「電梯有指紋和虹膜辨識,先到先贏,可以直達指定樓層,住戶不喜歡打照面,電梯有三台,夠用了。明天我會找管理員登錄你的資料。」瑞梅克解釋道。
「謝謝,不用這麼趕也無所謂,只要讓我能先上網,需要緩緩。」徐夜柏從小就不是好動兒,至少他要看到氣溫回升的當日天氣新聞,否則休想他離開室內。
徐夜柏先隨瑞梅克進門,然後才仰頭問他:「我發現一層樓有兩戶,你買整層顯然是安全考量,所以是用閒置的另一戶安置我,還是你本來就住這裡?」
一眼望去相當整齊,沒多少煙火氣,就跟瑞梅克‧輝鵲給人的外表印象一樣。
「另一戶還維持在我剛購入的狀態,除了監視鏡頭沒加裝別的,裡面只有原本附贈的家具,Ash當然是跟我一起住了,否則何必千里迢迢帶你回來?」瑞梅克原本想替他脫去帽兜大衣,徐夜柏一僵婉拒了,金髮Alpha也不勉強,看著他不太熟練地解開鈕釦,將大衣掛在衣架上,裡面還穿著在私人客機上的單薄衣物。
「印象中你好像在這裡居住沒多久,一年有吧?」徐夜柏問。
「你上網查過我的私生活啦?有進步!我當國會議員時是住父母家,方便向父親請教政治,當時我對這一塊還不太熟練,反正選上了就好好幹囉!情報局長職位比較敏感才搬出來。」
獨立自主不是瑞梅克的賣點,帥氣能幹才是,少年離家進入軍校開始打磨,退伍後立刻回家陪伴父母還向父親虛心學習這點幫他掙了不少長輩票,沒人認為上過月球的軍官無法獨自生活。
情報局長住處裡當然已事先開好暖氣了,甚至比車內更溫暖,徐夜柏明知這對他適應首都氣候不利,才第一天他只想放縱自己窩在這處避難所中。
「Ash,接下來請不要憋氣,我想釋放資訊素看看你的反應。」高大金髮Alpha在玄關處忽然攔住剛換上室內拖鞋的Beta青年。
「來吧!」徐夜柏爽快答應。
「是否該說無知者無畏?連戰鬥經驗豐富的軍校教官都不敢應我這句話,而且那群老練軍人還是Alpha。」金髮Alpha慢慢欺近。
「不是非做不可的事嗎?當然速戰速決最好,我相信你。」徐夜柏平靜地伸手。「要不要身體接觸?」
「身體接觸效果確實更佳。」瑞梅克握住他的手,觸感仍然是冷涼的,更堅定瑞梅克讓一切步上正軌的決心。
瑪麗安在路上發來訊息,認為徐夜柏不僅僅是因為體質和壓力怕冷,更緊迫的恐怕是胚胎造成的影響,眼下已經接近停止使用特殊營養劑的第三天,胚胎感到生存受威脅開始提醒孕體了。
為何會有這麼矛盾的實驗呢?Beta明明不適合接受陌生尤其是強大Alpha的資訊素,就連Omega對適配度不夠高的資訊素都會排斥,代孕卻是徐夜柏不得不攝入親源資訊素的情境,原本前實驗團隊弄不到真貨是跨不過的障礙,然而讓徐夜柏使用替代品,多少也考量到Beta更加無法接受AO資訊素的天生限制。
輝鵲後代一開始就不能滿足偽劣代餐,只是忍耐著,生存本能讓胚胎等到了父親接近,同時催促著孕體攝取能讓他強大的營養與資訊素,以及更安全的孕育環境。
如果徐夜柏不能滿足腹內胚胎的要求,他就會死,胚胎也無法存活,眼前的Beta處於前所未有的危險平衡中,即將跌落。外來資訊素對既非Omega又無標記和血緣作保險的徐夜柏是過敏物質或毒素般的存在,只能期待他體內與胎兒融合生成的安產資訊素作為媒介化解衝突。
兩人默默相對一會兒,徐夜柏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嗯?肚子裡有我的孩子也聞不到嗎?我握住你的手同時便散發資訊素了。」瑞梅克若無其事用玩笑語氣說。
「聞不到味道,但有種被困在密閉公間,開始喘不過氣的感覺,像暈車一樣,對不起,你最好暫停,我想破窗揍人了。」徐夜柏皺眉抽手,瑞梅克順勢鬆開。
「看來是引起戰或逃的反應,大多數Beta遇到資訊素壓制都是退縮,跟瑪麗安醫生說的一樣,共感型果真特別敏感又具攻擊性。理論上胎兒需要我的資訊素,你不該覺得舒適嗎?」瑞梅克一副不太能接受結果的模樣。
「反正只有不舒服,你不信?」徐夜柏加重語氣強調。
「眼見為憑總是比較省事。當然我也相信你,只是實踐後更有感覺,你看起來完全不高興。」瑞梅克客觀描述新晉室友的反應。
「我不是Omega,醒醒好嗎?退一萬步說,要Beta不排斥Alpha的資訊素,起碼也得是家人、伴侶至少密友,已經培養出耐受性,而且必須抓準Beta承受能力,Alpha還要能精準控制自己的資訊素。原理是構築精神依賴性,才有可能出現正面回饋,抱歉,生理上我真的不喜歡。」徐夜柏確定瑞梅克停止散發資訊素,才重新接受他的攙扶走進客廳,直接瞄準長沙發躺上去。
「抱歉,很難受嗎?」
「給我點水喝,現在是疲累大過刺激。」徐夜柏倦怠的說。
「冰水還是熱水,或者你要溫的?」
「冰水吧!更能醒腦,這裡有快速清除資訊素的空氣過濾功能嗎?」
「有是有,但我建議你還是就殘餘的量再忍忍,你現在沒有特殊營養劑了,也沒有Omega親源資訊素替代品,只有我。身體感到不平衡和排異反應很正常,你肚子裡的小租戶可是餓了三天,如果之後你感覺變好,表示我們嘗試方向對了。」瑞梅克拿來冰水,徐夜柏一口氣喝下半杯,又倒回沙發。
徐夜柏想想也是這個道理,他追加心得:「但你剛剛對我這個Beta做的事,本質上就是資訊素壓制。」
「沒錯,所以瑪麗安才提醒我們要小心進行。」瑞梅克扶起徐夜柏上半身空出位置,Alpha坐下後又重新讓黑褐髮青年枕在他的太腿上,徐夜柏懶得抗議了,適應工程還要繼續。
「我其實很少遇到資訊素壓制,對你們來說可能是家常便飯,但那就像黑暗中有人拿刀向著我逼近,讓我心情很糟,尤其那個拿刀歹徒有不小的機率會強姦我,嗯,我說的就是發情期失控的Alpha,倒楣近距離碰過幾次,跟女同事一起外出辦公,沒辦法單獨先跑;也有過協助附近Omega逃跑,結果沾到Omega資訊素被盯上攻擊,我只好行使公民合法自衛權了。」徐夜柏悶悶的說。
「打贏了?」瑞梅克立刻關心勝負結果。
「傻子才跟Alpha打,只是創造逃跑機會而已,受點皮肉傷無所謂。平常AO資訊素沒針對我時,Beta確實不會有感覺,話說正常情況下也不會遭到針對,又不是當兵被Alpha長官電。」徐夜柏撇嘴。
「說個軍中小常識給你聽,軍官對下屬使用資訊素壓制,在我們看來是無能懦弱的表現,執行任務時分散行動或必須保持資訊素封閉,你卻不能得到屬下真心信任服從,對所有人都會造成危險。在我國軍隊裡,無論軍官或士兵,使用資訊素壓制都要被關禁閉受罰,實戰例外。外國軍隊有些不管制Alpha濫用資訊素,軍隊霸凌風氣很強烈,我不認為這樣粗暴汰選出來的軍人能堪大任,軍隊是非常需要政治手腕和腦袋才能往上爬的地方,任何醜聞和犯罪紀錄都能抹掉你的升遷可能。」
這是瑞梅克切身經驗?徐夜柏沒讓這份懷疑浮出表面。以金髮Alpha的家世背景和赫赫功勛不該只到少校退伍,當時他離破格晉升中校就差一點,瑞梅克‧輝鵲的父親是連任多年的國防參謀總長,但沒人會說他是參謀總長兒子,那就是瑞梅克。
新聞媒體已經不只一次打趣國防參謀總長被稱為瑞梅克的父親,雖說僅是娛樂新聞中靠外表取勝的噱頭民調,間接證明瑞梅克在一般國民心目中的地位與名氣。
儘管瑞梅克退伍後公開表示他對從政更感興趣,但他最後服役單位卻是在月球聯合駐軍裡擔任突擊大隊隊長,全球公認難度最高的特殊兵種,原本很可能破的是少將年齡記錄,而非情報局長,關於他在月球基地時的各種陰謀論依然甚囂塵上。
「希瓦共和國軍隊整體來說Beta是多數,Alpha本身體質和家世資源已經佔據絕對優勢,再加上資訊素壓制只會更難服眾,一言以蔽之,應該公平競爭時卻使用禁藥。」徐夜柏對之前幫作家蒐集軍事題材資料還有些印象。
「所以同階軍官也會不以為然,尤其當涉及能力考核和能立大功的珍貴任務名額,肯定要檢舉。」瑞梅克說起軍中八卦不落人後。
徐夜柏思考後道:「禁用資訊素壓制,這樣不就有被底下優秀士兵翻盤的可能性嗎?」
「促使Alpha軍官們精益求精囉!我們希瓦共和國能在月球基地佔最高比例駐軍人數不是沒理由。」瑞梅克清楚徐夜柏處境尷尬兼身體不適,盡量找話題轉移他的注意力,以一介平民來說徐夜柏表現得夠好了,超乎瑞梅克預期。
徐夜柏不知道瑪麗安為何對他那麼親切,瑞梅克卻是明白的,目前代孕實驗記錄上百分之百死亡率的輝鵲家族胚胎,任誰來看徐夜柏已經是半個死人了。
沒叫停實驗的瑞梅克則是不折不扣的混蛋,儘管他不在乎當壞人,不只保住後代而已,還不能打草驚蛇,他必須確認軍方代孕實驗是否和瑞梅克追查已久的某個巨大陰謀相關,目標重要程度遠勝一個Beta的性命,繼續代孕下去,徐夜柏有可能成為那枚綁著線索的鑰匙。
Alpha的本能與習性就是如此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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