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白焰閃現在司徒燭華面前,被他一把抓下化為點點火星。

 

「璇璣子那邊有回應了嗎?」韻真站在門邊替司徒燭華把風,他則在空教室地板上以清水書書畫畫,又被符火打斷。

 

「回答得還算及時,回報校內已有魔種休眠的情報後,我要他們當機立斷。」

 

「結果怎麼樣?」她追問。

 

「璇璣子派有一半人數放棄進攻,對手是人類同行還好說,魔種那又是另一回事。剩下來的人則是懷疑或已確認親友遭魔荼毒,豁出去也要清查校園找出真相。退出的那批人轉為在校外加強掩護工作,盡可能在校內發生混戰時縮小影響範圍。這算是目前最好的安排了。」司徒燭華報告完主攻方的回覆,韻真同感無奈。

 

從半信半疑的派系分裂,到確認有魔種的消息就能造成這麼多人果斷退出,想必自韻真和司徒燭華逃亡開始的這段時間,警覺性高的道士也見到更多恐怖跡證了。

 

「關於魔障,提防與否造成的影響就天差地別,有備而來的道士就不會像金光大陣那時一樣被操控了,不過即使他們保持清醒,一旦開始戰鬥也相當危險。」司徒燭華補充。

 

「事到如今,也許都靠你的『五帝祭』,你告訴璇璣子他們五帝祭的事了沒?關於你提的保險,有把握嗎?」韻真明知問再多也不能保證她能胸有成竹地應對即將發生的各種狀況,但這個道士行動從不給人反應時間,她回想每次和明虛子並肩作戰或被他偷襲的紀錄,怒火總是自動竄燒。

 

「沒把握,也不能和其他人說。」

 

韻真覺得頭更痛了。

 

完成一個拖延魔種用的陷阱後,司徒燭華起身建議:「先找幾處防守薄弱的地牢卸除障礙,讓他們伺機脫出通知同伴在五帝祭發動時盡快撤離,璇璣子的人馬一攻入校園,我與妳便為黑家監院開道。」

 

一聽不會因五帝祭的緣故臨時被困無法和師尊會合,韻真感到高興之後就沒意見了,爆炸嘛,憑他們的身手的確是躲得過,於是也放寬心了。今日並非為了殊死鬥,而是調查真相,救出同伴,韻真更在意行動安全。

 

她走到窗邊張望,一樓外仍有零星道士正在活動,魔種仍然沉睡著,不免透露一種訊息,倘若沒有外力介入這些盤據在校區的僧道之流,他們最終的下場便是和甦醒肆虐的魔種作伴,韻真不敢想像那種情況。

 

至少她能確定,不會是像初時的沐琳,還有將腹內魔種誤認為法寶的餘裕,大批人間最具實力與組織的修道者直接轉為魔親,沐霖也不再需要躲在望朔的外殼操控道門勢力,人類正道即將消滅。

 

璇璣子企圖率眾攻入中理大學,師尊想趁機救出黑家同伴,這些行動並非蠻勇,他們只是看到虛假的寧靜已在崩潰邊緣,司徒燭華的五帝祭或許也是為了力挽狂瀾的許多孤注一擲之一。

 

「必須在五帝祭開始前做完該做的事對不對?當沐霖喚醒魔種或另有陰謀,大夥兒都有危險時,你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韻真低聲確認。

 

司徒燭華看著韻真默認。

 

「無差別攻擊?」

 

「稍微有點差別,我認為比直接被魔種攻擊要安全些,今日進場的大部分人應該都可以靠自己保住一命。」司徒燭華不甚確定,但還是這樣對韻真保證。

 

「我相信你。」韻真突然冒出這句話。

 

司徒燭華走到她面前,溫暖的壓迫感幾乎讓韻真冒出雞皮疙瘩。

 

「謝謝。」

 

他伸手探向韻真臉側,她下意識繃緊身體想退開,卻忘了身後是窗戶,退無可退,他該不會又想襲擊她?在這時候?這次一定要制止他的放蕩動作,適當的壓制或乾脆一巴掌?總不能兩人先打起來。

 

「喂!」她低聲警告。

 

司徒燭華越過韻真繼續往前探,「唰」地一聲拉起窗帘遮住韻真背影,她鬆了口氣。

 

「雖然曝露了也沒太大妨礙,頂多先逮個道士問口供,但晚點再跟學校裡的修道者接觸對我們更有利。」他說。

 

「我知道啦!你不會口頭提醒嗎?」

 

「跟舉手之勞花的時間一樣。」

 

韻真瞪他一眼,轉念卻由衷歎道:「沒有風水陣的三峽校區變得陌生了,哪兒都空空洞洞又藏著鬼怪。」

 

「黑太爺還真將這間學校布置成你們的安樂窩。」司徒燭華說這話的表情讓韻真很想揍他。

 

兩人趁著開戰前的空檔潛入幾處未啟用的建築設施,聯手放倒負責看守的道士,韻真見到被五花八門方術刑具囚禁的同伴不禁怒火攻心。目前看來黑家人被分囚在不同位置,一處只囚一人,他們發現的是實力普通的黑家人,不擅攻擊,恢復力也差,被折騰得血肉模糊,唯獨沉默是黑家人不分專長的共同點。

 

見到韻真偕司徒燭華出現,那名黑家中年女子很是驚訝,韻真草草解釋情況,讓她待命做好逃脫準備。

 

前往下一處囚室前,韻真眼角餘光看見昏迷道士的雙腳露在門外,下一秒被拖了進去。

 

「你知道還活著的黑家人現在都餓瘋了吧?為什麼你改變態度默許吃人?」留意到這個違和點,韻真相當在意。

 

「肉被吃不表示一定會死,我假設黑家人懂得妥善分配傷勢,也許少條腿對這些修道人會更能放寬心自律。」司徒燭華淡然表示。

 

「喔呀,你這種發言聽起來很危險。」韻真還以為他會說一番大道理數落殭屍,沒想到司徒燭華看開了。

 

「道門拷問黑家人是為了得到法術祕訣,因此他們需要黑家人保持清醒才能回答,殭屍受傷流血就立刻會感到飢餓,飢餓過頭就發狂,發狂便難以清醒,這裡的黑家人不可能撐得比妳久,韻真。」司徒燭華隨口閒聊般分析:「但我看剛剛那個黑家人眼神還很正常,我猜有人餵他們人肉才能反覆逼供,可能是這樣嗎?」

 

韻真猜測囚禁黑家殭屍的道士無意中踩到司徒燭華認為可以「以眼還眼」的地雷了,她大概是跟天心五傑混久了,走出地下室後竟擔心起被打昏的看守,反而是司徒燭華先推敲出這些修道者的惡劣程度。

 

韻真從來不美化殭屍的所做所為,就是黑吃黑,以暴制暴,反過來說,她也認為有些壞事是活人無論如何都不該幹的,一旦做了,不但和殭屍沒有差別,甚至更混蛋。

 

「你說的可能性,八九不離十。」她乾澀地承認。

 

「妳要不要跟同伴說,手腳可以吃,別咬到動脈留給等等進攻的人急救就好?黑家監院也需要他們保持理智撤退。」司徒燭華索性挑明對大家都好的做法。

 

「這個法子從你口中說出來,我聽著感覺很複雜。」韻真說。

 

「既然我的門派和妳的師門算是結盟了,趁機商量一個共同遵守的底線有助於雙方行動方便,原則上不殺人,也符合你們黑家的誡律,非殺不可的惡人,別在我派門人面前動手,如此可否?」司徒燭華毫不扭捏直接問她的意思。

 

「我同意你的標準,不過還是得秉告師尊,請她正式回覆。姑且先通知能接觸的黑家人,看他們是否願意配合。」司徒燭華提的要求本來就是黑家人作風,他幾乎無條件接受現況,一切太容易了,缺乏現實感。

 

接著又釋放了兩個黑家人,司徒燭華即感應到璇璣子率人從正門進攻,正在大草坪上打得不可開交,風水陣瓦解後,校區也不過是一處擺著建築物的開放空間。

 

「魔種呢?」她更擔心沐霖的陷阱。

 

「還沒醒。」司徒燭華看向走廊天花板。

 

「室內也有?」韻真更仔細瞇眼看去,透明模糊的怪物輪廓巧妙地鑲入陰影,整座學校根本變成魔窟了,她憂慮道:「你說沐霖在等璇璣子與校內道門兩敗俱傷,拿他們餵養魔種,我們得快點了!」

 

韻真撥通晏君手機,轉告司徒燭華的合作要求,黑家監院爽快地同意了,又約好在動研社社辦會合,她吁了口氣,與司徒燭華趕往目的地同時觀察戰況,眼角餘光瞄到一抹女孩鬼影。

 

韻真頓了一下才記起拜金丹之賜開啟陰陽眼能力,她不只看得見隱形魔種,鬼魂也不在話下,方才見到的女鬼應該是淑清,這個學校裡的地縛靈還沒走?

 

定睛想看得更仔細些並叫住她,淑清卻消失了,韻真又陸續目睹幾條幽魂茫然飄過,是學校原本的鬼魂或最近因沐霖的陰謀枉死之鬼卻無從得知。

 

校內道門的注意力被璇璣子方吸引,專挑牆邊小路移動的司徒燭華和韻真只撞上一名看似去上廁所的落單道士,韻真一拳打翻對手,司徒燭華麻利地卸開那倒楣道士的四肢關節外加點穴,又從他衣服上撕了條布綁住嘴。

 

韻真有種他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的感覺,這人攻擊同道未免也太順手了!

 

校區上空驀然黑霧瀰漫,霧氣朝地面沉降,散發著悶溼腐臭的氣息,韻真退到司徒燭華身邊,她不是第一次看見這種黑霧,時如鐵沙濃密刮人,時如墨汁沁染,彷彿要咬入五臟六腑,這是疫鬼獨有的瘴癘,平常則被封印在小黑棺裡。

 

「顓頊帝子果然也在這所學校。」司徒燭華道。

 

「而且就在你們身後。」韻真背後響起絲滑的陌生嗓音。

 

她立刻轉身躍開,幾步外站著輪廓分明的長髮男子,一身透著喪氣的古代白衣,黑髮披肩又淌至背後,看不出朝代風格,答案可能是他比那些有跡可考的中國朝代都更古老。

 

「這是你的真面目?」韻真強作鎮定,現在疫鬼這副模樣的確有像顓頊帝子的傳說,然而他掛在臉上的瘋狂微笑與重瞳火眼從未改變,韻真立刻就認出來了。

 

「看妳喜歡哪種狀態了,兩種情況我都有過。上回忘了說我的名字,窮蟬。」顓頊帝子按著自己的胸口,順手勾起紅色小棺墜朝韻真招了招。

 

窮蟬對韻真一見鍾情,但他表達愛意的方式是想把韻真魂魄裝在紅色小棺材裡帶走收藏,等同天災的疫鬼對韻真而言仍舊是不折不扣的變態跟蹤狂。

 

「走開!你又來做什麼?」韻真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疫鬼這個不可抗力的變因又來攪局。

 

「噢,別緊張,我不會妨礙你們,只是來看好戲。再說,我算是幫你們的忙,我的瘴癘可以讓魔種變得較遲鈍,殭屍則不受影響,是給妳的特別服務,韻真,去救妳的同伴吧!我喜歡見妳開心。」

 

「那人類修道者呢?」韻真問。

 

窮蟬掃了司徒燭華一眼,怪笑:「這點程度連老鼠都毒不死,用罡氣抵擋,擋得好便沒事唄!」

 

「已經有魔障你還雪上加霜!」韻真怒道。

 

「我就是這樣的存在──瘟疫,手下留情就是送你們的大禮了。」窮蟬飄起乘坐在黑霧上,陰鷙地望著司徒燭華與韻真。

 

韻真見瘴癘朝校外擴散,擔心殃及五帝祭,連忙向司徒燭華道:「天心五傑受不了這波瘴癘,你得讓他們避開。」

 

「放心,那些孩子不會有事。」

 

「你怎能篤定沒問題?」

 

「妳該去找黑家監院了,救人時機稍縱即逝。」司徒燭華避重就輕說。

 

「那他怎麼辦?」韻真指著一旁礙眼的白影。

 

「既然顓頊帝子打算旁觀,妳我尚有要事,隨他去吧!」

 

窮蟬明顯無視司徒燭華,殭屍沈韻真身邊的男性對他毫無威脅感,甚至韻真本人的心意也非必要,顓頊帝子開門見山提過只要她的魂魄作紀念。

 

「妳堅持參加這類戰鬥只會死得更快,橫豎妳逃不過一死,但今天讓妳死在這裡又太可惜,避開衝突吧!妳若技不如人戰死,可別怨我不客氣取走魂魄。」窮蟬的語氣難得帶了一絲認真。

 

無論如何顓頊帝子還是表態幫忙了,韻真朝他點頭略表謝意,繼續朝約定集結地點趕路,突然冒出的瘴癘令正在混戰的修道者方寸大亂,一股強大冷冽的屍氣盤據前方,與瘴癘分庭抗禮,更是韻真渴望憑附的絕對存在感。

 

「師尊來了。她在召喚我們和威嚇敵人,爭取時間好讓我們釋放同伴。」韻真欣喜地對司徒燭華說。

 

黑家救完同伴後將果斷撤退,但絕不偷偷摸摸逃跑,至少要討回這筆帳才走,韻真了解師尊的個性,晏君不躲不藏,璇璣子派則依先前說好的默契主動放水忽略,實則今日戰場多出魔種與瘴癘,自身能保幾分也是未定之天,因此也無人想多事招惹黑家殭屍。

 

一名逃脫成功的黑家人從韻真前方不遠處竄出,身上還殘留符咒繩索,臉上帶著相同的盼望,關晏君是燈塔,一再指引前路,只要待在她身邊就安全了,至少死也要死在那個人附近。

 

跑在韻真前方的黑家殭屍被霧中射出的長槍洞穿胸口,臥倒沒了聲息,韻真離她不過十來步遠,一臉驚詫。

 

「藏瓔,起來!」韻真當下呼喊同伴的名字。

 

他們是黑太爺喚醒的殭屍,即使心臟被刺穿也不會死,至少能繼續掙扎,怎會動也不動?那把長槍有問題!

 

黑鐵長槍自動旋轉退出傷口,浮在空中掉轉方向瞄準韻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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